云南南涧到缅北多少公里

历史许多时候是一本陈年烂账,许多东西死无对证,对于唐代之前的云南茶叶而言,更是茫不可考。一些写云南茶史的文章,引经据典,将云南可考证的种茶史上溯到3000多年前,言必称“商周之际”。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本文的观点是,云南茶叶的信史只能从唐代算起,因为唐人樊绰将云南茶写进了《蛮书》,其是云南茶见诸于史籍最早最确切最可靠的记载。在唐代之前,也有一些典籍提到了西南地区的茶叶,但没有特指云南。我们可是假设说的是云南,但缺乏确凿的证据,只能算一种学术探讨之设想。

按照茶界的主流观点,云南茶产业始于商周,云南的濮人率先发现、驯化与利用野生茶树。“濮人种茶”作为一种假说,有其巨大的学术价值。由于唐代之前缺乏确凿的文字记载,无疑让这种假说含金量大为降低。本文尝试从社会经济发展、民族迁徙与融合等角度,来破解云南唐代以前濮人种茶之谜,以及云南三千年来茶叶种植文明是如何演变进化的。当然文章的主观推想成分多,还请方家不吝指正!

唐代之前的云南茶叶茫不可考

一提到云南茶叶,许多人会引经据典,罗列出一些唐代以前的典籍关于云南茶叶的记载。主要有以下这些:

1、巴国贡献茶,跟滇东北种茶的关系

《华阳国志·巴志》记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苎,鱼盐钢铁,丹漆茶蜜……皆纳贡之。”

质疑:这是巴志,说的是古代巴国之事。巴国的地理范围跟云南关系不大,勉强可以联系的是“西至僰道”。僰道是今宜宾,宜宾的旁边是云南的昭通。也就是说在历史上滇东北的昭通,有可能属于巴国的势力范围。但这只是假设,说明存在一种可能,但不能作为确切的证据。巴王作为诸侯国君,理所当然要向周武王上贡。《巴志》中记载了这样一份贡品清单:五谷六畜、桑蚕麻纻、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鴙、黄润鲜粉。贡品中有“茶”,但我们只能说有可能茶产自云南的滇东北。)

2、武王伐纣的濮国是不是云南濮人?

据《史记·周本纪》载,周武王在公元前1066年率南方八个小国讨伐纣王。八国即庸、蜀、羌、鬓、微、卢、彭、濮八个部族国。一些介绍云南茶叶历史的文章,于是发挥想象:其中鬓族濮族均祖居云南,鬓族分布在今牟定县,濮族分布面广,周秦时期称为百濮,其后裔分支很多,历代称呼为朴子、朴子蛮、布朗;蒲蛮、哈瓦、德昂、崩龙等。

质疑:其实在中国古代,濮人分布很广。商周时,分布在江汉流域及其以南,后散居今四川、贵州、云南等地,与百越杂处。

今天,历史学家对百濮族人的历史演变结果有三种流派:①战国以后演变为百越,发展为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各民族;②百濮与百越是两个不同的族体,元朝以后称蒲人,再后发展为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各民族;③前期之百濮与百越有密切关系,后期即为孟高棉语族各民族。

实际上,春秋、战国时期的百濮族人,主要居住于今云南、贵州、四川至江汉流域以西一带,是今天操持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的彝族、哈尼族与土家族,汉藏语系·苗瑶语族的苗族,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的布朗族,南亚语系·佤德昂语支的佤族和德昂族,汉藏语系·语族语支至今未定的仡佬族,以及部分汉藏语系·壮侗语族的傣族(泰族)、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侗族等诸多少数民族的先民之一。

由此可见,濮人分布极广,参加武王伐纣的濮人不一定来自云南,而且濮人的族属非常复杂,至今没有定论。濮人不但是今云南布朗族、佤族、德昂族的祖先,也可能是彝族、哈尼族、土家族、侗族等的祖先,因为历史上民族融合,百越、百濮、氐羌存在相互融合之现象。比如彝族,不但是氐羌的后人,也包含着不少的百濮成分。)

3、产茶的汉代平夷县不是今天的云南富源

《华阳国志·南中志》中有“平夷县,郡治有珧津、安乐水,山出茶、蜜”的记载。据吴觉农《茶经述评》载:“平夷县约当今云南富源县地。”

质疑:这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云南富源叫平夷县,是在清顺治十四年。汉代的平夷县在今贵州毕节。且看历史真实记载:

古平夷,今贵州毕节。公元前111年置平夷县,治所在今毕节七星关区,隶牂柯郡。晋建兴元年(313)置平夷郡,平夷县为郡治,东晋文帝时改为平蛮郡、平蛮县。

富源,周秦时,属滇国。两汉时,属益州宛温县。两晋南北朝时,属宁州。隋朝,属益州开边县。唐朝,属盘州。南诏和大理国时,为摩弥部。元朝时,在境内北部设罗山县,属曲靖宣抚司。明洪武二十三年,废罗山县,新置平彝县卫,南部仍为亦佐县。清初,平彝县卫属云南都司、亦佐县属曲靖军民府。清顺治十四年,废亦佐县为平夷县。康熙三十四年,以平彝废卫、亦佐废县,建平彝县,属曲靖军民府。1954年,改称富源县至今。

4、“南中茶子”并没有特指云南所产

晋傅巽《七诲》:“蒲桃、宛柰、齐柿、燕粟、垣阳黄梨、巫山朱橘、南中茶子、西极石蜜。”

质疑:南中系东汉末时对今全滇和黔西北、川西南的总称。文章说茶子产于南中,但没有具体说产自南中哪里。我们只能假设,既然提到南中,很可能作者的本意包括云南。

由于唐之前没有确凿的文献记载云南产茶,所以云南茶产业的信史只能从唐代算起。唐人樊绰的《蛮书》写道:

“茶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姜、椒、桂和烹而饮之”

这被视为云南茶见诸于史籍最早最确切最可靠的记载!

逃离金沙江,古哀牢国隐藏濮人种茶秘密

要搞清楚云南三千年来茶叶种植加工与贸易传播路径,首先要解决哀牢国的族属问题,百濮、百越是怎么一回事,乌蛮、白蛮是怎么一回事,彝族是怎么一回事,而不是笼统地说濮人种茶,或者乌蛮种茶。

为什么哀牢国如此重要?是因为其地跟如今的云南茶叶主产区版纳、临沧、普洱、保山、大理、德宏等地重合。而且哀牢国的北部以氐羌为主,中部南部以濮越为主,正好与濮人种茶暗合。从地域与所居民族来看,古哀牢国无疑隐藏着濮人种茶的密码。

先说哀牢国的族属问题。两汉突然冒出来一个哀牢国,汉武帝之前的历史不可考。有人说哀牢国是氐羌系的国家,有人说是濮人建立的国家,有人说是傣族先民建立的国家。其实哀牢国并不是一个集权国家,而是部落酋长国,也就是几十个部落的联盟,部落叫小王,哀牢王是几十个小王(77王)的总王。哀牢的原住民以濮人(布朗、佤、德昂先民)、越人(傣族先民)为主,后来氐羌从北边南下,到了汉朝,形成北边是氐羌,南边是濮越的格局。哀牢王很可能是傣族先民。其实布朗族、佤族、德昂族、傣族的祖先曾经住在金沙江流域,乃至洱海、滇池一带,由于氐羌南下,濮越退到永昌一带,洱海与滇池成为氐羌人的势力范围。

我们再来说百濮、百越是怎么一回事。百言其多也。中国古代写史书的人,没有兴趣搞清楚边地的少数民族有哪些,经常笼统地说,东夷、西戎、北狄、南蛮。百越、百濮其实是一种偷懒的说法,把南方几百种部族简单化说成百濮、百越。而且最搞笑的是,濮、越可以通用,也就是同一个民族,一下叫濮,另一下又叫越。所以有现代学者主张濮越是一回事。

如同百越横跨几千公里,从江浙一直到越南都是百越,而且云南、缅甸的交界处还有滇越。百濮也是横垮几千里,汉水流域有濮人,巴蜀大地有濮人,云南还是有濮人,贵州北部也有濮人。许多地方的濮人,在文献记载中,一下记成濮人,一下记成越人。

