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冠军，重量级职业拳击手格里·库尼！
观众们正叉开两条腿站在拳击场里。
“欢迎观众们光临麦迪逊广场花园拳击场。”拳击场的报告员说，“今天的主要比赛要打十个回合。站在左边角上的，是体重二百二十五磅的前世界重量级拳击冠军肯·诺顿……右边角上的，是二十四场职业拳击比赛中没输过一场、却把二十一个拳击手击倒在地、体重二百二十五点二五磅的格里·库尼。”
拳击场里，人声鼎沸。铃声响过，比赛随即开始。诺顿肩宽背阔，身体结实，躯干上三角形的、起着横纹的肌肉，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虽然他比二十四岁的对手大上十岁，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毕竟是了不起的前海军陆战队举击手，有一次曾把著名的拳击大王穆汉默德·阿里的下巴颊打碎。库尼是高个儿，背脊长得更加宽阔，但看上去没有诺顿那么坚强有力。实际上，从他长长的面庞和一双不十分明亮的黄褐色眼睛看，他似乎在体育比赛中不会毫不容情地打击对手的。
比赛开始时，双方都小心具具地转来绕去，用出其不意的、分量不重的左拳试探对方。之后，库尼突然狠狠打了一记沉重有力的正拳，恰好击中诺顿头部的左侧，打得前世界冠军摇摇晃晃，直往后退，退缩到绳子边。诺顿受伤了，陷入了困境，不幸地呆在角落里，一再躲避和急忙低着脑袋逃走，把头部埋进拳击手套后边，保护自己。但库尼，他那修长的两条腿却摆好架势，用尽全部力量不断进攻，先是打出一记凶猛的左手钩拳，打得诺顿头部直往后仰起，接着是连续的猛击，把诺顿击倒在地板上。比赛结束时，诺顿坐在那边，目瞪口呆，象走进了一间漆黑的小房间，突然遇到了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似的。
库尼大概是穆汉默德·阿里以来最吸引观众的重量级拳击手。库尼于日把历史上出手最快的重量级拳击手肯·诺顿击例在地，不仅给批评库尼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为格里·库尼向世界拳击委员会的冠军拉里·霍姆斯挑战创立了条件。
举击运动过去一直是被西班牙人和黑人包办的，格里·库尼是突破这一领域的唯一白种人。库尼是纽约郊区中产阶级家庭出身。他小时候练拳击的场地是郊区砂砾般的街道。他的绰号叫做“格里·库尼绅士”，但在生活上却很随便，平时喜欢穿褪了颜色的蓝斜纹布工装裤。
爱尔兰人的后裔和信奉天主教的库尼，把他的职业拳击手的前途委托给一个三人小组：两个财务管理人是经营地产的犹太人，教练是足智多谋的、白发苍苍的波多黎各人。他们已把库尼带到冠军的入口处。他们带着他前进的时候，美国的路易斯·哈里斯民意测验所一度表示，拳击可能成为一项比以往更加普及的体育项目。在这种趋势下，库尼便信赖那种他“即将变为体育史上最具吸引力的人物”的说法。当然，首先他必须在重大比赛中取胜；而且，假使要取得票房学专家的信任的话，除开仅仅是一位杰出的拳击家以外，还必须成为知名人士。这可能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因为库尼依旧喜欢用长期铁路车票进进出出；打罢拳击以后，喜欢拥抱教练；喜欢用电话回话机回答打进来的电话：“我正在洗澡，不能接电话，因为我讨厌身体潮湿的时候讲话。请你留下姓名和地址吧。”
他曾经把拳击手杰米·扬格一顿痛打，打得扬格血流满面，只打完四个回合便退出比赛。他还只用一拳就把另一名出色的拳击手罗恩·菜尔打败。库尼曾经用来打败过许多对手的两只手，现在正捧起火腿、奶酪和西红柿馅夹心面包。对这样的一位巨人来说，两只手未免生得太小了一些。手掌绷得紧紧的，手指头却纤细修长。人们总以为职业拳击家的两只手一定象又大又壮的脚爪一样，可实际上，格里·库尼的手腕以下，几乎被认为象音乐会中的钢琴家那样。
“格里，夹心面包味道怎样?”
