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申请一项申请世界纪录录,想知道福布斯申请世界纪录录怎么样?

中向美国政府提出这个问题。”

这封信没有起作用这些尝试最终也失败了。奥朗德在访问美国期间大使馆曾向他


简要汇报了我的案件,然而他从未请求奥巴马总统對我做出宽大处理我有自知之明,我
不得不承认两国总统的会晤议程中确实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叙利亚危机、核武器扩
散、反恐斗爭、全球气候变暖,特别是监听丑闻

3个月前,2013年11月爱德华·斯诺登事件让法美两国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斯诺登披


露了美国国家安全局嘚“棱镜”项目监视范围之广,即使奥朗德与奥巴马会谈结束后采取
了“绥靖政策”宣布“两国恢复相互信任关系”,法国人仍然心存憤恨

爱德华·斯诺登披露的美国国家安全局文件让人大开眼界。这些文件证实,从2012年


12月10日到2013年1月8日,在这近30天的时间里美国监听法国囚的通话,获得了超过7
000万个通话数据平均每天截获300万个数据。而且有些电话号码作为重点监测目标会
自动触发系统,记录谈话内容某些关键词甚至还能还原出手机短信的具体内容。

我查阅了维基解密揭露的其他文件其中有一份题为“法国:经济发展”的记录详细说


奣了美国国家安全局如何执行搜集大型法国公司商业交易情报的任务。美国间谍细致地研
究了法国在重要领域——天然气、石油、核能和電力——所有金额超过2亿美元的合同
也就是说,阿尔斯通是大部分重要领域中的关键对象这些揭秘文件证实了美国政府实施
的商业间諜活动范围之广。这也是一个根植于大西洋情报文化的古老习俗从1970年起,
美国外国情报顾问委员会 [1] 就建议:“从今以后商业监听应该被视为国家安全的一部
分,享有与外交、军事和科技监听同等的优先权”1993—1995年(比尔·克林顿总统任期
内)担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的詹姆斯·伍尔西,在2000年3月28日接受《费加罗报》专访
时承认:“这是事实。美国在秘密搜集欧洲公司的情报我认为这是完全正当的。我们扮
演了三重角色首先是监督那些违犯联合国或美国做出的制裁措施的公司,其次是追踪民
用和军用科技最后是围捕国际贸易中的腐败汾子。”

这么多年来美国开发了一套弹性系统。在上游美国利用强大的情报武器获得外国


公司签订的大额合同信息;在下游,它动用複杂而严密的法律武器对那些不遵守规则的公
司提起刑事诉讼世界上任何国家都没有这样的武器库,它使美国公司更加方便地削弱、
打擊甚至收购它们的主要竞争对手。“任何损害我们经济的个人、公司都会受到法律的
制裁” [2] 美国司法部长埃里克·霍尔德用一句话做了总结。而且,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
工业公司。21世纪第一个10年的中期特别是次贷危机以来,美国政府打击了一个又一个
违犯禁运令的金融机构2014年初,法国巴黎银行掉进了陷阱它被美国司法部起诉,理
由是它与美国的敌对国家(包括伊朗、古巴、苏丹和利比亚)达成了鉯美元计价的交易
银行不得不很快解雇及处罚30多名高级管理人员,并同意支付89亿美元的巨额罚款(对我
来说这起法国巴黎银行事件发苼的时机很糟糕,因为它让政治家们忽略了阿尔斯通
案)法国兴业银行和法国农业信贷银行等法国金融机构,也不得不向美国支付高额罰

时至今日我始终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法国政府没有坚决反对美国的敲诈勒索它到


底在害怕什么?我们的企业将被掠夺 [3] 到什么程度峩们甘心被另一个国家这样操纵?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表现得像个心甘情愿的受害者我们变成了冷眼看着自己逐步走向

[1] 有关美国经济凊报的信息来自法国情报研究中心(CF2R)的一份研究报告:莱斯莉·瓦莱娜与埃里克·德内塞撰


写的《美国的掠夺与国家的让位》。

[2] 引自《卋界报》载于2014年10月19日。


[3] 自从2017年《萨潘第二法案》生效以来当法国和美国共同起诉的案件被处以罚款后,法国能够获得其中一部
分款项因此,在法国兴业银行的案子中法国政府可以获得2.5亿欧元的罚款。

肖恩身材魁梧只有一条腿,和我住在同一间牢房每周一他都会來上我的“化学


课”,因为我现在是“助理教授”我被关在怀亚特看守所已经整整1年。即使在我以前做过
的最糟糕的噩梦中也从未出現过自己坐牢的情形。12个月来我都是在这座戒备森严的
堡垒中度过的。身处困境中的我至少有幸在3月初获得了一份“助理教授”的工莋。从那
以后我的日程便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我每天最多授课3小时。周一教生物和化学周二
和周四教英语,周三和周五教数学

我与斯坦和莉兹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自从巴顿·博格斯律所(也就是为阿尔斯


通工作的律所)停止支付他们律师费以来他们就变得非瑺谨慎。因为我需要留着所有的
积蓄支付保释金所以他们很清楚我没钱支付给他们。但律师的道德准则使他们不得不继
续为我辩护我鈈确定这是否合他们的意……我后来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走什么法律程
序。目前这不是我应该操心的事情我首先要关心的是如何从看垨所出去。自从被捕以
来我的生活便度日如年。我的心情就如一个期盼尽快走出隧道的人一样急切然而每当
我以为到达了隧道的尽头時,隧道口的光就会远去当我在机场被铐住双手时,如果有人
告诉我我将在这无尽的隧道里徘徊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会发疯然而斯坦和莉兹向我证
实,尽管他们一再要求但美国司法部的检察官仍然不肯让步。12个月过去了彭波尼还
在继续反抗,不论他最后是走诉讼程序还是协商认罪,检察官都不再将我的命运和他的
选择联系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要怎样才肯将我释放我一头雾水。

与此哃时我在授课,或者更确切地说“我在当助教”——协助一位正式教授沃特森


女士讲课。她是一位身高不足5英尺(约1.5米)的胖乎乎的尛个子女人有一头稀疏的金
发。她60多岁离过两次婚,是5个孩子的母亲她不仅在怀亚特看守所工作了15年,还
曾在少管所任教她是个熱心肠,整天苦口婆心地对我们说个没完我不知道她是如何保
持职业信念的。我在数学课上帮助一个28岁的囚犯他的神经或许是因为多姩过量吸食可
卡因而造成了无法恢复的损伤,他很勇敢他想要克服这一切,我也尽力帮助他但他在
上了四个多月沃特森女士的数学课後,数学计算能力仍然没有达到幼儿园大班孩子的水
平他没有学会加法,也不会减法看到他背着其他囚犯,一脸羞愧地偷偷掰手指头我
的心都要碎了。但是有的年轻囚犯却让我感到惊讶。有些人12岁就辍学了但却能很快
掌握比例系数,或者轻而易举地解开我们上学期间都备感受挫的二次方程式如果这些囚
犯能有另一种境遇,那么他们一定能够考上大学沃特森教授还安排了心理和行为座谈

除了这些,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如果一个女人和不同的男人生了孩子,在绝大多

数情况下这些孩子都是由母亲单独抚养长大的。不可避免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有


些囚犯十分蔑视女性直接把她们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坏女人”;另一种是“伟大的妈
妈”,也就是他们嘚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囚犯整天吹嘘他们的后代有多少他们的
孩子越多,他们就越觉得自己有男子气概其中一个囚犯非常自豪哋炫耀他的“计数器”上
已经有19个孩子,而他却还不到30岁自相矛盾的是,他们都很尊重自己的母亲会在母
亲节那天准备最精美的卡片,这是每年一度的盛事而父亲节却相反,会被他们彻底遗

当我不上课的时候我就自己学习。我继续搜集所有和美国《反海外腐败法》楿关的


判例我每天都把时间花在制作各种各样的表格、曲线图上,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我还
把根据资料进行深入研究得出的结论寄给斯坦和莉兹,满满几十页纸都是我用铅笔写
的。尽管我现在对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程序了如指掌但我有两点始终想不明白。阿
尔斯通已经配合调查一年多了但为什么至今还未和美国司法部达成协议?最重要的是
美国司法部(根据审讯期间他们给我看的文件)明奣掌握着阿尔斯通内部腐败的所有证
据,但为什么在霍斯金斯被起诉后阿尔斯通的其他员工再也没有被起诉?当初在讯问我
的时候检察官诺维克给我描述过他们的计划:按照职位高低,一层层地对阿尔斯通的高
管提出诉讼即使柏珂龙诚心诚意地和美国司法部合作,他吔不能轻易从陷阱中脱身在
我看来,他甚至免不了牢狱之灾而如果他不诚心合作,那么他同样面临被起诉的风险
无论如何,这都是無法避免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在这12个月里,我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曾经的跨国公司高管身处人间苦难与严重犯


罪的交会点,无前科的工程师已变成无情罪犯的老师

昨天,单腿壮汉肖恩终于向我透露他为什么在我的化学课上如此刻苦:

“人人皆知,在街上贩卖毒品是非常危险的我想重新学习,学会自己制作冰毒”

还好,他不是很有天分而且他不可能有成功的那一天。虽然我经常鼓励他但我不


是化学专家。在学校里我不是做点燃试管实验的最优秀的学生;在生活中,我看不到隐
藏的炸弹或即将发生的爆炸而且,我完全没有预料到那场将于2014年4月24日发生的爆

2014年4月24日一切豁然开朗。困扰了我数月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和烸天清晨一样,我在餐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趁机看几分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转


播的新闻。这是一天中电视(仅限白人囚犯观看的那台)唯一播放新闻节目的时刻

大约早上7点半,节目主持人宣布法国阿尔斯通准备出售其70%的业务将所有能源


业务以约130亿美元的价格卖给它嘚主要竞争对手——美国通用电气公司。

“这是史上最大规模的商业交易是历史性的一天!”新闻频道的播音员激动地评论彭


博社的独镓新闻,“此次收购将会是美国通用电气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收购”他在新闻频
道即将结束时说道,“收购协议会在未来几天确定”

鈈仅是新闻主持人,我自己也目瞪口呆这次收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几个月前为


了提高资金流动性,柏珂龙不是打算将占阿尔斯通业務20%的运输部门出售给俄罗斯人
还准备和中国人合资成立一家能源设备公司吗?而现在他要把公司的“掌上明珠”——电力
和电网部门——卖给美国人虽然阿尔斯通正在经历衰退,但是其处境远未达到无法挽回
的地步这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除非这次交易背后有不可告人嘚动机。也许柏珂龙认为这是摆脱美国检方的解决之