由于古人偷懒,我们现在很难搞清楚百濮、百越究竟包括哪些民族。但我们可以从现存的傣族、布朗族、佤族、德昂族去溯源,根据这些民族的传说,都是说从北边南迁,也就是打仗打败了,从故土南逃,而且是在南逃途中,发现与利用野生茶树。传说中的故土在金沙江流域、洱海与滇池,沿着澜沧江、怒江两条江南逃,这两条江其实就是云南茶树种植的核心区,也是野生茶树的主要分布区。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这样就可以大胆假设,以前住在古蜀国南边,深受古蜀文化、印度文化影响的布朗、佤、德昂与傣族先民,在两千多年前受两件事影响而南逃,一是氐羌人南下,二是秦王国灭古蜀国,造成民族大迁徙,其离开金沙江、滇池、洱海一带,在保山、大理南部、临沧、版纳、德宏与普洱,甚至缅北一带建立哀牢国。由于他们有巴蜀文化及古滇国的农耕文化底子,于是大幅度提升驯化野生茶树的水平。这是云南茶叶文明的第一缕曙光。第二缕曙光,是两汉及诸葛亮开发永昌郡带来的。

茶出银生,乌蛮种茶的兴起

我们再来说乌蛮、白蛮是怎么一回事。前文说到布朗、傣、佤、德昂先民离开故土南迁。其故土的洱海一带成为昆明人的天下,昆明人显然是氐羌系。但滇池一带比较复杂,濮越没有全部南迁,留下许多濮越人,而氐羌系南下滇池,称为叟人,还有古蜀人(还有一种说法叟人即蜀人),在蜀国被秦灭了,也南逃滇池。故滇池一带的民族成份非常复杂,是濮越氐羌与蜀人的综合体,还有楚人庄蹻王滇,这就体现了杂交文化的优势,这就是战国到西汉,古滇国的青铜文化那么发达的原因。

两汉以降,直到唐代,我们可以哀牢山、元江为界,以南,是南逃的傣、布朗、佤、德昂先民的势力范围,以北为昆明人、叟人、楚人、蜀人、汉人,以及没南迁的濮越人的势力范围。哀牢山、元江北边的这些民族,从汉武帝征服西南夷开始,进行民族大融合,到了南北朝隋唐,形成乌蛮与白蛮两大集团。

唐代人说的乌蛮、白蛮,不是具体指哪个民族,而是汉化程度高的叫白蛮,汉化程度低的叫乌蛮。

而且乌蛮、白蛮是多民族大融合后形成的,里面有氐羌、汉、濮越、蜀、楚多种成分,但总体来说,白蛮以氐羌、傣族、汉文化的融合为主,乌蛮保留的原生态氐羌文化更多些,并融入一些濮人文化。

最后我们来说下彝族。彝族,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建国初期将若干个区别较大的民族,拼成一个彝族。从大的方面来说,彝族是氐羌、古蜀人、濮人的杂交融合体,以氐羌为主。彝族有三个源头,一是云南的禄劝、东川、昭通葡萄井一带的六祖分支体系,二是永昌郡源头,三是四川大凉山源头。

为什么要提乌蛮、白蛮与彝族,是因为南诏国时期,继濮人种茶之后,乌蛮系民族也纷纷种茶,比如如今的彝族、哈尼族的先民开始种茶。但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乌蛮民族中包含有大量的濮人成分。因为氐羌系的乌蛮诸族在势力扩张时,将许多濮人部落征服,大量濮人融入到乌蛮中。也就是乌蛮以氐羌血统为主,南下途中,在四川融合有古蜀人、濮人血统,到了云南融合有濮人血统。

乌蛮种茶,是继承濮人的衣钵,而且乌蛮包含有非常重的濮人血统,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是,南诏国时期,乌蛮主要居住在哀牢山、元江以北。哀牢山、元江以南主要是濮越居住。而云南茶叶主产区主要是在哀牢山以南,也就是南诏国云南种茶的主体民族还是濮人。不过这时已经有一些乌蛮系民族,越过哀牢山、红河南下,比如哈尼族的先民南迁到景东。唐代的景东是南诏银生府驻地,同时也是《蛮书》记载的“茶出银生”所在地。

“茶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姜、椒、桂和烹而饮之”。这句话包含两层意思:

一是“茶出银生城界诸山”。银生城,有两种说法,一在版纳,二在景东。在景东的说法是主流。本文即采用银生城在景东的说法。“城界诸山”,意味着茶山离银生城不远,很可能在今天的景东、南涧一带。唐代的景东境内,居住昔扑(濮人)、和泥(哈尼族先民),后来南边的傣族势力北扩,景东在南诏末期被傣族征服。这表明在景东种茶的很可能是濮人(昔扑)与乌蛮(和泥)。也意味着,从唐代开始,云南种茶的民族越来越多,不再是濮人的专利。南诏国时期,云南种茶还是以濮人为主,但乌蛮种茶已经兴起。

二是“蒙舍蛮以姜、椒、桂和烹而饮之”。这剧透了蒙舍蛮的饮茶方式。南诏国发源于蒙舍,即今天的巍山一带。蒙舍蛮,其实是指代南诏统治中心地区的国民,也就是说南诏的老百姓煎煮茶叶,要加一些东西跟茶叶一起煮来喝。这里不能将蒙舍蛮当成真正种茶的濮人与乌蛮,因为文字只提到他们怎样喝茶,而没有提到他们种茶、制茶。也就是,南诏国的濮人与乌蛮种茶制茶(散收,无采造法),而其统治中心地区的国民(蒙舍蛮)喝茶(以姜、椒、桂和烹而饮之)。而且不能将蒙舍蛮狭隘地理解成巍山的“乌蛮别种”。因为蒙舍蛮这个“乌蛮别种”从巍山出发,征服了其他“五诏”,并建立了强大的南诏国,蒙舍蛮很多场合成为了南诏国的代名词。

虽然茶出银生,乌蛮已经开始种茶。但在唐代,还是以濮人种茶为主。在唐代,越过哀牢山、元江,迁居澜沧江中下游的乌蛮人还不是很多。

到了元代以后,迁往澜沧江中下游、怒江中游的乌蛮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中许多都种茶。宋元时期,哈尼族、彝族、拉祜族,与布朗族、佤族、德昂族一起成为种茶的主体民族。

明代以后,汉族也成为了种茶的主力之一。苗族、瑶族也从贵州迁到产茶的云南南部、西南部,其中也有许多人种茶。至于傣族,其跟布朗族的种茶历史一样悠久,因为濮越民族几千年大杂居,作为百越人的傣族肯定很早就受了濮人的影响,也种茶。只是傣族多住在坝区,种水稻为主,不以山区作物——茶叶为重点。而傣族的近亲壮族,也有一些在文山与红河种茶。

这样一来,云南的民族中,布朗族、佤族、德昂族、拉祜族、基诺族普遍种茶,彝族、哈尼族、景颇族、汉族种茶的也多,苗族、瑶族、傈僳族等也有一些种茶。

古蜀国与濮人南迁带来茶叶种植文明

前文说到,春秋战国时期,原住金沙江流域,滇池、洱海一带的傣、布朗、佤、德昂先民南迁到临沧、版纳、保山、德宏、普洱一带,建立哀牢王国。那在他们南迁之前,怒江、澜沧江中下游流域居住的是什么民族?是布朗、佤、德昂先民的亲戚——讲南亚语系的孟高棉族群。

孟人、高棉人是东南亚、云南的原住民,也曾经是东南亚势力最大的民族集团。商周时期,孟高棉族系的人,北扩到金沙江,与古蜀国文化融合,成为百濮族群的一部分,这些深受巴蜀文化影响的孟高棉人,就是当今布朗、佤、德昂的先民。后来,他们与傣族先民一起沿澜沧江、怒江南迁,其实也是征服当地土著的过程。这些土著跟布朗、佤、德昂先民一样,也是孟高棉族群,只是未受古蜀国影响,因为他们是临沧、版纳与普洱的土著,故被称为“本人”,也就是本地人的意思。这就是在普洱茶的核心产区,我们会经常遇见“本人”一词的原因。

我们现在对东南亚、云南曾经势力最大的孟高棉族群做一个小结。孟高棉人是一南一北最为发达,中间最为落后。南边的柬埔寨、泰国南部、缅甸南部是印度文明的传播范围,土著文化跟南印巴利语文化接触,催生了灿烂的高棉文化(柬埔寨)、孟人文化(缅甸南部),合称孟高棉文化。北部受巴蜀、古滇国文化的影响,成为中国百濮族群的一部分。在南北之间,由于远离巴蜀与印度这两个区域文化中心,是最落后的一部分。布朗、佤、德昂、傣的先民南下,就是先进的外地人征服落后的本地人之过程。

