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怎样精彩的语言而又假装生日低调发朋友圈的在朋友圈晒自己照片?比如又想形容肌肉,身材,相貌,帅气。本人男,希望

原标题:为什么现在的肌肉男,越来越难找到女朋友?!真相了...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屠汪日子,照惯例,今天的朋友圈依旧会被各种礼物、红包刷屏,像我这种孤家寡人,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都不是为了礼物和红包而生的

而是为了提醒大家不要忘记爱与被爱

爱情和生活都需要仪式感!

健身不也是为生活增添仪式感吗?!

昨天有位老铁留言有意思了

其实真的不是夸大其词,多数肌肉男在生活里都是单身狗,甚至没有性生活。毕竟健身撸铁已然成为他们生活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哪还有精力和时间再去谈恋爱呢......

之前就在知乎发起过一个问题:"健身的人可以单身到什么地步?"

1280万多的浏览量,可想而知这一现象的普遍性,尤其是这一众单身肌肉汪,看完他们的原因,还真的有点心疼这些肌肉男了!

教练说:大壮你每天来得这么准时,一定没有女朋友。

我:????????????

我就问你,哪个女朋友能受得了你这样?

以前刚接触健身的时候比较痴迷,有次练过头忘了去赴约见面的时间,然后就在健身房看见她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揍。

分享一下,我的男票中了健身的毒,每天都要去练肉。

  • 晚餐只吃鸡胸肉,通常给自己买一人份的鸡胸肉,然后给我带一个猪蹄儿。(???所以同样是晚饭,我吃猪蹄就不会胖吗?)
  • 周五练腿日,所以周六、周日正是疼的时候,周末活动一律推掉,天气好的周末想拉他出来约会比登天还难。
  • 晚上睡觉说肩膀、胸、手臂肌肉都疼,拒绝被碰,要保持一米间距,不许靠近。
  • 下班后,一直在看健身直播和视频。手机屏幕桌面是健身小姐姐,不是我。
  • 经常盯着我说,你又胖了,你盆骨前倾,你体态不好,你肤色不够黑bla bla

我真的很疑惑,这种爱健身的男生,是怎么追到我的。

我的老公健身了两年,白天上班下班就健身,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认真聊过天了,除了早晨给他带午饭的时候,对了,每天晚上还要给他准备第二天的午饭。

周末的时候亲子日,顶多陪孩子一上午,下午能从5点练到21点,回到家除了欣赏肌肉就是欣赏他的肌肉,或者和我讨论他的肌肉。一个自由自在的男人~

健身让生活完全变成了复制粘贴模式。每天五点十五准时起床,开始有规律的虐。周三周六休息,这两天留给另一半。其他的日子除了上班外,不是健身就是在为健身储备能量。

在健身房遇到异性搭话,内心满满是:

“本来时间就不多,我还有好多组要做,休息时间那么长,效果该不好了,你快别说了,求求你了去玩吧,一会还有时间做有氧嘛,拉伸时间够不够,洗澡时间不够了”

哎,可明明一开始去健身房,只是为了消磨时间,顺便认识漂亮妹子。

健身久了真的会中毒.....

看完大家评论估计你也会认真的点点头

女朋友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你会发现吸引来的全特么是男人!

实际追求女孩儿的过程中,

有肌肉有时候反而成了一个减分项

好好想想,这真的不是妹子拒绝你的借口吗?

之前知名动漫博主 @丁一晨DYC

分享过一个她跟健身房某个肌肉男之间的对话:

今天健身,有个狂傲的肌肉男问我,为什么现在女孩都爱细嫩小鲜肉,瘦成猴那种娘娘腔?他们大块头肌肉男一点都不吃香。有女孩居然还说恶心她那一身肌肉,真不知道女的找了他这种不抽烟不喝酒,生活饮食规律健康的简直就是赚了好不好。懂不懂这叫爷们儿。

我说第一,不是不喜欢肌肉男,是不喜欢你这种出门穿个紧身衣挺着劲儿衣服紧的把奶头都绷出来的男的。不知道的以为我是被绑来卖给你的。

第二,吸引女生的不是你爆表标准的肱二头肌,是你气质里自带的光芒,谈吐中流露的情商。懂她,理解她,包容她。爷们不是比比谁长得更像张飞李逵光膀子的屠户,爷们是承担责任。拼搏努力,说到做到。

第三,肌肉不会成了你在爱情或相亲筹码中的一个优势了吧??欣赏你奶大的只有你对面一起撸铁的那几个大爷。

题为“有些肌肉男”的漫画来解释:

终于知道自己为啥还单着了

真的能够早点摆脱单身狗的标签!

来看看图片你就知道了:

这是国人吴龙,不到三十岁。

这是新加坡华人陈宇飞,五十多岁。

这两个人没人喜欢吗,不可能。

那你为什么觉得肌肉男女孩子不喜欢?

第一,你练的不够好,就觉得是自己加分项了,跟上面两位比起来你还不算是肌肉男。

第二,外在。脸的保养,衣服的品味,发型的选择,牙齿的整洁。

第三,说实话,你又不可能裸着上半身见女生。除了外在,更重要的是内在。你的才,高智商的头脑,高情商的人品一样是春药阿。

小明:数学0分,英语0分,语文0分,物理0分,化学0分,生物100分。小明追求小红被拒绝了,小明惊讶的问:为什么现在的生物男不被女孩子喜欢呢?

老铁,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你吸引女孩子,别脱衣服,去找个定制西装的地方,买一身合体剪裁精良配色时尚的西装,弄个利索干练的发型,修修眉毛,保养下皮肤,搭配肌肉就是人形荷尔蒙。

你在任何社交媒体上露出你的八块腹鸡胸鸡公二三头鸡臀大鸡背阔鸡只能吸引来基佬,除了基佬你一无所获!

当然如果你颜值比我高的多,那女孩子还是会喜欢你,但是吸引的基佬会以几何基础成倍增长。

被减分的不是肌肉本身,而是你因为有肌肉而表现出来的各种负面行为和态度。

平心而论,很多肌肉男,高中或大专学历,月薪三五千,相貌平庸,这些也就罢了。

接触健身以后每天除了举铁就不会讨论别的。谈吐粗俗、性格差,没事喜欢盯着姑娘屁股品头论足。

这种人,有点肌肉就能掩盖一身的不足?

好的身材要搭配适当的穿着,不裸露、不刻意,穿在身材外面的衣服又能衬托个人的质感。

女生不喜欢你绝对不是因为你有肌肉,必定是其他方面缺了什么,可能是个性、品味、交流能力与谈吐、颜值、可靠感、三观...

另外还有些扣分项可能是男孩自己没意识到的,比如汗臭、油头、口臭、常不换衣服......

你是不是有事没事爱给女孩子发裸照

健身不是为了博得女生喜欢,有这种思想的就猴了。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适合你,只是时候未到。

美而不自知,视为最好。好的身材也是如此

得到好容貌好身材不容易,珍惜是没错的,但太过于把目光和注意力放在外在上,而不去充实内在,只会让人觉得华而不实。

不被女孩子喜欢的原因有很多,是不是肌肉男从来就不是被否定的唯一标准。

但你在修练身材的同时,大脑能不能也兼顾一下?某种程度上大脑是人最性感的器官,纵使你长相貌不惊人,身材普通,照样也能吸引很多女生。

大家还没聊两句,也不是很熟的情况下,你就发自己的肌肉照,那绝对是减分行为。

妹子想的是:什么鬼,把我当什么了?约炮对象?!觉得你这种色诱行为蛮失礼的,侮辱人。

一些男生主观上感觉自己能代表“肌肉男”这个群体了,但客观现实是:水平很低,要么围度过小,要么体脂太高,要么比例不好。

在自己眼里,你是一表人才彭于晏身材,但在其他人眼里,你的形象很可能就是一个没有亮点的普通男生。

没事露肉穿紧身,口无遮拦爱吹牛逼,女孩子也许就对健身男这个群体有了偏见......

最后,一段网友分享的文字,共勉之:

生活不只是健身,健身也不应该成为值得炫耀的谈资,而是一个在你生活中,默默帮助你,塑造你谦和,低调,坚毅品格的一部分。

等到有一天遇见你生命中的她时,

希望你不要再张牙舞爪得对着她秀你的肌肉,

张口闭口就是卧推,深蹲,

而是侃侃而谈你对生命的见解,

你成熟的心智和强大的内心。

最后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祝各位单着的朋友早日脱单

美而不自知,视为最好。

}

  一场名叫“尤特”的台风席卷了中国东南沿海各省,电视新闻与微博每天都在滚动更新着最新灾情和流失掉的银子。

  沈南嘉所在的南方内陆小城也未能幸免台风的洗礼,这个拥有一条看起来像水沟但称之为“江”的河道的二线城市,其下水道的排涝能力却一直还过得去,所以并未造成人们日常生活的困扰。每逢能免于天灾的平安,也让生长于斯的老人们以占据在这块风水宝地而自喜。

  简单的晚饭过后,沈南嘉窝在宿舍看韩剧日剧。自两年前考入了市级的一个事业单位,在外租房三个月后刚好赶上单位有空余宿舍腾出,她就和其他科室的一个女生搬进了这个两房一厅有着二三十年房龄的宿舍。能省去不少房租和交通费,这让沈南嘉松了一口气。

  九点刚过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沈太太”。

  “嘉嘉啊,这个周末就别回来了,这两天下大雨水都淹上河堤了。”沈太太远在五十公里外的小镇上。

  “不要紧吧,淹到家门口了?”沈南嘉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小学三年级时一起床就看到淹到自家二楼外的汪洋浊洪。

  “那倒没有,门口的陡坡挡着呢,真淹进家里了你也进不来了。”沈太太倒是很从容不迫。

  小镇有一条看起来像江但称之为“河”的水系,用现在房地产的宣传标语来说,就是“坐拥无敌江景”了。河堤上游被称为“富人区”,别墅林立,其中最大也最出名的一栋别墅权属以某健康食品发家上市的老总。沈南嘉每次经过那里的时候都会往里边瞅瞅,但厚重的窗帘隔绝出来的是两个世界。沈南嘉家在河堤的下游。

  “知道了,那你们出门时小心点,我月底再回去。”通话接近尾声,沈南嘉点击了电脑上的暂停键,调小了音量接着看剧集。

  “好好,没什么事我挂了啊。”沈太太每次挂电话时的语调总有那么一点不舍。

  沈南嘉每个月回两次家,刚好一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这让当时沈太太对沈南嘉回家工作的决定颇为满意。还没毕业时的沈南嘉也曾向往大都市里高层办公楼中某一小隔间的白领头衔,不甚恋家的性格也让她全无回家乡小镇发展的计划,甚至在论文答辩之前就已经在学校招聘会上跟位于珠三角的一家公司达成了签合同的意向,但在打电话回家给沈太太报告面试进展时遭到了沈太太的反对,虽然没有说出“我反对我不赞成”的话,但“离家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人在那边不安全”这些反反复复的暗示谁又听不出来呢。沈南嘉在听到“你舍得让妈妈一直一个人在家啊”时犯了心软。各自退一步的结果就是不回镇上留在了市里。

