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62,小腹毛连到胸毛的肌肉男+小腹肌+温柔攻 有人喜欢吗

《入骨相思知不知》———— 困倚危楼(古装 温柔大侠攻
受为了报仇找到攻却喜欢上攻 有虐心有温馨~)  第一章   大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江府这一日正在操办喜事,门口的石狮子上绑了几根彩带,屋檐下则挂了两盏颜色鲜艳的大红灯笼,处处透着喜气。前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管家领了一众小厮立在门口,一会儿打揖收礼,一会儿又进内院通报,跑进跑出的,忙得晕头转向。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大街转角处的两个陌生男子。   那两人年纪尚轻,皆是二十来岁的模样,早已在街边立了好一阵了,却迟迟不曾迈步上前,只一个劲的朝江府门口张望。   右边那个男子穿一袭粗布长衫,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肩头背了个小包袱,腰间佩一柄长剑,瞧起来风尘仆仆的。他身旁的青年却着了一身白色衣衫,宽袍缓袖,风度翩翩,兼之肤色白皙、容颜俊美,颇有几分富家公子的味道。   “师弟,你可打听清楚了,这儿当真是江勉江大侠的府邸?”   “当然。”何应欢点点头,左手笼在衣袖之中,右手则轻轻拨弄腰间的衣带,“我都已经问过好几个人了,绝对错不了。”   “嘿嘿,”陆铁音抬手搔了搔脸颊,踌躇道,“今日来江府贺喜的,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咱俩衣着寒酸,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会不会太过失礼了?”   何应欢瞪他一眼,心想,寒酸的人是你不是我,面上却只微微笑着,答:“师父现在虽然隐居深山,从前却是天下闻名的剑客,纵使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侠,也要尊称他一声兄长。如今江家大小姐出阁,师父特意派了我们两人前来道贺,已是给足人家面子了,我敢打赌……”   陆铁音一听这个赌字,立刻蹙起了眉头,沉声道:“师弟——”   “哎呀,我又说错话了。”何应欢在嘴角边轻轻拍了一下,眼波流转,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大师兄,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再磨蹭下去,天都快黑了。”   “不错,我们这便去拜会江大侠。”   “师兄你先去投帖子吧,我还想到四周逛一逛,买些吃的东西垫垫肚子。”   “咦?”陆铁音愣了愣,奇道,“你才刚吃过午饭,这么快就又饿了?”   “原本是不该饿得这么快的,奈何师兄你饭量惊人,那些酒菜一上桌,就被你风卷残云般的吞完了,我下手的动作太慢,实在吃不着多少东西。”   陆铁音听了他这调侃的话语,不由得面上一红,想到自己确实食量奇大,便也不好意思反驳,只摆了摆手,道:“你去吧。但是不许贪玩,记得早些回来。”   “明白。”   “还有,千万别再去赌了。”   “……是。”   何应欢轻轻巧巧的转了个身,嘴里应得爽快,心中却直哼哼:不赌?才怪!   他自从进了这临安城,就一心一意的打探赌场的所在,此刻好不容易甩开了师兄,当然要去大大的赌上一番。因而也不走大路,只专往那些阴暗偏僻的小巷子里钻,不多时,果然寻到了一座赌坊。   何应欢一看见匾额上金光闪闪的赌字,便觉精神大振,嘴角微微一弯,不自觉的扬起笑来,当即将左手负在身后,大步走了进去。   那赌坊占地不大,里头的人却不少,熙熙攘攘的聚成几堆,各自吆五喝六,吵闹不休。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何应欢偏觉得亲切万分,有些费力的挤进人群之中,将碎银子往桌上一拍,跟着下起注来。   他最近跟随师兄一路南下,许久不曾碰过骰子,这一日的手气竟出奇的好,只隔了小半个时辰,腰间的钱袋便已塞得鼓鼓的。他怕师兄挂心,也不敢太过沉迷,仅是稍微过一下瘾头,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赌坊。   他本来打算沿着原路走回去,谁料,刚刚转进一条暗巷,迎面就跳出两条人影来,恰恰挡住了他的去路。   何应欢心中一怔,见那两人衣饰光鲜、油头粉面,依稀便是方才同桌而赌的地痞流氓,不由得后退两步,问:“两位大哥有何指教?”   “小兄弟你刚在赌桌上赢了不少钱,想必开心得很,可愿借些银子出来……给咱哥俩使使?”说着,捏了捏拳头,步步逼近。   “原来两位嘴巴馋了,想讨些钱去买果子吃。”何应欢笑吟吟的眯起眼睛,左手轻轻一握,牵扯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铃声,“大哥既有吩咐,小弟怎敢不从?”   一边说,右手一边往腰间探去,结果却摸了个空。他这才记起自己忘了携带兵刃,却也并不惊慌,只飞快地变掌为拳,直直击了出去。随后又侧转身体,避开对方的攻击,并顺势横扫一腿。   他动作灵巧、招势熟练,这一拳一腿使得极为漂亮,可是竟不带半分内力,拳脚皆是软绵绵的,根本伤不到敌人。   “花拳绣腿。”两个流氓冷哼一声,很快就扑了上去,与他打成一团。   何应欢武功不弱,要对付这两人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奈何他此刻内力全无,只得多费功夫与之周旋。他衣袂飘飘,不慌不忙的闪避回击,虽然力气不足,却始终不落下风。而他的左手更是从头至尾都藏在袖中,动也不动。   如此斗了片刻之后,耳旁忽然响起一声轻笑:“今日是二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出行、祈福,却并非拦路打劫的好日子。”   正宗的江南口音,语调糯糯软软的,温柔动听。   何应欢吃了一惊,脚下步法变换,轻轻松松的甩脱了两个地痞的纠缠,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墙角边竟立着一个青衣男子。   那人一副书生打扮,相貌甚是英俊,瞧起来斯斯文文的,态度潇洒。他唇边隐约含笑,一双眸子顾盼生辉,轻轻柔柔的开口说道:“官衙就在左近,还劳烦两位跟在下走一趟。”   “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大爷忙得很,没功夫理你。”地痞恶狠狠的喊一句,浑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青衣男子微微一哂,忽的迈前几步,袍袖轻扬,慢吞吞的挥出一掌。   霎时间,只听“哎哟”“哎哟”几声惨叫,那两个地痞已然软倒在了地上。   何应欢见他出掌虽然缓慢,手法却极其精妙,只一瞬就制住了敌方的要害,禁不住“啊”了一声,心中暗暗叫好。   那人听到声响,抬眼朝他望了望,偏头而笑,问:“小兄弟,你有没有吓着?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何应欢一瞧见他的笑容,便怔在了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江南水府果真人杰地灵,只是这般钟灵毓秀、似水柔情尽皆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太过可惜。   当下既不答话也不道谢,只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愣愣的问一句:“我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第二章   那青衣男子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因此也跟着呆了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沉吟道:“临安城地方不大,平日里擦肩而过,那也是正常的。可惜在下记性太差,实在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小兄弟你。”   我以前可从来没到过临安。何应欢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并不应话,依然傻乎乎的瞪住那个人看。   那人又微微一笑,声音愈加温和了几分:“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吧。以后小心点,别再到处乱逛了。”   说罢,将地上的两个混混一手一个拖了起来,大步向前。   何应欢心头一跳,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恍恍惚惚的追了上去。   接连绕过几条街之后,那人回头望了望他,问:“怎么?你迷路了?”   “没有。”   “你也想去衙门里走一趟?”   “不是。”   “那干嘛一直跟着我?”   “我……”何应欢平常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对上那青衣男子的眼睛,便觉胸口怦怦乱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人见了他这副呆相,忍不住低笑出声,空出一只手来朝他挥了挥,柔声道:“后会有期。”   一边说,一边足底用劲,暗暗加快脚程。没过多久,就已不见了踪影。   何应欢眼见追他不上,心底竟莫名失落了起来,又在临安城内闲逛了好一阵,才悻悻的照原路往回走。   行至江府门口的时候,天色果然已经晚了。   陆铁音等得正急,一瞧见他的身影,便直直冲了过来,连声问:“师弟,你跑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不小心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摸回来的。”何应欢随口答一句,将路边买来的肉包子递了过去,道,“师兄你也吃些东西吧。”   “谢谢。”陆铁音心中一动,面上立刻红了红,欲言又止,“师弟……”   何应欢却将手一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开口问道:“你见过江大侠了吗?”   “没有。江前辈一早就出了门,到现在都尚未回府。不过我刚才听人提起,那位江家大小姐不但容貌秀丽,而且武功高强,尽得江前辈的真传。与她结亲的赵家小公子,同样是个俊俏儿郎,只因江前辈只有这么一位掌上明珠,所以才会招婿入赘。”陆铁音素知师弟爱听这些闲言碎语,因而特意牢牢记下了,说出来讨他欢心。   谁料,何应欢此时却有些魂不守舍,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在心中暗想:那江小姐毕竟出身武学世家,整日舞刀弄枪的,定然美不到哪儿去。至于那位赵公子嘛,容貌再怎么俊美,又如何及得上今日遇见的青衣书生?只可惜刚才太过匆忙,忘了请教那人的姓名,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这么想着,眼前竟当真掠过了一抹青影。   何应欢微微一怔,定睛望去,果然是那个人没错。   他顿觉耳热心跳,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搭话,身旁的陆铁音却先一步迎了过去,拱手为礼,恭恭敬敬的唤:“江前辈。”   “陆贤侄,你也来了?”   “今日是江姑娘的大喜日子,师父特命我和师弟前来贺喜。”   “辛苦你了。你师父近来怎样?身体还好么?”   “其他一切都好,只是依旧嗜酒如命,整日抱着酒壶不放。”   “哈,吴大哥这坏毛病始终也改不了。”   陆铁音与那青衣男子越说越起劲,笑声不断。何应欢则静静站在一旁,面上虽然毫无表情,心底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大侠。   难怪总觉他眼熟得紧,毕竟不是冤家不聚头,命里安排好的,想躲也躲不开。思及此,先前的一番悸动,登时化做了满腔怨愤。   何应欢眯了眯眼睛,左手慢慢握成拳头,眸中杀气升腾,耳旁却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心中一凛,立时清醒过来,连忙用自己的右手捏住了左腕,硬生生的将杀意压了下去,唇边缓缓勾出浅笑。只见他转了转眼珠,上前一步,黑眸滴溜溜的盯住那青衣男子看,轻轻咬字:“江大侠。”   江勉自然早已认出了何应欢,当下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这一位想必也是吴大哥的高徒吧?