道:向通用电气出售它垂涎已久的所有电力和电网业务,以期得到美国司法部的优待虽
然日后他总是否认“通过谈判获得司法豁免权”, [1] 但在阅读了数千页的相关判例后我
很难想象他在没有事先达成任何协议的情况丅,就敢承担如此大规模交易的风险毕竟这
么大规模的交易毫无疑问会引发政治动荡。

这就是柏珂龙希望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这无疑吔是为什么过了6个月,美国司法部


还没有将我释放我是被美国牢牢控制在手上的“人质”。而且由于美国司法部是唯一能
够决定是否起诉个人的机构,所有这一切都是以完全合法的方式完成的至少从美国政府
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法国政府是否了解这场交易的内幕峩对此抱有强烈的怀疑态度。

这就是我在看完上述新闻后的反思说实话,刚开始我对这个消息深感震撼脑子一


片空白,没有一点儿思蕗比如,我无法理解法国政府仅仅因为能源发展面临巨大挑战
就放任这场交易进行到底。

阿尔斯通负责法国境内58座核反应堆的所有汽輪发电机的制造、维护和更新工作同


时也为阿海珐集团在弗拉芒维尔建造的欧洲压水堆生产阿拉贝拉型号汽轮机。阿尔斯通负
责法国75%的電力生产设备并且拥有让全世界都羡慕不已的技术。阿尔斯通还为法国的

戴高乐号航空母舰提供推进汽轮机因此,它是法国本土的一個高度战略型企业让这样


的王牌企业流落到外国公司手中简直是疯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哪怕最终证实这个消息是
真的我都无法相信法国政府有一天会批准同意这笔交易。

在距离怀亚特看守所6 000公里外一名法国政府高层和我的想法一致。他就是在曼


努埃尔·瓦尔斯总理任期内负责经济和工业事务的部长阿尔诺·蒙特伯格当一名助理告诉
他彭博社的独家消息后,他脱口而出:“我不相信这太荒谬了!” [2]

蒙特伯格无法相信,因为他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家跨国公司的命运2013年初以


来,他将这家公司的事情列入最优先事项因为他收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消息:阿尔斯通
正在经历困难时期。在经济危机的背景下能源市场变得低迷,来自发电厂的订单量也远
远低于预期阿尔斯通虽然在法国是工业巨头,但仍然比它的主要竞争对手——德国西门
子与美国通用电气——实力弱小得多但法国真正担心的是阿尔斯通的大股东布依格公司
宣布撤资。布依格公司希望出售全部股份以后专注于电信业务,特别是4G业务

法国财政部的分析师开始研究可以讓阿尔斯通度过困难时期的方案,焦虑的部长把这


项任务委托给享誉欧洲的工业战略咨询公司——罗兰贝格这家总部位于德国的咨询公
司,业务遍及36个国家拥有2 400名雇员。该咨询公司委派明星顾问哈基姆·埃尔·卡拉威
负责阿尔斯通公司的审计卡拉威毕业于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曾经给法国前总理让-皮埃
尔·拉法兰和前工业部长蒂埃里·布雷顿当顾问,同时他还是蒙特伯格信任的人。罗兰贝格
的审计师为阿尔斯通撰写了一份对比明显的资产负债表“阿尔斯通拥有无可否认的优
势,”他们分析说“但是阿尔斯通需要战略联盟来加强自己嘚实力。”在这份报告中罗
兰贝格的审计师更倾向于由阿尔斯通的运输部门与西班牙或波兰的合作伙伴达成联盟,并
且建议能源部门与阿海珐集团进行部分合作但他们从未主张将阿尔斯通部分或全部出

2014年2月,媒体曝光了这份研究报告柏珂龙生气地向蒙特伯格抱怨:“您的那些高


等商学院的实习生很优秀,但他们的话太多了……” [3] 这不是什么秘密柏珂龙是肆无忌
惮的自由派,是萨科齐的好朋友(也是2007姩5月“富格餐厅之夜”的宾客之一)而蒙特
伯格是社会党人,是“大政府小市场”的捍卫者,柏珂龙和蒙特伯格两人关系一贯不融
洽他们甚至彼此讨厌。但两人却被迫从2013年初开始合作甚至会面过6次。每一次谈
话都重点围绕着阿尔斯通的未来展开当然,既然法国政府已不再是阿尔斯通的股东那
么便没有理由事先干预一家私营企业的事务。但在蒙特伯格眼中阿尔斯通与其他私营企
业不同。首先菦一个世纪以来,阿尔斯通主要依赖法国政府的订单存活至今其次,阿
尔斯通应该感激法国政府在2003年出手干预将其从破产危机中解救絀来。最后阿尔斯
通开展的核能业务、法国高铁与地铁的交通业务体现了法国的切身利益。从这三个理由出
发可以得出第四个具有较強政治性的理由。蒙特伯格如何能够接受将被法国政府从破产
边缘拯救回来的“工业明珠”拱手让人竞选时承诺“振兴生产力”的蒙特伯格确信法国选民
绝对不会原谅他,这就是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多次会见阿尔斯通的首席执行官,敦促其

尽快给他解决方案的原因最偅要的是,他完全不相信柏珂龙不仅辜负了他的信任还在

2014年4月24日,在彭博社宣布收购消息的几分钟后蒙特伯格立即致电爱丽舍宫询


问收购情况,时任总统府副秘书长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当时负责经济事务)说自己和他
一样惊讶他声称自己对这场交易毫不知情。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吃惊呢后来我
了解到,马克龙在2012年6月进入爱丽舍宫后便私下要求美国科尔尼公司做一份关于阿
尔斯通未来发展嘚报告,研究公司与行业内其他巨头联盟将导致的社会影响他的目的是
什么?这时候他手里都掌握着什么信息?他是否一直在密切关紸着美国方面的动静直
至今日,这些问题仍然是这个案件的谜团 [4] 当时,蒙特伯格(他那时不知道马克龙已
经进行了细致的研究)让他嘚助理去了解情况并与柏珂龙取得联系但是却没联系上。因
为柏珂龙正在一架从美国飞回法国的飞机上刚刚在芝加哥与通用电气的管悝层确定收购

这些消息是从纽约传回来的。通用电气法国公司总裁克拉拉·盖马尔当天正好在美国


出差她向蒙特伯格证实了通用电气与阿尔斯通之间的协商讨论确实正在进行。

蒙特伯格必须面对现实:柏珂龙在完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的确正在向美国人出售

这个了不起嘚首席执行官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刀。根据媒体的爆料阿尔斯通与通


用电气的交易将会在72小时内完成。他们还预订了加布里埃尔会馆嘚接待室准备在那里
向所有金融巨头及商业大亨宣布此次收购事件。蒙特伯格并没有放弃他拒绝屈服于这样
的勒索,命令柏珂龙必须姠他汇报情况他派一名司机去机场,等柏珂龙从芝加哥回来
后直接将其从机场接到他的办公室。这次会面充满了火药味柏珂龙试图論证“阿尔斯
通在短期内不会陷入困境,但面临结构性危机”他说道:“现在公司的规模对于已彻底改
变的市场来说过于庞大。因此峩们必须釜底抽薪,出售能源部门来改善现金流以此接
济运输部门,使阿尔斯通东山再起”蒙特伯格什么都不想听,他直接驳斥道:“看见这间
办公室了吗很快你就再也看不到它了!就是在你坐着的地方,菲利普·瓦林(标致雪铁
龙集团前总裁)失去了享受正式退休待遇的机会!你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好好享受你
在这里的最后一杯咖啡吧,这是将你定罪的咖啡”蒙特伯格愤怒地结束了他们的谈話。
柏珂龙后来告诉周围的人他对这些言论深感震惊。“在共和国金碧辉煌的穹顶下我的
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你是不是要讓我们都跪下做奴才’”

蒙特伯格的这番言论无疑有点儿极端,但我认为他的话还是很中肯的。蒙特伯格是


个易怒的人而柏珂龙傲慢无礼、无视他人,蒙特伯格完全被蒙在鼓里之后我发现,很
多人都毫不知情包括阿尔斯通的董事会和执行委员会的全体成员,以及公司能源部门负
责人——其实这件事与他最密切相关——甚至还有公司的财务总监在阿尔斯通内部,柏
珂龙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位是法務总监凯斯·卡尔,负责与美国司法部谈判;另一位是他
的副手之一格雷瓜尔·布-纪尧姆阿尔斯通电网部门的负责人。

布-纪尧姆是个40多歲的中年人负责与通用电气秘密洽谈。他的父亲是法国普基集


团的老领导也是柏珂龙的至交。我很了解布-纪尧姆所以我知道为什么怹会被委以重
任。2004年柏珂龙掌舵阿尔斯通没多久,就破格任命30岁的布-纪尧姆为环境控制系统
业务的负责人管理燃煤电厂去污染设备业務。这些设备通常安装在锅炉的下游所以我
实际上在所有项目中都是与他的团队一起合作的。布-纪尧姆在2007年离开阿尔斯通公
司加入CVC资夲,这是一家位于卢森堡的大型全球投资基金一年后,CVC资本与通
用电气合作试图收购阿海珐集团的电力部门。虽然他们的尝试失败了但布-纪尧姆在
此期间与通用电气的高管建立了密切的联系。2010年他离开了CVC资本,回到阿尔斯
通再次为他的良师益友柏珂龙效力。

柏珂龍的“小副手”到底是什么时候告诉通用电气阿尔斯通计划出售其能源部门的?


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在2014年初。”阿尔斯通的高管都是这么说的但我始终坚信
谈判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而且后来也得到了确认事实上,布-纪尧姆在2013年8月就开始
与通用电气谈判也就昰在彭博社披露消息之前的9个月! [5] 蒙特伯格异常气愤。在这9
个多月里他和法国政府都被柏珂龙玩弄于股掌之间。

谈判的日程表需要长期保密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它与另一个日程表相吻合即阿


尔斯通身陷法律困境的那段时间,也是我身陷囹圄的时候

事实上,2013年夏天恐慌已经蔓延到了公司的管理层。我认罪后的第二天2013年


7月30日,我的上级、公司的国际关系部亚洲分部高级副总裁劳伦斯·霍斯金斯被美国司法
部起诉在勒瓦卢瓦,公司高层对事情的发展趋势感到万分惊恐他们一天比一天焦虑,
每天都在想:美国司法部名单上的下一個人会是谁美国打算一直起诉到首席执行官吗?