  挂了电话后再看了一集韩剧已经是11点多,困意袭来。每天12点前上床睡觉的生物钟曾经让沈南嘉对“步入老年人行列” 自嘲了好一阵子,25岁对于九零后零零后也确实是被称作阿姨的年纪了。既然抗拒不了它那就无视它,没有什么是不能释怀的。

  骤降的气温让八月夏夜本该呱噪的鸣蝉和惹人厌的蚊虫暂时销声匿迹了。盘旋不散的台风一直把阳台老旧的遮阳铁板吹得劈啪作响,一向浅眠的沈南嘉被吵得辗转反侧,她用薄毛毯盖住耳朵,遮不住露出的脚又着了凉。忽睡忽醒间疲惫的梦一茬接着一茬地上演着。

  窗外持续着声势浩大的降雨。不远处街道上五颜六色的招牌看板尽忠职守地闪烁着,在冷寂的雨夜里看着有那么一点暖意。

  断断续续的梦里,又看到他了。有球场,有自行车,他在跟一群朋友有说有笑着,是十六七岁的时候。果然是在做梦吧,这样的笑容她也很少见过。但即使不是对着她笑的,看着心也暖了。那么,既然是做梦的话,她可以稍稍放肆一下吧。所以她鼓起勇气朝他大声喊,项北。

  每次梦到他,醒来后沈南嘉都会觉得胸口空落落的。多年的刻意忽视,她对他的近况全然不知,是胖了瘦了,还是变成平庸的大叔了。至少在她的梦里,他还是那个冷冽清瘦的少年。

  即使做了再可怕再难受的梦,还是要上班去。沈南嘉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淘米放锅里煮着,然后才去洗漱吃早餐。收拾完后电饭锅里的饭刚刚熟,把插头拔掉就可以出门了。中午下班回来饭还有点余温,再随便炒个菜就是一餐,沈南嘉对于饭菜的要求只是简单快捷而已,而厨艺也仅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不思进取型。

  沈南嘉是个不折不扣的宅女。没有特长没有爱好,没有对什么事情特别执着特别狂热,三分钟热度的性格让她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下班时间几乎都呆在宿舍,偶尔出去附近超市采购食物日用品,或者陈曼青不用加班时就约出来吃个饭逛个街,逛街时沈南嘉也是光看不买。陈曼青曾经不止一次对她咬牙切齿“你上班就是喝茶看报有那么多清闲时间,就不能去学化化妆打扮打扮?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单身?”每次沈南嘉都以“我在等那个能够透过我邋遢的外形爱上我清澈的灵魂的人”作为反驳,陈曼青报以白眼。

  其实说穿了就是懒,而且不是一天形成的。沈南嘉小时候最喜欢黏在沙发上看电视,

  “沈南嘉帮递个篮子”

  “沈南嘉快点吃饭”

  “沈南嘉快去写作业”

  “沈南嘉快去睡觉”

  每次沈太太都被气得抓狂,沈南嘉也就从小到大都被骂“懒虫”“懒蛇精”。

  即使在单位里作为为数不多的年轻女性,没有进取心的沈南嘉也是每天牛仔裤帆布鞋去上班,所幸相对单纯的办公环境并未对她的着装作出要求,她也就更加如鱼得水了。即使被沈太太指责过很多次“工作了拜托你也买些成熟点的衣服吧”,长得一脸稚气婴儿肥的沈南嘉觉得自我改造是一项任重道远的工程,三分钟的热度支撑不了自己薄弱的意志,遂自暴自弃。

  每次需要写自我评价时沈南嘉都会觉得底气不足有点心虚,那些诚实守信勤劳诚恳热情大方的形容词都好像在描绘隔壁老王家的女儿。但是写得多了沈南嘉也就慢慢地脸皮厚起来了,大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觉悟。

  把市中心最大的商场从一楼逛到顶楼又从顶楼逛回一楼后,陈曼青心满意足地拖着战利品拉沈南嘉到饮品店稍作休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突然陈曼青指着橱窗外喊,咦,那不是项北吗。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沈南嘉条件反射地回避了视线,没有立即望出窗外。

  陈曼青噗呲地笑出了声。“哈哈哈,沈南嘉我骗你的。”

  “无聊。”其实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在这里是不可能遇见他的。对于她的恶作剧沈南嘉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哎,你都喜欢他这么久了,干嘛不去告白啊?说不定他也喜欢着你呢?”陈曼青一脸花痴状。

  三分钟热度的反义词可以是持之以恒吧。那么在沈南嘉目前为止二十余年的人生里,还是有那么一件事是可以与持之以恒接近的。

  但是,要那么多的持之以恒干什么呢。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的。

  外面突然开始下起了大滴大滴的雨,打在窗上啪啪作响。树木也被吹得左右摇晃。街上的行人匆匆跑开,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原来,台风还没有过去。

叁,是三个人挤不下的伞。

  沈南嘉所读的初中是拥有六十万人口的县城里排名前三的中学。学校规定所有初三的学生不管家里离学校远近一律要住校,而读初二的沈南嘉还暂时享受着下午放学后到晚自习前两个小时回家吃饭的自由时间,晚自习后也可以回家与家人共聚天伦。

  人手一辆自行车是中学生的标配,为了不把有限的学习时间浪费在走路回家上,家长们很乐意掏钱给孩子买车。在当时可以折叠的小自行车还很新奇,沈南嘉的班里只有一个男生得以拥有,据说他爸爸是某局的领导。男生第一天把车骑到班级的车棚停放时,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喧哗起来。沈南嘉把沈太太的那辆硬手刹女式单车拉进车棚时也看到了那辆折叠车,是很闷骚的橙色。

  大多男生们骑车都爱横冲直撞,经常无视不准在学校里骑车的规定,特别是趁放学没有老师在门口管秩序的时候,二十八寸的自行车非要开出四驱车的速度才够拉风似的,在经过心仪的女生身边时拼命留下自以为潇洒的背影,还会回过头来装作跟身后的同伴打招呼其实是在偷瞄女生是否看到了自己。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老师拖了近十五分钟的堂,宣布下课时还不忘提醒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段考要做好充分准备,满教室的哀鸿遍野。虽然谁都明白鬼吼鬼叫都是毫无意义的,但十四五岁的青春荷尔蒙除了爆出在额头鼻尖上还发泄得远远不够。

  沈南嘉慢吞吞地收拾着周末要拿回家看的书,语文英语数学物理化学,拿起的先后顺序也在暗示着其主人的偏科程度。沈南嘉的同桌毫不留情地戳破她“把书都搬回去还不是原封不动当摆设”。于是沈南嘉挣扎了一下,把语文和物理书抽了出来。

  陈曼青跑到沈南嘉跟前笑嘻嘻地说,南嘉,听说星记又进了一批Twins的卡带,等一下我们去看看吧。

  刚好给经过的罗昭安听到了,于是捏着嗓子尖唱起来“站在大丸前……”,陈曼青快速拿起沈南嘉书桌上的一本书扔了过去。没来得急阻止,颇为爱惜书本的沈南嘉皱起了眉头。

  罗昭安歪了一下身子躲了过去,课本落在了他后面的人的脚边。沈南嘉顿时紧张了起来,不再是关于课本的了。

  项北把书捡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封面,把灰尘抖出来。陈曼青快速上前把书抢了回来,用书连打了几下罗昭安的背部,动作一气呵成,因此罗昭安没躲得过去她的□□。

  “别再让我听到你唱谢霆锋的歌!”陈曼青与罗昭安向来斗得水火不容。

  这时球场上有人朝教学楼大声喊罗昭安的名字,于是他朝陈曼青咧着嘴角做了个鬼脸就招呼身后的人走了出去。每次他斗不过陈曼青都会用“好男不跟女斗”做结束语。

  “都是同门一家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沈南嘉接过陈曼青手里的书,再仔细翻看检查有没有破损的。

  “谁跟他一家人了。”陈曼青连忙撇清。

  “我说的是Twins和谢霆锋。难道你很想跟罗昭安做一家人?”沈南嘉难得抓住机会揶揄这位牙尖嘴利的好友。

  “沈南嘉你找死。”陈曼青气得脸上抽搐变形,两人又打闹扭作了一团,直到留下来做值日的同学开始清场才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沈南嘉把那本还握在手中的物理书放进了书包里。

  两人去车棚拿了车往校门口走过去,经过球场时很难不注意到正在打球的男生们。

  周五的下午放学后是所有人最轻松的时刻,作业考试复习,统统允许留到明天。就连初三的也被允许放假一天,男生们撒开了欢跑去占领球场打球打到天黑,都舍不得马上回家。

  “罗昭安的球打得真烂。”陈曼青的照例吐槽。

  球场边的石阶上坐着稀稀拉拉的男生女生,没有小说里狂热的女粉丝,没有漫画里精致夺目的校草可以为之尖叫疯狂。小县城的中学球场里,有的是不太连贯的传球,拼命装作帅气的投篮,嘻嘻哈哈的不够严肃和校服背部上的大块明显汗迹的男生。

  沈南嘉不太懂篮球,也分不清楚他们的球技是好是烂,她顺着陈曼青的话装作不经意的扫视过去,在挤作一堆的男生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影。伸起手来接球的样子,定定站在那看球飞过的样子,半蹲运球的样子,踮起脚来传球的样子,或许不是最优秀的,但是足以让沈南嘉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念念不忘。

  陪陈曼青到星记挑选了一阵子卡带,陪着她纠结到底要买哪一盒。崭新的封面而新曲目才三四首分散在两盒卡带里,剩下的都是她们早已听到背得出歌词的旧曲,她纠结着最喜欢的歌为什么不在同一盒卡带上而无法享受的齐人之福。八块钱的售价对于小县城的中学生来说是不是正版早已不重要,在能接受的价格范围内更偏得学生们的青睐。

  最后的讨论结果是,沈南嘉和陈曼青各买一盒,然后交换着来听。虽然都负担得起两盒的价格,但无谓的浪费就没有必要了,她们还是很理智的“追星族”。

  小城的地方电视台晚上黄金时间都会播放着最新的未经翻译的TVB连续剧,所以对于沈南嘉这一代来说从小就练就除了普通话和当地方言之外的另一门语言,颇为标准的粤语发音让她们在KTV里横扫新旧热门粤语歌,TVB里频繁露脸但叫不上名字的配角们亲切得犹如家里的亲戚,那时候她们也感觉香港的距离近得好像就在家门外似的。

  陈曼青喜欢Twins是源于那部《齐天大圣孙悟空》,张卫健扮演的孙悟空在神经兮兮地唱着“大笨象会跳舞,马骝仔会上树,狐狸会打关斗”,更神经兮兮的紫霞仙子为了救孙悟空而甘心死去时陈曼青顾不上同在一旁看着电视的家人自顾自地哭了。

  活泼可爱的Twins让陈曼青越来越喜欢,她们的身材也是她想要超越的目标,于是课余饭后的话题都是在讨论她们,渐渐地沈南嘉也受到影响,接触了她们的歌之后觉得还不错,于是两人因共同的兴趣爱好而更加紧密维系着友谊。