需要说明的是,在一南一北落后的中间部分,也有少数较为发达的地区。其主要位于古代交通要道两侧附近,比如繁华的蜀身毒道(南方丝绸之路)沿线,但难掩大部分地区落后之事实。

把濮越与孟高棉梳理清楚了,就可以对茶树驯化种植史进行分期。

分期的依据是先进的巴蜀茶叶种植文明南下,改造提升云南怒江中游、澜沧江中下游落后的茶种与野生茶驯化技术。其让云南茶叶种植由蒙昧走向了文明——濮人种茶。

而汉武帝征服西南夷,东汉初年的哀牢国归汉,成立永昌郡,诸葛亮治理南中,大开中原先进农耕文化涌入之门,则大幅度提升了濮人种茶的水平。继而是唐宋时期乌蛮种茶的兴起,以及明清时期汉人也成为云南种茶的主力之一。需要指出的是,明清时期中原茶文化对云南的影响,主要来自江南。也就是说,在明代以前,云南的茶叶种植加工主要受巴蜀先进的农耕文化的影响,明代以后主要受江南农耕文化的影响。民国直到现代,是以西方为师,学习现代种茶体系。

云南茶树驯化史:从以巴蜀为师到江南的影响,

云南茶树驯化种植史分期如下:

1、濮人种茶时期(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从哀牢国到永昌郡)

在三千年前的商周时期,中国西南与东南亚中北部及印度东北部都在驯化与利用野生茶树,其中水平最高的是巴人蜀人,其次是云南金沙江流域一带受巴蜀文化影响的濮越族群,最落后的是云南西南部、东南亚中北部的孟高棉族群,因为他们远离巴蜀文化与印度文化的传播区域,原始农业很难让驯化野生茶树有质的飞跃。很有可能,野生茶变为栽培型茶树的关键一环,是由古巴蜀人、古濮越人完成的。后来居住在蜀国南方边地的古濮越人南迁,将先进的茶种与驯化野生茶技术带到澜沧江中下游、怒江中游一带,让云南茶产业的主产区进入了濮人种茶时期。

其分为两个阶段,一是金沙江流域、滇池、洱海先进的濮人从春秋、战国起,南迁到保山、德宏、大理南部、临沧、普洱、版纳一带,建立哀牢国,初步提升了当地的茶叶驯化种植水平。二是两汉、三国、魏晋,哀牢国故地纳入永昌郡管辖,濮人种茶进入了永昌郡时期,由于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水平进一步提升。

2、茶出银生时期(唐宋元:濮人、乌蛮成为云南种茶两大主体民族)

唐代的南诏国时期,云南种茶以濮人为主,但越过哀牢山南下澜沧江、怒江流域的一些乌蛮人已经开始种茶,这标志着乌蛮种茶的兴起。到了宋代的大理国,乃至元朝,越来越多的乌蛮南下云南茶叶的主产区,这意味着濮人与乌蛮成为云南两个主要的种茶民族。

3、江南茶文化传播时期(明清:继濮人、乌蛮之后,汉人成为种茶的主力之一)

明代以来,江南的汉人纷纷进入云南,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文化。这标志着云南茶叶的种植文明由学习巴蜀,转向了学习江南先进的茶叶种植技术之时期。

4、现代茶文化传播时期(民国、新中国:现代茶产业传入并逐渐主导云南茶叶种植)

为什么要谈人类走出非洲,经过西亚、南亚,再从东南亚进入东亚?因为这样可以搞清楚云南古代的四大族群——百越、百濮、氐羌、三苗是怎么回事。正是这四大族群,加上汉人,在云南数千年的迁徙融合,不但利用驯化茶树,还不断提升茶叶的种植、加工水平,并从事茶叶的运输与贸易,发展茶文化,从而构成了云南三千年茶史。

从大历史角度解读云南茶史

本文尝试从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角度,将云南置身于中华、印度、东南亚三大文明版块交汇之地,用大历史的方法,来梳理云南茶叶发展的深层次逻辑。也就是云南茶叶的发展,不是孤立的历史事件,而是三大文明版块交融影响之结果,是民族迁徙与融合的产物,是社会经济文化,乃至政治军事等因素综合影响的产物。其深刻地打上了不同时代的烙印。

也就是我们谈论云南茶事,不能脱离时代发展背景,要跳出专业主义的桎梏,将云南茶叶放在一个更恢宏的时空里加以审视与考量,不但要抚摸其关键性的细节,也要从整体上把握其全貌,不但要做静态分析,更要在历史长河中做动态分析,推演其是如何产生,如何发展,如何壮大。

它的前因要从“人类走出非洲”说起,而它的兴起很可能受到巴蜀先进农耕文化的加持,即从简单利用与驯化野生茶树之原始农业走出,进入了“濮人种茶”之全新境界,发出了云南茶叶文明的第一缕光。濮越人从靠近巴蜀大地的金沙江流域,南迁到怒江中游、澜沧江中下游,建立了古哀牢国。到了东汉,哀牢归汉,成为中原王朝的一部分——永昌郡。濮人种茶,横跨了金沙江故土、哀牢国、永昌郡三个时期。到了唐宋之南诏、大理国时期,云南茶由濮人种茶时代,进入了银生茶时代,种茶的主体民族,由濮人,变成了濮人跟乌蛮两个民族为主。再就是明代兴起的普茶,标志着云南茶进入了普洱茶时代。

在濮人种茶、银生茶时代,云南茶叶深受巴蜀茶文化影响,濮人与乌蛮系民族是茶叶种植的主体。而到了普洱茶时代,云南茶叶深受江南茶文化的影响。元朝以后,随着越来越多的民族越过澜沧江、哀牢山、元江一线,也即进入了云南茶叶的主产区,这些南下民族或多或少都跟茶叶有关,继濮人、乌蛮种茶后,汉人、三苗系、百越系等许多民族也种茶,从而将云南茶产业推向全新的高度。

文章还指出,明代中前期,滇西茶区要比滇西南茶区发达。明代后期滇西南茶区开始爆发,以“普茶”之名义登上历史舞台,但只是一种知名度高的“土茶”。普洱茶由“土茶”到“名茶”的关键一跃,是由清顺治到雍正年间完成的,其中吴三桂与鄂尔泰居功至伟!

濮越人南迁与“濮人种茶”的兴起

如果坚持人类走出非洲之观点,那么东亚的现代人就是外来的。东亚现代人来源有三种主要观点:一是北来说,二是南来说,三是西来说。近年的基因研究,以为南来说更靠谱,也就是从东南亚北上云南、四川,抵达黄河流域,或者从云南、越南东进珠江、长江流域。东南亚早期人类迁居东亚,有两个入口处,一是云南,二是云南东南部、越南、两广。从前一个入口处北上的东南亚人,到了金沙江流域,分两支,一支北上抵达黄河流域,成为汉藏语系诸族,另一支沿金沙江、长江东进,到了长江中游、汉水一带成为荆蛮,也就是百濮族群与三苗集团。三苗族群,很可能是从百濮族群中分化出来的。从后一个入口处东进的,占据了中国南方,成为百越族群。

中国文明之摇篮,其实是三个中心,除长江、黄河流域的古文明之外,还要加上巴蜀文明这个源头。成都平原的三星堆文化之所以灿烂,在于其是上古多元文化的交汇之地。印度文化西来、东南亚文化北上、南方的越人文化西进传播到金沙江流域、黄河流域文化南下,与古蜀原生文化相融合,从而诞生了高度发达的古蜀文明。根据中国史书记载,黄帝、大禹与古蜀国、古巴国渊源颇深,由此可见,上古时期中原与巴蜀大地的交流就非常深入。

云南在四千年前以百濮为主,两三千年前,古越人从两广迁居金沙江流域,与当地的土著民族濮人混生共长,成为濮越人。同时他们深厚巴蜀文化的影响。在这个时期,中国北方建立了强大的商王朝、周王朝,形成了强大的压力集团,给中国西南地区带来强大的向心力与压力。其压力表现在,一方面商周,乃至其继承者秦汉,要向西南扩张。另一方面,西北的氐羌在华夏——汉人的打击下,纷纷沿横断山脉间,由北到南的河谷地带不断南迁,由青海、甘肃、陕西进入四川、西藏,再进入云南,直至缅甸、老挝、泰国等东南亚地区。在中原势力不断南下,氐羌一波接一波地南迁,原本居住在金沙江流域,洱海、滇池一带的濮越人,被迫放弃故土,迁居大理南部、保山、德宏、临沧、普洱、版纳,建立哀牢国。拥有较先进农耕文化的濮越人,来到遍布野生茶树的怒江中游、澜沧江中下游,他们发挥技术优势,利用与驯化野生茶树,从而让云南茶史由蒙昧进入了濮人种茶时期。