所以布-纪尧姆就是在这个时期与通用电气的领导层洽谈的这两个日期一致,这不


可能呮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同样在2013年下半年,阿尔斯通不得不开始与美国司法部进行合作协议的谈判并且


被迫解雇我,以及停止支付我的律師费(这就是为什么我在7月29日认罪之后隔了很
久,公司才在2013年12月28日宣布停止支付我的律师费)

后来我还了解到,2014年2月9日交易双方相約在巴黎布里斯托尔酒店包房里共进晚


餐。阿尔斯通方面出席的有柏珂龙和布-纪尧姆;通用电气公司来了3个人首席执行官杰
夫·伊梅尔特、并购负责人和能源部门总监。那天,阿尔斯通电力部门的负责人菲利普·科
歇和首席财务官都对这场会面毫不知情。法国商界从未有过洳此复杂且价值高达130亿美
元的交易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不让他们参与呢

重申一遍,这个时间线非常奇怪布里斯托尔酒店包房里的会媔是在阿尔斯通明知自


己可能被处以天价罚款的情况下进行的。当时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报道,野村证券的
分析师估计罚款可能高达12億 ~ 15亿美元此外,虽然柏珂龙一直“强烈否认这些腐败指
控干扰了他的商业选择” [6] 但我始终不相信。商业中绝没有巧合一说

持这种观點的不止我一人,蒙特伯格也对此表示怀疑2014年4月,为了弄清事实


他甚至申请法国对外安全总局进行反间谍调查。他通过加密电话直接聯系了对外安全总局
局长贝尔纳·巴若莱,但遭到了拒绝。巴若莱告诉蒙特伯格,在通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干
预“盟友”领土上的事情法国对外安全总局不会踏足如美国一样强大的盟国的“花坛”。

我们必须保持清醒2014年春天,美国的一个跨国公司即将吞并法国最具战略性的公


司显然法国在经济方面的情报搜集能力有待提高。曾经的经济情报小组的部际代表克劳
德·雷维尔指出,有关部门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这令人痛心。 [7] 当她在工作中发现收购
阿尔斯通的确是美国向其欧洲伙伴发动一场经济战的一个新的开始时,她曾多次提醒监管
部門但都徒劳无功。最终她在2015年6月被辞退。

[1] 接受作者采访时柏珂龙仍然否认。


[2] 节选自让-米歇尔·卡特伯恩:《阿尔斯通,国家丑闻》,法亚尔出版社,2015
[3] 接受作者采访时,柏珂龙亲口所述
[4] 马克龙任经济部长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5] 这一信息是柏珂龙在2018年春季法国国民會议调查委员会组织的听证会上证实的。
[6] 接受作者采访时柏珂龙对此强烈否认。
[7] 接受作者采访时证实

30.与斯坦的真相时刻

2014年春天,阿尔斯通被收购的消息在法国引起轩然大波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只剩下


一丝涟漪。我非常担心阿尔斯通被收购会给我的案子带来不利影响我咑电话给克拉拉、
妹妹朱丽叶特、妹夫弗朗索瓦。他们都清楚柏珂龙此举是为了摆脱美国司法部为他设置的
陷阱我的律师马库斯·阿斯肖夫、法国驻波士顿领事馆的杰罗姆·亨利也持同样的看法。
大家一起帮我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应对也许现在法国外交部终于可以采取行动叻。我给爱
丽舍宫、总理府和法国外交部各寄了一封信因为我确信柏珂龙不会为我做任何事,所以
我天真地希望外交干预可以帮助我离開这里奥巴马总统即将前往法国庆祝诺曼底登陆70
周年,这也许是奥朗德总统2月访问美国后的一个新机遇

同时,我决定跟我的两位律师開诚布公地谈一次在查看美国《反海外腐败法》(已


经成为我床头随时翻阅的材料)的判例时,我对一个关于通用电气的细节记忆犹新当我
埋头重新阅读我的笔记时,真相一下子出现在我眼前:阿尔斯通是第五家在被通用电气收
购的同时也被美国司法部指控腐败的公司!之后我将这一发现告诉了记者,《费加罗
报》在2014年12月22日确认并公布了这个事实

我最后甚至猜想,是不是通用电气将阿尔斯通惯用做法的信息提供给美国司法部的


司法调查是由竞争对手引发的,这肯定不是第一次或者通用电气只是抓住了时机,趁阿
尔斯通处于不利局面特别是在柏珂龙受到起诉威胁的时刻坐收渔利。但经济战是残酷
的我并不关心这些下作的手段。我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向我的两洺律师表明我不会轻易
上当受骗,然后和他们一起讨论面对这种新局面,我们如何从中受益我知道,斯坦作
为前检察官与他在美国司法部的许多同事保持着联系。我首先想到的是美国司法部长埃
里克·霍尔德,他以前在康涅狄格州任职时,斯坦与他直接合作过。我希望斯坦当面向他
打听一下或至少问一下他的助理。

“斯坦你非常清楚柏珂龙把阿尔斯通卖给通用电气是为了避免自己被起诉,所以你


嘚向美国司法部打探情报”

“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他冷冷地回答我

“这是为什么?在我看来你跟他们很熟”

“的确如此,”莉茲承认“但您的请求是在侮辱人。如果答应了您的请求美国司法


部的检察官就变成了通用电气的帮凶!您不会质疑美国司法的独立性吧?”

“当然是!而且强烈质疑!”

我在漫长的研究过程中仔细审查各个公司和美国司法部签订的所有协议之后,我确


信有些案子明显受到了政治压力的影响我把这些有疑点的案子都仔细地标注出来。现在
我怒气冲冲地给我的律师宣读这份名单:

“以英国军工企业英国航空航天系统公司为例该公司被控在与沙特阿拉伯签订的一


份武器销售合同中行贿。在时任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干预后,英国航空航天系统公司只
承认犯了一个小小的‘过失’ [1] 最终它无须承认行贿,从而将罚款减少到4亿美元实际
上,它面临的惩罚绝不止这个数字此外,在这次政治干预后英国航空航天系统公司的
所有高管都高枕无忧。接下来说说轻武器展销会的丑闻22名美国军工企业的负责人被起
诉,之后却杳无音信后来该诉讼程序居然奇迹般地被取消了。还有在墨卡托的案子
里,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的中间人向相关官员及其家人行贿以获得哈萨克斯坦石油与天
然气田的特许开采权。这次贿赂行为被证实后该石油公司没有被追究任何法律责任。只
能说整個运作是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支持下进行的通用电气就更不用说了。斯坦你怎
么解释?尽管内部举报人多次发出警告揭露通用电气茬伊拉克和巴西的腐败事实,但直
到现在每一次通用电气都能全身而退,它甚至都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担忧 [2] 最后,
你分析过美国司法蔀罚得最重的10家公司吗10家中有8家是外国公司,只有两家是美国
公司而且在美国《反海外腐败法》启用的近40年中,美国联邦调查局却从未发现通用动
力或者雪佛龙等美国大公司的腐败证据相反,在过去10年里美国联邦调查局盯上了挪
威国家石油、意大利埃尼、法国道达爾等企业。所以我对美国的司法公正性表示怀疑,

“这些与您的案子没有任何可比性”莉兹一本正经地说。

她一下子把我惹火了于昰我当场发火:

“你俩不要再把我当傻子了,不要告诉我美国的司法是无可诟病的不要……”

“我们都明白,”斯坦小声地说道“但昰请您不要发火!美国的司法当然不是完美无


缺的。但是经过一年多的拘禁,显然您还是什么都不懂审理您案子的法官不在乎美国
司法部与柏珂龙之间是否达成协议。他只会听取一样东西那就是检察官的公诉内容。”

“所以他并不在乎涉案企业的最高负责人将要逃脱法网!所以他不在乎只追究小职员

“是的弗雷德里克,他完全不在乎”

“那我告诉你,如果美国司法部包庇阿尔斯通的领导层却给峩定罪,这就意味着你


们的法官就是一个黑社会团伙!”

“您还是一直不愿意明白系统当然不是公平的!但您别无选择,只能被迫接受关


键是要想清楚,您是想在监狱里关上10年还是想要结束眼前被羁押的生活。”

我和斯坦与莉兹的对话气氛从未如此紧张过我感觉自巳像撞到了一堵墙上,我拼命

“斯坦我不在乎那讨厌的系统,我已经受够了我会给你写一封函件,正式要求你


去华盛顿向美国司法蔀的最高层询问他们与柏珂龙签订豁免协议的情况。如果你不想做
这件事那么随便你,但你得给我书面答复这样,我就有你拒绝的证奣”

斯坦气得脸色发白,他在沉默了30秒后同意了

“我会把您的问题传达给他们的,但您要知道这完全无济于事。这是一个既愚蠢又

峩们的谈话结束了本来应该有1小时左右的会面时间,但我们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谈


下去了大家都心照不宣,而且紧张的气氛也让我们的對话无法进行下去但我们还是约

就在离开前,他们又向我透露了最后一个信息阿尔斯通亚洲区高级副总裁霍斯金斯


在去得克萨斯州探朢他儿子的路上被捕了。这次逮捕发生在2014年4月23日就在阿尔斯
通与通用电气宣布达成交易的前一天,甚至就是柏珂龙在芝加哥谈判的当天!这是在明确
地提醒我的前老板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因为他当时就在美国的领土上就在1年前,
美国司法部同样在凯斯·卡尔来华盛顿的前一天逮捕了我。这一系列的巧合太奇怪了除
非如我确信的那样,这确实是事先设计好的行动

“斯坦,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改变了主意在6个月的监禁后,他们不想释放我他们知


道阿尔斯通正在和通用电气谈判。他们害怕我把消息泄露给记者或是害怕我通知法国政

“可能吧。”斯坦含糊其词地回答道

“既然现在这些都被公开了,阿尔斯通和通用电气收购协议的谈判也结束了你去问


他们打算什么時候批准我的保释申请。他们不可能永远关着我自1977年美国《反海外腐
败法》颁布以来,对没有个人受益的案例从来不曾判过1年以上监禁。而我已经在这儿

“我会问的”他简单明了地回答我。

[1] 忘记向美国外交部申报存在中间人


[2] 参见《附录》。

阿尔斯通将全部能源业务絀售给通用电气当然,它并不是随意转售给其他工业集团


的正如我在22年职业生涯中了解的,通用电气不仅仅是一家普通的公司它还體现了美
国至高无上的权力。2014年通用电气位列全球第六大公司,业务几乎涉及所有战略领
域:电力、天然气、石油、医疗设备、航空和運输它也生产家用电器:冰箱、烤箱、炉
灶、洗碗机、热水器。2013年以前它一直持有美国三大商业广播电视公司之一的美国全
国广播公司的股权。此外通用电气旗下的金融子公司,即通用电气金融服务公司是全球
领先的金融机构之一这家子公司受到2008年次贷危机的冲击,如果没有美国政府大规模
干预(注资1 390亿美元)它不但会倒闭,还会连累母公司通用电气与福特、通用汽
车和沃尔玛一样,通用电气嘚产品几乎在美国的每一个家庭都有一席之地它属于“美国

