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被安利了一部电影,里面说的是表妹是个机器人?

  直到今天,及川仍然记得一清二楚。与女孩子纤细而柔弱的手不同,那个男人的手又坚硬又粗糙,还带着几分笨拙。他熟悉这双手的扣球力道,了解这双手的拦网动作,知道这双手所代表的强硬与蛮横,可及川不曾想过,原来这双手也会轻轻颤抖。

  在那个午后,空无一人的体育馆被夕阳刺透,将他的整个视界镀的昏黄。及川抬起头吻上男人干燥的嘴唇,察觉到他略微绷起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地抬起了手臂。他宽阔的掌心里渗出了湿意,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小心翼翼地贴上了自己的后背。那力度轻如鸿毛,仿佛拥抱着一个易碎的谎言。

  三年以来,他再也没有见过牛岛若利。

  居酒屋里充盈着从火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牛肉的香味和鼎沸的笑声交织错落,与胃里的酒精一同蒸腾发酵。及川刚放下手中的杯子,旁边的女生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早有预谋地提出了问题。

  “及川同学,你有没有在意的人?”

  “嗯……现在没有,以前倒是有一个。”

  “哎,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老家打排球的时候,县里有个超级厉害的对手。因为老是赢不过他,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他呢。”

  “那算什么啊!”女生格格地笑了起来,巍峨的胸脯随之一起一伏。“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啦。”

  “哎?是说这个啊——目前没有喔。”

  “骗人。”她嘟起了嘴,“不过,为什么不打排球了呢?及川同学在宫城很有名吧。”

  “那都是以前的事啦。”他放下了斟得满满的杯子,“托那个人的福,我们从来没有去过全国大会。我想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所以就放弃排球,来到了东京。”

  “那个人……是说你刚才提到的对手吗?”

  “嗯。他叫牛岛若利,怎样,是个怪名字吧。”

  “是啊。因为太难念了,大家都直接管他叫牛若。”

  “那,这个牛若现在在做什么?”

  “谁知道……应该还在打排球吧。”及川彻撑起了脑袋。“没法想象他不打排球的样子啊。”

  “那有什么意思嘛。”女生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赢不了他也没什么,及川同学跟他可不一样,没必要把人生赌在排球上。”

  “对了对了,什么时候也给我们露一手嘛!我还没看过排球比赛呢。”

  “大家都想看啦!好不好嘛及川同学,拜托你了!”

  “呃……”及川挠了挠了头发,忽然神色一变,紧张地直起了背。“啊,糟糕,我得先走了。”

  “刚刚想起来我有个报告得明天交,那门课老师还挺难缠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披上了挂着一旁的大衣。“你们好好玩,我先失陪啦。”

  “抱歉抱歉。”及川双手合十地苦笑着,瞟了一眼男同学们怨恨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单身汉们就是这样,求他联谊时像是耶稣再世,一到现场来却好比末日再临。他走出居酒屋,在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下打了个寒颤。即便离开了东北,冬天的寒冷却依旧毫无改善。还没走出几步手机就在裤袋里聒噪了起来。及川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邀请自己联谊的始作俑者。

  “喂及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抱歉抱歉,但是我还得写田中老师布置的研究报告……”

  “别找借口!那可是隔壁大学的校花,人家都自己过来搭话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都说抱歉了……不过,你们不是一直在念叨我碍事的么?”

  “好像你现在不碍事似的。”朋友悻悻地叹了口气。“算了,下次你可得来续摊。”

  “什么?作业的话会有办法的。”

  “不是说那个。她问了你排球的事吧?”

  及川停顿了片刻,随即提高了回答的声调。

  “嗯。没办法嘛,及川大人太有名了。怎么,你在担心我?”

  “那是。”朋友没有骂他的心思,反倒一反寻常地正经了起来。“要是提到排球的事情你立马就会开溜,想不担心也难。”

  及川彻脸上的笑停住了。他停下了脚步,没再说话。对方察觉出了他的缄默,心领神会地结束了对话。

  “……总之,你别在意那些女生的话了。下次可别溜了喔,好歹给我留个面子吧。”

  “嗯。”及川机械地应了应。“谢谢。”

  及川挂断电话,在原地站了一会。他已经不记得那隔壁的校花的样貌了,但她甜腻的声音却在脑内挥之不去,四处盘旋。

  没了排球,及川彻什么都不是。暮然回首,背后的脚印早已被白雪掩埋,找不到来时的踪迹,也回不到原本的路。

  他朝夜空深吸了口气,寒冷单刀直入地剖开肺叶,令他的胸腔隐隐作痛。及川低下头,手里的手机正嗡嗡作响,显示着他最熟悉不过的名字。他咬了咬牙,用冰凉的的手指接通了电话。

  “小岩!真少见啊,你居然会自己打电话过来。” 

  “别说废话了。及川,你春假有什么安排?”