金沙江流域为古巴蜀文明的南部边地,而巴蜀大地是人类茶树种植文明的起源中心。很有可能,作为深受巴蜀文化影响的濮越人,其在离开金沙江流域故土之前,就掌握了较为先进的茶树驯化技术,并培育出较先进的茶树品种。

在濮越人南下之前,怒江中游、澜沧江中下游的原住民是濮人的亲戚——吉蔑人(孟高棉族群)。吉蔑人也利用驯化野生茶树,只是水平很低,属于原始农业,野生茶驯化的重大突破是由后来南迁过来的客族——濮越人完成的。其带着先进的茶种与驯化技术南下,大幅度改良与提升了怒江中游、澜沧江中下游的茶叶驯化栽培水平。

傣族主力南征,版纳成为茶叶重要产区

虽然濮越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建立了哀牢国,后改为永昌郡。但是直到公元7世纪之前,濮越是个尴尬的存在,北有中原王朝的压迫,南有强大的吉蔑人,濮越人主要称雄于永昌郡中部,北部是氐羌与汉人说了算,南部吉蔑人说了算。虽然有不少濮越人迁居永昌郡南部——临沧中南部、普洱中南部、西双版纳等地,但他们要依附当地强大的吉蔑人来生存。

公元七世纪起,濮越人中的傣族开始崛起,连带跟随其千年之久的小弟——布朗、佤、德昂之先民也受益。濮越人主力从永昌郡中部南下,征服永昌郡南部的吉蔑人。吉蔑人这个本地人(本人)要不战败南逃,要不融入濮越群体,这样一来濮越人真正成为了版纳、临沧、普洱的主人。

因此,七世纪是濮人种茶的一个重要分水岭,之前是澜沧江中游为濮人种茶的核心区。之后茶叶种植文明随傣族主力南征而扩张到澜沧江下游,也就是版纳一带。

这样一来,唐代的《蛮书》所说的,“茶出银生城界诸山”就好解释了。为什么不是西双版纳,而是景东及其周边产银生茶?因为在唐代,云南茶叶种植的核心地带在澜沧江中游,并开始向下游转移。其南下步伐,跟傣族征服吉蔑人的节奏一致。从转移,到形成主产区,需要时间,唐代可能是版纳茶的酝酿时期,到了宋元才真正成为主产区之一。唐人樊绰写《蛮书》的时候,银生茶的核心产区还在澜沧江中游的景东一带,版纳茶处于发展的初期,不够有名。

七世纪起,傣族从澜沧江中游南下,征服了强大的吉蔑人,通过两三百年的扩张,到了南诏灭亡,大理国兴起的公元十世纪,傣族控制了保山、景东以下,乃至泰国北部、缅甸北部、老挝中北部、越南西北部之广大地区,形成了以德宏、缅甸掸邦高原为中心的西部,以泰国清莱、清迈为核心的南部,两大傣泰老掸民族集团。版纳、普洱南部属于南部傣族集团(大集团),临沧、德宏、保山属于西部傣族集团(大集团),普洱北部、元江,属于靠内地的景东傣族集团(小集团)。由傣族统治的重心可以看到,已经西移、南移。西移催生了强大的麓川王国(统治中心在德宏瑞丽),南移诞生素可泰王国(泰国中部)、景迈王国(即八百媳妇国,泰北、缅甸景栋)、勐泐王国(西双版纳)、勐老王国(老挝)。

随着勐泐傣族王国的建立,澜沧江下游的社会经济文化得到长足发展。其也将正在由澜沧江中游向下游转移的濮人种茶事业,推向了新高度。通过宋元的酝酿,到了明代,云南茶产业由唐宋的银生茶时间,终于进入了明清的普洱茶时间,澜沧江下游也于明代取代了澜沧江中游,成为云南茶的核心产区。

云南三大茶区及种茶民族来历

在谈及普洱茶崛起之前,我要说一下云南茶叶三大主产区——滇西南茶区、滇西茶区、滇南茶区。

滇西南茶区以澜沧江中下游为主,主产区为版纳、普洱、临沧东部、大理南涧,滇西茶区以怒江中游为主,包括保山、德宏、临沧西部、大理云龙等地,滇南茶区为元江中下游,包括红河、文山、玉溪的新平与元江。滇西、滇西南茶区的主要范围在阑沧江哀牢山以南,滇南茶区在元江以南。

在唐代以前,澜沧江、哀牢山与元江是云南两大族群——氐羌与濮越的分界线,北边是氐羌人为主,并与汉人结盟的天下,南边是以濮越人为主,并不断南征吉蔑人的世界。唐代起,氐羌血统浓厚的乌蛮系民族,开始大量越过澜沧江、哀牢山、元江南迁。

越过红河的乌蛮,以哈尼族、彝族为主,故滇南茶区的种茶人以哈尼族、彝族、壮族、傣族为主。明代起三苗集团由贵州迁入滇南、滇西南,故滇南、滇西南茶区有不少苗族、瑶族种茶。此外还有拉祐族的支系——苦聪人,迁到滇南茶区的新平、金平、绿春一带,也会种一些茶。

越过哀牢山、澜沧江进入滇西南茶区的乌蛮,以哈尼族、彝族、拉祜族为主,跟古哀牢国遗民——布朗族、佤族、傣族一起种茶。

拉祜族是宋元开始从洱海地区迁居滇西南、滇南。拉祜族可谓最后南迁的氐羌系民族之一。其来得最晚,好地方都被先来的傣族、布朗族、彝族、哈尼族占了,拉祜族只好住在山高、贫瘠、偏远的地方,而且还要接受先来的傣族土司统治。住坝区的傣族,将山地民族分三六九等,在山区最先来的傣族小弟——布朗族是老大,然后是后来的彝族、哈尼族,最后是迟到的南迁民族——拉祜族。由于处于被压迫的最底层,清代以来,拉祜族族的反抗也是最剧烈的,为追求生存权,其一次次在滇西南茶区起义。在双江、景谷、镇沅、墨江等地,拉祜人起义被残酷镇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被赶出了双江、景谷与镇沅,最终在孟连宣抚司的地盘做大,生生在孟连傣族的统治范围内,割下最大一块,作为拉祜族的核心统治区——倮黑大山。这就是如今的澜沧拉祜族自治县。

越过澜沧江进入滇西茶区的,以彝族、景颇族为主,其跟当地原住民德昂族、佤族、布朗族一起种茶。同为氐羌系的景颇族、傈僳族则早在汉晋南北朝就渡过澜沧江南迁腾冲到密支那一带的中缅边境,到了明代以后景颇人南下德宏,与傣族一起成为德宏的两大主要少数民族。景颇族及其小弟傈僳人也种茶。彝族在滇西的历史要更复杂一些。早在汉代前后,就有一些氐羌人渡过澜沧江,迁居滇西,他们构成永昌郡的乌蛮。南诏国蒙氏就是永昌乌蛮这一支别种,由永昌迁到巍山,建立南诏小国,再挥师北上灭了其他五诏,建立强大的南诏王国。因此,唐之前,滇西有一些彝族先民,但不多。彝族大量迁居滇西是元代以后的事。

明代“三宣六慰”与滇西茶区之兴衰

将三大茶区及种茶民族的来历介绍清楚了,就将进入本节的主题,即在明代中前期滇西茶区的份量,重于滇西南茶区,明代后期版纳的古六山茶区异军突起,普茶变成云南人的“士庶所用”,这标志着滇西南茶区开始超越滇西茶区。而滇南茶区一直是打酱油的,不过比起非主产区的滇中、滇东北茶区还是要强得多。