果然根骨奇佳、资质不凡。”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态甚是亲切,与先前在那小巷中的模样一般无二。   何应欢的心境却已大不相同,只觉胸口血气翻腾,恨不得一剑将他杀了。但面色依旧如常,反而笑嘻嘻的说:“江大侠过奖了。我以前常听师父说,江大侠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气度非凡,是当世少有的谦谦君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你这张嘴倒是厉害。”江勉怔了怔,忆起他方才呆呆傻傻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刚想再说笑几句,那边却已有人唤他过去了。   “江某今日诸事繁忙,抽不出空来招呼两位贤侄,实在抱歉。”拱了拱手,轻声道,“你二人既是吴大哥的爱徒,便如同江某自家子侄一般,只管在此处多住几日,毋需客气。”   说罢,特意朝何应欢看一眼,温温软软的笑了笑,方才转身离开。   陆铁音远远望着江勉的背影,大声感慨道:“师弟你说的没错,这位江前辈待人和和气气的,果真是好气度。难怪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个个与他交好,单是他女儿成亲,便有这么多人跑来道贺。”   “嗯。”何应欢心不在焉的应一句,视线虽然也望着同一个方向,心神却飘回了许多年前的某个夜晚。   人人都道江勉性情温和、重情重义,却又怎知他其实是个贪生怕死的卑鄙小人?当年何家遭逢大难,江勉早已答应了出手相助,最后却始终不曾出现……   这样一个无耻之徒,该要如何报复才好?若只一刀杀了,未免也太便宜了他,非得想出个法子来,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才好。   何应欢越是想下去,面上就笑得越开心,左手轻轻一动,又牵扯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铃声。   第三章   陆铁音就立在一旁,自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当下皱起眉来,奇道:“师弟,你左手上的铜铃儿怎么响了?你……你该不会又随便催动真气了吧?师父早交代过,你若再走火入魔,可就性命不保了。”   何应欢微微一愣,随即收敛心神,强笑道:“我只是不小心动了动左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何况,有大师兄你在身边,我能出什么事?”   夕阳斜照,他俊美的面孔上笑容浅浅,眉目如画。   陆铁音看得呆了呆,脸颊一红,心头陡然腾起一股豪气,沉声道:“师弟,无论将来遇上什么危险,我都一定会护你周全。”   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去握何应欢的手,却被江府的管家硬生生打断。   原来吉时已到,今日的喜宴正式开席了。   何陆两人因了自家师父的面子,不但占到一个很好的座位,就连身旁的下人们也伺候得格外殷勤。   他们那桌上菜的速度极快,然而酒菜刚一入眼,就被陆铁音尽数拖了过去,霎时间一扫而空。同桌的江湖豪杰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何应欢见怪不怪,当下也不客气,执筷的右手灵活来去,与师兄对抢了起来。   只吃了片刻,就远远望见江勉走过来敬酒。   他此时已换了一身暗色的长袍,面上神采奕奕的,笑颜温和。与众人寒暄一阵之后,顺势在何应欢身旁坐下了,柔声问:“今日的酒菜怎样?合你的胃口么?”   何应欢明明恨他入骨,却偏生灿烂一笑,黑眸眨了眨,答:“其他样样都好,只可惜……还差了两桌。”   “什么意思?”   “这边来一桌赌大小,那边再加一桌打马吊,可就十全十美啦。”何应欢伸手朝四周一指,故意顽皮的笑笑,模样可爱。   他这番话说罢,果然逗得江勉低笑出声,瞧向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亲昵之色。   旁边的一干人等也跟着起哄道:“这小娃娃不但相貌清俊,说起话来也有意思得紧,不知跟今日的新郎倌相比,又是如何?”   “没错。素闻赵家小公子人才俊美,怎么不叫他出来敬几杯酒?”   闻言,江勉微微一笑,正欲开口说话,却忽听内堂传来一娇叱:“登徒子!哪里走?”   紧接着便是“砰”的巨响,一个年轻男子突然破窗而出,在宾客云集的大厅上疾奔了起来。那人穿一身大红衫子,锦衣玉冠,相貌英俊,正是赵家的小公子——赵林。而他身后则追了一个手持利刃的红衣女子,满面怒容,神情凶狠,嘴里不住的嚷嚷道:“无耻淫贼,我今日非砍了你不可!”   赵林脚下不停,抽空回过头去做了个鬼脸,道:“臭婆娘,有本事你就试试看啊。”   那女子一听,脸色自又难看了几分,手中宝剑唰唰唰的舞动起来,剑光灼灼,气势逼人。   厅内众人见了这般阵仗,皆是一惊,呆呆盯住那两人瞧了半晌,方才窃窃私语起来。“那一位就是江家大小姐吧?怎么新郎新娘还未洞房,就已经在喊打喊杀了?”“这般别开生面的喜宴,还真是闻所未闻。”   江勉这时仍旧坐在原处,因而不仅瞧见了那一对新人的追打吵闹,连旁人的闲言碎语也字字听了进去。他面上却毫无愠色,只是不动声色的笑一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来:“艳儿,别胡闹。”   他语气虽然轻柔,这一番话却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众人耳中。   大厅里霎时安静下来,江艳脚下一顿,摇了摇头,朗声道:“爹,待我收拾了这个无耻狂徒,再来向您磕头认错。”   说罢,深吸一口气,继续挥剑。   赵林足下轻点,险险避开一击,回头做了个鬼脸,喊:“臭婆娘,老子非休了你不可!”   “混蛋!就算要休,也是本姑娘先休了你!”   眼见两人越说越不像话,江勉不由得低叹一声,手掌在桌面上轻轻拍了拍。下一瞬,他手边的一支竹筷立刻飞了出去,恰恰击中江艳握着的长剑。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长剑砰然落地,江艳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倒了下去。赵林这才停住脚步,转过头去哈哈大笑,刚想开口调侃几句,嘴中却也低呼出声,紧接着摔倒在地。   他们两人相继跌倒之后,厅内忽然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众宾客个个感觉手脚发软、四肢无力,有的趴在了桌子上,有的则干脆跌坐在地上,惊讶的惊讶,骂人的骂人,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何应欢身上原本并无异状,但瞧见旁人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便也跟着哼哼了几声,故意低头趴了下去,偷偷观望情势。   没过多久,厅上的江湖豪杰便已尽数倒下了,人人皆是全身酸软,动弹不得。放眼望去,惟有江勉一人仍旧端端正正的坐在原位,神色自若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顿的说:“饭菜里有毒。”   此言一出,场面立刻又热闹了起来,大伙儿手脚虽不能动,嗓门却极为响亮。   “江大侠,有人要害咱们?”   “江大侠,下毒的人是谁?你的仇家?”   “江大侠……”   “嘘。”江勉微微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来按在唇边,抬眼朝窗外望了望,柔声道,“今天是小女的大喜日子,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喜酒?”   “江大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这酒嘛……却是万万不能喝的。”伴着一声轻笑,厅门忽然被一股掌力震了开来,随后便是一道黑影飞身而入,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只见那人身穿一件黑色劲装,脸上覆着半张古怪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和薄薄的嘴唇。他左手负在背后,右手则握了一支正在燃烧的线香,周身都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说不出的妖邪魅惑、盛气凌人。   第四章   “十里飘香散?”江勉只远远望了他一眼,便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于是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阁下在酒里掺了药粉,又靠这线香将毒性引出来,难怪不敢过来喝酒了。”   闻言,那人嘿嘿冷笑了一声,语气甚是僵硬:“江大侠果然好眼力。”   “十里飘香散乃是西域魔教的镇教之宝,阁下身怀此毒,又有胆子孤身一人闯进这里,想必该是天魔教的哪位前辈高人吧?”   “江大侠料事如神,实在教人佩服。可惜,‘高人’两字我却是万不敢当的。”说着,随手捻灭了那支线香,抬了抬下巴,道,“在下天魔教宋玉声,久仰江大侠的大名。”   江勉听了他的名号,不由得心中一惊,面上却只微微笑着,柔声道:“宋教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本座这回踏足临安,一是为了拜会各位江湖豪杰,二则是为了见识一下中原武学的精妙之处,不知江大侠可愿赐教?”说话间,手指轻轻一抖,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枚银针便已激射出去,直直袭向江勉的面门。   “宋教主远来是客。阁下既然有心切磋武艺,江某自当奉陪到底。”一边说,一边不慌不忙的抬起右手。   只听“叮”、“叮”几声脆响,那两枚银针恰好击中江勉手里的茶杯,又被他的内力一震,竟然调转方向,照着原路飞了回去。   宋玉声早料到有此一着,因而迅速抽出腰间软剑,轻轻向前一挡。   谁知,那两枚银针只飞到半路,就硬生生的停住了去势,直直跌落在地。只此一招,便瞧得出江勉内力深厚,早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厅内众人虽然动弹不得,却个个忍不住高声喝好。   宋玉声性情高傲,又恃着武功高强独闯江府,如今才刚交上手,就一剑挥空,自是大失脸面,心中极不痛快。他半张脸孔罩在面具之下,瞧不清表情,薄唇却越抿越紧,黑眸里亦是杀意凛然,冷笑道:“江大侠,请!”   话落,踏前几步,剑花一挽,率先出了手。   江勉原先一直坐在桌旁,直到此刻才纵身跃起,将手里的茶杯轻轻一推,平平稳稳的放回了桌上。那杯中的茶水原本晶莹碧绿,这时却已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原来他刚才跟宋玉声谈笑的时候,早已把体内的毒素从指尖逼了出来。   宋玉声并不晓得其中的关节,只道江勉内功深厚,连十里飘香散也奈何不了他,当下打叠起精神来,挥剑抢攻,招势极为狠毒。   江勉开始仅是左躲右闪,相让了十几招后,方才赞一声“好功夫”,出剑反击。   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了一起。   激战之中,只见一个轻功超绝,身形恍若鬼魅,另一个则袍袖飘飘,挥洒自若。一时间剑光来去、身影交错,竟分不出个高下。   斗到二百来招的时候,江勉凌空一剑,直刺宋玉声的眉心。宋玉声微微一侧,险险避了开去,忽然剑交左手,旋身挥掌,一下击中了江勉的肩膀。   这一掌打得并不用力,江勉却觉一阵寒意升腾而起,真气猛然堵在了胸口,怎么也提不上来。他连退数步,定了定神,抬眼望去,这才发现宋玉声的一双手虽然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十个指甲却尽是紫黑色的,显是长年修习毒功的缘故。   “寒冰毒掌?”江勉心中一凛,只觉体内的真气四处游走,怎么也聚不起来。   宋玉声并不答话,只是勾了勾嘴角,冷冷哼一声,再次出剑。   江勉边退边挡,很快就落了下风。他武艺高强,若是光明正大的打斗,自然并不在乎这寒冰毒掌,可惜他先前已中了十里飘香散,虽然大部分的毒素都逼出了体外,却到底还是受了些影响。此时此刻,他不但真气运行不畅,就连手脚也渐渐麻痹起来。   原来十里飘香散之所以被奉为天魔教的至宝,不仅因为它无色无味、使起来不着痕迹,更因为它效用极强,内力越深的人,中得毒就越是厉害,即使勉强将毒素逼了出去,也容易遭到反噬。而丝毫没有内力的人,却反而不会中毒。   