2014年春天,出现了一位对华盛顿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就是杰夫·伊梅尔特。13年


湔,就在发生“9·11”事件4天前他接管了通用电气公司。通用电气就是他的生命他的
父亲和他的妻子是通用电气的老员工,他自己也在通用电气工作了近40年伊梅尔特是一
位厉害的谈判专家,是共和党强硬派与奥巴马关系密切。2011年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
任命他为就业与競争力委员会主席。赋予他的使命就是重建美国经济。这位大老板全身
心地投入到使命之中始终遵循着一个原则:生意就是生意。有┅次他在巴黎如此说
道:“商场如战场如果你想在这里寻找爱的痕迹,坦白地说你还不如买条狗。”

做生意可以但不能不计代价。峩在阅读法律文件的过程中发现20世纪90年代初,


通用电气因挪用与以色列签订的某份军购协议的利润余额而被处以6 900万美元的罚款
这项处罰对公司内部来说是个巨大的冲击。通用电气的管理者随后清理了他们的团队并
在那时通过了严格的“道德宪章”(至少在理论上是如此)。

在这方面通用电气的副总裁本·海内曼相比公司其他管理者更胜一筹。直到21世纪


初他一直负责公司合规业务,被美国律师协会的哃行盛赞为美国最具创新精神的法律专
家之一在他的领导下,通用电气赢得了“白衣骑士”的美誉并与美国司法部反腐败部门
建立了密切的联系。通用电气通常会向转行困难的检察官提供合规部的管理职位截至
2014年,已经有15位检察官在那里开始第二段职业生涯从2000年开始,通用电气也认识
到受腐败案牵连的公司管理层是理想的“猎物”通用电气毫不犹豫地提出收购这些公司的
想法,并以承诺帮助管理層同美国司法部谈判为诱饵正如我向斯坦指出的,通用电气在
10年内通过这种方式收购了4家公司阿尔斯通是其“猎物”计划中的第五个,也远不是最
大的一个2004年,通用电气吞并了美国公司鹰视技术这家公司被指控在向菲律宾和泰

国等国的机场提供爆炸物探测器的项目Φ行贿,在通用电气与美国司法部的密切配合下


最后达成了一项终止起诉的协议。 [1]

我还注意到在电力生产方面,几乎通用电气的所有國际竞争对手都曾经被美国司法


部起诉并被迫支付巨额罚款:2010年ABB公司被罚5 800万美元;2008年德国西门子被
罚8亿美元,8名工作人员被起诉包括1洺执行委员会成员;日本日立公司被罚1 900万美
元。现在轮到阿尔斯通被罚与此相反,在这个领域里那些将通用电气的电力设备加入
供货方案的美国大型电力供货商,从来没有一家因违犯美国《反海外腐败法》而被美国司
法部盯上例如,柏克德公司(承揽过建造美国驻外使馆的项目)、博莱克威奇公司、福
陆公司、石伟公司、萨金伦迪公司以及两家锅炉制造商——福斯特惠勒公司(业务甚至
涉及石油领域)与巴威公司。然而这些公司都在同一个国际市场上竞标,参加燃气、燃
煤、核能和风力发电站等各类设施建设在这些厮杀激烈的競争性项目中,如果从未用过
中间人服务那么它们是如何杀出重围的?

这些公司确实得到了美国的外交支持例如,2010年通用电气与伊拉克政府在场外


达成协议(没有经过真正的招标程序),以完全不符合市场行情的条件向其出售价值30
亿美元的燃气汽轮机。更令人惊讶嘚是当时伊拉克根本没有能力建造发电厂,因此巴格
达虽然采购了十几台燃气汽轮机但是却不知道用它们来干什么。直到今天都没囿人敢
说“不”字。通用电气有时也会作为分包商向工程承包商供货它向负责一揽子交货的电站
总包商提供燃气汽轮机,当然是总包商負责给中间人付酬劳在这个“游戏”中,通用电气
在亚洲市场上的首选合作伙伴是韩国和日本的一些大型贸易公司(商社)这些公司吔从
不担心会被美国司法部盯上。

2014年春天通用电气表现得像是反腐败斗争中的无差别级冠军,又像沟通方面


的“艺术家”虽然它提出嘚收购条件明显不公平,但在柏珂龙的支持下通用电气的首席
执行官对外界宣称(应该是说给他们自己的听众的)他们的提议“对阿尔斯通来说是最佳

为了证明这一点,杰夫·伊梅尔特提出了两个论据。首先,通用电气在法国并非无所


作为该公司从20世纪60年代末入驻法国以來,目前在法国境内雇用了10 000名员工其
次,阿尔斯通与通用电气“渊源颇深”这是不可否认的,但两家公司的关系远非伊梅尔特
想让我們相信的那般美好我和大部分阿尔斯通员工一样,始终记得贝尔福事件通用电
气向我们出售了燃气汽轮机的专利后,在商业条款方面嘚态度开始变得非常强硬不再同
意向我们转让功率更大、效率更高的新产品,这导致我们手里的专利成了一堆过时的废
纸因此,1999年阿尔斯通不得不把自己的燃气汽轮机业务转卖给通用电气(包括标志
性的贝尔福工厂及其所有员工)。

不管怎样通用电气在法国待了几┿年后,已经摸透了这个国家了解了法国的经济


结构、法国的每周35小时工作制、法国的文化,特别是法国的政治网络而且通用电气的

2006姩,杰夫·伊梅尔特招募了一位既有魅力又有才华的大使:克拉拉·盖马尔。她被


任命为通用电气法国公司总裁2009年升任通用电气国际副總裁。她在巴黎左右逢源拥
有极广的人脉。身为“妇女论坛”主席2011年《福布斯》杂志发布的全球最具影响力女性
中,她排名第30位这位毕业于法国国家行政学院的时尚优雅的女士,无论是在部长办公
室接受召见还是在摄影棚内录制电视节目,都游刃有余

2014年春天,她通过外交手段迅速化解了爆发在通用电气与法国政府之间的危机但


蒙特伯格仍然非常生气,在部长办公室向柏珂龙下了最后通牒2014年4月29ㄖ,也就是
在3天后的法国国民议会上他重述了一遍那4个论点,提出了一个有力的指控“自2月以
来,”他谈道“我就一直在询问柏珂龍,我们这家龙头企业的首席执行官而且我的问话
是正式、郑重和严肃的,他一直说他没有任何联盟的计划!”部长最后说道:“难道偠经济
部长在他的办公室里安装测谎仪吗”早些时候,蒙特伯格还在RTL电视台批评柏珂
龙:“他平时总是要求部长给企业提供帮助而自巳却秘密进行交易,还忘记打电话告知
部长这是一种缺失国家道义的行为。”蒙特伯格并不满足于仅仅喊一喊口号他开始采
取行动。艏先他礼貌但坚决地回绝了与刚到法国准备签署协议的伊梅尔特的会面。在当
时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接见伊梅尔特的。但是他向伊梅爾特转交了一封信并提醒他,在
法国“能源部门的收购项目,特别是核能都需要经过法国政府的批准”。他还向阿尔斯
通的董事们发絀了警告“大家当心,”他通知他们“这次出售可能违反证券交易所的规

实际上,这一切都只是虚张声势蒙特伯格试图先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他想在正式


组织工业与司法领域的力量进行双重反击之前先让自己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斗争。在司法
方面他确信美国人正茬勒索阿尔斯通,但他没有可以放到奥朗德办公桌上的切实证据
所以,他转而寻求法国对外安全总局的帮助然而,该机构却拒绝为他提供服务他只好
自己去寻找证据。蒙特伯格在工业部紧急成立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专案组挑选了4名顾
问,给他们安排了深入挖掘通用电氣与阿尔斯通合作底细的任务这“4个火枪手”迅速掌
握了美国诉讼程序的详细情况,并且一路追根究底查到我的案子那时,他们甚至試图与

专案组的一个顾问直接打电话给在新加坡的克拉拉克拉拉表达了她的惊讶之情。毕


竟1年前我被捕时法国政府没有出面干涉。克拉拉非常怀疑对方的身份在她看来,这
名部长的顾问太年轻她甚至在某个瞬间认为他可能是个冒名顶替者。克拉拉要求他通过
工业部嘚邮箱给她发一封邮件以确认他的身份。这名顾问给克拉拉发送了邮件但仍然
不能令人信服。对我而言我应思考要采取什么样的态喥。我所有的通话内容和在探视厅
的对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并发送给检察官。唯一不会被监督的自由交谈时刻就是我和我
的律师见面的時候。但由于我怀疑斯坦的可靠性所以我很难对他推心置腹。幸运的是
我的律师马库斯·阿斯肖夫在美国待了一个星期,并来罗得岛州的怀亚特看守所与我见了

一面。他的探视让我欣喜若狂因为这是我1年多来首次可以跟一个人坦诚相待、畅所欲


言。我们在一起待了6个多尛时我的妹妹朱丽叶特此前把情况都告诉了他,我终于明白
之前我和家人的通话中出现的许多暗示指的是什么了至于蒙特伯格的顾问試图与我取得
联系这件事,我一时左右为难当然,我内心深处希望帮助他揭发真相但是我的家人和
律师马库斯·阿斯肖夫都表示反对。我在一座戒备森严的看守所被关了1年,被美国司法部
当作“人质”以逼迫阿尔斯通合作我还可能面临10年的监禁。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美國司
法部得知(他们一定会知道,因为马库斯认为我的家人和他本人极有可能都已经被监听)
我间接帮助蒙特伯格阻止通用电气的收购计劃可能会在美国被监禁更长时间。所以我只
能不情愿地让克拉拉与蒙特伯格的顾问保持距离并且不要回复部长办公室的邀请。

无论如哬蒙特伯格主要是在工业经济领域发起反攻。为了推迟通用电气的收购他


转而联系阿尔斯通的另一大竞争对手——西门子。西门子很赽回应了他的请求

西门子首席执行官乔·凯飒在其转交给法国财政部的意向书中提议,由西门子接管阿


尔斯通的能源部门。作为交换覀门子将其大部分的铁路业务出售给阿尔斯通,包括其高
速列车ICE(以及54亿欧元的订单)和机车业务据这位德国富商称,他的提议是“建竝
两个欧洲巨人绝无仅有的机会:法国成为运输业巨头而德国则成为能源业巨头”。凯飒
承诺在3年之内都不会裁员还说准备把核能业務交还给阿尔斯通,以“使法国的利益得到
安全的保障”由于这个提议相当有分量,蒙特伯格成功地使阿尔斯通董事会推迟了向通
用电氣出售股权的决定他初战告捷。原本想在72小时内秘密完成收购的柏珂龙不得不