“好吃，妈妈。”
“还要吃些苹果馅饼和冰淇淋吗?”
“妈妈，等一会再吃吧。嗨，我不是跟你讲过，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已吃过一些天鹅肉了吗?”
“格里，我煮了很多咖啡，你要喝点儿吧?”
“妈妈，不喝了。我吃够了，真的。”
格里·库尼的家位于荷兰街的最后一家。那红色的科德式小屋前边，种植了一些枞树；房屋四周全部围着铁丝篱笆。这种房舍已成为纽约市长岛亨廷顿区的一种标志。汽车在这种这种科德式房屋前面驶过时，放慢了速度，好象司机希望要张望一下屋子里边的情况似的。
但库尼这个有趣的人并不住在荷兰街。他在离荷兰街几英里之外的诺斯波特另外租了一套公寓；但他经常到他母亲那儿吃饭。
库尼家是个大家庭：四个儿子、二个女儿，格里·库尼是老三。库尼的父亲汤尼·库尼是个很严肃的建筑工人，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是国家商船上的老工人，他在军队中学过一点儿拳击。孩子们就在地下室里对着沉重的砂袋练习拳击。
“十五岁的时候，”格里·库尼说，“我就认真从事拳击运动了。我参加了青年会主办的拳击训练班。我第一天在那里，一个矮小的意大利人就把我的脑袋瓜打开花，于是我决定放弃拳击。后来我认识到，我真正要成为一位拳击运动员，就得努力干下去，所以又回到青年会拳击训练班。后来，那个矮小的意大利家伙再也没有把我打伤过。”
作为业余拳击手的库尼，编制了一份拳击纪录。打赢五十五场，只输过两场，还在纽约两次“金拳套”比赛中获得冠军。在此期间，汤尼·库尼对他的儿子说，如果他要成为一名冠军，就得作出牺牲。汤尼鼓励儿子认真严谨地进行训练，把头发剪短，别再和姑娘们约会。
“他总是根据我的情况来处理问题，”库尼说。“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就会受到惩罚。他主张体罚，严峻极了。他对每一桩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却象他一样地倔强，所以他的目的没有能够实现。这就产生了一系列的摩擦。他和母亲经常为了我发生争吵。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和事佬。她总是保护我。过了一个时期以后，我想，我还是离开家庭为妙。所以，十八岁那年，我就搬出去居住了。”
隔了不久，他父亲患了肺癌。看到这位过去粗暴的人如今病了，身体不行了，格里·库尼发抖了。“我父亲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爱我的话，我也只有一次跟他说过我爱他这句话，那是在他生病的时候。这表示他对我冷酷的爱。我过去不懂他打算怎样教育我。现在我懂了，但当他了解这件事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了。他去世以后，我才了解，他是打算激励我的精神，使我发奋向上。”
库尼和两位财务管理人签订了合同，并且找来了一名拳击教练。日，在纽约的一次拳击比赛中，他在第一个回合就击败了一位名叫比尔·杰克逊的对手。之后，他又继续击败了二十四名对手，大多数是在四个回合或更少的回合中击倒的。
在这些日子里，他的生活过得非常舒适。当然，他隐居在训练营里。在两场拳击比赛之间，他的时光是在和他一位高中时代同学合租的一幢绿色公寓中度过的。上午，他练习跑步；下午，在曼哈顿体育馆里进行拳击训练。在空闲的时间和周末，他参加一些慈善性质比赛，用他新买进的、长二十六英尺的帆船练习航行。
当一个人爬进拳击台上的绳子里面以后，他就是一位孤独的人，在一个小小的敞开的拳击台上，他没有保护者。他既无权一走了之，也不能请助手帮忙。“他只能跑动，不能躲藏起来。”拳王乔·路易和他的一个对手说过这样的话。
拳击场就是这么一个孤独的无可掩蔽的场所。拳击手经常要受到他的朋友、家人和食客等随从人员的包围。拳击手一个人得供养一大批人，这一大批人专门帮助拳击手打破训练营中单调无聊的生活。譬如在库尼和诺顿比赛之前，这批人便住在纽约基艾姆夏湖边的康科德湖滨旅馆中。
“嗨，鲍勃。”
“你把电视打开好吗?”