  沈南嘉回到房间后,把卡带放进步步高复读机开始听新曲《友谊第一》。

  叫我发现谁是我的真知己

  在青春懵懂情窦初开的年纪,偶尔会装作感情丰富的大人们去嘶吼高歌如镜中月水中花的朦胧爱情之外,还有另一个歌颂的永恒主题叫友情。

  七月下旬频繁降雨的天气让沈太太连连抱怨不得干透的衣物,周末两天沈南嘉也是呆在家里闭门避雨。周日早早吃过晚饭后又到了该回学校参加七点半晚自习的时间,学校可就没有看天气的习惯了。

  沈南嘉都是习惯提前七点到学校的。临出门时看着有点天阴,果然半路上突然的狂风大作,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沈南嘉把车停下打开书包,但是翻来翻去都找不到那把平时随身携带的雨伞。然后她突然记起早上沈太太在家里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可用的雨伞之后就把她的伞借了去,出门的时候她又忘记要回了。于是她不得不把书包背好,双手紧握自行车的手刹,一鼓作气加快速度朝学校的方向狂蹬而去,心里诚恳地祈祷能在下雨之前赶到学校。

  刚到学校门口瓢泼大雨就下来了,把车牵去车棚那段两三百米的路上沈南嘉还是被淋湿了不少。由于时间尚早,教学楼里有些教室虽然亮着灯也有早到的人,但一路上还没见到人影,大家都是拖拖拉拉不肯结束短暂假期的惰性。那些年也没有可以随身携带的手机,无法拨几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快给我送伞来”。

  沈南嘉走到班级的车棚时才发现已经有人站在那躲雨了,是黎艾。

  初中生们虽然大多心智尚未成熟,但是青春期还算健全的审美观足以判断美丑之别,黎艾就是男生们津津乐道的美女了。集合排队时永远占据女生队列末尾的身高,一头清爽的短发,学习成绩优秀同时也是班里女篮的主力,不同于一般青春期的女生意识到男女有别后对异性的刻意保持距离,黎艾的活泼开朗让她可以很快地融入了男生们的小圈子。

  沈南嘉走过去把车停好,与黎艾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比起男生更甚的女生们的小圈子更为规范,同桌前后桌或者回家时刚好顺路的划分,聊得来的上厕所或者去小卖部也要手挽手的亲密,而沈南嘉和黎艾的座位隔了一组十几个人,很显然没有划分到同一个圈子内。

  车棚距离教学楼隔了三四个篮球场,两个女生都觉得应该要好好爱惜自己,所以都在车棚檐下等待后面到来的同学搭把伞。

  两人没有交谈的沉默,各自望着操场里的雨景。所幸没过几分钟,两人就看到左手边的校门口方向有一个人牵着自行车朝她们走来。

  黎艾站在沈南嘉的左边,待那人走近时,她挥起手朝那人喊了一声,项北。

  对于黎艾的好成绩和好人缘沈南嘉并没有太大的在意,让她在意的是,刚入学不久的一次全校会议,校长的冗长演讲让底下的人都昏昏欲睡,身后的陈曼青用手频频戳她开小会,她转过头往后看刚好从两列的缝隙里看到站在队末的黎艾和项北在窃窃私语。因场地的限制每班男女各一列的队形挨得很近,他们的手臂近得快要碰到了。两人也因为身高座位被安置到了教室的最后,虽然初中生早已不是男女同桌,但相隔一条过道的距离没有妨碍到他们在学习和球技上的切磋,不管调了多少次的座位,他们总能在狭小教室的最后一排毫无障碍地交流。能让沉默寡言的项北与她迅速成为朋友,也是黎艾的一种魅力吧,沈南嘉是这么想的。

  项北把车停好后,走到她们跟前同时把手中的伞递了过去,“你们先撑我的伞回教室吧。”

  沈南嘉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我不要紧的,你们先上去吧,我在等陈曼青,她很快就来了的。”怕他坚持,还连着催促他们快点上去。

  黎艾用眼神示意项北,笑着对沈南嘉说“那我们就先上去咯”。

  自然是项北撑着伞,两人的手臂碰在了一起。即使被磅礴的雨幕笼罩着,沈南嘉还是可以看见他们在伞下笑着交谈的神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沈南嘉脑海里马上涌现出来的一个词,金童玉女。

  自陈曼青得知沈南嘉也会做告白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一向只有她被喷的花痴行径终于得到了一点心理平衡。

  “沈南嘉你藏得够深的啊,你还背着我干了什么事,赶紧从实招来,不然休了你。”陈曼青的不依不饶。

  沈南嘉配合地装作一脸的“臣妾知罪”。

  其实也不算刻意的隐瞒,只是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她以为给点时间自己就可以忘了。于是假装自己忘记了。

  初三开学的第一件事是换座位。班主任是个姓吴的瘦削小老太,教语文的,简称“吴太”。此时的她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那份初二期末考试的成绩表,同时也是“调位令”。

  吴太在上学期期末考试前宣布一个规定,“为了调动大家的学习气氛,我提议以后每次段考期考后更换一次的座位,选择权交给你们,由成绩排名的先后顺序选择位置和同桌。”

  一向坐不住的罗昭安举手提问,那我可以选择女生做同桌吗?

  底下哄堂大笑。有其他的男生揶揄他,“罗昭安你就那么的迫不及待吗”。

  吴太笑着回答,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也要看那个女生愿不愿意跟你做同桌了,声明一下是以自愿为原则的啊。

  男生们发出失望的嘘声,女生们掩嘴偷笑。

  沈南嘉与陈曼青的相熟是因为初一下学期的座位调动,吴太还交代陈曼青要好好带动一下成绩平平又有点怕生的沈南嘉,作为学习委员的陈曼青理所当然的义不容辞。经过大半个学期的相处之后,她发现沈南嘉成绩平平是因为偏科极为严重,语文经常可以拿高分在班上被选作范文朗读,数理化就经常徘徊在及格边缘,有时在语文的听写上她还要靠沈南嘉作弊,辅导她的数理化时又经常被气得七窍生烟。沈南嘉在陌生人面前是有点内向,在熟了之后却又外向过头能玩能闹。日子长久下来,她的怕生症状减轻不少,与班里同学都相处融洽,她自认为是熟悉了环境的缘故,而陈曼青则归功于自己的□□。

  为了增进与其他同学的相处,吴太在一次考试后把她们的座位分开了,此后再没有同桌过,不过这并未影响到她们私下的坚固友谊,这次的机会无疑让她们又能天天腻在一起了。

  其实只要跟想要一起坐的人商议好了,两人成绩的好坏并不影响同桌的变化,剩下的只是在哪一组哪一排坐的问题而已。所谓的调动学习积极性并未发生太大的功效,吴太是希望在最后一年里大家能制造更多的快乐,能和好朋友一起学习一起互相勉励也是青春时代里的温暖回忆吧。

  于是成绩平平的沈南嘉只能看着比起她遥遥领先的陈曼青像认领宠物似的把她召唤到身边,轮到她们选择位置时沈南嘉看到了座位表上已经填下的名字里,有两个字在第三组第六排那闪闪发光。

  沈南嘉指着第三组第五排对陈曼青说,我们就坐这吧。

  陈曼青对座位倒是没什么挑剔,不过当她看到后面就是罗昭安的名字的时候,心里就不太情愿了。

  沈南嘉看出了她的犹豫,连忙改口说,那不然我们找前面的位子坐吧,离黑板近一点的。

  “坐就坐呗,难道我怕他?”陈曼青拿起笔在三组五排写下了她和沈南嘉的名字,而且把沈南嘉的名字写在了项北的前面。

  其实在暑假的时候陈曼青就知道了沈南嘉心里的小九九。陈曼青是那种“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朋友,与她的相处没有压力和负担,有时候沈南嘉会被她频繁脑补的狗血花痴臆想症搞疯,但有时候又会被她的善解人意所拯救。

  暑假时陈曼青经常跑到沈南嘉家里蹭漫画蹭冰淇淋,见到沈太太叫得比自己亲妈还要亲,沈太太自然乐意看到自己孤僻的闺女多了个又漂亮又聪明的朋友,于是奉上更多的水果和雪糕招待比自己闺女还亲的陈曼青。自此以后沈太太的口头禅之一“你看看人家隔壁老王家的女儿”也变成了“你看看人家陈曼青”。

  午后艳阳高照,在享用完沈太太买回的半个西瓜后,两人吹着电风扇躺在沈南嘉的床上看漫画。不久后陈曼青把沈南嘉手里的漫画拿开,逼着她玩最新学到的恋爱占卜游戏。“你名字的笔画加上意中人名字的笔画拆开前后分别相加,逢十位数取个位数拆开再相加,直至最后得出的两位数就是你们恋爱成功的几率了。”

  “那两人名字的前后顺序不一样得出的结果也不一样啊。”沈南嘉对于她的不科学游戏向来没什么兴趣。

  “你玩的当然是你的名字在前面啊,玩吧玩吧。”陈曼青自己编出的合理释。

  沈南嘉拗不过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后,算出“17”的概率。

  “这么低?你跟谁的啊?”陈曼青数了数,“你名字的笔画也不是这个数啊。”

  “你跟罗昭安的。”沈南嘉一脸的坏笑。“而且罗昭安的名字在前面你们的概率还是14%哦。”

  在陈曼青爆发之前只能以另一个秘密去转移她即将失控的暴怒了。

  她把草稿纸递到陈曼青面前,“沈南嘉”后面跟着“项北”两个字,下面的结果是“48”。

  “哟,分数挺高的啊。”陈曼青噗呲地笑了。“我也猜到了,每次你看他的时候那一脸小媳妇似的娇羞样。”

  这回轮到沈南嘉作势要打她了。女生之间的友谊会因为 “只有我知道哦”的小秘密而更加不分彼此。沈南嘉也不怕她会说漏嘴,互相分享的秘密其实也是互相的要挟。

  把课本搬到新的座位上后,罗昭安用脚踢了几下前桌的椅背。

  “有屁快放!”陈曼青愤愤地转过头来。

  罗昭安一脸痞笑,“以后请多多关照哦,学委大人。”

  “那你以后小心点了,收作业第一个催的就是你,测验不及格放学留下抄一百遍的公式单词。”陈曼青不打算给他好脸色。

  “好啊,你陪我。”他的功力和脸皮也在她的“虐待”下越发深厚。

  听着他们两个不输辩论赛的斗嘴,沈南嘉也忍不住发笑了,同时笑出声的还有她身后的男生。这让她怔了一怔。

  或许往后苦闷的学习考试里,不会无聊了。

  “你什么时候告的白?我怎么不知道?”陈曼青不打算听她在回忆当年。

  “就,高中毕业的时候啊。”

  “纳尼?还要等三年啊?你这是要急死人的节奏啊。”

伍,是五月天想和周杰伦跳舞。

  2004年的时候,Twins的第六张粤语大碟《Magic》发行。沈南嘉在各种模拟卷写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会打开复读机一遍又一遍听那首《饮歌》。那时的复读机当然没有单曲循环的功能了,只能听完一遍再倒带,用久了有时候机子功能失灵会卡带,她只能用铅笔头插进卡带齿轮里手动加速。

  “我们要一起高歌快乐上学去

  我们是耶和华最宠爱的儿女

  我们在时代与金曲之中失去

  爱侣及同伴哪年再共聚”