但是在政治方面,刚刚拥有主动权的蒙特伯格却失去了對事态的控制权时任法国总


统将这项收购案接了过来,他与曼努埃尔·瓦尔斯,以及其他与此项收购案有关的部长紧
急成立了一个小型委员会奥朗德也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他不信任这位做事张扬的部
长因为这位部长有一个让人恼火的习惯——不喜欢与领导充分沟通就擅作主张。2012年
11月蒙特伯格在印度钢铁企业阿塞洛米塔尔事件上擅自放出狠话:“阿塞洛米塔尔可以
撤出法国了。”这令奥朗德无法忍受这些心血来潮的话取悦了左翼社会党,但是也激怒
了爱丽舍宫爱丽舍宫决定任命一名谈判代表——大卫·阿泽马,法国国家股份代理机构
的主管。虽然法国政府不再是阿尔斯通的股东但这并无大碍,毕竟维护国家的战略利益
迫在眉睫阿泽马拥有良好的个人形象:他是高级公务员、左派人士,也与企业关系融
洽他直接受蒙特伯格领导,但他同样需要向马克龙汇报工作

2014年4月底到5月初,在怀亚特看守所我试图通过每天早上收看几分钟的美国有线


电视新闻网的新闻,来关注这场涉及众多政治家与企业家的事件但是美国人对这件倳的
关注程度远低于法国人,所以我不得不等着克拉拉几乎每天寄来的剪报

5月初,我给莉兹打电话想了解斯坦是否按照承诺与美国司法部取得了联系。她告


诉我她的老板只是简单地口头询问了他以前在检察院的熟人。根据这条消息她向我保

证美国司法部没有和柏珂龍达成任何协议。当然我的律师无法保留关于这场非正式“谈


话”的任何证据。总之斯坦继续把我当傻子。然而自霍斯金斯在2013年7月被起诉,至
今已经有10个月显然,美国人的调查在公司的某个层面戛然而止他们不再需要顺藤摸
瓜去追究柏珂龙。这本来是事实但他們却认为我在错误解读。我再次要求莉兹白纸黑字
地写给检察官同时要求检察官书面回信确认,他们与柏珂龙没有达成任何形式的交易
他们从一开始就欺骗我,我希望能掌握一件物证

“坦率地讲,我不建议您这么做”我的律师对我说,“我认为检察官现在已经准备恏


审查您的保释申请他们刚同意释放霍斯金斯。”

“那对他来说更好但我仍然对美国司法部区别对待我与霍斯金斯感到惊讶。”

“他昰英国人而且因为英国可以引渡它的公民,所以他的律师能够说服法官”

最重要的是,霍斯金斯是由高伟绅律师事务所代理的高伟紳律师事务所是世界上最


大的律师事务所之一,在商业法各个领域拥有顶级专家包括美国《反海外腐败法》。而
斯坦却几乎对它一无所知我问莉兹:

“霍斯金斯的保释金是多少?”

“150万美元占他在英国拥有的房产的价值的很大一部分。他可以和在得克萨斯州的


儿子住茬一起但如果想离开美国,他必须得到法官的批准”

“150万美元!这太多了。”

“这就是自由的代价!而且您必须知道,您也得支付這么多的保释金才能获释”

“什么!150万美元!为什么变成了这么多?一开始我们谈的是40万美元再加上琳达

“是的,但他们希望您的保釋金数额和霍斯金斯的保持一致”

“这太荒谬了。霍斯金斯可能有办法支付这笔巨额款项但我不行。”

“我知道但他们就是这么要求的。另外您还需要在美国再找一个愿意为您抵押房


子的人,就像您的朋友琳达一样然后,要知道这两个为你担保的美国人会成为‘囲同利
害关系人和连带责任人’如果您保释后逃回法国,他们的房子将会被自动扣押”

美国检察机关漫天要价,不停地提高保释金的數额这种做法简直是无耻至极。他们


显然是要想方设法不让我出看守所我甚至觉得一切都毫无希望,我永远无法达到他们的
要求我偠在怀亚特看守所待一辈子了。

但我没有想到我的亲朋好友被动员之后,会释放出那么非凡的能量我父亲成功说


服了他的一位名叫迈克尔的老友及其妻子,他们同意像琳达一样将房子抵押来为我做担
保。我对他们感激不尽克拉拉不仅提前支取了定期储蓄和退休保险,还出售了家中院子

里的一块土地因此终于凑了一笔与所需金额相差不多的款项。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就足够了吗?我怀疑我能否被释放关键取决于阿尔斯通、通用电气和法国政府间


的博弈结果。然而在巴黎收购事宜还没有确定。目前蒙特伯格好像在这场博弈Φ占据上

2014年5月15日蒙特伯格成功通过了一项为抵制通用电气收购提议而量身定制的法


律。这是一件反公开收购的威慑“武器”自那以后,若想要掌控能源、水利、运输、通信
或者医疗领域的法国企业外国企业必须获得法国政府的同意才能进行收购。蒙特伯格骄
傲地说:“我们再也不会任人宰割了面对令人厌恶的肢解企业的行为,法国要学会自我
保护!”法国人民对这次经济战中的胜利颇感欣慰根据法国行为科学与数据研究机构
BVA民调所的统计,有70%的受访者赞成蒙特伯格的举措他能成功反转,扳倒柏珂龙和

在这场政治风波中有一方嘚反常沉默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萨科齐和他领导下的


人民运动联盟这位2003年阿尔斯通的大救星,怎么没有针对这起笼罩着浓浓政治色彩的
事件跳出来痛斥左派总统的不作为呢?他面前明明有一条大道但是他一声不吭,连一
个声明都没有他是不愿使自己的党派内部汾裂吗?还是因为瓦莱丽·佩克雷斯的缘故?
2010年这个女人的丈夫空降为阿尔斯通可再生能源业务的负责人,此人马上要转为合并
后的通鼡电气-阿尔斯通企业同领域的负责人甚至可能接手通用电气的可再生能源业
务,直接听命于伊梅尔特或者他不想和通用电气法国公司咾板的丈夫埃尔维·盖马尔闹
翻?或许还有别的隐情他希望保持沉默,帮助他的朋友柏珂龙摆脱法律困局总而言
之,他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表态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在这次抵制通用电气收购阿尔斯通的事件里法国新闻媒体对事件鲜有报道。或许媒


体注意到了蒙特伯格囷柏珂龙之间的交锋小心地避开了引人不快的主题,幸亏还有少量
媒体向人们揭示了此事件的可疑之处2014年5月27日,新闻网站Mediapart刊登了一篇甴
玛蒂娜·奥兰治和法布里斯·阿尔菲执笔的别出心裁的调查文章,题为“卖掉阿尔斯通:腐
败背后的博弈” [2] 在文章中,两位记者认为“美国司法部的调查与阿尔斯通在仓促、不
透明的气氛中被肢解不无关系”像我一样,他们对日期上的一些令人怀疑的巧合格外关
注怹们尤其关注2014年4月23日。那天霍斯金斯在加勒比海的美属维尔京群岛被捕,
而恰恰是在同一个时期柏珂龙和伊梅尔特之间的谈判正如火洳荼地进行。奥兰治和阿尔
菲认为“这一逮捕绝非孤立,毫无缘由”它可以被视为通用电气在签约前对阿尔斯通总

终于,一部分真相沝落石出那时,我觉得这篇文章会一石激起千层浪但事实证明


我错了。其他有关文章也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响包括《鸭鸣报》于2014年5朤刊登的一
篇文章曾尖锐地指出,通用电气收购阿尔斯通的这笔交易存在着另外一个利益冲突在与
通用电气秘密谈判的过程中,为阿尔斯通提供法律咨询服务的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是通用电

气的老板杰夫·伊梅尔特的亲兄弟史蒂夫·伊梅尔特。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全程服务更周


到!在《观点报》于2014年5月15日刊登的针对此事的新闻报道中记者只提出了一个略
有价值的问题:“柏珂龙是否已经准备好把阿尔斯通拱掱让给美国人,以摆脱当前的司法
困局呢”对此,评论界仍是异常平静没有做出回应。

[1] 依据是美国司法部、通用电气、鹰视技术于2004年12朤3日签署的协议条款


[2] 文章的作者之一法布里斯·阿尔菲曾联系克拉拉,但由于害怕我的处境恶化,克拉拉没有回复。

一个月之后,2014年6月初木已成舟。蒙特伯格该认输了然而,在聚光灯前他


还是保持着胜利者的笑容,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把自己当成了阿尔斯通的拯救者。他
自诩在当时的局势下能够达到他提出的协议,已经算是做到了极致但是,我不是傻
子我们已经输得颜面无存。法国工业蔀长无权盖棺论定最后还是得由奥朗德拍板。法
国总统最终决定接受美国人的方案

我不得不承认,通用电气在整个谈判过程中可以说昰不遗余力他们表现得很灵活。


杰夫·伊梅尔特非常清楚,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笔收购项目,因此他毫不犹豫地
在巴黎安营扎寨他很快意识到,打赢政治和媒体舆论战与打赢工业或经济战同样重要
通用电气的首席执行官将其麾下最得力的公关团队投入其中,並找到了汉威士集团的二把
手斯特凡娜·福克斯担任操盘手,因为后者与时任法国总理瓦尔斯交往甚密

为了攻下阿尔斯通,汉威士集团动鼡了很多资源其中包括3位经验丰富的高级顾


问:法国企业运动组织前副总裁安东·莫里纳,公共咨询公司阳狮集团前负责人斯特凡妮·
艾尔芭斯,泽维尔·贝特朗办公室的前负责人米歇尔·贝坦。柏珂龙也有两位顶级专家:弗
兰克·卢弗里耶,他以前是萨科齐的幕后公关智囊;还有一位是阳狮集团的莫里斯·李维,
他与通用电气法国公司的负责人克拉拉·盖马尔的关系十分亲密。这个公关“梦之队”将为
确保这次收购行动如期推进扫清障碍第一个要克服的障碍便是说服公众,让大家信服收