因此,厅内除了宋玉声之外,竟还有一个人完全不受这十里飘香散的影响——这人当然就是内力全无的何应欢了。   他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中毒,却一直假装动弹不得,趴在桌子上偷看比武。待见到江勉挨了宋玉声一掌之后,整颗心便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几乎惊叫出声。后来眼看江勉节节败退,心中更是慌乱不定,也不知是当真担心他的安危,还是恐怕他一命呜呼,从此报仇无门。   犹豫许久之后,何应欢忽然清了清嗓子,笑嘻嘻的嚷道:“大师兄,咱俩的运道可真是不差,难得下一次山,便有幸目睹两位高手切磋武艺。这时若能开一场赌局,想必是有趣得紧,不如我们来下个注,赌一赌谁输谁赢吧?”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响亮,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就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连正在舞剑的宋玉声也禁不住向他望了一眼。   陆铁音更是惊愕不已,实在不明白师弟为何突然说起了疯话,一时呆呆怔在了那里,半个字也答不出来。   何应欢本也不指望他接话,当下放声大笑,继续兴高采烈的说道:“依我看,宋教主的武功虽然不及江大侠,但论起厚颜无耻的本事来,他却绝对称得上天下第一。嗯,我就押宋教主胜出好了。”   饶是宋玉声再怎么专心斗剑,听得这话,也不由得脚步一滞,狠狠朝他瞪了瞪。   何应欢一触及宋玉声冰冷的视线,就觉心头一震,额上立刻渗出了冷汗。他握了握拳,心里暗暗想道,是输是赢,就赌这么一把了。   微微一顿,随即咬牙切齿的补上一句:我如今出手相救,只不过是为了将来能亲手杀了江勉报仇,可绝对没有其他的念头!   心念电转间,右手一扬,飞快地把某样东西抛了出去,嘴里大喊道:“小心暗器!”   第五章   宋玉声早已暗中防备了许久,此刻见何应欢突然出手,自然不敢怠慢,当下长剑一挥,将那东西斩成了两半。他本以为对方掷过来的定是某样厉害的暗器,谁知细看过去,才发现那竟是个小小的纸团,而且一击之下,便有一阵白色的粉末四散开来。   糟糕!   宋玉声暗叫一声,情知不妙,虽然急忙屏气凝神,却还是吸进了不少粉末。他一时又气又恼,料想自己已中了剧毒,于是抬剑指向何应欢,冷冷的问:“臭小子,你刚才耍了什么花样?”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照着江湖的规矩,礼尚往来罢了。”何应欢此时仍趴在桌子上装傻,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宋教主既然用那个臭不可闻迷魂散对付大伙儿,我便也只好让你尝尝毒药的滋味了。”   宋玉声深吸几口气,一边运行体内真气,一边慢慢眯起了黑眸,厉声喝道:“你使得是什么毒?”   “我这毒可大有来头,名字叫‘七步断肠散’,至于效果嘛……嘿嘿,当然也是名符其实的。任你武功再怎样高强,一旦中了这个毒之后,只需迈出七步,便会七窍流血、横命当场。”   宋玉声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又觉自己体内并无异常,不由得起了疑心,故意冷笑一声,轻轻哼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娃儿么?竟用这种鬼话骗人!本座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从未听说过什么七步断肠散。”   “哈哈!”何应欢大笑一声,忽然从桌旁站了起来,大摇大摆的上前几步,一副有侍无恐的模样,“信不信随你,反正走了七步之后,要死的人也不是我。”   宋玉声原本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此时见他轻轻巧巧的走到面前,却禁不住大吃一惊,额上冷汗直下,脱口问一句:“你、你没有中毒?”   何应欢嘻嘻一笑,故作天真的眨了眨眼睛,偏头答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师父早知天魔教的人心思狠毒,所以特意叫我练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专门对付你这臭不可闻迷魂散和不堪一击寒冰掌。”   他深怕宋玉声不易上当,因而抬出自家师父的名号来压阵。   宋玉声一听之下,果然中计,急急问道:“那七步断肠散也是你师父创出来的?”   “这个自然。”   “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我师父博古通今,文才武略无人能及,剑法尤是一绝。可惜他退出江湖已久,我实在不好随便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号。”   闻言,宋玉声若有所思的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沉吟一阵之后,眸中忽然精光大盛,低低笑一下,开口说道:“尊师可是名动天下的销魂剑——吴笑杰吴大侠?”   “哎哟,宋教主一猜就中,还真是没意思。”   “我虽久居西域,对吴大侠的名号却是如雷贯耳。吴大侠天赋英才,当年仗剑江湖的时候,不知干过多少侠义之事,后来更是在风头正盛之际退隐山林,比起某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来,可不知高出了多少倍。”说着,有意无意的朝旁边的江勉扫了一眼。   这番话中的嘲讽之意,任谁听不出来?江勉却并不动怒,反而拱了拱手,浅浅笑道:“吴大哥的性情人品,江某素来是佩服得紧的。”   何应欢也跟着笑一笑,语气轻佻:“论起欺世盗名来,哪个强得过宋教主你?我师父自然是远远不及的。”   宋玉声眼见他们两人一搭一唱,显然关系匪浅,又想到自己身中剧毒,这事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只得咬了咬牙,沉声道:“我对吴大侠敬仰已久,今日既然有机会遇上他的爱徒,倒想领教一下阁下的高招。”   他一来对何应欢仍存怀疑,有心试探,二来则是想靠来武力制服对方,好趁机夺取解药。   何应欢当然也猜到了这一层。   他身上内力全无,照理说来,连宋玉声一招也抵挡不住,面上却偏生笑盈盈的,仿佛完全未将宋玉声放在眼里,仅是轻描淡写的说:“好啊,那便让宋教主的见识几招吧。”   说罢,转头对江勉笑了笑,道:“江大侠,借你兵刃一用。”   江勉这会儿中毒已深,手脚并不灵便,却还是迈出一步,挡在了何应欢身前,柔声道:“何贤侄,你千万不要冒险。”   何应欢见他竭力维护自己,顿觉心中一动,霎时将恩怨情仇抛在了脑后,慢条斯理的接过他手中的长剑,唇边笑意渐深,声音亦极为轻柔:“江大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话落,飞快地转个身,手腕微微一抖,长剑猛然往前刺去,出其不意的攻了一招。   他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刺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剑尖轻震,唰唰唰划了几个圈圈,短短一瞬间,已然幻出了无数剑影,处处击向敌方要害。   宋玉声只觉劲风扑面,眼前剑光漫天,直看得眼花缭乱,根本不知如何招架才好。他心头大惊,脚下连退两步,才看清那一剑的去路,连忙抬剑去挡。   谁知,兵刃尚未相触,何应欢就已收起了劲力,手腕一转,回剑护在胸前。   宋玉声再次一剑挥空,心中愈发恼怒起来,黑眸里杀意立现,冷冷说道:“销魂一剑,果然名不虚传。”   他只道何应欢有心卖弄本事,却不知对方内力全无,若双剑相交,非露出马脚不可,所以才急急撤了劲道。   何应欢一出手就使出本门绝学,方才勉强将宋玉声震住,后边实在没有什么厉害的招数了,却硬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来,笑吟吟的说:“承让。宋教主刚才已走了两步,接下来只剩下五步可走了。”   宋玉声经他这么一提,才想起自己奇毒未解,而看何应欢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显然身怀绝技,若再僵斗下去,恐怕占不了多少便宜。于是将剑尖直指过去,喝道:“解药呢?”   “没有解药。”   “什么?”   “我师父才刚配出这味新毒,解药还没制出来。所幸宋教主中毒不深,只要你现在马上施展轻功,足不点地的寻一个僻静之处,靠内力把毒逼出来,自然就没有大碍了。”顿了顿,眼波流转,故意再加一句,“不过,宋教主若是武艺不精,没有江大侠这样逼毒的本事,那可就没办法了。”   宋玉声以为当真没有解药,心中正自焦急,听了他这番话后,倒是如释重负。随即想到,面前这臭小子年纪轻轻,本事就已如此了得,万一他师父吴笑杰也来了此地,自己恐怕不是对手,还是趁着现在胜负未分,先想法子脱身为好。   主意一定,当即反手一勾,将软剑佩回腰间,而后朝何应欢点了点头,朗声道:“既是如此,本座便先走一步,今后若有机会,再与小兄弟你比上一比。少陪了。”   说话间,身子陡然跃起,轻飘飘的往后飞去,手指轻弹,又向江勉射出了一枚毒针。   何应欢眼明手快,连忙冲了过去,袖子一卷,将那毒针挡了下来。然后对着那远去的黑影做一个鬼脸,高声喊道:“宋教主慢走。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上几味厉害的毒药,免得砸了你天下第一厚颜无耻的招牌。”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厅内众豪杰的哄笑之声。   何应欢并不理会,只转头望了江勉一眼,问:“江大侠,你的伤还好吧?中得毒深不深?”   他一心想跟江勉套近乎,因而尽量表现出一副担忧的神色来,却不知自己即使不装,也已经是真情流露,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不要紧,稍微休养一阵就好了。”江勉一手按住肩头,眼神温和可亲,微微笑道,“何贤侄,这一回可多亏了你出手相助。”   何应欢也不谦虚,仅是转了转眼睛,笑眯眯的说:“我刚才为了吓退姓宋的,把一样心爱的事物捏碎了藏在纸里,当成暗器扔了出去,江大侠可非得赔给我。”   “什么东西?”   何应欢嘿嘿笑了几声,黑眸里尽是狡黠之色,轻轻吐出两个字来:“骰子。”   第六章   宋玉声离开之后,江勉运功将余毒逼了出来,厅内众人的手脚也逐渐恢复了知觉。这日的婚宴虽然闹得一团乱,但所幸并无伤亡,大伙儿又喝了一阵酒,方才尽兴离去。   惟有何陆两人被留了下来,受邀在江府小住几日。何应欢一心一意的想着报仇,恨不得赖在江府不走了,而陆铁音则没什么主见,素来最听师弟的话,自然也满口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何应欢尽情发挥他死缠烂打、吹嘘拍马的本事,很快便与江家上下打成了一片,从老管家到烧火丫头,个个被他哄得欢欢喜喜的。因此,他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已把江勉的性情习惯打听清楚了。   他知道江勉喜欢清净,每天清晨都会去后山的竹林转上几圈,于是特意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跑去那林子里练剑。   随意舞了几招之后,耳旁果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何应欢心中暗笑,面上却只装做不知,继续专心挥剑,顺便将那日对付宋玉声的招数使了出来。只见他手腕微抖,剑光横扫,霎时间幻出无数剑影,气势凌厉。   这一招刚刚练完,旁边就传来轻轻的击掌声,伴着一声赞叹:“好。”   何应欢微微笑了笑,收剑回鞘,转头,果然瞧见江勉站在自己的身后。   “江大侠?”他故意摆出一副惊喜的神情,欢欢快快的跑过去,道,“你起得真早。”   “却比何贤侄晚了许多呢。”江勉也跟着笑笑,低头望住他手中的长剑,问,“刚才这一剑威力惊人,不知是什么招数?”   “这是销魂剑中最厉害的一招,名字叫做‘如梦似幻’,是我师父的得意之作。”   “嗯,吴大哥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江勉点点头,视线慢慢转到何应欢脸上,凝视了他一会儿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不过,何贤侄你的剑法虽然精妙,内力却似乎稍嫌不足。”   哪里只是不足?根本就是一点内力都没有!   何应欢暗暗哼了几下,脸上却仍是天真无邪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答:“我资质太差,练武又不够勤快,因而学不到师父的绝世神功。”   