为什么滇西茶区在明代中叶以前要比滇西南繁荣?这是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造成的,几千年来,滇西一直比滇西南发达,因为滇西是先进的印度文化与中华文化的结合部,早在两千多年前,南方丝绸之路——蜀身毒道,将两大文化连接在一起,其连结的枢纽之地就是保山、腾冲、密支那一带,构成哀牢、永昌文化的核心地带。南诏国经略滇西、缅北,被称为“西开寻传”,建立了丽水(金生)节度、永昌节度,进一步提升了当地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在南诏文化与南印度巴利语文化的滋养下,随着南诏的衰落,缅人与傣族,相继在缅甸中部、北部、滇西崛起,汉藏语系的缅人建立了强大的蒲甘王朝。在元朝的打击下,蒲甘王国没落,德宏、缅甸掸邦高原的西部傣族势力崛起,在元朝后期、明朝初期,建立了强大的麓川王国。明朝通过三佂麓川,肢解了麓川王国,将滇西、滇西南、缅中、缅北、泰北、老挝中北部纳入中国统治范围,在边疆地区设立“三宣六慰”。明代对滇西、缅北的经营,要远大于对西双版纳等滇西南地区的经营。在明代的强力统治与大力经营下,滇西与缅北,甚至缅中连成一片,出现了永昌、腾冲、江头城、八莫等繁华的商贸中心,云南人、广东人纷纷跑到缅甸做生意。这其中就包括茶叶贸易。繁荣的边地贸易,必然带动滇西茶区的兴起。

滇西茶区的衰落,跟缅甸东吁王朝在16世纪中叶的崛起有关。东吁王朝是16世纪到17世纪的东南亚霸主,灭国无数。在东吁王朝的攻击下,中国在中缅边疆苦心营造的土司体系——三宣六慰体系崩溃,木邦、孟养不再属于中国,甚至有段时间西双版纳、孟连、德宏的一些地方都被缅甸占据。虽然后来,西双版纳与孟连回归中国,但还要对缅甸上贡——“花马礼”。也就是车里与孟连实际上由中国控制,但名义上两国共管。

明人朱孟震在《西南夷风土记》中说,江头城(今缅甸杰沙)外有大明街,闽、广、江、蜀居货游艺者数万,而三宣六慰被携者亦数万,顷岁闻天兵(指明朝军队)将南伐,恐其人为内应,举囚于江边,纵火焚死,弃尸蔽野塞江。”

这段记载反映的是,中国人在缅甸江头城做生意的有几万人之多,东吁王朝与明朝打仗,给旅居缅甸的华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东吁王国的崛起,滇西缅北繁荣的中缅贸易不再,滇西也由沟通的枢纽之地,变成保守、封闭、落后的边地。滇西茶产业发展也因此缺乏良好的外部环境,时代将接力棒交给了滇西南茶区——明代后期,普茶成为一种比较有名的地方特产。

普洱茶由“土茶”到“名茶”的关键一跃

明代的版纳茶虽然是云南之大宗——士庶所用皆普茶,但中原主流文化认为其太土,上不了台面。

明万历年间谢肇淛的《滇略》中说:“滇苦无茗,非其地不产也,土人不得采取制造之方,即成而不知烹瀹之节,犹无茗也。昆明之太华,其雷声初动者,色香不下松萝,但揉不匀细耳。点苍感通寺之产过之,值亦不廉。士庶所用,皆普茶也,蒸而成团,瀹作草气,差胜饮水耳。”

明代李元阳在《大理府志》载:“感通寺在点苍山圣应峰麓,有三十六院,皆产茶树,高一丈,性味不减阳羡,名曰感通茶。”

明代云南全省的茶叶种植加工总体落后,茶叶主产区滇西南,有普茶而无名茶。而非茶叶主产区的昆明、大理一带相反还出名茶。大理感通茶、昆明太华茶,都是没多少产量的寺院茶。也许僧侣种茶、制茶、饮茶文化,更容易与中原士大夫精神相通,于是被内地士子记下来了,当成云南名茶——“性味不减阳羡”。而普茶也被他们记下来了,说是大众不入流的茶,饮之,勉强比直接喝水强。整个明代,云南靠内地,文化相对发达的保山、大理、昆明、楚雄,乃至昭通、曲靖,产茶不多,但有名茶,多以寺庙茶闻名。滇西南产茶多,其中古六山的普茶名气最大,但不是名茶,而是土茶。

普洱茶由土茶变成名茶,是由清顺治到雍正年间完成的。

明朝后期到清朝,滇西南成为江西人后裔——石屏人西进南下的主要地区。为什么石屏人注重滇西南的拓殖,因为普洱、车里有盐矿与茶叶,孟连宣抚司及缅甸木邦有大银矿,都是利润丰厚的产业,从而掀起来了江西人、石屏人、湖南人、四川人到滇西南淘金的热潮。即所谓“穷走夷方急走厂”。

16世纪以来,滇西南茶区的强势崛起,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外来人口纷纷涌入,带来的淘金热,走的是以矿(盐、银)养茶之路数。二是国家的大力扶持。前文说过,中缅边境来自缅甸的压力太大,明代的东吁王朝,清代的木梳王朝,与明朝、清朝都发生大规模的惨烈战争,迫使中央帝国在中缅边境退守忍让,以和为主,保持现状。在滇西方面,来自缅甸的压力太大,故清代为稳固边疆计,要大力开发以前统治薄弱的滇西南。还有南明的残余势力在中缅边境一带活跃,甚至以开发银矿为名义,纠集了数万名矿工,跟木邦土司打联手,形成了势力强大的明朝遗民集团。这就是清政府经略滇西南的时代背景。

推动普洱茶由土茶变成名茶,有两件事起了关键作用。第一件是,经吴三桂争取,普洱茶纳入在云南永胜开展的与藏区的茶马贸易,这是普洱茶大规模进藏的开始。二是鄂尔泰在古六大茶山推行改土归流,并颁布茶法与贡茶制度。这加速了古六山的汉化进程,并将普洱茶带入了贡茶时代,从而“名遍天下。味最酽,京师尤重之”。

杜文秀起义、中缅棉花贸易与普洱茶产销地区的扩大

最后谈一下,杜文秀起义、中缅棉花贸易与澜沧江中游茶区的崛起及销区的扩大。

杜文秀起义,应该是云南多民族集体起义,回族以杜文秀为首,彝族以李文学为首,哈尼族以田政为首。杜文秀起义对滇西、滇西南茶区的主要影响有三:

一是起义冲击了汉族、傣族两个统治民族,造成澜沧江、哀牢山以南的傣族土司纷纷南逃,而逃避战乱南下的汉人,以及以政府军面目出现的汉族官员与军队,深入夷方,取代傣族,成为滇西南、滇南的统治民族。也就是说,滇西、滇西南的土司地迅速汉化,新来的汉人将当地已经存在的,小规模的茶产业做大做强,这就是清朝同治年间以后,除古六山之后,云南越来越多的地方产普洱茶的原因。普洱茶种植由澜沧江下游向中游扩张,由滇西南茶区向滇西、滇南茶区扩张。

二是南洋商道的开辟。杜文秀起义,造成古六山北上贸易通道受阻。因祸得福,普洱茶的南洋市场开发出来了。

三是回族茶商的崛起。回族善经商。杜文秀是回民,手下许多回民参加起义军,深入滇西、滇西南茶区,其中一些人搞懂了普洱茶之后,肯定要做茶叶加工、运输与贸易。杜文秀起义被镇压后,一些回民部下逃到缅甸、泰国、老挝,许多就做滇缅、滇泰贸易,这样回族就构建了一张国际贸易网,也将茶叶带到四方。

云南回民,跟陕西、甘肃、宁夏、青海,也就是西北的回民渊源颇深。云南回民做茶叶生意,除了开拓南洋、西南三省,对西北市场的开拓有何贡献,尚待研究。以如今的甘肃回族茶商,把持云南绿茶的西北市场来看,回族控制滇茶的西北通道,可能跟清末、民国陕甘与云南回族商人的互动有关。这些甘肃现代回族茶商,其先是在上世纪80年代以做滇青为主,90年代转向滇绿为主。其在滇西南、滇西收购绿茶,在楚雄禄丰广通茶叶批发市场集中交易,然后上火车运到兰州,再分销到西北诸省。由现在推及晚清,滇茶西北市场的打开,回族是否立一大功?