  也许十四五岁突然的少年老成,是为了练习面对离别时没有那么容易溢出的感伤。

  尽管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二十五分,但六根高瓦数的灯管让整个教室白光如昼,映衬着底下脸色惨白的备考生们。黑板右下角每日更新着最新的数据,“距离中考还有86天”。不够三个月了。

  十一点三十分晚自习结束,人潮离开教室涌向宿舍。沈南嘉的住宿生活适应得很快,一开始要和其他五个人住同一个房间的不习惯渐渐被熄灯后的夜谈和八卦所吸引。班上最能闹腾的陈曼青还有两个女生都齐聚在沈南嘉的那个宿舍,所以也是被值班老师点名批评最多的宿舍。

  初三下学期已经不用上体育课了,每周一次的活动课允许出去打打球抖抖腿防止脑塞变书呆,但大多数人都很自觉地呆在教室里看书。罗昭安球瘾来了的时候忍不住跑出去过几次,陈曼青看不下去了便指责他,“罗昭安拜托你有时间多看点书吧,你那点成绩市高是高攀不上了,县高的扩招最低线估计也危险,你没心思读书的话现在就可以出门左转读技校算了。”

  渐渐地罗昭安也不往外跑了,就连陈曼青的嘲讽丢过来时也是连声的“对对对,学委大人您教训得是,请再帮我解释一下这道题吧”。正当她讶异他转性了的时候,接下来的那句“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让她深感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沈南嘉的情况不比罗昭安好得了多少,对丝毫不见起色的数理化实在是束手无策,每日坚持吃烧钱的“生命壹号”记忆力也不见增强多少。即使身边有学委学霸,“无药可救”是陈曼青对她原封不动的评价。

  沈南嘉与项北的交流仅限于把考卷作业本之类往后传递的短暂接触,或者借他笔记本时的小心翼翼。或许“脑补专家”这个称号更适合形容她,项北的笔记本上满是清逸颀长的字体,好看得连她自己也自愧不如。笔记借了一晚上,沈南嘉就发了一晚上的呆。仅有的一次请教他答题步骤,项北花了十几分钟解释了一遍所有公式的来源,看见她怔怔地呆着以为是自己解释得不够具体,甚至把课本的页码都找好给她。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之后,回到座位上还是花了二十分钟才搞懂那道三角函数题。

  学生们用的书桌是又小又旧的木桌,坑坑洼洼的桌面上还残留着前辈们的经验秘籍。大家都习惯把放不下抽屉的书堆放在桌面上占去半边面积,堆起的高高书墙有时候还可以防御老师们的视线好搞小动作,自以为是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站在讲台上都看得一清二楚。

  下午放学后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沈南嘉还剩下两道题想做完所以没跟她们一起走,等到她做完后抬起头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把笔一丢,一边深深地吁了口气一边往椅背靠,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身后的书墙撞倒了,于是她赶紧起身去把掉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从抽屉里掉出来的两盒卡带进入了她的视线。

  是周杰伦的《叶惠美》和五月天的《时光机》。原来他喜欢听他们的歌。

  当时沈南嘉的家里已经购进了一台台式电脑,俗称“大屁股”的硕大显示器远远没有现在的液晶屏幕精致美观,但价格也不菲。沈太太为了让她专心学习而没有联网,因此无法上网试听下载歌曲,所以可以让她暂时放松的也只有那部复读机和占据整个抽屉的卡带。小县城的街头随处可见摆卖音像制品的小三轮车,车上挂着的大音箱大喇叭不分昼夜播放时下最新的流行歌曲,靠一遍又一遍的洗脑去增加销量。于是那一年的街头巷尾都听到一个咬字不清的男声在哼唱“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曾经听说他喜欢鲁迅,于是沈南嘉跑去图书馆把鲁迅的书借了个遍;她也曾经在图书馆的运动类书柜前站了一个下午翻看《篮球入门知识》;这回又去找了周杰伦和五月天的卡带每天在宿舍熄灯后打开复读机戴上耳塞听到睡着。

  多年后的现在,沈南嘉的复读机和卡带早已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沾惹尘埃了,所追的明星换了一茬又一茬,有新专辑出来的时候只是在线听过一遍就算。现在的沈南嘉喜欢陈奕迅,如年少时反反复复地听着一首曲子直到入睡。当然现在可以毫不费力地点击单曲循环了,听那把低沉沙质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唱,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眼睛睁开身边竟是谁。

  去年沈南嘉的生日刚过完,又获批了月底的五天年假,于是计划带沈太太去一千公里外的海边吹吹海风吃吃海鲜。上网找资料的时候意外得知五月天的诺亚方舟也开到了那个城市,于是在演唱会的售票时间接近结束时去贴吧里搏杀周旋了几天后以高出三分之一的价格买到了两张票,而且是在当地取票。

  沈太太第一次去看演唱会,不免被场地的规模和歌迷的热情所惊吓到,对五月天的评价是“台上那五个小伙子是真真不错,尤其是唱歌的那小伙儿”。

  熟悉的前奏响起,阿信安静地唱了一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低下的歌迷接上,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沈南嘉眼睛泛红,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怕自己哭出声来。

  挑了个无风无雨的明媚早晨,毕业班的学生们聚集在教学楼前等待拍毕业照。

  五十几号人的班级男女比例均匀,于是被分作男女各两排的队列站立,位置可随便挑选。陈曼青本想拉着沈南嘉占据中间的黄金地段,却被伺机而动的女生们抢先一步,最后只能站在了第二排的右边边上,而罗昭安和项北则被老师指挥站到了最后一排的最左边以平衡画面的美感。在准备就绪前陈曼青转过身检查人数时却发现罗昭安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她的身后,摄影师开始拍摄倒计时了也不好再赶他走了。

  夏季的校服也都是统一的运动短袖加长裤,在拍了一张正经端庄的公式照之后,大家都以夺人眼球的夸张摆弄自己的手势以及脸部肌肉以留下刹那的回忆。在齐声喊茄子时陈曼青搂住沈南嘉紧紧挨着,沈南嘉也难得咧开嘴的笑脸如花,罗昭安则比起V字的手势放在陈曼青的头顶上。过后自然是遭到一顿暴打。

  半个月后照片洗出来由班长在自习课上分发,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笔细细端看,还互相拿对方的夸张姿势取笑一番。陈曼青继续声讨罗昭安搞砸了她的娇美POSE,对他故意丑化自己留下一辈子无法抹灭的黑历史而飙升愤怒指数。

  沈南嘉看了照片好一会儿,刚好桌上的做的数学卷子旁边有一把量角器,于是她顺手拿起量角器放在照片上摆正,以呈平行四边形的队列的左端为端点,她所在的第二排为底度0度,而项北所在的位置不多不少刚好与60度的直线重叠。

  一旁吵累了的陈曼青凑了过来看,了然于心的她笑着长长地哦了一声。

  罗昭安也想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被陈曼青推了回去,沈南嘉连忙把量角器一丢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转过身时看到后桌的人还在奋笔疾书地写着卷子,对周围的吵闹漠不关心。

  或许是自己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他出现在同一幅照片里了吧。沈南嘉心里这么想着。

  数年后沈南嘉看到网友们翻炒追捧某位炙手可热的作家那句“以45度仰望天空”的名言时,心里冒出的声音在自顾自地说,原来自己也曾仰望过60度的天空。

  用白驹过隙弹指一瞬也无法形容时间飞逝的时候,煎熬了很久的少年们终于在六月的尾巴迎来了背水一战。

  沈太太在叮嘱了出门的沈南嘉路上小心之后便去上班了,自家学校被征用作为考场的大门前稀稀拉拉的家长在做最后叮嘱。提前三十分钟进入考场的预备铃响后陈曼青与沈南嘉挥手作别往楼梯方向走去,沈南嘉也找到教室在考号对应的第二排位子坐下。摆好文具手表确认准备无误后才抬头环视周围,认出了三五个同班同学后也稍稍地安心了。

  两个监考老师开始确认考生名单。男老师指着门口进去第一个还空着的座位说,还有一个没来呢,怕是睡过头了。

  女老师一边在黑板上写注意事项一边问,叫什么名字?这都准备开考了。

  男老师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叫项北。”然后他提高了音量问底下的人,“你们有谁认识叫项北的吗?”

  正当沈南嘉的心提到嗓子眼刚想出声时,门口冲进来了一个急冲冲的身影。

  心一下子又落了地。

  考试铃声响起,没有硝烟的战场打响了第一枪。

  三年的所见所得在三天的时间里化作胶片电影一帧一帧地上演,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想要看清楚些抓住些什么。每一科的间隔休息时间里即使再亲密的朋友碰面也没有了平日里的轻松闲聊,结束了第一天的考试后,陈曼青对沈南嘉难得真挚地说了声“还有两天加油哦”之后便取车各自回家充电备战了。说不紧张是假的,沈南嘉会在答完试卷的一面趁翻页的空隙抬头看看左前方的那个背影,说来也奇怪,逢考必乱的她居然也能像吃了定心丸般,除了拿手的语文之外的五、六科里下笔也流畅许多。接下来的考试里他也没再迟到出过状况了。

  最后一科化学结束出来的下午四点三十分,刚刚下过一场小雨,温度适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如卸下重担般的轻松。罗昭安早早跑去地板还没干透的球场上跟几个男生活蹦乱跳过上球瘾了,陈曼青也恢复了往日的古灵精怪与沈南嘉商量着假期去哪玩。

  三年即将画上句号。

  而夏天才要刚刚开始。

柒,是七月流火的繁花。

  无所事事地休息了十几天,勤劳的沈太太对于沈南嘉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的懒惰越发嫌弃,不厌其烦的说教让沈南嘉开启了选择性失聪的功能。是日午饭过后沈太太又开始碎碎念起翘着二郎腿一边挖西瓜吃一边缩在沙发里看电视的人,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沈太太正讲在重点上的兴致。

  “沈南嘉电话,曼青的。”从是否叫全名这上面足以看出偏心程度了。

  “南嘉南嘉我们去主题公园玩吧在家好无聊啊”沈南嘉接起电话时感觉噪音对自己耳朵的□□没得停歇过,只不过是从沈太太换成了陈曼青。

  “没钱。”沈南嘉陈述着血淋淋的事实。

  “那还不容易,把话筒换你妈。”陈曼青一如既往的胸有成足。

  把话筒丢给沈太太后她又瘫回了沙发上继续吃西瓜,观察到她妈的频频点头和笑开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的游园之行有戏了。

  果不其然沈太太挂了电话之后对她说,你就去陪曼青玩两天吧,省得在家给我碍手碍脚的。

  “Yes Madam!”沈南嘉恭敬不如从命。

  在车站等了十分钟后,沈南嘉看到陈曼青慢悠悠地向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非常夺目的高大男生。罗昭安的夺目是因为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沙滩装,项北带着不太显露的嫌弃站在他旁边。

  沈南嘉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曼青,心里OS“可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陈曼青回以“姐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的圣母微笑,看向罗昭安时嘴角还抽搐了一下。

  罗昭安热情地宣布“让我们向热情的岛屿出发吧!”话刚说完就被陈曼青一顿爆栗。

  四人坐着颠簸了三、四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数百公里外的城市里最大的主题公园,对未成年人来说昂贵的通票让他们逢队必排想把所有的游乐项目都玩个遍。遇上双人的座位时陈曼青都是拉着罗昭安抢先一步坐上,罗昭安自然是乐不可支,还装模作样地嘱咐项北“好好照顾咱们小沈同学啊”。项北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也真的很有绅士风度地让沈南嘉先上先下,是否扣好安全带的谨慎提醒。