闻言,江勉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下甚疑。   他想何应欢年纪轻轻,剑法就已如此了得,怎么可能资质不佳?但这毕竟是别人门中的事情,自己不好随便过问,只得顺势转了话题:“以你现在的功力来说,若当真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宋教主的对手。”   “不错,跟姓宋的交起手来,我最多只能在他剑下走完十招。若接着打下去,就要断手断脚、小命不保了。幸好宋玉声心思狠毒、阴险狡诈,他自己喜欢使毒,便以为天下人个个跟他一样,因而才不小心中了我的计谋。”   “你既然知道,那天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实在也太卤莽了些。”   “不打是死,打了却还有一线生机,与其坐以待毙,倒还不如拼上性命赌一赌。我生平最爱赌博,纵使只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定要分个输赢出来。”说那到那个赌字时,何应欢整张面孔都生动了起来,黑眸亮晶晶的,流光溢彩,甚是动人。   江勉看得呆了呆,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柔情,轻笑出声:“你这孩子也真是贪玩。”   微微一顿,随即正色道:“何贤侄,以后可别这样胡来了。你毕竟远来是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师父交代……”   何应欢见他神情认真,仿佛打算滔滔不绝的说教下去,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江大侠,你总叫我和师兄不必客气,怎么自己却反而这般多礼?别再一口一个‘贤侄’啦,直接喊我应欢就成了。”   “应欢,应欢……”江勉把这两个字轻轻念了几遍,笑着赞一声,“好名字。”   然后又朝何应欢望了望,问:“你师父平日都是如何唤你的?”   “这个嘛……”何应欢咬了咬唇,仰头思索片刻,答,“师父一般都拿根木棍追着我跑,又瞪眼睛又吹胡子的,大声嚷嚷‘臭小子’!”   他一边说,一边扯了扯两边的眼角,双眸瞪得极大,努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最后的三个字,还特意粗着嗓子喊了出来,尤其学得惟妙惟肖。   “你师父有这么凶吗?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江勉一下就被他逗笑了,唇角微扬,目光盈盈,“可惜我这几年来俗事缠身,一直没功夫收徒。否则,若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徒弟,倒也有意思得很。”   何应欢听了,连忙摆一摆手,摇头晃脑的说:“不可,不可。”   “为什么?”   何应欢直勾勾的盯住江勉看,一双眼睛眨了又眨,嬉皮笑脸的说:“江大侠虽然跟我师父同辈,瞧起来却极为年轻,这一来是因为你内功深厚,二来则是由于没人在跟前气你。若你也像我师父那般收了徒弟,整日皱眉生气,‘臭小子’、‘臭小子’的叫个不停,我哪里还有机会见识到如今这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江大侠?”   江勉行走江湖多年,听过的奉承话自也不少,却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少年这样夸赞自己的容貌,不由得怔了怔,心中觉得甚是有趣,面上也笑得更加温和了。   他本就对何应欢很有好感,此刻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叹一句:“可惜,你偏偏是吴大哥的徒弟。”   “怎么?江大侠打算跟我师父抢?”   “这倒不是。只不过,若你不曾比我小了一辈,我倒很想结交你这个小朋友。”   何应欢愣了愣,暗中哼道:我才不稀罕跟你这伪君子交朋友!   一面却又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心想自己演戏的本事还真是高明,竟连大名鼎鼎的江大侠也被骗住了。   当即上前一步,傲然一笑,道:“辈分有差又如何?难道便不能交朋友了?哼,只消偷偷瞒着我师父就行了。”   江勉闷笑几声,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柔声道:“不错,若是给你师父知道了,他必定又要拿棍子追着你跑了。”   说到后来,竟学着何应欢刚才的口气,轻轻喊了一声:“臭小子。”   话落,两人目光相遇,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章   笑过一阵之后,江勉轻轻拍了拍何应欢的肩膀,问:“你练了这么久的剑,有没有觉得累了?不如去我书房坐坐吧?”   何应欢只怕没有机会跟他亲近,听了这话,自然连连点头,大声应道:“好啊。”   但随即又发现自己表现得太过热切了,面上一红,假意咳嗽几声,客客气气的说:“那便打搅江大侠了。”   他这一番装模做样的表情,看在江勉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调皮可爱,当下侧了侧身,长袖一甩,引着他走出了竹林。   江勉的书房就在不远处。   何应欢先前向下人们打探消息的时候,早听说江勉对这间书房宝贝得紧,平日总在里头消磨时光,惟有贵客光临之时,才会请人家进去喝一杯茶。他与江勉相识不过几天,便能得此待遇,心中甚为得意,等真正跨进房门之后,则更是大吃一惊。   只见房内环境清幽,陈设古朴雅致,左边一排书架列满各色典籍,右边墙上挂了不少山水字画,案头摆了文房四宝、墨香扑鼻,后窗里斜斜的探出一丛竹叶来,更添情致。若非他认识江勉在先,定会以为这书房的主人是个饱学秀才,而不是什么江湖侠士了。   何应欢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四下里张望一阵,方才开口说道:“原来江大侠不但武功高强,连琴棋书画亦是精通。”   “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哪里及得上吴大哥?”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命人泡壶茶过来。”   何应欢乖乖坐下了,一双眼睛却频频瞥向不远处的矮桌,赞道:“好漂亮的棋盘。”   江勉微微一怔,眼里顿时现出惊喜之色,问:“应欢,你也喜欢下棋?”   “虽然有些兴趣,但是从来不曾学过。”   “那还真是可惜了。”江勉轻轻叹了叹,唇边浮起一抹淡笑,眸中却有几分落寞之意,“我一不会做画,二不会抚琴,于这黑白一道却偏偏情有独钟。不过,平常来往的尽是些江湖豪客,少有机会以棋会友。”   何应欢眼望着他的盈盈浅笑,耳听着他的温言软语,不知怎地,胸口竟突然发起闷来。他抬手按一按胸膛,只觉莫名其妙,心底却蓦地掠过一个念头。当即拍了拍手,站起来冲到江勉身旁,笑说:“江大侠,不如你教我下棋吧?”   “啊?”   “我从前看人赌棋,实在是羡慕得很,老早就想学了。如今难得有这机会,不知江大侠肯不肯……费些心思教我?”一边说,一边使劲眨了眨眼睛,那双黑眸里立刻罩上了一层水雾,瞧起来迷迷蒙蒙的,满是期盼。   江勉见了他这模样,哪里还狠得下心推拒?当下温温柔柔的笑了笑,软声道:“你若是想学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只是料不到,你竟会如此热心。”   何应欢嘻嘻笑了几声,并不接话,心中暗想:你喜欢什么,我便也跟着喜欢什么,哼,迟早要将你骗上勾来。   至于讨得江勉欢心之后,于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却是来不及细思了。   江勉因为跟何应欢说话投缘,心情极是舒畅,一时竟连茶水也忘了,直接领着他在那矮桌旁坐下,认认真真的教起棋来。   然而,江勉虽然专心致志,何应欢却有点心不在焉。他一边听面前的男子讲解棋路,一边不断的提出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拐弯抹角的打听江勉的生平事迹。   原来何应欢一直没能想出报仇的法子,于是打算先摸清江勉的弱点,以便对症下药,用最有效的方式施行报复,令得他痛苦万分、悔不当初。   可惜,何应欢辛辛苦苦的缠了江勉半天,收效却是甚微。江勉倒是对他推心置腹,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何应欢听了一大堆之后,却完全寻不出他的弱点。   江大侠既不重名也不重利,很少跟人动怒,待人总是和和气气的,仿佛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难怪宋玉声那日会称他做伪君子,他这与世无争的性子,实在是温和得过分了,教人忍不住心头起疑。   他这斯斯文文的模样,分明就是装出来骗人的,怎么江湖中人个个都被蒙蔽了?论起演戏骗人的伎俩,他兴许比自己高出很多,以后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露出了马脚。   这样想着,何应欢终于不再追问下去,只收敛心神,低头学起棋来。间或抬几下眼睛,对着江勉的笑容发一阵呆。   不知为何,他跟江勉在一起的时候,总觉时光过得特别快,只一转眼的功夫,天色就已暗了下去。他们两人的午饭都是在书房解决的,这会儿又到了晚饭的时辰,何应欢却丝毫不愿起身离开。   正犹豫不决之际,江勉突然拈起一粒白子,握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目光朝门口瞥了瞥,低低叹道:“麻烦来了。”   何应欢呆了呆,刚想问个明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房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一个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急匆匆闯进来,慌乱无比的问道:“岳父大人,可有地方让我躲一躲?”   话落,也不待江勉应话,便已弯下了腰,手脚并用的爬进书桌底下。谁料,他身子尚未藏好,门外就又飘进了一道人影。   这次来的是个美貌少妇,面若芙蓉、眸如秋水,瞧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手中的长剑却舞得极为凌厉,恶狠狠的喝道:“登徒子,我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说罢,一剑朝那男子刺了过去。   何应欢怔怔的在旁看着,直到此刻才忆起,这俩人便是前几日才成亲的那对新人。   第八章   江勉当然早已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与女婿,眼见两人争闹不休,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手指微抖,将一粒棋子弹了出去,“叮”一声荡开了江艳的长剑。   “爹,你别管我。”江艳跺了跺脚,柳眉一竖,干脆弃剑不用,扑过去与赵林撕打在了一起。   她指甲留得极长,很快就在新婚夫婿的脸上爪出了几道血痕,而赵林力气也不弱,死死揪住她的头发不放。两个人打斗之际,嘴里更是骂个不停。   “臭婆娘,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我!”   “嚷什么嚷?你当本姑娘不敢吗?”   “你这女人又凶又丑,若不是我好心娶了你,只怕下辈子都嫁不出去。”   “无赖!”   这一番粗俗不堪的言语,字字句句传进了江勉的耳中,但他面上竟毫无恼意,只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右掌一挥,轻轻松松的将那一对男女扯了开来。   “爹?”   “岳父大人!”   江勉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赵林的肩膀,柔声道:“贤婿,艳儿从小被我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然后又转了头,牢牢抓住江艳的手臂,笑容依旧温和可亲:“艳儿,没瞧见还有客人在此吗?你最近也太放肆了些。”   他虽然是在教训女儿,这几句话却说得和和气气的,表情也并不严厉,嘴角微微往上弯着,似笑非笑,温柔至极。   