滇西南第一次淘金热,是盐银,带动了澜沧江下游古六山的兴起。这是石屏帮的贡献。第二次是中缅棉花贸易的淘金热,云南的腾越帮、鹤庆帮、喜州帮、玉溪通海帮,乃至四川商帮参与,以棉花纺织业构建了西南三省之商业贸易版图。

缅甸盛产棉花,而中国西南地区缺棉。四川盛产丝绸,云南产茶叶。这样一来,缅甸与西南几个省份围绕棉花、丝绸、茶叶,以及其他的特产,就构建了一张庞大的商贸网。

这些商帮除了经营棉花、棉布、丝绸之外,也做茶叶、玉石、毛皮、大烟、日用品、土特产、五金生产生活工具等赚钱生意。为什么西南三省喝不发酵的沱茶、方砖、散茶,就是这些商帮的功劳。从缅甸进口棉花,川销滇茶,缅销川丝,是当时一些大商帮的经营重点。

下关沱茶的创始人为大理喜洲“四大商帮”之首的严子珍(镇圭),他于1902年与江西商人彭永昌、北城商人杨鸿春合资创立了“永昌祥”商号。在国内主要做滇藏、滇川贸易,在国外主要做滇缅、滇印贸易。其经营方针是:滇茶销川藏、川丝销缅、缅棉销滇、滇藏药销川。主要靠长途贩运,调剂余缺获利。

最后总结一下,清代以来普洱茶几大市场的开拓及种植区域的扩张:

吴三桂:让普洱茶大规模进藏。

鄂尔泰:普洱茶瑞贡京城。

杜文秀起义:南洋商道的开辟,普洱茶种植由澜沧江下游向中游扩张,由滇西南茶区向滇西、滇南茶区扩张。

棉花国际贸易:让沱茶走向繁荣,普洱茶开辟四川、重庆、贵州北部新市场。

回族商人介入茶叶:跟滇茶西北市场的打开有何关系,尚待考证。西北市场,是建国后普洱茶边销的主要市场,相反销往西藏的不多。计划经济年代,云南的滇青主销西北;上世纪90年代初期以后西北人喜欢喝云南的烘青绿茶,成为滇绿的三大核心市场之一。另两大为云南的本土市场、北方市场。北方人喝的花茶,其百分之六十的原料来自云南的烘青茶。

}

饶宗颐(1917年8月9日-2018年2月5日),广东潮安人,字固庵,号选堂。18岁续成其父所著《潮州艺文志》。29岁以《楚辞地理考》一书名动天下。先后执教于无锡国专、华南大学等校。1949年移居香港,先后执教于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校,期间曾担任京都大学、法国高等研究院、法国远东学院、耶鲁大学客座教授。1978年退休,被世界多所著名大学聘为荣誉教授。纵横经史子集,兼及中外文化交流史、近东古史,精通诗词、书画、古乐,通晓梵文、英文、法文、德文、日文等六种外语,其学术长期引领国际汉学研究的潮流,因所著《殷代贞卜人物通考》荣获号称“西方汉学之诺贝尔奖”的“儒莲奖”。先后有钱锺书、季羡林与之并称,称“南饶北钱”和“南饶北季”。

亭皋绕寒鹊,风雪凄其。金屋短日藏辉。胡床坐久苦无梦,回头残烛沾衣。愁中换时节,盼飞花芝盖,岸柳青旗。荒鸡夜起,便挑灯、亦惜春迟。

川树寂寥清晓,留影到黄昏,时伴鸦归。孤驿横看水际,迢迢故国,芳草萋迷。遥山寸黛,压阑干、尚与眉齐。仗清尊沉恨,波心涨泪,送月平西。

蓦山溪  题渐江东湖图卷

东湖无际。荇藻流溪尾。拖一片澄烟,动西风、文禽争避。镜奁堪掬,俯首礼闲云,须杖倚。香浮起。薄醉江乡里。

连朝液雨,三尺添秋水。散发荡扁舟,问季鹰、归心怎已。画中神理。待一叩沧溟,因甚似、南涧底。岂独沦漪美。

渺梅枝、揉春作雪,和愁甚滋味。绛绡曾缀。谁背立东风,相伴姝丽。琅玕十里堪扶倚。绀藏悲又喜。自不与杏花同梦,馀芬生翠被。

春魂未悭,做繁英玲珑,缓饮影、依人憔悴。思琢句、苔枝上、任风飘坠。犹堪赏、冷熏泛蕊。携壁月、清吟寒浪里。且认取、粉墙微晕,黄昏香动水。

云廊水院日初红。馀雪昨宵融。一春收拾入帘栊。会意有飞虫。

愁浓如簇山千点,心长挂、冷雨疏钟。江潭梦断酒旗风。烟浦画桥中。

关心秋水阅繁霜。吹雁不成行。西风只扫黄叶,山色澹吴装。

怜烛短、引杯长。黯情伤。天涯已惯,明日寒花,莫问谁乡。

清厨香积,敲冰作笋,呵冻试金橙。惆怅尊前,有谁顾曲,银字不成笙。

风窥牖更搴帷问,少坐到三更。不是阳关,浥尘飞雨,雪滑只愁行。

楼高翻觉地小,看万山眠了。一片茫茫,白云笼夕照。

穿林鸦去已渺。望故山何日重到。只是荒鸡,催人宵起早。

鹊踏枝  题酌霞遗作

梅子酸时甘愈觉。变尽晴阴,池隙花光弱。柳眼向人青似昨。休将律细劳僧缚。

泉路诗心应有托,漠漠长川,雾比黄衫薄。烂了中央兼四角。山河貌若棋谁著。

箭力犹堪陟上层。虚堂一雨得秋清。天边千溆绵绵白,槛外群峰历历青。

蝼蚁饱,草虫鸣。山居画里且逃名。西风嫁晚开何益,冷蕊殷勤为茸楹。

危栏百转、对苍崖万丈,风满罗袖。试抚当年盘古顶,真见烛龙嘘阜。薄海沧桑,漫山烟雨,折戟沉沙久。岩浆喷处巨灵时作狮吼。

只见古木萧条,断杈横地,遮遏行人走。苍狗寒云多幻化,长共夕阳厮守。野雾苍茫,阵鸦乱舞,衣薄还须酒。世间犹热,火云烧出高岫。 

长烟漠漠气沉山。冰泮暮生寒。小雨飞云,兰苕未老,琢句自家看。

清游霎是成追忆,残雪洒征鞍。远霭浮空,乱峰无际,何处是长安。

西势竹叶肥大,晋嘉于甘露寺泼墨写之,图成因题

暮雨催诗急,江风拂我衣。山寒人自瘦,地暖竹能肥。润叶和甘露,疏钟隐翠微。随缘有墨戏,不必更言归。

蛮乡三月倦生涯,莫把山川比永嘉。树密繁荫亏冷月,天长远水入流霞。昏黄人有缠绵意,虚白波生顷刻花。稍欲沈吟同泽畔,微风时与动窗纱。

曲径江通欸乃村,冲寒何事叩重门。疑云成阵蛙争鼓,残月无声犬吠昏。荇藻陂池悲寂寞,龙蛇山泽想军屯。塔铃不语今何世,聊欲寻诗石尚温。

面面庄严孰化成,庙如老将树如兵。嵯峨遥夜秋为厉,澒洞苍烟月渐生。剩有鸱枭供夕食,更无熠耀作宵行。迷阳忽蹈文身地,唤起荒凉万古情。

哥里益(Bernard P. Groslier)教授掌安哥窟重建之责,余笑谓君真神庙之毗湿奴(Vishnu)矣。媵之以诗

到此休惊九折魂,江流石转斡乾坤。

凿山绩可追神禹,呵壁辞应待屈原。

老屋数间权作主,平湖千里识真源。

蛮夷大长今何在,无复深山叫夜猿。

阿旃陀(Ajanta)石窟歌,次东坡芙蓉城韵

山深难以测湛冥,凿窟何年费五丁。一水倒泻玻璃屏,林木萧萧俄停停。经冬黝石不再青,洞门累累如流星。倔佹离楼各异形,二十九龛刹那经。砀基敷彩图仙灵,玄津重楫兼龙軿。法流是挹常惺惺,阒其无人徒歆馨。风低草偃闭明廷,洪钟虚受靡由听。穷巧彩章谁所令,朝日斐亹翼窗棂。神之去来总无凭,萧疏但赏物象泠。有扉终岁不复扃,画中金翅鼓修翎。钧天广乐响春霆,众姝玉立何亭亭。殿间欲勒千佛铭,共云异岭高竛竮。髣髴金策声铃铃,振我客愁愁不醒。群山奔走不遑宁,输与百丈倒净瓶,拈花意与日同荧。风前一叶警秋零,溪流半涸石苔腥。凉生火宅掩云溟,自笑此身同转萍。攀危安若履户庭,洗虑且去心中螟。于兹悟得无穷龄,伤怀莫学子才邢。 