  大部分时间里陈曼青跟罗昭安都走在前头,沈南嘉只能跟着项北一起走,男生会时不时地转过身去看看女生有没有被人流挤散被落下,看见沈南嘉落在身后亦步亦趋时他也会停下等她走上来再并肩前行。

  虽然一路上两人并无过多的交谈,但沈南嘉第一次知晓了什么叫心里乐开了花。

  大钟摆和云霄飞车过后罗昭安趴在花坛边干呕,陈曼青一边给他递水一边骂他没用。二十分钟的休息后他仍然说腿软,陈曼青就说自己留下来照看他,让他们两个去玩别的项目。罗昭安也附和“对啊你们去玩吧,让她陪我就好”。也不知道是谁成谁的美了。

  项北询问,你想要玩什么。

  翻看着地图迟疑了一下,沈南嘉指着离他们不远处频频发出尖叫声的地方说,鬼屋吧。

  沈南嘉从小就是个胆小的人,一直本能地抗拒看鬼片,曾经尝试过和一屋子的人在大白天里看租来的最新碟片,在极具蛊惑的音乐特效和一惊一乍的鬼魂画面的刺激下,没看完一半就落荒而逃了。回去后晚上睡觉关了灯,即使是电风扇开足马力也觉得汗流浃背的夏夜,她也要拿薄被把脖子以下全部盖住平躺,侧着身的姿势总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如果半夜尿急的话估计早已被硬生生地憋死了。

  项北照例坐在沈南嘉的旁边,两人的表情还很平静。随着小火车平缓地往山洞里开去,各种夸张的音效开始摧残着耳膜,没过几分钟洞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两眼一黑让沈南嘉顿时尖叫了出来。接着她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拂过脸上,还有气流在耳边吹过。沈南嘉本能地闭上眼睛蜷缩了起来,还一边惊叫一边在慌乱中抓住了旁边人的手臂。

  有一股温暖覆盖住了她的右手手背。是他的手。

  没事没事。传入耳边的安抚。

  她的手背被轻拍了两下。忽远又近的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一句“到出口了”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黑暗中一丝光亮逐渐扩大,如劈开混沌天地迎来的光明世界。吵杂的恐怖声渐渐停止,两人很有默契地松开了手。

  分明是需要辩解一下的状况吧,可沈南嘉又怕自己多余的举动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回到了集合点。

  等到四人玩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接近闭园的时间,回到本地熟人帮预定好的旅馆休整稍息。在大排档点了满桌的特色招牌饱餐一顿后,四人都表示透支的体力还没恢复不想去逛夜市,于是打道回府在旅馆里打牌消磨时间。

  旅馆的二楼有个不小的天台,摆放着不少桌椅供客人们观星赏月闲坐杂谈,还有一张女生们喜欢的秋千摇椅,陈曼青和沈南嘉摇得不亦乐乎。

  玩了几轮没有赌注的十三张之后,觉得不过瘾的罗昭安跑出去又拎回来了一打啤酒。第一轮输的陈曼青仰头灌了一大口面不改色还兴奋地喊着“继续继续”,第二轮捉到的是沈南嘉。沈南嘉从来没喝过啤酒,第一口入喉时有点接受不了这种怪味道,气泡在嘴里炸开,少了汽水的甜腻多了一些苦涩。

  “好难喝。”沈南嘉的脸皱成了苦瓜。

  陈曼青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道,哎呀,喝喝就习惯了。

  “第一口觉得难喝的话为什么会想要习惯?”沈南嘉不予置否。

  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们对话的项北这时插了话,“因为人们都喜欢自讨苦吃。”

  被众人合力捉弄的罗昭安在喝掉第九罐啤酒后终于不胜酒力倒下,所幸他的酒品还没差到胡言乱语发酒疯,只是在躺在在长椅上呼呼大睡。陈曼青跑出去不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盒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奸笑着跟他们两个使了使眼色。

  他们完成了人体彩绘后对着依旧睡得像个死猪的人笑了足足有二十分钟,陈曼青还破例拿出为这次旅行新买的傻瓜相机把珍贵的几张胶卷奉献给了他。

  这时隔了有几百米的岸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响,一道闪光划过夜空绽开巨大的银光。接着又有数道闪光上升,交叠盛开的烟火在黑夜里璀璨闪耀着。据说是适逢当地某个传统节日的庆典活动在江岸边举行。

  三人站在天台上静静地看着烟花表演。

  即使许多年后沈南嘉还是会记得那个夏夜里晚风吹拂过皮肤的沁凉,还有自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的心跳。

  退休赋闲在家的沈太太最近没事爱整理起沈南嘉从小到大的相册,短短的男孩子头和浑圆的身材是她每见一次必嘲讽一回的对象。翻到其中一页时喊了正在上网的沈南嘉过去,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这个脸上被画得像牛鬼蛇神的是谁啊”。

  沈南嘉凑过去瞄了一眼,“罗昭安啊,跟陈曼青谈过恋爱那个啊。”

  那张照片的下面,还有一张是四个人的合照。身后是大大的公园招牌,柔和的黄昏把照片染成了金黄色的基调。那是四个人在出了园的时候让路人给补拍一张的纪念留影。

  陈曼青揪着罗昭安的耳朵蹲在第一排,身后的沈南嘉双手抓着斜挎包的带子,项北站在她的旁边比着V字的手势。四个人都笑得很灿烂。

  相邻挨着的手臂,零公分的距离。

捌,是与别人的执子之手。

  沈南嘉的工作其实没有像陈曼青所说的那么清闲,闲暇时当然可以喝喝茶看看报纸,需要出报表的月头月尾也会忙得每天咖啡和茶也消除不了的失眠和黑眼圈外加内分泌失调。与陈曼青约了晚上七点吃晚饭,等到七点四十才看到她急冲冲地大步进来,还没坐下就是连声的“抱歉抱歉”,身后跟着一个小男孩,是她在迟到的电话报备中提到过的家长临时有事还没来接的学生。

  和沈南嘉一样,陈曼青也是在两年前回到这个城市里,在一家机关单位的附属幼儿园做老师。别看她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充沛旺盛的精力让她极富耐心与小孩子打交道,顽皮得让人头疼的小孩交到她手里也能被治得服服帖帖。

  待他们坐下后沈南嘉示意服务员上菜,顺手给他们都倒了杯水。

  “王宇彬,跟阿姨说声谢谢哦。”陈曼青不忘对小男孩随时随地的教育。

  “姐姐你好漂亮哦。”王宇彬对沈南嘉扬起纯洁无暇的笑脸。

  陈曼青开始不依了,“老师有教过你不要撒谎的吗?”

  “可是姐姐是我喜欢的类型啊,老师有教‘情人眼里出西施’。”王宇彬说得有板有眼。

  沈南嘉倒在一旁哈哈大笑。一顿饭在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中慢慢消化掉了。

  吃过饭后她们把小孩子带去麦当劳的游乐区里让他跟别的小朋友玩耍,她们两个则点了饮料靠在窗边闲聊等迟迟不见人影的家长。

  陈曼青把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哇噻,你看孙静结婚了,肥了好多差点认不出来。”

  沈南嘉凑过去看是空间里的照片,“对哦,走在路上真的认不出来了。”

  孙静是她们初中时的文娱委员,记得当年想考艺术生的她为了保持身材热衷于研究各种减肥方法。如今照片里的她即使化着精致的新娘妆,露在婚纱外的圆润脸颊和手臂还是可以看得出被岁月洗礼的物是人非。

  都说一辈子的友情是发生在高中时期,对沈南嘉来说其实不然。

  高中开学前一天,一拨又一拨的新生注册完了之后都挤在教学楼的公示板前查看自己的班级所在。

  陈曼青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大声地对旁边的人喊,“有了,南嘉你在3班。”同时她还要时刻保持自身平衡以防被四周涌进来的人挤出去。

  等到她们步履维艰地拨开人群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她们初中的班级是重点班,除了考上市高的三五人之外,其余的几乎都考上了两三条街之外的县高。就连曾经为之捏了一把汗的罗昭安也以吊车尾的成绩安全上垒,更别说沈南嘉这匹除了拿下年级语文满分的殊荣之外,其他各科成绩也都超水平发挥冲到了及格线以上的黑马了。

  意外地在1班的名单里看到了项北的名字。后来才听说他放弃了市高的名额。

  位于城区西南角占地两百多亩的县高以每年递增的本科及格率吸引着莘莘学子和家长们,学生从进校第一天就要入住宿舍的封闭式管理让家长们更加放心地把孩子送进校门。而且新落成的食堂和学生公寓楼以及耳目一新的校园绿化让“示范性高中”这个招牌更加金光闪闪。

  开学典礼之后校长宣布军训开始。这一届八百多名新生被分成了十五个班,每个班都有将近五六十号人的队伍密密麻麻地挤在在铺着塑胶跑道的大操场上,一个赛一个地比谁的气势更高,把军训口号喊得震耳欲聋。

  为期一周的军训已过大半,随着每日在烈日下暴晒时间的增长,女生们对于被晒黑的肤色的抱怨也是有增无减。陈曼青扒了两口饭抱怨完食堂不合胃口的饭菜后又接着抱怨脸上新长出来的小雀斑,罗昭安捧着刚打好的饭菜在她身边坐下朝她笑着说,“你长得再难看我也不嫌弃你。”

  说完他又招呼身后的项北在他对面坐下。也就是沈南嘉的旁边。

  陈曼青在8班,罗昭安则被分到了13班。于是陈曼青又送了他一个新的外号,十三点。

  高一的分班都是随机打乱男女比例均匀,高二文理分班后比例的严重失调让很多前辈们无比怀念那一年的美好时光。

  经过这几天对新班级新同学的熟悉以及与陈曼青她们各班的信息交流,沈南嘉发现几乎每个班里由县城初中升上来的学生只占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名额,剩下的都是从下面各乡镇农村中学考上来的寒门学子。

  并不是想彰显自己有多娇贵的意思。沈南嘉觉得自己这一代出生生活在县城的小孩也会有不少的尴尬和烦恼。在这个经济发展参差不齐居民富裕程度不同的小县城里,虽然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在县城里的学校就读,赶上了计划生育政策的严抓时期,班上同学也都是独生子女占绝对比例,虽然不用体验像农村小孩从小就要割草喂猪操持家计的艰辛,和背负着强烈需要知识改变的命运;但也无法拥有像大城市的孩子们在节假日里可以要求父母买麦当劳的甜筒和带去动物园看海豚的习以为常。父母每日可提供营养可口的饭菜和干净整洁的衣服,但不会有闲钱去把各式各样的洋娃娃玩具买回来堆得满床都是,也不会有闲暇时间陪着到处去玩,这就是八零后的沈南嘉们的真实写照。

  沈南嘉在新班级里只认识一个失联了三年的小学同学,其他看似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人在交流后发现是在小学或初中里擦肩而过的校友。每日的午饭晚饭时间,陈曼青都会去隔了一层楼的3班找沈南嘉一起去吃饭,而罗昭安都会拉上项北刚好在楼梯口“巧遇”到她们。于是顺理成章的四人行也持续了一段时间。