谁料江艳听了之后,竟一下被震住了,脸上怒意顿消,低了低头,小心翼翼的嗫嚅道:“爹,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江勉摇头浅笑,直直盯住她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艳儿,爹有几句要同你说,咱们去你娘坟前走一趟吧。”   “……是。”   “贤婿,你替我招呼一下应欢。”   说罢,转头冲何应欢笑了笑,牵着江艳的手走出门去。   屋里只剩下赵林与何应欢两人静静对视,默然无语。   隔了许久,赵林才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了,指一指自己伤痕累累的脸颊,强笑道:“何兄,又让你见笑了。”   何应欢在江府小住的几天里,也听闻了不少关于这对新人的传言,据说江艳与赵林互相敌对,一见面就打个不停,一个吵着要弑夫,另一个则嚷着要休妻。他如今亲眼瞧见赵林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心中倒也起了几分怜惜之情,轻声道:“赵兄,嫂夫人的脾气可真大得很。”   “不错。”赵林苦笑一下,道,“而且那婆娘的武功也极为高强,我只有被她追着打的份。”   “咳咳,赵兄成亲不过几日,如何竟跟嫂夫人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   “唉,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赵林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来,慢慢遮住脸上的伤痕,一双桃花眼往上挑了挑,“数月之前,我在街边拾到那个婆娘遗落的手帕,只因见她相貌美艳,便忍不住出言……嘿嘿,调戏了两句。怎知那婆娘竟狂性大发,拔剑追着我跑遍了半个临安城,更料不到她竟会是我的新婚妻子。”   “原来如此。”何应欢点了点头,感觉赵林虽然有错在先,但那江姑娘也确实太过刁蛮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便只随口安慰了几句。   结果,赵林却因此将他视作了知己,把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满,以及平日的所作所为,一股脑的抖了出来,并且越说越起劲。末了,他甚至自然而然的勾住了何应欢的肩膀,眯着眼睛笑笑,压低声音道:“何兄,长夜无聊,不如我们一起去窑子里逛逛吧?”   “啊?赵兄你才刚刚成婚,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那臭婆娘也不把我放在心上。哼,气死她更好!”   “可是,江大侠……”   “干我岳父什么事?”   “不,没什么。”   何应欢原本想说,好歹也该给江大侠几分面子,但转念一想,这终究是人家的私事,自己又何必搅和进去?当下笑了几声,答应了赵林的提议。   他其实对青楼楚馆并无兴趣,但一听人提起这几处地方,总不由得联想到最喜爱的赌坊,心头一热,便也不好意思推拒了。   赵林在江府中受了不少委屈,此刻好不容易寻着一个臭味相投的朋友,自是兴高采烈,只回房换了身衣服,便欢欢喜喜的出了门。   “对了,何兄,要不要找陆少侠一块去?”   “不必啦,我大师兄呆头呆脑的,整个人就跟块木头一样,我敢打赌,他一辈子也不会踏足烟花之地。”   “如此说来,我们俩倒像是坏人似的。”   “我从来都一肚子坏水,赵兄瞧不出来么?”   “哈哈!”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一家名唤“春风楼”的妓馆。   赵林显然是这地方的常客,一进门,就有好几个女子围了上来,“赵公子”长“赵公子”短的唤个不住。赵林也是来者不拒,一时间左拥右抱,言笑晏晏。虽然他面上犹带伤痕,但那一副风流倜傥的态度,倒是极讨女人喜欢。   何应欢受不了这热闹的场面,只得退过一边,独个儿在角落里喝酒。隔了好一会儿,赵林方始记起他的存在,连忙拉了两个女子来陪酒,笑问:“何兄,你怎么一个人喝起来了?此地这么多美人,难道全都入不了你的眼?”   “呵,我不过是喜欢清净罢了。”   “当真?依我看来,何兄你八成已有心上人了吧?”   “怎么会?”何应欢仰头笑了几声,道,“我心里什么人也没有。”   嘴里虽这样说着,可是待他垂下眸去,一眼瞥向酒杯的时候,那杯中似映出了一个淡淡的倒影——青衣翩翩,浅笑盈盈。   那一双黑眸如描似画,那一副笑容温柔似水,除了江勉之外,还能有谁?   何应欢明知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却怎么也甩不掉心头那抹身影,反而愈陷愈深,忍不住想起临安街头初次相遇的情景。   那个人一身青衫,文质彬彬。   那个人回眸浅笑,眉目如画。   那个人……   那个人如果不姓江,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他?   第九章   何应欢正兀自出神,身旁的赵林忽然摇了摇他的手臂,轻轻叹道:“不过,跟那个臭婆娘比起来,眼前这些女子只能算是庸脂俗粉。”   何应欢心神一恍,忆起江艳的长相与江勉有几分肖似,忍不住应道:“嫂夫人的容貌的确称得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哈哈。”赵林大笑几声,随即又皱起眉来,沉声道,“可惜那婆娘的脾气太差,又自恃武功高强,仗势欺人。”   说罢,接连叹了几口气,眉头紧蹙着,果然是一副既痛恨又惋惜的神情。片刻后,忽然端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待他放下杯子的时候,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面上逐渐浮现笑意。   “何兄,我突然想到一个对付那臭婆娘的妙计。”   “喔?说来听听。”   “那婆娘一心一意的想着跟我仳离,我却偏偏不能让她如愿。哼,我非但不会休妻,反而要千方百计的讨她欢心。”赵林一边说,一边展开手中折扇,提起来遮住了半边脸颊,嘿嘿笑道,“等她像普通女子那般,死心塌地的爱上我之后,我再一脚将她踢开,让她尝尝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滋味。”   何应欢听得全身发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脱口道:“嫂夫人的脾气虽然大了些,却也用不着如此狠毒……”   “她把我害得这样狼狈,我难道就不该报复一下么?何况,我只是伤她的心而已,又没打算害她性命。”   何应欢一听见报复这两个字,整个人便怔住了,只觉心跳加速,耳边嗡嗡作响。明明是在谈论江艳的事情,他的心思却转到了江勉身上。   这几天里,他一直在烦恼报仇的事情,时而想着杀了江勉泄愤,时而却又不忍心动手加害,此刻听了赵林的一番话,竟是豁然开朗。   不错,用这个法子对付江勉,可远比一刀杀了他来得更加合适。毕竟,江勉虽是何家的仇人,却不曾真正动手伤人,与其取他性命,倒不如令他身败名裂、痛不欲生。   何应欢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连握杯的手也慢慢发起抖来,眼里尽是兴奋的光芒。此时此刻,他早已顾不上赵林在说些什么了,只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暗暗想道:我应该先假装喜欢上了江勉,逐步博取他的信任,然后再……   他想得正起劲,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华服女子立在门口,正冷冷的朝屋内扫视。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赵林身上,神色虽然未变,眸中却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何应欢吃了一惊,连忙扯扯赵林的衣袖,喊道:“赵兄,嫂夫人来了。”   赵林当然早已见到了江艳,但他却并不躲闪,反而不慌不忙的整了整衣衫,大步迎上前去,桃花眼微微一挑,亲亲热热的唤一声:“娘子。”   江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的说:“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喔?可是岳父大人的吩咐?其实娘子你不必这么委屈,从前的一切,全是为夫我的过错,我已决定诚心改过了。”说着,轻轻握住了江艳的手。   江艳怒容顿现,急忙将手一甩,喝道:“我话已经说完了,告辞。”   语毕,转身就走。   赵林怔了怔,立刻跟了上去,手中折扇轻晃,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气度,嘴里嚷道:“娘子,你这就走了?不如留下来喝一杯酒吧?等一下,夜深露重的,还是我跟你一块回去吧。”   何应欢眼见那两人渐行渐远,不由得摇头而笑,心想,这赵公子的手段果然厉害,不知江姑娘会不会中计?改日也该向赵兄讨教几招才是。   他心念方动,眸中便映入了一抹淡青色的身影,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待凝神细看时,才知门外站着的确实是江勉江大侠。   外头灯火通明,江勉背光而立,五官瞧来有些模糊,一双黑眸却是明明亮亮的,宛转动人。   何应欢只远远望他一眼,就好似被勾走了神魂一般,心头剧烈跳动起来,双手更是不听使唤,几乎将酒杯摔在地上。   奇怪,我胸口怎么跳得这样厉害?难道是生病了?何应欢眨了眨眼睛,模模糊糊的想,对了,要骗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我既然要骗得江勉的心,自然就要先装做喜欢上了他。唔,我此刻脸红心跳,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他勉强说服自己之后,顿觉心中落下了一块石头,大大松了一口气,说不出畅快欢喜。当下一跃而起,大步冲到江勉跟前,眉眼一弯,笑嘻嘻的说:“江大侠,你也来了?”   江勉见他笑得开心,不由得也勾了勾嘴角,问:“应欢,你有没有见到我家艳儿?”   “江姑娘刚刚来了一趟,不过立马就回家了,赵兄也跟着她一起去了。”   “我只吩咐艳儿赔礼道歉,却料不到她竟如此性急,半夜三更的就跑来了这种地方,当真不成体统。”   “江姑娘是江大侠的女儿,自然天性豪爽,不拘小节。”   “你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绕着弯子赞我。”   “嘿嘿。”   说话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春风楼,迈步朝江府的方向行去。   何应欢此时已决定“假装”喜欢上江勉了,因而面上笑容不断,言语甚欢。江勉只道他今日特别有精神,倒也没起疑心,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不觉已到了家门口。   放眼望去,却见两个人正在大门外打架,一男一女,一个使剑一个闪避,正是那一对斗气冤家。   江何二人行过去的时候,江艳恰好凌空而下,使出了一记极厉害的杀招。江勉吃了一惊,急忙大叫:“艳儿,手下留情。”   何应欢走在前头,眼见情势不妙,连忙上前两步,将赵林推过一边,以身挡剑。他虽然内力全无,其他功夫却练得不差,此时只消变换步法,便能躲过这一剑。但短短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四、五个念头,最后想到的却是,自己若受了伤,就能在江府多住几日,多些机会与江勉相处了。   于是闭了闭眼睛,微微侧身,任凭那长剑“嗤”一声刺进了肩头。   第十章   江艳先前虽然看见何应欢冲了过来,却来不及收回剑势,等到一剑将他刺伤之后,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一旁的江勉却眼疾手快的抢上前来,一把抱住何应欢摇摇欲坠的身体,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神色如常,镇定自若。   “只是小伤而已,没有生命危险。”说着,缓缓低下头去,前额几乎触着何应欢的鼻尖,柔声哄诱道,“应欢,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很快就不疼了。”   那语调温温软软的,极是动听。   何应欢痛得并不厉害,但听了这句话后,却顺势倒进了江勉怀里,且乖乖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   等何应欢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黄昏了。   