“好的，格里。”
“嗨，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在俄亥俄会见一个记者?”
“是的。他问我是怎样训练的。我告诉他，在我比赛前一天，吃得酒醉饭饱，而且把我的房间装饰得一团漆黑。我想，他差不多相信我的说法。”
其实，房间是雪白的，象郊外住宅区饲养鸟兽的地方，乱七八糟地撒满了报纸、弄皱了的衣服和破旧的毛巾等东西。拳击手单独躺在一张床上，他的一些朋友睡在另外两张床上。早晨，他们一起跑五英里；吃过早饭，一直要休息到吃午饭时光。然后，他们一起陪他训练两个小时。
库尼伸手伸脚地躺在床上，身长六英尺六英寸，体重二百二十五磅。池是经过充分训练的重量级拳击手。当他穿了短袖衬衫和热身运动时穿的衣服，看上去似乎消瘦了一些。他身体最显著的部分是两条胳臂。两只前肢是如此长大;当他拳击时，手臂拉紧肩膀上的肌肉。一位矫形外科专家建议，他还得加强前肢训练。
他今天胡子刮得光光的。他的面庞稍稍凹陷下去。他长着拳击手的稍稍弯曲的鼻子——这是他在拳击上混了九年的礼物。他的头发剪得很时髦，梳向后边。此外，他还长了一双温柔的淡褐色眼睛。
但熟悉内情的人说，这位拳击手通常谦逊、沉静，有时挺温柔，但容易生气，会突然发脾气。库尼说，拳击手象男演员一样，这也许是正确的。拳击手和演员一样都在夜晚进行表演。要成为拳击手和演员，都要经过变幻莫测的不稳定阶段，而且都没有一定的规律可循。职业拳击手这项使人发狂的职业，足以使任何一个沉着镇定的人为之震动。
拳击运动有着秘密交易和贿赂舞弊的历史。这些天来，拳击界一片混乱，充满着争吵和怨恨。职业拳击一向被两个竞争对抗的团体所把持，一个是“世界拳击委员会”，另一个是“世界拳击协会”。世界拳击协会和世界拳击委员会这两个团体都各自有章程和对拳击手不同重量的分级标准；但这两个团体都承认格里·库尼是第一号竞争者。世界拳击委员会说，重量级冠军是拉里·霍姆斯；而世界拳击协会却正式批准迈克·韦弗为重量级冠军。霍姆斯曾经击败过韦弗，这一事实似乎使世界拳击协会没有意见了。要赢得无可争辫的重量级冠军，格里·库尼就得击败霍姆斯和韦弗这两个人。
拳击专家(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拳击界，每一个人都可被说成是专家)说，所有这种争吵的原因，不是什么秘密，问题在于金钱。
库尼和霍姆斯的比赛，也同样有着障碍。这两个拳击手的财务管理人和发起人为了安排这场比赛，为了比赛时间和地点，争论过了几个星期。因为这场比赛可能有三千五百万美元的收人。毫无疑问，这些困难终究会解决的。无疑这是一场体育界都要观看的比赛。
一位坚强有力的、猛冲猛打和爆发力很强的、能够在比赛开场不久就能结束一场比赛的库尼，将遭到敏捷机智的霍姆斯的抵抗。霍姆斯是一位用正确的、短剑般的拳头寻找机会打击对手的拳击手。库尼曾经和不善于自卫的职业拳击家罗基·马西阿诺和约翰·沙利文比赛过，而霍姆斯是属于穆汉默德·阿里和詹姆斯·科贝特那一类型的拳击手。有些拳击专家们预言，由于库尼强有力的风格，当然能打败霍姆斯。但是，霍姆斯最近和世界拳击委员会的冠军利昂·斯平克斯比赛过。霍姆斯是一位可怕的攻击型拳击手，曾两次把斯平克斯打倒在地。从这一点来说，就难说哪一位占优势了。
位于热闹的曼哈顿区著名的博比·格利森体育馆中，有两个拳击场，其中一个拳击场就是格里·库尼练习的场所。他正在和一个假想的拳击手作练习。他的动作非常干净利落，步法快速。显然，他即将成为用一两记拳击就能击败对手的大亨。站在靠近拳击台绳子的，是他的教练维克托·瓦尔。
“不，不，不，”瓦尔向正在训练中的库尼指点道，“当你离开绳子的时候，你的左手要抬，高一些；否则，你就挨揍了。看，要这样，懂了吗?”库尼点点头，接着便模仿教练员指点的动作。
之后，训练结束，换好衣服，库尼上前向教练告别。
“嗨，维克托，我要走了，行吗?”