  军训结束后步入正轨的学习和生活,尽管经过一年的熟悉和相处,沈南嘉与班里有交情的几个同学也仅限于前后同桌和舍友,个性内敛的她不会主动去开口结交朋友,对于大多数不了解当下流行的娱乐八卦也不甚关心的农村同学来说,沈南嘉似乎也无法找到可以发展友谊的共同话题。只有与陈曼青他们在一起的吃饭休息时间里,她的话才显得多一点。

  女生们一辈子的友谊,是从一直陪在身边的那份亲密开始了的。

  而对于男生们来说,找到了新的球友也就意味着结识了新的朋友。半个月后的罗昭安和项北已经不再出现在她们通往食堂的路上了,放学了他们比起被抢去的红烧肉更在意的是被占去的篮球场地,在第二个学期进入校队之后每天的固定训练也让他们更加无暇顾及吃饭了。

  沈南嘉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变得更加快速地去食堂排队吃饭再回宿舍洗澡洗衣服,七点半开始的晚自习她会六点四十就到达教室,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一会儿就可以看到篮球队的男生们结束了训练有说有笑的经过教学楼回宿舍。或者平日里可以从教学楼左边的楼梯上去更为快捷到达本班教室的选择,她却非要从右边的楼梯上去顺便经过1班的教室。陈曼青虽然了解她的用意,但每回陪着她穿过楼层时需要不断地跟喜欢在过道上玩闹的男生们说“借过借过”让她不甚厌烦,加上不同班的关系渐渐地也就变成了沈南嘉一个人的独自前行。

  四季转了一圈,沈南嘉她们升上高二了。在高一时参加的会考里挂掉后所幸补考通过的理化让她彻底对理科断了念想,在文理分班意向书上毫不犹豫地填了文科。

  班级分文理,也分重点和次重点。陈曼青和项北被分在了文A的8班,沈南嘉是文B的10班,罗昭安是理B的7班。

  陈曼青从罗昭安那搜集到的情报是,项北选择文科是出于以后方便报考财经类院校的考虑。

  不再轻松的高中生活是每日枯燥的三点一线,书桌上早已放不下日渐增多的课本和资料。召开全校大会时需要自带的塑料凳子在平日里变成堆放课本的书架。整个教室像是书本的海洋,学生们则在无涯的书海里苦作舟着。

  在灰暗的基调里还是有那么一抹暖色的。变成沈南嘉主动去陈曼青班上找她吃饭的勤快了,即使看到的大多数是他埋头在书堆里的背影,也能让她心情好上一整天。吃饭时的八卦时间里陈曼青偶尔也会带来关于他的情报。

  “他月考成绩在班里又进前三了。”

  “他的弱项是地理。”

  “他最近又跟黎艾勾搭上了。”

  黎艾也在8班。她们班准备在元旦晚会上跳交谊舞,文科班为数不多的男生自然是要全部上阵,项北与黎艾作领舞,陈曼青则因为身高够不上黎艾而无法与项北搭档,对于保护不了姐妹们的“果实”她也表示了同仇敌忾。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十点四十八分,24小时营业的大厅也变得冷清许多。彬彬早已玩累躺在沙发上酣然入睡,身上盖着陈曼青的薄外套。沈南嘉在闲聊中也得知彬彬是单亲家庭的情况,愿意陪她们在这等这么久,或许是因为自己小的时候也曾试过在小区的门卫伯伯那里等待晚归的妈妈等到睡着。

  有人推门进来,店员轻声喊“欢迎光临”。一声“陈老师”从背后传来,她们抬起头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位先生。搭在左手上的西装外套,右手提着的公文包,白衬衫上解开的第一颗扣子,以及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可以看出刚刚才结束工作的疲累和匆忙。

  陈曼青朝来人指了指沙发上的孩子,做出不要吵醒他的手势。

  对方点头示意。朝她们用压低了的嗓音说,“深感抱歉,保姆临时辞职一时找不到熟人来接他,爷爷奶奶明天才抵达。”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出口就听得出他是北方人。沈南嘉曾经在大二时选修过普通话并取得二级证书,陈曼青的教师职业对普通话也有着更为专业的要求,所以两人平时的对话交谈并没有偏向南方人平卷舌不分的特点,但也上升不到北方人舌头卷得飞快和浓重后鼻音的级别。

  那位先生一再对今晚给她们造成的不便致歉,虽然她们都表示理解,但他还是拿出了名片依次递给她们,坚持约个时间请她们两位吃饭以表示今晚对自家孩子关照的感谢。

  王仲成。沈南嘉看到名片上写着国内某知名IT企业华南区营销部副经理的头衔。

  拗不过的盛情邀请,陈曼青点头答应了。王先生轻柔地把孩子抱进车里并未惊扰到他的熟睡,又坚持把她们两个一一送回住处。

  沈南嘉坐在车后座上瞄到王先生白衬衫的领子时晃了一下神,忽然记起高二那年的元旦晚会上陈曼青她们班跳的交谊舞。没有租借交谊舞的舞蹈服,而是穿上像日剧韩剧里那些令人羡慕的学生制服,女生系着的蝴蝶结和及膝的褶裙,男生打着领带的白衬衫和西装外套。出场时底下满场的哗然和惊叹,让当时众人穿在身上灰头土脸的运动校服黯然失色。

  贴身的剪裁让最前排的项北显得更加精神帅气。沈南嘉自此以后再没有见到过第二个如此适合衬衣西装的男生了。用“干净”这个词去形容他亦不过分。

  滑步,转圈。男生牵领着女生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

  嘴角扬起的微笑。对视时的满目温柔。

  曲终后半屈膝盖优雅的谢幕,始终未松开的牵手。

  数日后王仲成在一家距离幼儿园不远的别致小餐厅设宴款待陈曼青和沈南嘉,当然还有个小跟屁虫。彬彬一整晚都在稚声稚气地喊着“南嘉姐姐”,而“陈阿姨”的称呼让陈曼青气个半死。晚餐在轻松愉悦的气氛中进行着。

  四人的接触在日后渐渐多了起来而更加熟络。沈南嘉下班去幼儿园找陈曼青时都会碰上放学了还玩得不想回家的彬彬,也见过来接他放学的爷爷奶奶,看起来都是知书达理的老人,与王仲成谦逊温和的气质极其相似。

  彬彬喜欢黏着沈南嘉,还直嚷嚷要做沈南嘉的男朋友,让大人们忍俊不禁。

  沈南嘉笑着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小鬼头很认真地说:“喜欢就是见面的时候很开心很开心,见不着的时候很伤心很伤心。”末了还补充一句,“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家庭不是阻力的才是真爱。”

  沈南嘉白了陈曼青一眼“看看你都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私底下陈曼青笑得贼兮兮地对沈南嘉说过,你别做小鬼头的女朋友了,做他的后妈吧,王仲成是真真的不错哦。

  沈南嘉则是笑得更加暧昧地回答:“可是人家的爹想要你做小鬼头的妈呢。”

  每次的四人聚餐上都是陈曼青和彬彬在吵吵闹闹,王仲成都是一脸微笑看着他们两个在斗嘴,一旁观望的沈南嘉渐渐地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同于对待外人包括自己的柔情。

  陈曼青在听到沈南嘉“如果王仲成真的追你的话你答应吗”时陷入了沉默。

  还是忘不掉他吗。这一句沈南嘉没有问出口。

  一个清瘦的男生在电视里弹着吉他清唱“我很在意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的时候,沈南嘉她们又升上了高三。开学时每班都增加了许多新面孔的复读插班生,高三整个年级搬到了另外一栋老旧的教学楼里以适应扩大的班级容量。新旧同学之间也只是泛泛的点头之交,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重新认识朋友了。沈南嘉在高中毕业照里能叫得上名字的同学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十二月上旬举行的元旦晚会已经没有高三表演的份了,他们只能在下面单纯的欣赏学弟学妹们的演出。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高三年级的队列里空出了很多的座位,消失了的人都在老师的默许下回到教室继续晚自习。

  元旦晚会过后没几天就是圣诞节。说是庆祝节日倒不如说是小孩子们闹着瞎玩。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沈南嘉她们会在圣诞节的前几天跑到文具店里选购贺卡,两毛钱最普通的用来备用,五毛钱一般的送给关系也一般的,一块钱的是送给最好的朋友的。圣诞节那天就早早地来到教室,把写好的贺卡放入各个敞开的抽屉里,然后坐在座位上装作安静地看书其实是在等待对方发现贺卡时惊喜的表情。在下一个课间又会收到别人那递过来的贺卡,如果收到的是不在已经送达之列的,就把备选的贺卡拿出来再补送回去。等一天结束后数数自己一共收到多少张贺卡来确定自己到底有多少的好人缘。那时基本上都是女生之间的互送,四五年级的十来岁已经懂得了男女之别,送给男生的话会在别人眼中是对对方有好感的暧昧,所以一般不敢轻易尝试。

  这种无聊的友情测试在升上初中后就渐渐地不再盛行了,但沈南嘉至今还完好保存着那些贺卡,毕竟也是关于童年的一份回忆。

  圣诞节前一天还有个平安夜。下课铃响陈曼青和沈南嘉走到一楼的门口时看到了等在那儿的罗昭安。在单衣外只套着一件冬季校服的男生抖了抖身子后又跺了跺脚,鼻子被冻得发红。十二月的南方虽然没有零下温度和降雪,但冷冽的寒风也会把人吹得神智涣散。

  罗昭安看到她们两个的身影后咧开了嘴笑着,一边向她们走去一边把单肩背着的书包拿下打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顺手递了过去,“给,平安夜快乐。”

  这是罗昭安历年的惯例。陈曼青觉得他最爱整这些有的没的。

  沈南嘉今年圣诞节的惯例是,在一张素雅的明信片上用刻意扭曲丑化了的字体写上“祝圣诞快乐”“考上理想大学”,“To:高三(8)班项北收”“From:知名不具”。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经过收发室时把明信片丢进邮箱里面。

  距离上一次见到罗昭安又隔了大半个月。自从文理分班后越来越繁重的课业,四人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就连雷打不动的吃饭时间有时她们也会叫舍友帮打包进饭盒带回宿舍。罗昭安在男生居多的非重点理科班里渐渐涣散了心神,经常跟着几个男生迟到早退逃课打游戏,不良记录频频出现在教导主任的名册上,他还曾以“在熄灯后攀爬围墙私自出校”的罪名在全校大会上被点名通报批评,并被记大过一次。

  陈曼青曾当着沈南嘉的面数落了他一顿,怒其不争的愤怒让她在陈述大道理时越说越激动。罗昭安依旧是玩世不恭地笑着,最后没听完不耐烦地丢下一句“知道了有事先忙”后脚底抹油溜走了。陈曼青彻底抓狂吼道“以后我再理他我就是乌龟王八蛋”。失望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绝望。