冒雨游伽利(Karli)佛洞,汪德迈背余涉水数重,笑谓同登彼岸,诗以记之。用东坡白水韵

夏坐已终雨犹纵,天公于客颇愚弄。平畴无际交远风,众流截断齐奔洞。地湿欺人脚陷泥,波翻逞势马脱鞚。赖彼应真力渡水,深厉浅揭情何重。山前红碧纷夺目,林底龙蛇招入瓮。乍悟虚空山嶷然,尚喜雷风心不动。窟中佛像百丈高,气象俨与天地共。参禅精意解救糍,闻道痴人强说梦。江花微含春山笑,归路又劳秋霖送。身外西邻即彼岸,悟处东风初解冻。可有言泉天半落,顿觉慧日云间涌。老聃旧曾化胡来,道穷何必伤麟凤。

Bhandarkar研究所客馆夜读梵经,次东坡独觉韵

梵经满纸多祯怪,梵音棘口譬癣疥。摊书十目始一行,古贤糟魄神良快。积雨连朝捲云起,书声时杂风声里。思到多歧屡亡羊,树在道旁知苦李。须眉照水月共明,扰人最是秋虫声。将迎难證心如镜,输与晖日识阴晴。

印度大榕树歌,用东坡竹枝歌韵

天长日久蓬莱深,千枝抟聚竟成岑。苍龙万千化为一,人间几见老榕林。游丝垂地连渠碧,丝化为根干复及。如是缘搏还相生,真宰已惊鬼神泣。观者如山城可阗,柯叶葰茂蔽平原。咄哉树王何功德,种得魁梧五百年。参天何止二千尺,干空虫鸟时出入。鳞鲐相籍著因缘,旃檀呈力见刚直。自本自根思化人,无花洞古不知秦。广荫数州庇交丧,真智凭谁转觉轮。秋深微闻蝉声咽,我独婆娑赏秀折。迎风不用伤飘零,无家懒复赋弹铗。高陵深谷识盈虚,风雨如晦龙相呼。此物终违匠氏顾,佳色分留与老夫。后凋松柏亦多事,蒙庄山木休流涕。寄身好在无何乡,并生原不分天地。业风识浪流转多,过眼山丘已巍峨。孰知此树谢夭伐,植根万古伴樵歌。

罗马剧场废址,一世纪物。用瞿溪山韵

荒草闭颓墙,夕阳归断浦。风流何所有,但成蝼蚁户。歌台与舞榭,零落委丘莽。百年积悲笑,一往那可睹。弛旆终丧师,駴钟只戏鼓。雪岭忆驱象,夜山时叫虎。霸图叹瓜分,稻香犹著土。跋扈空尔劳,毋为众生苦。

红岩Cote d'Azur地中海沿岸每见之,画家喜摹状焉。用富春渚韵

暧暧丹树林,漠漠苍山郭。我来嗟已晚,原隰变绿薄。圻岸屡土崩,星石纷棋错。四海观尾闾,九州此为壑。登楼欲去梯,绘境欣可托。雾捲去帆轻,烟消高柳弱。神奥各全想,扪酌许偿诺。伤嶷爱折楞,契阔悲濩落。呴濡看巨鳞,升沉念微蠖。

古来京洛地,素衣易变淄。独有江海人,高唱秋怀诗。落日爱黄昏,玉碎悲素丝。割霜月如镰,南亩更念兹。山鬼一何哀,歌断寒飔飔。声酸欧阳赋,神泣鲍家辞。异曲各示工,萧条不同时。我来户庭阗,踯躅欲安之。风徽感气类,敢效青冥期。丧明伤西河,指天比南嶷。清芬不可接,怀贤增凄其。但看林木秀,飒飒朔风欺。

建志补罗(Kanchipuram)怀玄奘法师,用东坡玉局观韵

达摩当年附舶处,苍苍丛芮塞行路。事去何人忆往贤,剩有微风吹兰杜。经过不辨路与桥,西风门巷雨潇潇。纵然宝塔凌云起,丹霞已取木佛烧。慈恩陈迹何所有,牛车困顿卧病叟。空思弹舌受降龙,更无梵住供孱守。谁殉猛鸷舍中身,始叹今人逊古人。渐看圆月露松隙,想见清光犹为君。  

那伽跋陀那(Nagapattinam)访汉塔废址用东坡罗浮山韵

黄支之大莫与京,黄支名德多马鸣。汉塔建自咸淳岁,西书记载何分明。蓬转牢居往殉法,几人九死求一生。自古孤征接踵至,以智为猎道为耕。胜处何曾忘述作,含德已足比老彭。鸿崖巨浸鲸波横,投躯慧巘万事轻。茫茫象碛栖遑处,天魔帝释面目狞。欲奋智刃斩云雾,袛山挂想如门庭。此间去海不咫尺,僧徒往返路必经。我来踟蹰荒郊外,遗基无复睹前铭。自济三衣惭法朗,空飞一雁忆苏卿。南溟九月犹初夏,芳草连天与云平。

南印度七塔(Mahabalipuram)歌,用东坡海市韵

乾坤浮水碧黏空,水面杲日红当中。七塔嘉名天下走,其势上压斗牛宫。当年何人此角牴,名王幽赞劳神功。千兵象阵能擒虎,诸天鳞尾如蟠龙。奘师西行未到此,冥搜有待杜陵翁。流急屡惊鸥鹢散,岸阔弥觉鼋鼍雄。庙堂藻缋资鬼斧,谲变倏忽吁难穷。峻宇丹墙临绝海,呼吸元气通昭融。我有精诚动真宰,凌霜欲为鸣九钟。日薄麟争今何世,圣者恃道安由丰。东门鞭石作梁渡,南极铸柱赍山铜。冥冥神理谁能究,天昏寒浪来悲风。

别徐梵澄,次东坡送沈达赴岭南韵

海角何来参寥子,黄帽青袍了生死。知我明朝将远行,携酒欲为消块垒。宿昔读君所译书,君名如雷久阗耳。相逢憔悴在江潭,无屋牵舟烟波里。罗胸百卷奥义书,下视桓惠蚊虻矣。嗜欲已尽心涅槃,槁木死灰差相似。劝我何必事远游,中夏相悬数万里。我言雪山犹可陟,理胜胸无计忧喜。赠诗掷地金石声,浮名过实余深耻。凭君更乞竹数竿,便从寂灭追无始。

初发捧地舍里(Pondicherry),次东坡将往终南韵

朝行野日照髭须,客中举目非葭莩。雨风何惮久漂濡,大雅不作要谁扶。林籁为我起笙竽,中原远霭入看无。此邦自昔劫灰馀,滨海故多摩羯鱼。其民所见皆黑肤,汲水家家顶擎壶。白云回首天际乌,渺渺南渡将焉如。婆罗门僧罕跏趺,头留短辫履非凫。额间涂灰似泥淤,殊俗使我生踌躇。萧条闾巷且安居,远游毋谓胜辕驹。

余初来南印,由孟买飞临麦德利斯(Madras),旋自新德里复经此赴锡兰。迨适缅甸,又由哥伦坡历此往加尔各答,凡三临此都。昔无为子以王事而从方外之乐。余何人斯,游于方内,而寄情无始,其为神趣,岂山水而已哉。因次东坡送杨杰原韵,以志余衷

三巡海峤以送日,面与秋山相竞赤。黝肤娇女映芙蕖,譬操白蟹配丹橘。已把龙宫吞八九,浅倾溟海当杯酒。不怕漂流耶婆提,长风天半屡招手。便从竖亥步太虚,胸如夏屋但渠渠。尽道孤游生情叹,西风无用忆鲈鱼。我到天竺非求法,由来雕鹫谁堪敌。且循石窟诵楞严,一庇南荒未归客。

缅甸蒲甘(Pagan)石洞,壁绘蒙古骑士,惊喜题此,次东坡开元寺韵

旧传黄祸撼山川,骏马西驰奔猊狻。六师所至无敌手,炎火烧天人摧肩。此间兀立五千塔,争姿摹影罗青莲。宣哀宝铎动永夜,涤尘法雨庇遥天。一从玄关失幽楗,坚林焚燎涸灵泉。但看幡风花前落,无复镜月定中圆。今从图画瞻猛士,乍惊尘壁挂星躔。众阶野兽穿窟穴,一鸟庭树飞苍烟。日月缠迫归空灭,往事悲歌徒口传。行程旧帜难稽览,无忧花树尚香鲜。天衣飞动磔毛发,金躯久已废止观。 