无论伊梅尔特和柏珂龙如何鼓吹2014年春天的阿尔斯通还远不是一只“跛脚鸭”。与


产业结构上的弊病相比它拥有的科技优势依然显著,面临的危机主要来自财务方面因
此法国人民很难悝解为什么阿尔斯通要出让70%的股权。双方的首席执行官便负责在电视
上讲解这次收购的益处伊梅尔特以嘉宾身份出席了法国电视二台的黃金档节目,而柏珂
龙则上了法国电视一台的新闻节目在他们的发言中,我的前雇主一直在强调一个观点:
阿尔斯通在体量上难以应对危机特别是在面对通用电气和西门子这两大行业巨头的时
候。但当人们仔细分析企业数据时却发现真相并非如此。阿尔斯通在能源领域的产值约
为150亿欧元稳坐行业内第三把交椅,完全不存在所谓的“体量危机”如果把两家企业
的整体产值做比较,阿尔斯通的确只有通用电气的1/8但是出售能源部之后,情况会更
加糟糕主业仅限于轨道交通业务的阿尔斯通的产值将只有通用电气的1/30。声称因为阿
尔斯通鈈够强大所以要出售,然而出让产业之后公司只会更弱。柏珂龙的说辞简直荒

况且柏珂龙10年来一直强调,阿尔斯通必须同时在电力、输配电和轨道交通三大产


业中占有一席之地以便应对市场中的周期波动,如今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看来,专
注于发展轨道交通企业的前景将会一片光明。所有的专家都知道重组后的阿尔斯通业
务量将大大减少,任凭对手摆布果不其然,3年后厄运降临 [1] 但是,茬公关人员的蛊
惑下柏珂龙的观点像蜜蜂一样飞散,被所有媒体接受在采访报道中被广泛引用,成为

通用电气要面对的第二个困难昰取得政府的首肯,因为这事关就业问题在奥朗德


看来,这才是重中之重这位法国总统自当选以来,就面临着有史以来最高的失业率他
绝不容许可能导致社会混乱的行为发生。伊梅尔特保证为法国创造1 000个就业岗位这
是一个他不可能兑现的承诺。但是承诺只对那些楿信它的人有用。 [2]

最终为了打动法国政府,通用电气在公关人员的支持下克服了最后一个同时也是


最棘手的困难——堵上蒙特伯格的嘴。

2014年5月中旬这位工业部长继续主张让德国人介入解决此事,特别是西门子还开


出了更有利的条件德国人联络了能源领域的另一巨头——日本三菱公司。这个“德日双
簧”拿出了一个新的方案西门子和三菱并不打算收购阿尔斯通,而是提议在企业之间构
建一个稳固的笁业联盟三菱想和阿尔斯通在水电、电网和核能领域分别创建3个合资企
业,法方注资60%控股日方40%。而西门子则会收购阿尔斯通的燃气汽輪机业务作为
交换,会向对方出让自己的铁路信号业务蒙特伯格满怀激情地支持这项解决方案。在他
看来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避免法国企业被收购又能获得切实的经济利益。

为了紧跟形势的变化通用电气的智囊团明白,需要尽快重新思考一套新的战略越


赽越好。随后他们拿出一套受西门子和三菱提议启发的方案通用电气摒弃了一切类似
于“买”或“购”的表述,而向阿尔斯通提议在核能、可再生能源和电网3个领域分别组建“合
资企业”阿尔斯通和通用电气平分这3个企业实体的股权,双方50∶50很快,公关团队
制作了一蔀宣传片阐释这一“联姻”的美好前景,展示了非常动人的画面:在贝尔福工
厂已经同在一处工作的阿尔斯通和通用电气的员工正在囲用一个食堂,共享午餐这个
短片第一时间在法国各大电视台播放。同时通用电气的顾问正在各个部长的帷幕背后,
以及媒体主编的辦公室往来穿梭他们暗暗使劲,竭力使西门子和三菱的提议失去拥趸
他们力图让人们知道,这个方案过于复杂项目难以实施,合伙囚也太多几周后,这些
公关工作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到了收获的时候,国家谈判人员大卫·阿泽马也倾向于通用
电气公司决战将在爱麗舍宫打响。

2014年6月初马克龙、瓦尔斯和蒙特伯格齐聚总统府。蒙特伯格赞成西门子和三菱


的提议并请求总统用政府刚刚通过的新反恶意收购法令阻止通用电气的提议。马克龙则
发言称:“和西门子合作困难重重社会影响也极为恶劣。更何况阿尔斯通的领导层坚决
反对這一决定”随后时任总统府副秘书长马克龙给出了致命一击:“规定一个私企要和谁
合作,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干得出来!除非在委内瑞拉!”与2008年次贷危机后美国挽救通

用电气截然相反法国社会党政府将自由贸易奉为圭臬,生生地把法国制造业的“掌上明


珠”推入美国囚的怀抱木已成舟,阿尔斯通从此将属于美国谈判持续的这几周,蒙特
伯格一直与反对者针锋相对蒙特伯格要如何应对反对者呢?怹会咽下这口气吗总理瓦
尔斯清楚,他得做出必要的牺牲以保证拥有社会党左翼人士支持的经济部长留在自己的
内阁之中。瓦尔斯提議国家以资本介入阿尔斯通国家从布依格手中收购阿尔斯通30%的
股份,以此为阿尔斯通轨道交通部的未来做出担保对蒙特伯格来说,面孓保住了牌局
还远远没有输掉。他可以认为政府并未弃阿尔斯通于不顾也可以自诩是在他的不懈努力
下,通用电气才做出了巨大让步更可以在几天后举行的全国听证会上发表讲话,“国家
入股使阿尔斯通与通用电气的联合变得可持续”

蒙特伯格的这种交换是徒劳的,他终究还是屈服于通用电气但是必须承认,他曾是


唯一为法国国家战略利益奋斗的人可是,他真的有哪怕一点儿取胜的可能吗美國商业
巨头最终能够完胜,绝非偶然它反映出美国企业界在法国境内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我
在职业生涯中看到了美国在法国的一部分荇政、经济和政治党派中具有的巨大影响力我
们的精英,包括社会党人更倾向于大西洋主义。美国有着越来越大的震慑力美国人
在“软实力”上稳居世界第一,他们使用这种“软性外交”手段同时施加诱惑来使其上钩。
例如自1945年后,每年巴黎的美国大使馆都会挑選他们认为有潜力的政治新星美其名
曰“青年领袖”,邀请他们去华盛顿访问这种“培训”面对的是政治新贵,或者国家行政学
院的畢业生奥朗德、萨科齐、阿兰·朱佩、玛丽索尔·杜兰、皮埃尔·莫斯科维奇,以及马
克龙都曾以“青年领袖”的身份去过美国。

美国的影响力不止于此今天,巴黎大部分的大型律师事务所、审计事务所和商业银


行都是美资企业阿尔斯通与通用电气这件事对它们来说简矗就是一个意外惊喜,它们可
以从中攫取上亿美元的利润 [3] 为了保证游说的高效,这些机构会从部长办公室下手
对于被选中的幸运儿来說,这是一个工资可以翻10倍的机会显然,这些利益冲突中也危
机四伏当你听到阿尔斯通案中担任法国国家谈判代表的大卫·阿泽马弃政从商,转行到
一家大型美国商业银行供职时,你不会感到惊讶吗他被聘用的事情发生在2014年7月,
也就是奥朗德为阿尔斯通案一锤定音的幾天之后这位国家介入行为办公室的前负责人并
非饥不择食,而是接受了美国银行(就是在谈判全程中为阿尔斯通出谋划策的那家美国銀
行)高管的金交椅这次,就连公共事业部下属的合规部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劝说阿泽马
重新选择。于是这位高级政府官员最终去了叧一家金融机构——位于伦敦的美林证券。
而美林证券和美国银行自2008年就合并了这根本就是一家机构!大卫·阿泽马欣然赴
任,无忧无慮《世界报》曾询问他离开的原因,他回答:“我为什么离开为了挣钱

2014年阿尔斯通收购事件中,最后一个关键要素出现了:西门子变嘚犹豫不决2014


年5月20日,这个德国工业巨头本应提交一个确定的收购方案但它却提出眼下有一些新
的事项需要确认。西门子要求美国司法蔀公开更多有关阿尔斯通案的司法调查情况德方
担心,超10亿美元的罚款可能会落到这家它计划收购的法国公司账上西门子经历过这种

痛苦的官司。2006年这家德国企业因为贪腐行为被美方调查过。它被指控在阿根廷、委


内瑞拉、越南甚至伊拉克有贿赂行为行贿手段与阿爾斯通一样。为了尽快了结此事
2008年西门子向美国司法部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出认罪,并同意支付约8亿美元的创
纪录罚款而且时任覀门子总裁冯必乐也引咎辞职。冯必乐同意为他的旧东家支付500万
欧元避免企业追究他管理不善的罪责。事情还没结束2011年,美国司法部起诉了8位
西门子前高管并对他们发布了国际逮捕令。10年过去了西门子继续背负着这个丑闻、
这个甩不掉的累赘。事件在德国越闹越大如今企业已经为此耗资15亿欧元。在这种境遇
下很容易理解西门子绝对不想因阿尔斯通而再次被卷入同样的噩梦之中。

相反通用电气媔对美国司法部毫无惧色,它甚至向阿尔斯通提议成为后者的“拯救


者”在通用电气与法国企业的协议中,有一段明确规定在完成收購后,美方将全权接
管其司法负债换句话说,就是通用电气准备为阿尔斯通向美国司法部支付罚款这个条
件竟然能谈成,我感到很惊訝如果一家企业不能代其员工支付罚款,按照同一个逻辑
一家企业也不能代替另一家企业支付罚款。但是协议于2014年6月公布后,美国司法部
一反常态没有对这一条款提出反对意见。

通用电气可以为阿尔斯通支付罚款这是一条西门子绝对无法接受的关键条款。可


是咜又能怎样呢?2014年6月初几乎没人知道罚款金额是多少。阿尔斯通的认罪辩护
将在2014年12月22日举行也就是说,要等到6个月后那么,哪个企業愿意签一张总额
极有可能超过10亿美元的空白支票呢世界上没有哪个企业负责人,可以获得董事会和股
东们的批准如此行事这是显而噫见的。然而无论是经济类媒体,还是我们的政治精
英都没人站出来揭穿这种不合理的情况,所有人都被通用电气和阿尔斯通的公关囚员捆
住了手脚有个问题至关重要:阿尔斯通这笔未知金额的罚款可能超过通用电气收购金额
的10%,通用电气怎么敢做出付款的承诺呢倳实上,通用电气拥有西门子不知道的诸多
信息其实通用电气已经在幕后参与了阿尔斯通和美国司法部的谈判,为时数月!打击贪
腐调查组的负责人卡蒂·朱负责组织这些谈判,她曾经是专攻经济犯罪的联邦检察官。在
这个阶段一切都是检察官(有现任的,也有曾任的媄国司法部检察官)之间的一场游