  用塑料袋装着的苹果递到陈曼青的面前,但她没有伸手去接,对罗昭安爱理不理。僵持了半分钟后沈南嘉只得伸手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罗昭安也有点尴尬地把手缩回捋了捋自己的寸头,说了句“那我走了”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这么生气,或许是因为还在乎吧。其实这些年的玩笑也好明示也罢,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罗昭安喜欢着陈曼青。沈南嘉曾经在陈曼青家里陪她看着虐心的韩剧时问过她“你对罗昭安有感觉么”,陈曼青眼睛依旧盯着电视机,从手中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纸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再擤了擤鼻涕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是不会允许没感觉还死皮赖脸的人靠近我十米以内的。

  陈曼青家的客厅墙上挂满了她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和证书,沈南嘉也明白她一直以来获得的荣耀背后所付出努力和艰辛。曾经在某次月考中发挥失常排名跌至文科年级前十名之外,她第一次逃掉了晚自习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掉眼泪,或许是觉得辜负了她同在县高里担任高三英语老师的妈的热切期待,又或许是她一直以来的骄傲不允许她出现这样的差错和失误。

  所以此时的陈曼青不敢回应些什么,也不会回应些什么。很久以后陈曼青在聊起这段往事时也说到,接受了之后要干什么,确认完彼此的心意就大功告成了吗,爱情会让成绩飙升到第一名吗,手牵着手把校园逛遍吗,在食堂里你一口我一口互喂吗,把“我爱你”每天说上一百遍吗,就算我做得出这些鸡皮疙瘩的恶心举动,我妈也会因为我让她丢人现眼而满学校地追杀我。

  是的,理智的人都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去冒险,陈曼青一直都是那个理智的陈曼青。所幸罗昭安从来也没有很正经地问过她“喜不喜欢我”“要不要在一起”这些问题,彼此的默契让两人心照不宣地享受着那一点小暧昧。两人也一直在等待着,等到可以说勇敢的那一天。

  但现在,罗昭安似乎不想等了。

  冬天过去了,春天也不远了。气温的渐渐回暖,终于不用再频频去拿热水杯烫手好让抄笔记的速度更快一些了,也终于不用担心在没有暖气的宿舍里半夜会被冻醒了。

  自圣诞节之后陈曼青还是没有理睬罗昭安的迹象。沈南嘉不忍好友被烦躁的心情干扰到学习,特别是在需要作最后冲刺的阶段,于是她约了罗昭安晚自习结束后到操场长谈过一次。罗昭安难得正经地坦露自己的心声,“以前基础没打好光顾着玩了,现在才拾起课本来感觉力不从心,还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能让全部科目亮红灯的起死回生么,在这人人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即使现在有很多考个一两百分只要交钱就可以进去的三流大学,再去混个三四年换一张文凭,但那样的我和现在又有什么不同?曼青或许会因为我与她重叠的按部就班的生活轨迹而能更加放心的喜欢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连自己也无法爱上的人生,如何有能力去爱别人?”

  当罗昭安面对着空旷的操场缓缓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南嘉对自己的自以为是嘲笑了一番。确实也无力去反驳什么。

  原来每个人都会在各自看不见的时光里独自成长着,你以为自己是独自承受风浪的那个而委屈万分时,但其实有人比你更早地在海里垂死挣扎过很多回了。

  那个夜晚操场的上空闪烁着的繁星,映衬着罗昭安刚毅而坚定的目光。

  过后沈南嘉开解好友,“别担心了,罗昭安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

  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高考如期而至。低年级的早早放了假,书桌里的东西全部被清空,所有的教室被征用为考场。开考那天没有人经历过由警车开道或者被警车护送至考场的状况,也无法知晓校门外究竟有多少焦急守候的家长们,因为即使是由外校过来的考生,也提前两天到专门为之准备的宿舍住下,校方最大限度地保护着辛苦了三年的学子们。最后的奋力一搏,不过是从宿舍到教学楼的距离而已,用了三年的时间一步一步去丈量。

  高考前一天沈南嘉在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沈太太嘱咐了她几句后说前两天回了趟老家祭拜了祖先,托祖宗的福保佑她顺顺利利通过考试。

  在很多年后沈南嘉也回忆不起高考当时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了,紧张的忐忑的还是轻松的,都无法再一一复原体验。

  最后一科结束后的巨大喜悦是沈南嘉唯一记得和愿意记得的部分。与高考前的压抑气氛截然相反,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或张扬或羞涩的快乐。有说有笑的在走廊肆意追逐打闹的在球场里奋力搏杀的,好像要把被封印了三年的情绪统统都发泄出来,偌大的校园里也见不到平时随影随行的老师们了。最热闹的是宿舍楼,考试完就可以离校回家的规定让大家都忙着收拾打包东西,趁机做起生意的男生们带着秤杆跑到各宿舍收购废书,即使三年的学习资料按五毛钱一斤的收购价格只换回了很廉价的一百几十元,远远低于当初购入的原价总值,但是每个人无不乐意让他们痛苦了三年的东西带着最后一点价值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沈南嘉去陈曼青宿舍找她时看到很多女生都在走廊外合影留念。高考志愿的网上填报和录取通知书也可代领的便捷快速,让大家都觉得这次说再见或许真的就是最后的告别了,不管熟还是不熟,不管闹了多少的小矛盾,毕竟都是一起走过了这三年青春岁月的同伴,有缘方聚首,一笑泯恩仇。

  陈曼青收拾完东西后由家人一齐接了回去。沈南嘉在学校里随意走着,还想再看看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一草一木,会因为人类附加的主观情感而变得富有灵性。

  走到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时,看见项北正从对面缓缓走来。

  该说些什么好呢。考得好吗?想报哪个大学?还是装作很轻松地问东西收拾好了吗?怎么还没回家?

  在短短的数十秒内沈南嘉的脑海里演练着各种被自己否决再否决的台词。

  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沈南嘉看似镇定其实快要破表的心跳加速。

  项北在两人间距一点五米的时候稍稍驻足,对她微笑着点点头之后继续迈开了向前的步伐。

拾,是十指连心的疼痛。

  沈南嘉所在的单位最近这两年才开始扩大招考年轻大学毕业生的数量补充新鲜血液,但各科室仍是以老员工居多。阿姨们来到科室办事时都爱问“姑娘有对象没有啊”,在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就开始自顾自话地搜索起其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网,筛选各种符合条件的远亲近朋的侄子外甥。阿姨们的热情让沈南嘉有点招架不住却又不好意思拒绝。

  在又一个阿姨的诚恳邀约和保证下,沈南嘉恭顺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奉上。把心满意足的阿姨送走后,沈南嘉意外地接到了王仲成的电话。对方约她晚上出来坐坐顺便聊聊,是关于陈曼青的事情。

  八点半的约定时间沈南嘉八点二十就来到了,地点约在她单位附近的一个茶馆,一进门就看到了比她更早到的王仲成。

  王仲成站起身邀她坐下,熟练地把跟前的盖碗满上热水,入味了的茶水过滤到公道杯里,再把精致的白瓷小杯斟满递到她面前,“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老板新入的滇红,可以尝尝。”

  “没想到你的茶也泡得这么好,让我情不自禁爱上你可怎么办。”甘醇香浓的液体渗入齿缝唇间,跟着陈曼青她们混了这么多年,沈南嘉多少也学了点厚面皮。

  王仲成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缓和气氛,“南嘉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是认真的,还是说,有其他的姑娘入了你的法眼?”沈南嘉的厚脸皮可以跟陈始祖有得一比了。

  浅呷一口茶后,王仲成说:“南嘉你是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我约你来就是想谈谈曼青的事。你觉得我追曼青有戏吗?”

  “喜不喜欢是她的事,我的话哪做得了准?”沈南嘉把话题抛了回去。

  “不都说想要追女孩子先要收买身边的人嘛,曼青跟你最亲近,如果你也能帮我美言几句,自然是事半功倍了。”看着有点书卷气的王仲成却一点也不呆。

  熟悉了王仲成之后发现他原来不论对待同事客户抑或朋友家人都是一脸的和气温顺,照例说这样的性格不太适合需要强硬气势去谈判去指挥的营销工作,但他能爬上这个位置确实也有不容小窥的实力。平易近人与气场在他身上并不矛盾。

  “对于你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挑剔了,但众口难调,比如说'你有个孩子,但其他各方面都不错’和’你各方面都不错,但有个孩子’的语序不同,需要承受的结果也会不同。”沈南嘉也不打算绕圈子了。

  王仲成往两人空了的杯子里继续满上茶水,“你知道吗,自从彬彬转到曼青的班上后,每天都乖乖地早早上床睡觉了,说第二天不想赖床要早一点去找曼青玩。自从他妈妈离开后,很久没见到过他那种持久的快乐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生活不是两个人的事,但爱情至少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只有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才叫爱情,在合适的时间里遇到合适的人也是。”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曼青的事情了?”沈南嘉不免有些诧异。

  王仲成点了点头,“有所了解。”

  “包括,她无法受孕生育的事?”

  不远处的公园里,许多小孩子在喷泉池子旁围着忽高忽低的水柱兴奋地跳着叫着。

  高考后的悠长假期里其实也不全是轻松,等待成绩的焦虑和不安让沈南嘉暂时没有外出游玩的兴致,所以她继续在家里做宅女做米虫,没看过的韩剧日剧看个遍,时不时刷新一下公布成绩的网页。

  在大半个月的望穿秋水翘首企足后,终于迎来了高考成绩的揭晓日。被挤爆了的主页和2M的龟速让电脑有死机的趋势,同时开通的电话查询分秒金贵但也炙手可热。在一旁的沈太太神神叨叨念着“阿弥陀佛”,沈南嘉拿着电话按语音提示一个一个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把成绩抄到纸上后挂了电话,还没平复心情的沈南嘉一字一句地对沈太太说,上二本了。

  对于最后两三次模拟考沈南嘉稳定地在二本线上下徘徊的成绩,沈太太在听到消息后满足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祖宗保佑”。

  陈曼青的报喜电话随后而至,发挥也很稳定的她取得文科年级第二的好成绩。又花了几天填报完志愿后,陈曼青和沈南嘉带着父母奖励的旅游经费出门痛痛快快地玩了半个月,两人回来时变得又黑又邋遢,但仍然兴奋得嘴不停着跟家人分享了一路上的喜闻乐见。

  回学校办理手续领取录取通知书,她们在主教学楼两边长长的公示板前看着最新张贴的录取一览表。

  文科类的顶头第一行写着,项北,中央财经大学,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理科类的名单上,找不到罗昭安的名字。

  临开学前每日晚饭后固定陪沈太太散步的时间。往回走到十字路口时沈南嘉让沈太太先回家,自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走到一个安静的小区门前停住了,项北的家在里面。以前经过数次,但都没有进去过,与自己家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找不到可以在路上相遇的“缘分”。沈南嘉在来路上一步一步慢慢走着,想看看这十多年里他回家经过时也曾看过的风景,想找到一点点关于他的气息,想去到未知的陌生城市时还能从他那感受到一点点的勇气。

  “小姑娘,你找谁啊?”门卫室里钻出一个大叔。

  “这里有姓项的吗,我找项北。”

  “你找项北啊,刚才我还看他出来倒垃圾呢,他家在第三栋,往那边走。”大叔很热心地指方向给她。

  “我有急事就不上去了,您能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他吗?”沈南嘉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信封上有个可爱的卡通猫咪。