他茫茫然然的躺在床上,稍微动了动手臂,便觉肩膀传来一阵酸痛,低头看时,只见肩上缠了一层白布,显是有人仔细包扎过了。他这才想起昨夜被江艳刺伤的事情,微微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于是挣扎着坐起身来,刚欲掀被下床,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了。   何应欢呆了呆,刚瞧清那人的面容,嘴角便往上一弯,开开心心的唤:“江大侠。”   “醒了?”江勉手里端着个盘子,大步走至床边坐下了,取过枕头垫在何应欢身下,道,“先吃粥,再喝药。”   “嗯。”何应欢点头应了应,视线却一直缠在江勉脸上,结果伸手去接药碗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低呼出声。   江勉眉头一皱,急忙按住了他的手臂,微微笑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啊?这……怎么好劳烦江大侠?”   “艳儿一剑将你刺伤,全是我没有好好管教的缘故,真要论起来,我这当爹的可得负大半的责任。何况,你既是吴大哥的爱徒,于我便像是自家子侄一般,根本用不着客气。”江勉一边说,一边舀起一匙白粥来,低头吹凉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   何应欢道了声谢,乖乖张嘴吃下了,心头怦怦乱跳着,说不出的甜蜜欢喜。他原本只打算借受伤之故在江府多住几日,没想到竟又与江勉亲近了几分,只觉这一回伤得实在是值得。   他嘴里虽在吃东西,一双眼睛却不住的朝江勉偷瞄,痴痴傻傻,魂不守舍。等到把粥吃完的时候,先前端进来的那碗药早已变凉了。   江勉倒不怎么在意,只双手捧住药碗,轻轻巧巧的转了几个圈,靠掌力把药烫热之后,再送至何应欢嘴边。   何应欢一口气把药喝了进去,轻轻咳嗽几声,道:“不过是普通的伤药罢了,江大侠何必浪费内力?”   “这药得趁热喝才有效。”江勉轻轻笑了笑,神色温和,目光如水,“而且,就不许我在你面前卖弄一下本事么?”   何应欢呆了呆,不由得笑出了声,脱口道:“江大侠怎么也说起笑话来了?”   江勉并不答话,只低头收拾碗筷,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一句:“伤口疼得厉害吗?”   何应欢又是一窒,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江勉是怕他肩膀疼痛,所以才故意与他说笑,想办法逗他开心的。   思及此,他只觉心头甜甜腻腻,果然将伤痛抛去了九霄云外。原本苍白的面孔顿时现出几分血色,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神采飞扬。   何应欢精神正好,江勉却动手拍了拍被子,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快躺下来歇着吧。”   “哎?我才刚刚清醒而已,又要继续睡觉了?”   “你如今身上有伤,还是多休息一会儿比较好。”江勉笑得极温柔,语气亦轻轻软软的,好似在哄小娃娃一般。   何应欢瞪住他看了看,闷闷的不说话,虽然依言躺回了床上,一双眼睛却大睁着,死活不肯闭上。“天色还这么早,我可睡不着。”   江勉低头与他对视,笑吟吟的问:“那怎么办?”   何应欢转了转眼眸,忽的心念一动,道:“我从前发噩梦的时候,师父总会唱小曲给我听。”   “我可不是你师父,”江勉苦笑一下,道,“更加不会唱什么小曲。”   “那……讲个故事也成。”   “我也不会说故事。”   “我才不信!”何应欢不顾肩上有伤,五指牢牢转住了江勉的手臂,使劲摇晃几下,拖长了声音唤,“江大侠——”   “唉,”江勉叹一口气,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笑容甚是宠溺,“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清了清嗓子,竟当真一本正经的说起了故事来:“很久很久以前……”   何应欢其实并不想听故事,只是舍不得这么快与江勉分开,所以才故意找个借口拖住他不放。此刻计谋得逞,困意便也跟着袭了过来,渐渐闭上了双眼。   只那正宗的吴侬软语,一声声传进耳里,伴着他入了梦。   隔了好一会儿,江勉才发现何应欢已经睡着了,不由得摇头失笑,将说到一半的故事咽回肚里,又在旁边静静坐了许久,方才打算起身离开。   谁知,只是微微一动,右臂就被何应欢紧紧抓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江勉吃了一惊,只好俯下身去,把缠在手上的五指一根根扳开来,一抬眼,却见何应欢秀眉紧蹙,嘴里含糊不清的喃道:“江大侠……”   他心头一热,手中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既舍不得把何应欢吵醒,又想不出法子脱身,最后只得坐回了原处。   片刻后,江勉面含浅笑,慢慢掀开棉被一角,将何应欢的右手连同自己的半只胳膊,一同塞进了被子里。紧接着一掌挥出,熄灭了桌上的蜡烛,默然静坐。   第十一章   第二天天一亮,江勉便清醒了过来。   他半个身子趴在床边,一手笼进被里,仍与何应欢紧紧相握,另一手则枕在头下,酸酸麻麻的,僵硬得厉害。于是慢吞吞的直起身,转了转脖子,轻轻甩手,想起自己以这样怪异的姿势睡了半夜,不禁觉得好笑。   隔了许久,江勉的右手才恢复知觉,左手则暗施巧劲,小心翼翼的从被子中抽了出来。他抬掌探了探何应欢的额头,确定并无异状之后,又动作轻柔的掖一掖被子,这才转身离去。   江勉刚迈出房门,躺在床上的何应欢便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原来他早已睡醒了,只不过贪恋某人掌心的温度,是以一直装睡。等到江勉走后,他才盯着门口望了一会儿,用手掌按住自己的胸口,仔细倾听那怦怦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又开了。   何应欢还当是江勉折了回来,急忙坐起身,勾唇浅笑。然而,走进来的却是他的师兄陆铁音。   “师弟,你醒了?身体还好吗?”   “嗯。”何应欢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应一声,重新躺回了床上。   陆铁音快步走至床前,伸了伸手,却不敢乱动,只怔怔的望住他看,问:“伤口疼不疼?”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何应欢随口答着,心中却甚是疑惑,怎么自己刚跟江勉分开,就又开始挂念他了?总觉心头空荡荡的,无比失落。   “没事就好。你前夜里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当真吓死我了。”   “对不住,又害师兄担心了。”江勉昨晚睡得好不好?此刻又去了哪里?   “咳,你以后多留心点,好好照顾自己就成了。对了,我前几日雕了只玉兔,送给你玩儿吧。”   “多谢。”不知他什么时候再来?   “师弟……”   “……”江大侠……   两个人自说自话,倒也聊得起劲。将近中午的时候,那一对新婚夫妇也一前一后的跑来探病了。   江艳只冷冷淡淡的道了个歉,便即告辞,赵林却一再感激何应欢的救命知恩,留在房里说说笑笑的,完全将他当成了知己。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都是赵陆二人陪着何应欢闲聊解闷,江勉一有空就会过来坐坐,跟几个人年轻谈天说地,意气甚是相投。   何应欢本就伤得不重,再加上后来的细心调理,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身体就已经痊愈了。他刚能四处走动,便一次次的往书房里跑,从早到晚的缠住江勉不放。   江勉有时与他谈论武学,有时则教他下棋赏画,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从来也不嫌烦。反倒是何应欢在府里呆久了,心里闷得发慌,一个劲的鼓动江勉带他上街玩儿。   可惜,任凭他百般劝说,江勉都只无动于衷的笑着,淡淡说道:“你也不是小娃娃了,何必非要拖我一块去?”   “我一个人出门逛街,有什么意思?就是要跟江大侠一起,那才有趣啊。”   “除了我之外,总还有别人能陪你去吧?”   “大师兄像根木头似的,闷都闷死了,赵兄又太过风流,出了门之后,定会将我撇在一边。所以,还是江大侠你最合适。”   江勉见他表情认真,不由得心中一怔,倒也不好意思推拒了。他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今日是三月十四,宜祭祀、祈福、会亲,并不是出行的好日子,我们还是呆在家里下棋比较好。”   “有功夫下棋,却没空陪我上街?”何应欢撇了撇嘴,轻轻哼了两声,忽然眼眸一转,笑嘻嘻的说,“江大侠,不如咱们来赌一局吧?”   “啊?”   “一盘棋定输赢。我若是输了,那就不吵不闹、乖乖听话,可我若是赢了嘛……嘿嘿,就要麻烦江大侠你陪我上街逛一圈啦。”   江勉愣了愣,道:“你学棋不过几天而已,这么快就想赢我?”   “尚未试过,怎知胜负?”何应欢眨了眨眼睛,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江勉见他语气轻快、笑容得意,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点头应道:“好。”   何应欢弹了弹手指,轻笑一声,急忙转了个身,开开心心的把棋盘捧了过来,当场与江勉厮杀起来。   事实上,何应欢并无围棋天分,在这方面也没有下过苦功,真要论起来,绝对不是江勉的敌手。可是他生性狡黠,极会投机取巧,每次一见情势不对,就会张口大嚷:“停停停,刚才那一手下错了,重新来过。”   “应欢,”江勉又好气又好笑,长叹一声,悠悠的说,“落子无悔。”   何应欢却双眼一瞪,不依不挠的说:“江前辈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却只是个生手,于情于理,难道不该让我一让么?”   他平日都称江勉为“江大侠”,这会儿却“前辈”、“前辈”的叫个不停,分明是打算仗着辈分的差别占些便宜。   江勉有苦说不出,只得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一路让了下去。到得最后,何应欢竟险险的赢了他一子。   “江大侠是正人君子,想必不会言而无信吧?”何应欢一面收拾棋盘,一面把脚架起来晃了晃,笑眯眯的问。   江勉闭了闭眼睛,一味浅笑,答:“明日……”   “明天是黄道吉日,绝对适宜出行。”何应欢替他把话说了出来,伸手欲抓他的胳膊,却又半路缩了回去,垂眸而笑,轻轻的说,“江大侠,你就稍微委屈些,勉强陪我一次吧。”   江勉心中一动,眼盯着何应欢看了看,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十二章   到得第二日清晨,何应欢果然如愿以偿的跟江勉一块上了街。   他们出门较早,路上还不见什么行人,说说笑笑的行了一阵之后,何应欢突然在一条小巷子前停了下来,朝四周望了几眼,拍手低呼道:“就是这儿了。”   江勉跟着扫视一圈,却并未发现什么异状,不由呆了呆,茫然不解的问道:“什么地方?”   何应欢黑眸一转,唇边蓦地的浮起一抹浅笑,在那墙边来回走了几趟,低头咬一咬自己的手指甲,笑嘻嘻的吐出两个字来:“秘密。”   说罢,袖子一甩,大步往前。   他面上是一副既调皮又可爱的神气,嘴里则低低哼着小曲,瞧来好不欢喜。江勉看得一头雾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原来,何应欢当初第一次遇见江勉,便是在这小巷子内。时隔一个多月,江勉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何应欢却仍记得清清楚楚,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犹觉心头甜滋滋的,异常欢畅。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出现一座赌坊。   何应欢一瞥见这个赌字,整个人就凝住不动了,眼里大放光彩,抬脚便往里面走去。江勉对他的性情甚是了解,急忙扯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另一条路上走,笑说:“应欢,我们今日是来游山玩水的,可没功夫让你大展身手。”   何应欢吸了吸鼻子,不断地回头张望,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几句话,显是极为不满。江勉见了他这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转身在路边的小贩那儿买了根糖葫芦,笑吟吟的递进他手里。   “昨天还说我不是小娃娃呢,今天却又拿糖葫芦哄我。”何应欢翻了翻白眼,轻轻哼一声,嘴里虽在抱怨,却早已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糊得满脸都是糖渍。   结果,江勉自然又被他给逗笑了,甚至情不自禁地提起衣袖来,动作轻柔的替他擦了擦脸。   这一下纯属无心之举,江勉浑然未觉有什么不妥,何应欢却面红过耳,胸口怦怦乱跳着,一时竟痴了。   他先前一心一意的想着骗江勉上钩,直到此刻才发觉有些不对,怎么对方一直无动于衷,自己却反而陷了下去?   应该只是错觉吧?他与江勉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当真喜欢上?   对,一定……是假的……   何应欢玩闹了一个早上,直到此刻才安静下来,默默无言的跟着江勉往前走,思来想去,心乱如麻。最后咬一咬牙,暗暗提醒自己,必须将报仇的事放在心上,绝不可轻易忘了。   江勉一直走在何应欢身旁,虽然发现他神色古怪,却丝毫没有怀疑,只当他走了这么久的路,多少有些累了,于是在西湖边租了一艘小船,带着他荡舟游湖,指点各处风景名胜。   这一日天气极好,湖光山色,实是美不胜收。   何应欢却早已失了赏玩的兴致,只勉强装出一副好奇兴奋的神情来,一个劲的问东问西,以防江勉起疑。   江勉果然全无戒心,何应欢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后来更是聊到了兴头上,长笑数声,叹道:“可惜吴大哥不在此处。否则,若能再跟他一起喝酒论剑,可不知有多痛快。”   “师父从前也到过临安?”   “当然。”   “也跟江大侠一起游了西湖?”   “哈哈,不错。”   何应欢听了他这笑声,不知怎地,胸口突然闷了起来,眼望住波光粼粼的水面,轻轻说道:“江大侠与我师父……果然交情极好。”   “我和吴大哥意气相投,虽然不曾义结金兰,但的确称得上是生死之交。”   “我从前在山里的时候,也总是听师父提起江大侠,他常常说,江大侠实在是天下第一古怪之人。”   “喔?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说,这世上气度非凡、修养上佳的人自然不少,但似江大侠这般任何时候都和和气气,从不生气动怒的人,却是难得一见。”   这番话措辞委婉,其实却暗指江勉沽名钓誉、难逃伪君子之嫌,吴笑杰当然从未说过这种话。连捏造出这些谎言的何应欢,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离间师父跟江勉的关系。他只觉心底酸溜溜的,很是气闷,却怎么料得到自己是在吃醋?当然,他就算料到了,也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而更让何应欢吃惊的是,江勉听了这几句挑拨离间的言语后,竟然丝毫没有恼怒之色,依旧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处,笑说:“多年不见,吴大哥说话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面上笑意盈盈的,神色极为自然。   何应欢讨了个没趣,便不再胡言乱语下去了,只将头转过一边,心里恨恨想道:哼,迟早要骗得姓江的喜欢上我,然后再一脚把他踢开,亲眼瞧一瞧他心慌意乱、痛不欲生的表情。   他这样自我安慰一阵,心情总算好转不少,一面在生江勉的气,一面却又偷偷望他,后来终于忍耐不住,又与他说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已到了午饭时分。江勉把船划回岸边,在街旁的铺子里买了不少特色小吃。何应欢吃得高兴,把先前的不愉快尽数抛在了脑后,只啧啧赞道:“果然美味。幸好大师兄不在这里,否则可全都要被他抢光了。”   “你师兄的食量……似乎很大?”   “没错,大师兄天生神力,因此饭量也特别惊人。”何应欢点了点头,倏的心念一动,故意垂下眼去,小声说道,“我功夫太差,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总是抢不过他。”   “那岂不是时常挨饿?”   何应欢只苦笑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原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非得抓紧一切机会,不择手段的骗取江勉的心。   江勉一见,立时起了怜惜之情,连忙将自己剩下的食物分了给他,暗悔以前太过疏忽,以后定要好好照顾这个“贤侄”。   何应欢虽然猜不透江勉的心思,却也晓得他定然已经中计,于是左手握拳,勾了勾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容。叮叮当当的铃声不绝于耳,他抬了眼,直直盯住江勉看,黑眸中波光流转,似是爱恋至深,又仿佛怨恨入骨。   第十三章   何应欢料得不错,他越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受尽委屈的模样,江勉就越是将他挂在心上。以前总是他死活缠着江勉不放,可自从那次出游之后,反倒变成江勉经常往他屋里跑,时时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菜。   开头那几天,何应欢倒是挺得意的,可时间一久,却又忍不住心急起来。原来江勉虽然处处宠着他,却只是普通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任凭他怎样明示暗示、勾引挑逗,都没有丝毫动心的迹象。   转眼间,何陆二人已在江府住了快三个月了。何应欢面上虽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早已经心急如焚。自己努力假装了这么久,怎么江勉始终没有反应?若是继续拖下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时时刻刻记挂着这件事情,连早晨练剑的时候也不专心,一剑刺出去竟是歪歪斜斜的,不小心击中了旁边的竹子,霎时间落叶纷纷。   江勉远远瞧见了,不由得皱起眉来,上前几步,柔声道:“应欢,你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怎么?有心事?”   何应欢微微一窒,连忙收敛心神,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无辜浅笑:“有吗?大概是我昨夜没睡好吧。”   江勉点点头,果然相信了他的解释,道:“你练了一上午的剑,确实也该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好。”   何应欢应了一声,随手把剑插在地上,倚竹而立。   江勉则从怀里掏出一只捂热的包子,微笑着递了过去,说:“你早饭吃得少,小心别饿着了。”   何应欢早已习惯了他的温柔体贴,立刻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一句:“多谢江大侠。”   江勉仍旧只是笑笑,把头一偏,问:“应欢,你我都已经这么熟了,怎么你还是‘江大侠’、‘江大侠’的叫得如此生疏?”   “要不怎么办?叫你江叔叔么?”何应欢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江大侠相貌年轻得很,瞧起来大不了我几岁,若总是这么称呼你,岂不是硬生生把你喊老了?”   江勉一听,顿觉既好气又好笑,当下瞪了几眼过去,悠悠叹道:“你这小子,总有许多歪理可讲。”   他口气轻轻软软的,目光在何应欢脸上打个转,笑容温柔似水。   何应欢全身一震,忽觉耳边嗡的响了起来,心跳如雷,急忙别过头去,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剑,大口喘气:“我、我接着练剑了。”   “别急,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江勉一把按住他的手腕,清了清嗓子,神色认真,“应欢,我这几天在旁边看下来,发现你的招式都已练得极熟了,只可惜内力跟不上,还有,你的左手……似乎不能动?”   闻言,何应欢面色一变,整个人立刻就僵住了。   江勉往前走了一步,笑得愈发温和可亲,道:“无论吃饭还是练剑,我从来没见你使过左手,所以有些好奇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何应欢不说话,只缓缓垂下头去,轻轻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清脆悦耳的铃声再次响了起来。他蹙着眉迟疑一阵,忽的咬了咬牙,猛然抬起左臂。   原先遮在手上的衣袖悄然滑落,江勉定睛望去,不觉吃了一惊。   何应欢的右手修长白皙,左手却截然不同,小指完全没了,无名指少了两截,中指则少了一截,瞧来形状怪异、突兀恐怖。而且每根手指上都系了一只铜铃,只消微微一动,就会牵扯出叮叮当当的铃声。   江勉看得心惊,脱口问道:“应欢,你的手……?”   何应欢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因而勾唇浅笑,平平静静的答道:“我从前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不但内力全失,还把自己的手弄成了这副德性。”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走火入魔是有的,左手上的伤却是因了其他的缘故。江勉不知就里,自然完全相信,急忙把何应欢的左手放回原处,拿衣袖重新遮好,犹豫片刻后,又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掌。   “对不住,我果然说错话了。”   “学武之人,受点伤也是难免的,我并未放在心上。”   “应欢,”江勉直直盯住他看,神情半是懊恼半是怜惜,轻声道,“不如我送你一样东西当作赔礼吧?”   “啊?”   “跟我来。”   说着,已牵了何应欢的手大步向前。   两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行了一阵之后,最终走进了一间兵器房,江勉径直迈步上前,从架子上取下了一柄长剑,转身递进何应欢手里。   那剑身薄如蝉翼,出鞘时青光隐隐、寒气逼人,怎么看都是把难得一见的宝剑。   何应欢忍不住赞了几声,一眼瞥去,只见剑柄处龙飞凤舞的刻了三个字,他伸手摸了摸,轻轻念道:“江勤之。”   微微一怔,问:“这个人是谁?”   江勉不答话,只抿了唇,似笑非笑的望住他。   何应欢这才恍然大悟,叫道:“勤之,勤之……啊,这把是江大侠的佩剑?”   “我年轻时行走江湖,使得就是这一把剑。”   “如此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下?”   “我说了这是赔礼的,你不肯要么?”顿了顿,冲何应欢眨一下眼睛,笑,“何况你内力全失,许多精妙的招数都使不出来,有一柄利剑防身,我才比较放心。”   说话间,一双眸子明明暗暗的,说不出的温柔动人。   何应欢只觉心情激荡,几乎握不稳手中的剑,脑中一片模糊,仿佛入了魔一般,眼里心里全只剩下江勉的身影。他呆立片刻后,突然倾身向前,一把抱住了江勉的腰。   “应欢?”江勉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何应欢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勉看,仰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你。”   第十四章   饶是江勉惯经风浪,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由得呆了呆,一下僵在原处,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何应欢此时却早已是意乱情迷了,双手紧紧攀住江勉的肩膀,一个劲的亲吻他的面孔,嘴里喃喃念着:“勤之,勤之……”   江勉听了这两声低唤,方才如梦初醒,一把将何应欢推了开去,低头与他对视,问:“应欢,你、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当然。”何应欢点点头,重新缠了上去,黑眸中雾气蒙蒙的,嗓音低哑,“我喜欢你。