缅北村女,艳溢香融,梳髺插花,宛同汉俗,为赋续丽人行,次东坡韵

情深有水难比长,风吹野花满头香。美人相望不相识,秋波脉脉枉断肠。众花尽是可怜意,郁蒸日午奈思睡。忽见陌头柳色新,愁牵野草随风靡。深秋南国不知寒,且从茅店歇征鞍。人间未乏周昉笔,暂作欠伸背面看。始信东坡言无底,误把西湖儗西子。君看草树连云齐,中有娇莺恰恰啼。 

题锡兰狮山(Sigiriya)壁画,次东坡龙兴寺韵

呵壁远参谈天艺,片石高丘俯百世。敦煌差许伯仲间,下视吴生真舆隶。散花天女多娇娆,惟觉舞鹤堪比岁。攀梯直上龙蛇窟,走笔犹翻雷雨势。坏壁纵令毫发爽,精灵独与诸天契。莫言意到气先吞,早增上果定生慧。含光霭云扶栋宇,怀古秋风忍屑涕。朴略响象承苍昊,焕炳眼开譬初霁。丹青万变曲尽情,风激馀芬绕衣袂。因念显师岛上来,山川草木生岂弟。

中印度班底蒲(Bandipur)向为美素儿(Mysore)名王畋猎之所。沿途古木参天,来游者夤夜宿峰顶,凌晨坐坦克入森林中,日出骑象而归。次东坡法华寺韵,以记游踪

万林塞断碧落界,千竿犹似湖州派。夜分时闻虎豹啼,奔车喜同掣电快。临坻眼讶峰陡绝,入耳秋悲声砰湃。冥冥鸿飞何所慕,丰草遮天波决隘。旧是行猎薮泽地,于今池颓峻隅坏。周阹髣髴辨前踪,老树睢盱藏精怪。即鹿无虞林中逐,挂枝犊裈花间晒。畴日名王此叱吒,几时零落归露薤。荒壑何由访至人,徒闻居死动如械。清晨跨象出茂林,佳兴惬人等爬疥。孰与长鸣马剪拂,但见高飞鸟羽铩。远适莽苍奚以为,分明曾欠行脚债。

Rimbaud用庐陵王墓下韵

舟如蝶迷阳,飘飘到何方。冷眼看乾坤,热泪洒平冈。沉忧虹贯日,隐爱雪充肠。至道生无名,崭新出悲凉。空中传恨语,百世不敢忘。我邦称鬼才,长爪差雁行。万星灿暮夜,千凤翥奇芳。后不见来者,勇往意何伤。睿哲天所忌,逋播岂相妨。沧海穷曛黑,岁月念方将。夭枉无足悲,辉光讵寻常。江河万古流,盛藻随风扬。尚论他与我,馀蕴待平章。

海德拉堡(Hyderabad)古孔多(Golconda)废垒,印度之长城也,蜿蜒山际,穷秋草腓,陡遭其巅,山川萧条,不胜天地悠悠之感。用东坡武昌西山韵赋此

羁心似酒酦浮醅,眼前物象费鸿裁。西行又得长城窟,山昏野冻无寒梅。停车直造九折坂,云间古堞何崔巍。孤城一片插万仞,中有白骨锁夜台。当年战伐空陈迹,落日千里但飞埃。兴亡弹指何足数,回头蜡泪又成堆。荆榛满地悲禾黍,遐陬喜见汉尊罍。我自踟蹰久不去,欲留诗句镌城隈。亦知片石终磨灭,忍向断碣剔古苔。更上烽台试远眺,风云莽莽烟尘开。悲歌待约高岑起,只愁鼓角城头催。暮天摇落将安住,回车残梦挟惊雷。犹疑征骑风雨至,况听边声逼耳来。凄凉年代难复问,文未加点心生哀。

雄心剩欲寄温柔,倾国生来有底愁。竟逐名花憔悴损,玉钩残梦冷于秋。名陵风月异朝昏,眉妩遥山带泪痕。莫道霸图今已矣,御街坠叶为招魂。

暹罗猜耶山访佛使比丘,游室利佛逝遗址,于黄榛中踟蹰终日,归来有诗。偕行者谢大晋嘉,即用谢客登永嘉绿嶂山诗韵,邀其同作

海峤陟彼岨,言造栖禅室。萧寺寻秋草,怀古情未毕。袛洹留芳轨,瞻谒渐朽质。颓础复何有,聊欲拨蒙密。涓涓石上泉,翳翳桑榆日。表灵资神理,稽览叹周悉。山僧昭旷姿,黄裳抱元吉。玄照澈生死,高蹈故难匹。坦道欣同登,了悟庶万一。缅想幽人踪,才调不世出。

戴密微教授赴日,临行贻书,谓唯汉土之人最知山水,以余将有Alpes之游也。深感其意,赋诗却寄,兼简京都故人。用大谢送孔令韵

廿载居南陬,如蝉不知雪。西来为看山,茂赏欣同洁。感公磊落姿,励我俶傥节。奇秀郁高文,区宇仰鸿哲。妙智出天全,净地无亏缺。丘壑伫玄览,禅藻资繁悦。东征俄倾间,朝日辉岩列。遥知盍簪处,雅奏唱方阕。洛中旧游地,石满古车辙。楼台烟雨中,佳景天然别。文章俟洪炉,饮墨惭幽劣。

题宋乔仲常后赤壁赋图用从游京口韵

一苇随所适,初冬月色高。地上见人影,画笔一何超。结梦在中流,沉思绕行镳。独鹤飐激水,徘徊临桂椒。居然万里势,纸面动风潮。仿佛步雪堂,夜分归临皋。主人饮我酒,使我颜如桃。嘉会不可常,白日去昭昭。何必感须臾,双鬓非愁苗。长江浩无穷,云海深做巢。自是萦旧想,披图兴行谣。

寄答吉川教授及京都诸君子。用初发都韵

忆赋秋醒词,中天月流素。西驰迫行役,枫叶未沾露。三度旅京洛,无由及冬暮。睽携游子心,只是倦朋旧。风物何清婉,畴不思玄度。敷藻漱芳华,稽古骋翔步。锱铢精讨论,妍蚩辨好恶。倚声我所耽,含毫生远慕。野云看孤飞,却立空四顾。为山积九仞,徒复宝康瓠。笑啼随赤子,东西罔识路。幽独赖琴音,流连思清晤。





孔子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写出好书法,还需好毛笔

这些性价比超高的毛笔,用过的都说好!

版权声明:本平台注重分享,如侵权请联系删除,谢谢!

}

云南境内扩建和新建一批自然保护区

在中国昆明建立东喜马拉雅山

横断山国际生物多样性保护中心

同类型生态系统的时空分布进行宏观研究

初步确认具有全球意义的原生态区与生态系统

区域性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管理途径

本文所指的中、缅、印交界地区包括

南的滇西地区、西藏的东南角、缅甸的西北部

饮邦的全部、实皆省的大部

阿萨姆邦、那加兰邦、曼尼普尔邦

属古印支海湾。经过漫长的地质年代

渐渐露出水面成为陆地。到

印度板块与欧亚板块发生强烈冲撞

使喜马拉雅山从东西走向

形成南北纵列的横断山山脉、缅北的

克钦山脉与敏金山脉、缅印交界的那加山脉。本区

、那加山脉北部山峰约在

候。地势的北高南低、山脉的南北纵列

加拉湾热带暖湿气团向北深入

又阻挡了北方干冷气团的南侵

热充足、雨水丰沛、干湿季明显。印度阿萨姆邦、

本区域气候的另一特点是立体气候明显

带气候。立体气候导致同一山坡

在此区域开展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的意义

由于本研究区域处在板块拼合和强烈的地质构

特定的地形地貌为生物的南北迁移

西交融创造了有利条件。区域内人烟稀少

漠、草地、湿地等多种类

本地区处于太平洋、印度洋的分水

保存了四条国际河流源头或上、中游的原生生

本地区将成为研究东亚、南亚地区物种

开展国际河流对比研究最为重要的基

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中最为重要的基因库之一。

我们建议国家有关部门重视该区域的研究工作

地区的工作在国际上可以与尼泊尔加德满都市

马拉雅山地综合开发国际研究中心

工作互补。他们的工作多限于喜马拉雅山脉的西部

本地区的工作主要辐射到东喜马拉雅山脉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大理南涧县离大理有多远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