  他没有听懂岩泉一的意思。挤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在北风里冻成了冰。

  “……所以?你该不会是要我去应援吧。”

  “当然不是。听着,我去看了青城的练习——那群小子很有潜力,但还没有发挥出自己的优势——不过,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事。”

  及川停了一会儿,没有马上答话。他眯起眼睛,看向了远方的风。

  “……小岩,我已经三年没有打过球了。”

  “不,没那么简单。我……”

  及川想回答他,却又答不出声。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岩泉的声音越过了静止的三年时光。

  “连续几年被乌野抢了风头,白鸟泽才不会善罢甘休。这回他们特地请了个OB来指导春高训练——我想,你也知道那会是谁。”

  岩泉顿了一顿,像是在等候他的反应。

  与其说想赢,不如说在遇到牛岛之前,他就不知何为失败。体格也好,头脑也罢,及川彻从未领过败绩。然而一进入北川第一,裁判便吹响了哨声,宣告着好运的终结。

  “——比赛结束,白鸟泽胜!”

  结束了。及川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但眼睛却还死死地钉在牛岛身上,试图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可那破绽到底是无处可寻,他只得茫然地看着球网对面的牛岛,而对方脸上则没有任何表情。那或许是在轻蔑,或许是在得意,又或许没有任何过深的涵义,只是注视着一个狼狈的败者。可说来奇怪,那一刻充斥在及川心里的不是愤怒,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种更为简单、更为纯粹的情绪。

  面对牛岛若利的力量,他极其单纯地发出了叹息。

  在牛岛那个简单得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动作面前,他看到了强大所独有的魅力。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那一刻的及川,确实将他看作了某种美丽的隐喻。所以说实在的,他或许并不讨厌牛岛若利,或者说,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牛岛若利。

  岩泉戳了戳前桌的背。及川撕了张便笺下来,揉成纸团丢了过去。

  “好恶!”岩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被英语老师狠狠地瞪了一眼。

  “为了战术,战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然后呢?牛若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吗。”

  “这个嘛……他基本上没有什么短板。”

  “力量吧。力量。完全凭借先天优势,没有任何策略可言。真是让人不爽至极啊,天才这玩意。”

  “对了小岩,我昨晚梦到小牛若了。”

  岩泉再次咕哝出了声音。英语老师敲了敲身下的讲台。

  “你听我说嘛!梦里赢是赢了,但比赛刚结束,小牛若就在球网对面冷冷地看着我,然后我就想,啊,这果然是梦吧。”

  “不仅是梦。比赛的时候也好,练习的时候也好,脑子时不时就会浮现小牛若的脸,真是烦的要死……”

  “岩泉!稍微安静点!”老师忍无可忍地点名批评。岩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转身就趁她不注意,冲前面的座位踹了一脚。及川把那声嗷呜的惨叫吞了回去,闷闷地缩起了肩膀。

  岩泉把“赢”字写的太重,在便笺留下了深深的凹痕。

  “如果连你都怀疑自己的话,我们是赢不过牛若的。”

  及川盯着纸上的字迹,一时没有回话。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背后又砸来了一个纸团,笔迹比上一张更为潦草。

  “再说你到底是什么回事,整天想着牛若也就算了,居然还专门跑去调查他,你是暗恋他还是怎么着啊?!”

  岩泉扔完纸团,等着及川的回音。可只见前桌的背影忽然一僵,半天没了动静。

  他手里的笔啪地掉在了地上。

  及川一放学就蹲在了岩泉的鞋柜边,活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大型犬。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生你的气。”

  岩泉一边说着一边踹了他一脚。

  “起来!蹲在这种地方像什么话。”

  “小岩……”及川委屈地垂下了脑袋。“你果然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理解!”男生粗暴地踩进了鞋里,“为什么偏偏是牛若?”

  及川露出了一脸复杂的神色。

  “……我说,小岩你误会了。”

  “我确实很在意小牛若,但那不是出于好感啦。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平吗?他的打法没有什么战术和技巧,有的只是直觉和力量这种与生俱来的才能。只要动起来就能获得胜利,简直扯得要命。”

  “如果这是你喜欢上他的理由我才觉得扯。”

  “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了!”及川鼓起了嘴。“你根本没听我说话!”

  “我听啦。”岩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家伙确实很扯,但这不是当然的么。”

  “所以说,世界就是这么扯。”男生把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踢着路上的石子。“牛若是很厉害。可要我来说,你这家伙也不赖。”

  “装什么傻!”岩泉一把箍住了他的脖子。“如果用马拉松来打比方的话,你背后还有大把大把的人在追着你跑呢。你被超过了一次就怯场成了这样,那么在你身后的选手要怎么办好?”

  “可是小岩,跟他们比也没有意义啊……”及川被箍的喘不过气来。“这样安慰自己也太逊了。”

  “那你遇到牛岛以前的人生岂不就没意义了。”岩泉不以为意地放开了手。及川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你说你在意牛岛,是为什么?”