2014年6月初我在离巴黎6 000公里之外的怀亚特看守所,见证了阿尔斯通收购案闹


剧的最后几幕我感到愤怒,卻无能为力我和法国都受到了欺骗。这个时候我是不是
应该打破沉默,让我的家人把我的故事登载在媒体上以使法国公民明白事实嘚真相,也
让法国政府明白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也许,可能我思忖良久。克拉拉可以去找那些调查
记者或回应蒙特伯格的特使。但这囿用吗我一个人如何与美国司法部、汉威士集团、
阳狮集团、阿尔斯通、柏珂龙、奥朗德和阿泽马等势力抗衡呢?这场战斗还没打响就輸
了而对于我、我的妻子和4个孩子、我的双亲和我的妹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能
够离开这座看守所。我的沉默或许有些自私但峩已经被羁押快14个月了。因此我宁愿

[1] 2017年9月,德资企业西门子开始着手掌控阿尔斯通的轨道交通业务这一行为至2018年秋尚未完成。


[2] 参见《尾声》
[3] 参见第49章《国民议会调查》。

在巴黎进行的谈判已经尘埃落定通用电气赢了,它将在一周内与阿尔斯通签署协


议与此同时,檢察官诺维克知会斯坦可以提交一份释放我的动议。2014年6月11日
在经历了424天的羁押后,我终于要重获自由明天便是我的自由之日。

我在懷亚特看守所的最后一段时间一切如常。早上6点50分我起床吃早饭,然后


和亚历克斯在食堂的地上铺一块毛巾做运动再跟随人群在几┿平方米的院子里快走一个
小时。这个院子就是监狱中的监狱完全封闭,上方装有全覆盖的顶棚时至今日,我已
在氖灯昏暗光线的持續照射下生活了250天遭受如此的惩罚,被关进这样一个暗无天日
的监区并非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我和其他囚犯的待遇一样,没有
更好也没有更糟,我像其他人一样遭受着惩罚无论一个人犯了什么罪,都不该被剥夺
呼吸新鲜空气和享受阳光的权利不该受到如此恶劣的对待。这种日子使人发狂使人堕
落。有时因为“预算紧张”我们连院子都不能去,这所资本主义的监狱对利益嘚追逐是
以侵犯基本人权为代价的,这可真令人愤怒和鄙视然而,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充分利用监
狱的设施、关押更多的犯人、牟取利益最大化也是要让犯人心理崩溃,以便尽快认罪
这样就能给美国司法部尽可能地减少案件开销,进一步改善它假大空式的统计数据
(98.5%嘚结案率)

离被释放还有几个小时,我大步快走着以此发泄对怀亚特看守所和美国司法体系的


怒火和仇恨。我感觉身体已被掏空有些疲惫,仿佛我的身体对未来生活的改变已经做出
了反应我碰见了一个狱友——阿尔巴尼亚人提卡,他在普罗维登斯医院待了4天后刚回
箌囚室外科医生从他的喉咙里取出了一个7厘米大的囊肿,这个吓人的东西早就该被取
出来了但他被迫熬了漫长的3个月才获得监狱方同意,被送往医院治疗我眼看着他的
病情日益严重,他的囊肿不停地增大渐渐堵塞了食道。他无法吃固体食物否则就会窒
息。自2月以來他只能吃些流食。他不能正常呼吸晚上睡眠也不好。他填完了成堆的
申请文件才被批准到狱外就医。如今他脖子上有一个巨大嘚疤痕,很像弗兰肯斯坦创
造出的那个怪人他一连几天都不能转动头部,但他依然对手术进行得还算顺利感到高
兴医生说从他喉部取絀了一块“黑布丁”一样的息肉。这个外科医生对提卡延误治疗导致
病情急剧恶化感到极为震惊怀亚特看守所管理层的这种危险且罪恶嘚草菅人命的态度,
让我也深受其害在“准备行装”的时候,我又想到了看守所里的几个难兄难弟一位65岁
的印度裔囚犯印第亚就没有這么幸运,他因被延误治疗于1个月前去世。基德因参与一
起毒品交易案检察官在第一次和他谈判时要关他15年,他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上
吊自杀了。他才24岁这是他第一次被逮捕。与我同室7个月的狱友马克2017年12月被

审判之前已经在怀亚特看守所待了5年。他本来计划茬圣诞节与家人团聚但是在审判开


始的15天前,检察官突然说他的诈骗罪比最初认定的更严重,于是马克又被判了25年监
禁!鲍勃结婚40年他的妻子于一个月前去世。看守所管理层不肯押他去参加在波士顿举
行的妻子的葬礼只跟他说可以让灵车停在怀亚特看守所的院子里讓他悼念妻子,他拒绝

然而我还是对自己说,能活着走出怀亚特看守所是幸运的我期待着可以或多或少


地找回从前正常的生活。

再过┅会儿我就要和我在看守所中共度一年的最忠实的狱友彼得、亚历克斯和杰克


说再见了。我们是看守所中少数的“白领犯人”——700个犯囚中不超过10个

彼得隐约预感到自己即将被释放,他被羁押在怀亚特3年多被捕之前,他是替黑手


党从纽约到拉斯维加斯一箱一箱运输现金的“运输机”

杰克也将获得保释。原本他是美国新闻的头版人物记者们甚至给他起了个“小麦道


夫”的诨名。这个62岁的金融从业者設计了一起庞氏骗局诈骗美国投资者他和美国司法
部达成了协议,最后只被判了七年半

而他的下线亚历克斯的情况则恰恰相反。亚历克斯拒不认罪他要和这个体制抗争,


要扛到最终审判或许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因为这可能使他比杰克判得还要重在我眼
中,这又是┅个新的证据说明整个刑法体系就是一场“俄罗斯轮盘赌”。亚历克斯只能焦
躁地等待审判在我被羁押期间,我与他的关系最亲近茬定居美国前,他曾在马赛读商
科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他50多岁性格开朗,十分虔诚即使在牢房中也积极乐观。
我在怀亚特看守所喥过的14个月中亚历克斯一直给我加油打气。他会是我一生的挚友

直到最后1分钟,程序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都不能少”那天凌晨4点,懷亚特看守所的


狱警就把我从床上喊了起来那时我就隐约感到我将要被释放。他们把我拉上囚车运到
康涅狄格州首府哈特福德的法院。到达后他们把我关在法院的一间单人囚室里。自那之
后就没有动静了我在这个囚室里百无聊赖地待了近8个小时!然而我已经走完所囿的程
序,保释也没什么问题了会不会最后一刻哪里出问题了呢?我在怀亚特看守所听到过太
多类似的故事即使是现在,我也什么都鈈敢确定

焦急等待的不止我一个人。我75岁高龄的父亲一大清早就来到法院我的朋友琳达陪


着他。他就在我被关押的囚室几米外的走廊裏苦苦等待我们近在咫尺,近到可以说话!

下午快4点时出现了一个好兆头。有人给我送来了我刚到怀亚特看守所时上交的衣


服它们巳经变得非常宽松,我穿上后显得特别滑稽终于,门开了走廊的尽头是爸爸
和琳达,他们站起来张开怀抱迎接我

我们紧紧相拥,幸鍢得有些发狂爸爸看上去精神不错,几个月前他不顾我的反


对,坚持来怀亚特看守所探监相比那时,他现在显得更加强壮当时,峩感觉他非常弱
小背部疼痛使他佝偻着身躯,呼吸急促只能靠拐杖行走。那种情形让我感到非常担
心显然他身体很不好,但他还是堅持跨越大西洋到铁窗外来看他的儿子,哪怕仅仅是
两个小时今天,在囚室门口迎接我的人还是他此时,克拉拉不得不留在新加坡孩子
们学年结束后会转学,全家搬回法国的手续都需要她去完成不过,她很快就会和蕾娅、
皮埃尔、加布里埃拉和拉斐拉在一起了1個月后,全家人将齐聚在我这里共同度过几

在被释放后的最初几个小时中,我非常激动但我知道我还没有摆脱全部束缚。在第


一阶段我只有两个月的自由。我必须待在美国境内住在我康涅狄格州的朋友汤姆的家
中,只能去美国的3个州——马萨诸塞州、纽约州和佛罗裏达州1个月后,我准备带孩子
们和克拉拉一起去佛罗里达州度假因为汤姆需要定期接回他的孩子住在家里,所以我和
父亲得租几张露營床我们住在客厅里。

时至今日关于被释放后的最初几个小时,我的回忆已有些模糊只有几个深刻的感


受凝固在脑海里。14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洗了热水澡,这让我感到舒适无比青草的芬
芳、树木的清香、微风的吹拂……孩子们一醒,克拉拉就给我打网络视频电话怹们的变
化真大!孩子们要去上学,所以没能跟我聊多久看到他们的容颜,听到他们的声音我

心中颇感安慰。我至今还记得我在汤姆的花园中躺了很久,仔细观察着辽阔广袤、无边


无际的天空我逐渐意识到,由于被关在牢房中太久我的视角都变小了。我用了好几忝
才适应了望向远方成功地分辨出了地平线。在狱中一年多的时间里由于整日面对同样
的环境,我的感知能力——视觉、触觉、味觉、听觉都有所退化

最初几天,我花了很长时间在森林中散步如果父亲的身体状况允许,他也会陪我走


走我的父母在年轻时就分开了,我和母亲相伴的时间更多些直到2014年6月的那段日
子里,我才真正理解了父亲我让父亲给我讲讲他的生活、他创建的公司和他在俄罗斯嘚
商业奇遇,我还鼓励他给他的孙子和孙女录些小视频其余的时间里,我基本都在上网
这在狱中是绝对禁止的。我尽可能多地搜集信息读媒体上关于通用电气收购阿尔斯通的
报道。我下定决心马上投入自己的调查。

2014年7月中旬克拉拉和孩子终于要来到我的身边。我惢怀忐忑地来到纽约肯尼迪


国际机场迎接他们时过境迁,我又一次来到这里孩子们掩饰不住欣喜和惊讶。他们的
爸爸瘦了快20千克如果被释放3周的喜悦可以冲淡我忧郁的神情,我或许看上去会更年
轻些说实话,此时我依然一副“愚钝脑袋、苦役身子”的模样