  “好的没问题。”大叔把信接了过去。

  “谢谢了。”沈南嘉朝他家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现在是8月15日周三,晚上11点36分31秒、32秒、33秒……气温18到26度。东南风微风。”信是半个月前就写好了的。

  看了《棒球英豪》后沈南嘉深深喜欢上安达充,这种新奇的表白方式也是从他的《我爱芳邻》中现学现卖的。只不过在里面的二之宫亚美用的是录音卡带。

  “首先要说声冒昧了,难得的放任和冲动也请你容忍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把这六年里的话说完。”“虽然从初一就开始认识你了,但我们之间说过的话不及陈曼青一个晚上的牢骚。”陈曼青确实跟谁都话很多的。

  “不是因为讨厌你,反而是因为喜欢上了。喜欢了所以觉得自古王子就是要配公主的,喜欢了所以觉得自己的平凡配不上你的优秀,喜欢了所以觉得等自己变得优秀的时候你就会注意到我了。喜欢了所以觉得太接近你的话心事会被聪明的你一眼看穿。”沈南嘉有着无人知晓的自卑。

  “所以在我目前为止的生命里,积攒了无数个小秘密。请原谅我擅自把你定为男主角,我是唯一的观众。”终于说出口了。

  “张爱玲说过,遇见他,我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自卑感的来源。

  “谢谢你,心里一直都很感谢你。你的出现让我迄今为止平淡无趣的人生里有那么一些可以怀念的温暖回忆。”以后可以带着自信说,我也喜欢过一个男生也体验过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这么唐突并非想要得到什么回复,只是想找个机会把一直没敢说出口的话说出来,只是想勇敢一次。那么在以后遇见下一个喜欢的人时,我也能不再羞涩怯懦可以勇敢地表达自己,不再让幸福溜去。”

  “那么,祝前程似锦。”

  夏天快要接近尾声的九月,南方的天气依旧流金铄石酷热难当。短暂的欢聚之后是漫长的别离。陈曼青奉母之命去了那个春天会开满樱花的城市学习怎么做一个老师,沈南嘉则留在了家乡省份的首府去读了金融。

  记得在高二时每个班每个人都要写上自己想要报考的大学,制作成大张横幅贴在教室的后墙上,与奋斗标语一起刺激着每个人更加紧绷的神经。沈南嘉跟她妈为了零花钱的问题吵了一架之后,气冲冲地把目标定到了哈尔滨的大学,还满不在乎地说“我要去漠河看极光”。在沈南嘉说“漠河也很少能看到极光”之后又被罗昭安一连串的“你去北方餐餐吃面条吃包子会习惯吗冬天不能天天洗澡你的洁癖答应吗”打击了自信,转身对他咆哮“那你填清华大学祖国和人民又会答应吗?!!”

  那时候沈南嘉从8班教室外经过时,驻足看了一下项北名字后面,依旧写的是那个冬天会簌簌下雪的北方之都。

  大学生活在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的新鲜感中开始了。临出发前沈太太还打算陪着沈南嘉到学校报到,被沈南嘉坚持以“别人会觉得我娇滴滴的”“我都十八岁成年了”的理由否决了。于是那天沈南嘉自己一个人大包小包地坐上了前往首府有三、四个小时车程的汽车。

  沈南嘉会跟陈曼青在QQ和短信上事无巨细热切地交流着彼此学校里的各种新鲜事,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两人感觉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时随地交流彼此的想法和心情了。陈曼青遇到好玩的事情想要分享时,沈南嘉要赶着时间吃饭洗澡再去上晚上的选修课;沈南嘉碰到小委屈时想要跟她倾诉发泄一下时,陈曼青却在千里之外和社团的人忙着组织会议商量分工事宜。

  很多当下无法分享的心情在各自的时差里慢慢变浅变无,曾经因为时间而变得亲密的关系,也因为时间变淡了。往后的偶尔联系变成 “还好吧”“挺好的” 客气问候,对彼此的近况了解远不及在空间在微博上分享的照片和心情知道来得多。各自在新的朋友圈和不再重叠的生活里独自成熟着。

  即使疏于联系,沈南嘉还是知道了罗昭安的事情。陈曼青说,一次在街上等公车时发现了罗昭安在马路对面的公车站牌前的身影,于是她飞快地从旁边的地道穿过,在罗昭安一个脚踏上了公车的踏板时抓住他的衣角把他拽了下来。而后看着一脸惊诧着的罗昭安,还有从公车里钻出的一个女生惊慌地问“昭安发生什么事了”。

  三人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罗昭安给两个女生互相介绍,“这是陈曼青,我初中同学”“这是文雯,我女朋友”。陈曼青也知道了他消失的这一年里在学装修,从最基础的刷油漆做起。

  陈曼青在临分别时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对两人说“我以前借了罗昭安的钱还没还呢,方便留个电话好联系吧。”,要到了罗昭安的号码。此后陈曼青频繁地打电话给他“罗昭安我电脑坏了帮弄一下”“罗昭安我生活费不够了请我吃个饭吧”,一开始罗昭安还推辞女朋友在不太方便,陈曼青爽快地说那就叫上你女朋友一起啊,于是他知道再拒绝的话倒显得是自己心虚和小气了。

  在纠缠了大半年之后罗昭安下了决心冷漠地对陈曼青说,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吧,我女朋友很早就有点不高兴了。

  “有什么误会的话我去跟她解释。”陈曼青不以为然。

  “不需要。”罗昭安态度依旧强硬。

  “那也就是说,你对我予取予求的有求必应不是误会了?不只是我单方面的错觉了?”陈曼青开始咄咄逼人,“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还喜欢着我吗?”“你为什么不去北京不去上海搞装修非要来这里?这里有你七大姑还是八大爷啊?”

  罗昭安忘了,跟陈曼青的斗嘴没有一次是赢的。

  陈曼青在向沈南嘉转述这些过程时,是带着轻松愉快的胜利口吻。

  在那一年农历新年过后的初中同学聚会上,看到陈曼青招摇地牵着罗昭安的手时,众人哗然尖叫。陈曼青还从想要灌醉罗昭安的那群男生手里一边夺下啤酒一边骂“想搞我家男人先问过我”,众人再次被恶心得做呕吐状同时带着深深的羡慕嫉妒恨。罗昭安难得安静腼腆地笑着,两人对视时的满脸浓情蜜意让在一旁的沈南嘉也看在眼里。

  找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沈南嘉问她,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陈曼青踢着地上的花生壳不再生龙活虎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事实再一次证明恋爱中的女人果然都是理智不再智商为零的白痴。

  此外,两年的同学聚会里,都没有出现过项北的身影。

  大二开学不久,陈曼青和罗昭安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单间配套的出租房一起住下,宿舍那边只是留下一些换洗衣物以备检查之需。陈曼青还经常乐滋滋地向沈南嘉炫耀说“我的厨艺越来越精湛了”“我会用二十块钱做出三菜一汤了”“我越来越贤妻良母了”,要知道在此之前的陈曼青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陈家大小姐。沈南嘉开始担心一头撞太快进去的她以后该怎么□□。

  时间一长,沈南嘉所担心的问题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了。两年里罗昭安从刷油漆的小弟慢慢地学有所成,开始在师傅手把手的带领下学着测量和设计。罗昭安似乎也找到了兴趣,一改以前读书时的懒散,每天的工作都是充满干劲的勤快。找到方向的他也想尽快地出师早日独自揽活,于是在别人下班后他还呆在工地上加班加点。陈曼青对于他的改变自然是乐见其成的支持,但是在他第N次忘了买千交代万叮嘱过的面条和酱油之后,开始抱怨起他每天回到家的倒头就睡和错过很多天后才补送的生日礼物。

  有时候,第一句的抱怨比后面的更重要更难受。因为一旦开始就会如洪水般泛滥不休。

  数年后的网络上有张很贴切的图片可以形容当时的他们,“二十多岁正在打拼奋斗的男人就像个搬砖工人,他抱着砖就没法抱起你;他放下砖就没法养你。”

  当时的陈曼青何曾不明白这一点,但谁都会有做比说更难的时候,即使聪明优秀但做不成圣贤的陈曼青也不例外。

  陈曼青回宿舍住的时间长了起来,一开始舍友们都打趣“跟你男朋友吵架啦”,陈曼青也只是笑笑应付“没啦要考试了想专心复习”,见到考完试后她还是赖在宿舍不走舍友们也知道他们是真的闹矛盾了,很多次在熄灯之后陈曼青拿着手机在阳台上即使压低了声音也盖不住的争吵,让舍友们不敢再继续过问怕惹她不开心。

  罗昭安当然也会找时间花心思去哄她,一再的保证和搞怪让陈曼青立马弃械投降。但是,和好了不代表问题就解决了,两人无视症结的所在,一晌贪欢的自欺欺人。此后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的循环反复,让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谁需要的越多,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多。

  在大四上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沈南嘉每天的吃饭睡觉时间被压缩用来应付还剩下七、八科的期末考试,还有下学期一开学就要开始的实习。在一天放学后跟着舍友们吃完晚饭从食堂走回宿舍时,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嘉,我饿了。”陈曼青饥饿的问候。在她的脚边还有个小行李袋。

  沈南嘉把她带去食堂看着她像是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不过转念一想从她们那回到这里确实也需要三四天,在舍不得用半个学期的生活费换一张飞机的现实下。在陈曼青把最后一根青菜横扫进肚满足地用纸巾把嘴边的菜汁抹干净之后,沈南嘉开口了,“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在还没有放假的这个时候,从来不会不分轻重缓急的陈曼青失态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陈曼青悠悠地说道,南嘉,明天陪我去医院打胎吧。

  晚餐时间的食堂里人声鼎沸,但沈南嘉的大脑像是哄的一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壹拾壹,是一生一世的好好活着。

  沈南嘉还在挑着衣服,闹腾的电话铃声响起,“王太太”杀到。

  “沈南嘉你再敢磨磨蹭蹭我就让今天的红事变成你的白事。”陈曼青的脾气越来越火爆,彬彬说是到更年期了。

  “知道啦王太太,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哪敢迟到啊,十五分钟后马上到,别催了,心急着入洞房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嘛。”沈南嘉在她彻底爆发前挂了电话以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

  仅有两桌的喜宴二十来个座位上坐着双方的父母和几个亲戚,以家在本地的女方为主,还有三两好友。

  王仲成依旧穿着得体利落的西装,陈曼青则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画着淡妆。

  免去繁琐的婚礼是两人达成的共识,简单的一顿饭上也没有要一一敬酒的繁文缛节。在举着酒杯说上三两句对新生活的展望寄语之后,王仲成携新婚妻子在席上宣布了因工作调动下个月月底将举家搬回家乡所在地的消息,那个距离这里有两千七百多公里的海边城市。

  亲朋好友们都举杯示意回敬祝福,沈南嘉看到隔了她两个位置的陈妈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与当时那个指着陈曼青鼻尖歇斯底里地喊“你为什么要这么贱”的母亲却是同一个人。

  在沈南嘉跑回宿舍翻找着平时用来垫饭盒的路边杂志时,陈曼青因为缺席考试也联络不上后被惊动了的校方把电话打到了家里。那边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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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正常啊,只要不过于频繁,愿意晒自己的肌肉说明你健康并且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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