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心里便全是你的身影了,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日日夜夜想着你……”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双眸半眯着,眼底尽是痴迷之色。   江勉却只觉眼皮跳了跳,心头大震,慌忙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应欢,你年纪还小,尚不懂这情爱之事。我跟你一样身为男子,又是你师父的至交好友,怎么可能跟你……?”顿了顿,气息不稳,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来,“这事不但大逆不道,而且有违人伦,你实在是连想都不该去想的。”   “我也晓得不应该,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有什么办法?”何应欢抬头望他一眼,神情半是欢喜半是委屈,悠悠的说,“江大侠,我这么一心一意的想着你,可怎么办?”   江勉纵使在与高手对决之时,也都是气定神闲的,从来不曾怕过。但此刻一触及何应欢的视线,便觉心慌意乱,恨不得夺路而逃。他长到这种年纪,还是第一次听一个男子表明心意,当真是既荒唐又可笑,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隔了许久,方才慢慢镇定下来,一边挣脱何应欢的纠缠,一边放柔声音说道:“应欢,你的心思我都已经明白了,可惜我一直只把你当成晚辈看待,从来没有动过那种念头。”   说到这里,只见何应欢眼神微黯,一张脸陡然苍白了起来。   江勉心下一凛,后头的话忽然就出不了口了,只得急急忙忙的别开眼去,后退几步,转身奔出了房门,落荒而逃。   何应欢见状,既不追也不喊,只呆呆立了一阵,抱紧手中那把长剑,手指轻轻抚过剑柄上刻着的名字。   原来,江勉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原来,只不过是他一相情愿而已。   奇怪,为什么心头竟痛得这么厉害?难道报仇不成,自己却反而陷了进去?他心中茫然一片,连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流露?虽然隐约知道答案,却又不敢细思下去,只怕想得太过明白,从此就再无退路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何应欢才终于回过神来,提着剑出了兵器房,浑浑噩噩的朝饭厅走去。吃饭的人都已到齐,惟独缺了江勉一个。   何应欢知他有意躲着自己,心中刺痛,却又怕旁人看出端倪,只得强颜欢笑,频频朝门外张望,时不时抬手按一按胸口。   这一日转眼就过去了,直到晚上入睡,何应欢都没有再见过江勉一回。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   江勉哪里只是躲着何应欢?分明就已是避他如蛇蝎了。若在走廊上偶然碰见了,定会不顾礼数的调头就走。不得不寒暄的时候,则绝对以“何贤侄”开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结尾,连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何应欢先前几天还想尽办法缠着他不放,后来却渐渐心灰意冷了,一个人关在房里喝闷酒。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早在初次见面之时,他就已对江勉动了情。   紧接着又恍恍惚惚的想,自己这复仇计划实在是错得离谱。非但奸计未成,反倒莫名其妙的赔上了一颗心,当真可笑。   何应欢不知道的是,在他郁郁寡欢之际,江勉也正展转反侧、寝食难安。   他那天虽然狠心拒绝了何应欢,却并没有避而不见的意思,甚至打算好言劝慰他一番。谁料,光是远远望见何应欢的身影,他便觉心绪紊乱,就连目光相对也变成了一种煎熬,更别提像平常那般说笑了。   到了后来,他不但处处躲着何应欢,连自己的女儿女婿也不愿意见了,只一个人反锁在书房里发呆。   可房间里的书法字画,哪一样不曾跟何应欢一起赏玩过?每多看一遍,就会不由自主的记起那活泼可爱的少年来。   想他浅笑盈盈,从早到晚的黏住自己不放。   想他笑颜甜美,一口一个“江大侠”叫得不停。   想他……   越是回忆下去,就越是心悸不已。   怎么这三个月来,自己整日都只绕着何应欢打转?陪他练剑下棋,陪他逛街聊天,仿佛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重要事情了。   难道……自己也一样动了心?   “应欢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我也跟着糊涂起来了?”江勉抬手揉了揉额角,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这几个月与他太过亲近,所以才会有此错觉,当不得真的。”   嘴里虽这样说着,心中却是迷迷茫茫的,魂不守舍。   正出神间,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江勉心中一惊,手指微微抖了抖,竟有些紧张。   “爹,是我。”   “艳儿?原来是你。”他松一口气,却又无端失落起来,暗暗想道,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应欢了,他最近怎么了?可是生病了?随即又猛然惊醒,心道,怎么又想着他了?明明是自己先避而不见的,难道还指望他来?   思及此,连忙镇定心神,摆了摆手,轻轻说了一声:“进来吧。”   江艳于是推门而入,款款走到书桌前头。   “爹。”   “艳儿,有事?”   江艳轻轻哼了哼,道:“还不是那登徒子惹出来的麻烦。”   “怎么?又吵架了?”   “这一回可不是为了我。前几日,那姓何的臭小子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整天愁眉苦脸的喝闷酒,一副病恹恹的死样子。可赵林和陆铁音竟争着抢着要陪他,还差点为这事打起来。”   “他们对应欢倒是关心得很。”   “关心?哼,我看分明就是在争风吃醋。”江艳秀眉一扬,冷冷笑道,“爹,你给我寻得这个好夫婿不但风流花心,恐怕……还有断袖之癖呢。”   “什么?”江勉吃了一惊,倏的瞪大眼睛,右手轻颤,竟将桌上的茶杯扫落下去,砰一声摔得粉碎。   第十五章   江勉闭了闭眼睛,只觉一阵头晕,深深吸了几口气,方才俯下身去,将那茶杯的碎片拾了起来,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一句:“艳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林好色成性,何应欢贪酒嗜赌,他们两人臭味相投,从早到晚黏在一起,怎么瞧都偶些不清不白的关系。哼,动不动就关在房里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兴许早已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了。”江艳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其实却是毫无根据的。她只因不喜欢赵林这个夫婿,又气恼何应欢跟他交好,是以编造出这一段是非来,故意在江勉面前挑拨几句。   江勉素来知道女儿的脾性,虽然此刻心神混乱,却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话,只慢慢板起面孔,轻声教训道:“艳儿,你如今都已嫁人了,怎好随便将这种粗俗的言语挂在嘴边?赵林与应欢年岁相近,平日里说话投缘,那也是正常的,怎么可能扯上什么断……断袖之癖?我知你跟赵林夫妻不和,但再怎么打打闹闹,也不该把应欢牵扯进来。”   江艳呆了呆,见父亲一味护着外人,心中很是气愤,忍不住脱口喊道:“那姓何的不过是吴前辈的徒弟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爹你何必处处宠着他?若非你是我亲生爹爹,我还真要以为……”   “以为什么?”   江艳咬了咬下唇,冷笑一声,道:“以为连你也被那姓何的臭小子迷住了。”   她这一句本是气话,听在江勉耳里,却是正中他的心事。一时间如遭雷击,怔怔的软倒在了椅子上,一颗心兀自狂跳着,面色苍白至极。   江艳从小娇纵惯了,何曾见过他这样可怕的表情,登时收敛了气焰,小心翼翼的说道:“爹,我只是随口胡说罢了,你可千万不要动怒。”   “……”江勉并不答话,只微微喘着气,双眸瞪视前方,眼神幽幽暗暗的,变幻莫测。隔了许久,才叹一口气,有些失神的问:“我确实是太宠着应欢了吗?”   江艳不知他的心事,还道自己露了什么马脚,深怕先前的谎话被他揭穿,干脆把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切齿的说:“爹你是正人君子,当然不会惹来什么闲话。但那赵林却是个风流种子,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还看见他跟何应欢凑在一块说悄悄话呢。爹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过去瞧瞧。”   以江勉的身份来说,原本是不该干这种事的,但他这会儿心绪不宁,听了江艳的建议后,竟觉心中一动,双脚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缓步迈出房门。   他一路朝着何应欢的房间走去,心里茫茫然然的,什么也无法思考。临到门口时,却猛然惊醒过来,胸口一阵烦闷,心道:那两个孩子若是真有私情,自己又该如何处理才好?   想到这里,竟是莫名其妙的害怕了起来,非但不敢向前,反而调头欲走。但就在他转身之时,房里隐隐传出了几句谈笑声。   “何兄,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   “那还用说?你我意气相投,又一起喝过酒赌过骰子,早已是好兄弟啦。”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把心事说给我听?”   “我能有什么事?只不过前两天受了风寒,精神不济罢了。嘿嘿,赵兄你可千万别多心。”   江勉耳力极好,一下就认出了何应欢的声音,又听他后头笑得甚是勉强,不觉心口乱跳,双脚一步步的挪了过去。他背靠在墙壁上,透过虚掩的窗子斜望进去,正好瞧见何赵二人肩并肩的坐在桌旁。   何应欢穿一袭白色长衫,面上没什么血色,果然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正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两粒骰子。赵林则抖了抖手腕,拿折扇遮住脸颊,凑到他耳边去说了个笑话。   在江勉听来,那笑话说得甚为无聊,何应欢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眼底也多了几分神采。江勉远远望见他的笑容,突然感到呼吸一窒,连忙背转了身,再不朝那房间张望。但里头的说笑声还是断断续续的飘进了耳中,他心里想着应该赶紧离开,手脚却似失去了知觉,半点也动弹不得,只一双拳头越握越紧,青筋顿现。   江勉忆起何应欢那日表明心迹时的模样,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快移情别恋,但这几天下来,他跟赵林相互做伴、感情越来越好,却是毫无疑问的。   想到此节,心头竟隐约刺痛了起来,嘴中更是酸酸涩涩的,牙关紧咬。   那日分明是他先推开何应欢的手的,怎么此刻却反倒后悔了?莫非,当真被江艳一语说中,自己也早已陷了进去。   他蹙了蹙眉,缓缓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抚过双唇。那地方曾经被何应欢亲过,直到此时,也依稀残留着当时的温度。   想着想着,这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又一下袭上了心头。   江勉呆呆立了片刻,忽的神色一凛,身形一跃而起,拔足飞奔了起来。原来他想到动情之处,只觉心头大痛,一口闷气郁结难散,恨不得长啸出声。却又怕惊动旁人,只得施展轻身功夫,绕着江府后院疾走了几圈,直到心情平复下来,才慢吞吞的踱回了书房。   他刚刚不过见了何应欢一面,又运功跑了一会儿,却好像跟武功高手恶斗过几天几夜似的,精疲力竭,神思恍惚。   江艳见他去了这么久,回来时又面容灰败、神情倦怠,不由得吃了一惊,忙问:“爹,你……撞破那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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