我发现,皮埃尔比蕾娅快高一个头了两个小家伙,拉斐拉和加布里埃拉见到我也非


常高兴她们拉着我的手不放开,一旦我松开她们就大声喊叫并且抗议。只是到了晚
上为了遵守我的保释条例,我得和她们分开回汤姆家睡。全家其他人都住在琳达家
幸运的是,几天后我們就可以一起去佛罗里达州我获得法官许可,可以在那里待3周
那时才是我们真正幸福时光的开始。我们住在海边的一个酒店式公寓里梦想成为游泳冠
军的蕾娅每天早上在迈阿密的游泳教练员的指导下游5公里,加布里埃拉和拉斐拉在叽叽
喳喳地玩沙子皮埃尔催我们一起体验当地的旅游特色——海陆两栖气垫船,这种小船先
在沙子上行驶一段然后全速驶向大海。沙滩、阳光、海浪我们像以前一样享受着假
期。但对我来说这次是与众不同的。

3周后克拉拉和孩子要回法国,我开始争取去法国和他们团聚的权利好消息终于


来了:彭波尼在拒绝认罪1年后,也就是7月18日签署了认罪协议这也刚好是我从怀亚特
看守所出来后一个多月。这很明显地证明我的羁押和他目前案中的处境完全没有关系,
这完全取决于通用电气和阿尔斯通的谈判他的律师处理得游刃有余(比斯坦要好),因
为和我不同他只需偠对一个被控罪名认罪即可。他可真幸运既然无须等待他的案子的
进展,我现在希望美国司法部能够通融些让我回法国。正当我开始放松心情享受家庭时
光的时候我的希望落空了。我从斯坦处获悉检察官目前反对以霍斯金斯的方式处置
我,他们打算像对付彭波尼一樣对付我我的命运将取决于未来霍斯金斯是否认罪,或者
是否接受庭审美国司法部用这个小把戏可以再抓10多个人,如此循环往复永無结局。
这种悬而未“判”的日子我或许还要过几个月,甚至几年而且我和朋友的所有财产一直
被冻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如何苼活?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我又何谈重新找回
生活的节奏?怎样才能说服未来的雇主9年的时间里,我随时可能回去蹲监狱谁还敢

雇用我?没人敢然而我必须找到一个可以重新开始工作的方法。我才46岁

何况,霍斯金斯有可能会让美国司法部感到恼火他在阿尔斯通只工作了3年,2004


年8月31日也就是塔拉罕项目合同签订后,他就离职了在他任国际关系部亚洲分部高
级副总裁时,他从未入境美国在這种情况下,他的律师提出了一连串的法律问题:一个
美国的法院如何能有权限判决一位英国公民在印度尼西亚的贪腐案件更何况他已從该企
业离职多年,在法国只工作了3年且从未来过美国。起诉他的这些事实是有据可查的
还是凭空捏造的?这还不包括其他技术层面嘚问题本来,我并不反对他的套路甚至完
全赞成。如果我没有被关押在怀亚特看守所而可以自由辩护那我也会这么做。问题是
他嘚事情让我再次陷入僵局。像往常一样我咒骂我的律师,我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斯
坦也像往常一样对我的咒骂不予回击,然后说些令峩不快的话“如果您不采纳我们的建
议,并要求现在就审判诺维克检察官可能会判您10年!”老调重弹的威胁!这种束手束
脚的状态让峩无比愤怒,然而柏珂龙却逍遥法外我非常想知道,他为自己和美国政府谈
成的是什么协议斯坦想方设法劝我说,就算有这样一个协議也与我无关面对众多的居
心叵测,我亲自写了封邮件8月18日,律师将它发送给了检察官我要搞清事实真相。

美国司法部始终没有回複但我的请求是完全合法的。美国人把它叫作“证据开示”:


一个允许犯罪嫌疑人搜集为自己辩护的所有证据的程序我向斯坦表示,峩对美国司法部
的反应感到惊讶更准确地说,是对它的不作为感到吃惊

“有可能这个协议是存在的,”他对我说“但您永远也不会拿到它。美国司法部并非


必须向您提供这份文件而且如果这是个保密协议,那它也无权将其交给您甚至无权承

“好吧,但至少如果它鈈存在美国司法部就可以向我否认。他们可以做到吧”

“他们没有回复您,是因为他们不能白纸黑字地撒谎所以您可以由此得出任哬您想

我的争辩是徒劳无益的……已经8月底了,克拉拉和孩子们要回法国了我不想与他


们分离,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

我无法接受无限期滞留美国且无权工作、没有家人陪伴的事实。不我不可能接受!


不管霍斯金斯的案子进展到哪一步,我都要回家!这一次峩不想再听律师的絮叨,直接
催促他们尽快让我的保释期得以延长。

金钱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美国检察官们松口了。与其他谈判一样“美元能使鬼推


磨”。最终他们以提高保释金为条件允许我重回法国。我父亲的朋友迈克尔已经慷慨地
用其私人房产为我做担保这佽又为我支付了20万美元的保释金。但是我不能踏出欧洲
一步(除非有法官许可),而且回到巴黎后我还得每周给美国缓刑监督官发一葑邮件。
当然我全盘接受了这些条件。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大约在9月16日动身,走前还须履行一个承诺我的前狱友亚历克斯的听證会将于


本月初在波士顿举行。我想没什么人会到场支援他他见到我会高兴的。的确现场就3
个人:希腊驻美领事、他从雅典赶来的表兄,还有我他进来时手被铐着,但给了我一个
灿烂的笑容听证会并不顺利,只持续了30分钟检察官满脸怒容,因为我的朋友居然敢
在法庭上藐视他像所有被告一样,我的朋友朗读了一份事先准备好的认罪书请求整个
世界的宽恕。然而判决已经尘埃落定:他被判处102個月的监禁,也就是八年半比与
他一同被起诉的组织里的头目杰克还多1年。亚历克斯心情沉重如果他在狱中表现良
好,则每年可减刑54忝因此2019年他就可以出狱。他冲我投来最后一个眼神做出最后
一个手势,便被带走了再过1周,我就要动身回法国而亚历克斯仍身处獄中。

可是我尚未动身,美国政府又给我制造了一些惊吓在我返美参加审判时给我签发


何种类型签证这件事上,美国司法部和国土安铨部无法达成一致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斯坦向我解释说,“它给您回国增添了风险”

“他们可能会想方设法不让您合法地返回美国。他们如果没有解决这个行政问题就


会没收您的保释金,而且在美国司法部眼中您就是个逃犯。”

“他们简矗疯了!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您想按照计划9月16日动身,那您就得签个全责协议如果他们没有找到办法,


那么责任在您而不在怹们。”

我的处境愈发卡夫卡式了因为琳达和迈克尔面临保释金被没收的风险,所以在做决


定之前我必须征求他们的同意。当我向他們描述我再次遭遇的错综复杂的境况时他们

并没有反悔。我也征求了法国驻波士顿副领事杰罗姆·亨利的意见,他表示极为惊讶。但


所囿人都鼓励我让我还是动身回国。“我们可以让大使馆介入”亨利向我承诺道。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我终于要回法国了。我一想到上飛机前要再经过一系列检查就


感到十分紧张。我害怕他们又在最后关头把我抓起来直到飞机起飞,我悬着的心才落了

2014年9月17日我抵达巴黎。距离我被逮捕已经过去493天父亲来机场接我,我们


归心似箭飞奔回家。我刚好赶上两个小女儿放学的时间她们在学校门口看到峩时,简
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脑海里一直保存着这个画面。过了一段时间我才逐渐习惯了
正常生活的节奏,或者说找到了以往生活的节奏但这再也不是我从前那种自然、简单、
真实的生活了,再也不是我需要重新规划,重新适应家庭生活的各种习惯重新当好┅
名父亲与丈夫。这显然比预想的难得多监狱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从此我就是
一名失业的父亲与丈夫。

2014年10月2日我在法国就業中心注册,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36.与马修·阿伦的会面

几天前,记者马修·阿伦给我发了条短信。他想了解我的遭遇,并获取一些关于通用


电气收购阿尔斯通的消息当时我戒备心很重。在同意见他之前我询问了身边的一些
人,包括我妹妹朱丽叶特她对我说,她经常茬广播中听到马修·阿伦的声音,也读过他
的书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尽管如此我还是顾虑重重。我尚在保释期还未接受审
判,因此我仍然随时有可能再次身陷囹圄我担心,如果美国检察官得知我向媒体吐露案
情他们会让我付出巨大的代价。3周前我结束在媄国的监狱生活,回到了自己家我
理应感到知足和放松,但我的心情却难以平复我生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当我被羁
押于怀亚特看守所时,我创造了一套密码以便和亲友沟通我们共同选择了一本书,给50
多个姓名分别编好了数字和字母我曾经认为,有了这套密码我们就能交换一些“保
密”信息。然而因为它们太难记所以我们几乎从来没有用过。

这个时候我还是感到有一些紧张。见记者我會得到什么呢?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


阱此前有人尝试联系我或克拉拉,但都被我们谢绝了或许我之后会后悔,但最终我
还是决定于2014姩10月9日见一下这位记者。

我指定了这次见面的地点就在凡尔赛老城中心的集市广场。我熟悉这个地方所


以,我就能确认他是否偷偷带叻摄像师

还好,很明显他孤身前来不过,我依旧将信将疑因此,我开车靠近他的时候始


终没有离开驾驶座,并且示意他快点上车甚至没顾得上和他问好就开动了车子,我在中
心区转了好几个弯确定没人尾随后,才全速驶向凡尔赛宫我计划陪他在安德烈·勒诺
特尔设计的凡尔赛宫广阔的园林里散步,以便一旦有监视的人靠近我就能及时发现。

后来我发现就是在这种有点儿于布王式的剧情中,我结识了马修·阿伦,当时他是


法国广播电台综合台的记者他倒没因为这场奇特的开场戏感到不快,反而觉得挺有趣
我们一起在凡爾赛宫的园林中漫步了一个下午。自打我从怀亚特看守所出狱后我习惯性
地走得很有节奏,几乎每天都会长时间散步这使我感到平静,也让我觉得自己做了些运
动我们边走边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只言片语后来就滔滔不绝。在某种意义上我觉
得这是一种自我释放。他只用几个问题就获得了我的信任接着我就向他吐露了一切:监
狱、铁链、屈辱、沮丧、恐惧、我家人的不安、流氓歹徒、呐喊……阿尔斯通。我东一榔
头、西一棒槌地向他描述一些企业如何通过贿赂在国际市场中占得先机,企业的高层如
何利用一套程序掩盖这些行為我是如何被出卖的。我对他讲的重中之重就是美国人设
下圈套,陷害我们他们操纵了柏珂龙,而柏珂龙为了逃避重刑决定干脆賣掉阿尔斯

我很快就发现,马修·阿伦对我的遭遇只是略有了解,但对阿尔斯通被迫卖给通用电


气这件事却知之甚多然而,媒体对此却表现得讳莫如深这十分让人惊讶。

2014年7月《星期日报》的记者布鲁娜·巴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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