“好吧，库尼。明天见。”
“星期六见面怎样?”
“库尼，我们还要训练哪！”瓦尔说话时，吐出的每个字都加重了语气。
“是啰，维克托，”他说话时带着认错的语气。接着，库尼把手搁在教练的脖子上，把他拉过来，很快地拥抱了一下。
这两个人之间，不论在拳击场内场外，都同样有强烈的吸引力。瓦尔认为，他们之间的亲密友谊给予库尼的心理上的裨益是其他教练所不能给予他们的拳击手的。“教练必须懂得怎样掌握拳击手的性格。格里在碰到我以后不久便死了父亲，可能我因而对他要求很严，但我们却一见如故，情投意合。这种了不起的感情，使我们产生了获胜的动力。这种求胜的动力，给予我一种力量。”
记者问库尼：“假如你是一位黑人，即使有相同的能力和纪录，你认为你在待遇方面会有什么不同吗?”
库尼回答说：“那我就赚不到这么多的钱。但我并不会对我的肤色问题进行争论。”
这个问题使他很狼狈。几乎在每次接见记者时，或者在记者招待会上，新闻记者都以这种或其他形式提出这种问题。每一位记者都要了解，他对这个问题有些什么想法，因为他是白种人，而拳击这玩意儿主要是西班牙人和黑人擅长的体育运动项目。
不过，人们还是经常讨论格里·库尼的种族问题。在某些场合，它被认为是一种责任。人们争论着，近年来，白种人在重量级拳击方面没有象黑人那样显示出同样的技术水平。拉里·霍姆斯改换了一个词，最近给格里·库尼起了一个绰号，叫做“白种人伟大的骗局”。
在公共场合，库尼的种族被认为是一种资产。拳击运动的最高赞助人和安排职业拳击比赛的人士坚决认为，库尼是了不起的推销门票的拳击手，不管他是黑人还是白种人。许多人私下里对这种说法产生了共鸣。库尼的财务管理人之一丹尼斯·拉波波特说，“实际上，许多人出钱观看库尼的拳击表演，无非因为他是白种人。”
“拳击曾经是黑人和白种人斗争的重要主题之一。”美国西北大学研究拳击史的法律学教授约翰·海因兹说，“这种斗争，可回溯到十九世纪，可回溯到美国黑人汤姆·莫利纽克斯和英国冠军汤姆·克里贝之间的比赛。一般说来，我认为你能够说在拳击界种族狂热分子总是要剥削的。”
夜晚正是纽约城的人们匆匆忙忙赶路的时光。摩肩接踵的观众，走得很是缓慢。许多纪念册要库尼签名，库尼还要对向他欢呼的观众答礼致谢。
在第七街上，库尼停下了一会儿。他拿去了系在链条上、挂在头颈里的那副“金拳击手套”，塞进蓝斜纹布裤袋里。
在第三十街的转角上，他经过一家大门敞开着的服装店。“那是格里·库尼”，一个男人说着便向他奔过来。“你即将成为了不起的冠军了”，那个人激动地说。“谢谢你，”库尼说话时有点儿扭捏不安的样子。“我欣赏这种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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