  “所以说,我想打球。”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虽然以前也很喜欢排球,可从输给白鸟泽的那一天开始,我才产生了想打得更久、打得更好的念头。”

 “很讽刺吧。如果用小岩的例子来说的话,在那之前,我只是在跑,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然而被小牛若超过之后,我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我想要超过那个背影。他看到的风景是怎么样的,我也想要看看。”

  “其实你挺喜欢牛若的吧。”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别嘴硬了。”岩泉背过身子,“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那家伙的排球很厉害。虽然作为对手这么说很不甘心,但牛若真的强得叫人恼火。那种家伙站在球网对面,就像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在给我们摇旗示威,告诉我们现实有多残酷,而我们又有多渺小。”

  从球网对面投来的那道眼神直率而尖锐,不需要掩饰,不需要妥协。在这样的对手面前,自己一切的经验与技巧都化为了空谈。要说不嫉妒,那不可能。要说不羡慕,那也不可能。

  大抵是察觉出了他的动摇,青梅竹马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坦然的笑容。

  “……但是,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因为这种家伙,排球才会这么有趣。你不也这么觉得吗?只是开开心心打排球的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及川愣住了。路边的轿车溅起了层层积水,把他的裤腿溅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可不支持你跟牛若在一起。画面感好恶心。”

  “你告白是可以,但要在赢过那家伙以后再告白,再把那个臭屁的家伙狠狠甩掉!”岩泉得意地笑了。“‘我喜欢的是第一名的你,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这是哪门子的午间剧……”

  “就这么定了,不准反悔。”

  “呆子,不是说告白的事。”岩泉一的笑容透出了一丝坚定。“我们会赢的吧?”

  及川看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个约定来自于一点盲目的确信,一点真诚的渴望,还有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然而在进入青叶城西的第一年,这个约定并没有成真。

  越过球网来看,牛岛似乎长高了一些,眼神还和之前一样尖锐刺骨,简直让人怀疑他有什么童年阴影。最令人头疼的是,那梦魇般的蛮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有种变本加厉的态势。

  及川终于明白了。并不是自己没有进步,只是牛岛进步的比他更快。这事实让他感到了不由分说的沮丧,就好比自己已经翻山越岭,对手却还远在前方。但是不能气馁,不能认输。自己一定要赢,否则,否则——

  及川把头埋在龙头前,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

  “……怎么,是小牛若啊。”他关上了阀门,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抹脸。“特意过来嘲笑我么?”

  牛岛盯着他的背影,并不为他的自嘲感到动摇。

  “及川,为什么你没来白鸟泽?”

  及川回过头,有点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青叶城西不能发挥出你的能力。无论指挥的功力有多好,成员实力不够就没有意义。你连这都不明白吗。”

  “……呃,这算是挑衅?”及川彻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牛岛并不理解他的愤怒,语气依旧平直如昔。

  “这还需要什么缘由。我讨厌你,想要打败你,所以绝对不会跟你成为队友。”

  “你要因为个人喜恶断送自己的未来吗?”

  “断送……我说小牛若,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虽然这次青城是输了,但这之后可还有三年呢。”及川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人。“我会拼上一切,用我自己的方式取得胜利。”

  “我还是不能理解。”被称为怪童的男人皱起了眉。“打败我有那么重要么?”

  “那当然。这是关乎我排球生死的问题。”

  看着对方更加困惑的眼神,及川露出了生机勃勃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方才落败的气馁。

  “这么说吧,你的排球属于天才,而我的排球属于凡人;你的排球属于才能,我的排球属于奋斗;你的排球属于一个人,而我的排球属于六个人——小牛若,你觉得哪一方会输?”

  “让球落到地上的那一方。”

  “真有你的风格。”男生收起了笑容。“不过在我看来,像你这种不理解胜利意义的人才会输。确实,青叶城西不存在能够超越你的部员,无论有多么优秀,大家终归还是凡人。但这就够了,有些事情是天才是不会明白的。早在北一我就决定了,我要用六个人的力量来打败你们。要说这是逞强也无所谓,能打败白鸟泽的人是青城,也只有青城。这是我的信念,也是青城的信念。”

  牛岛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和在球网对面时一样,闪烁着明亮夺目的光芒。

  “我很欣赏你的精神。但是及川,如果你没能打败我,那证明你们的排球也不过如此而已。到那个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那我就放弃排球。”及川沉吟片刻,“不过不巧的是,我对青叶城西的排球很有信心。等着吧,我会把你那不讲理的排球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牛岛沉默了几秒,最后转过了身,将男生的挑衅落在了身后。

  “我等着。”他对身后的人说,“只要那天能够到来。”

  及川,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意气再高也于事无补;总有一天,你要明白这个世界就是残酷如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及川看向对面人的表情就像撞见了鬼。

  “为什么比赛完的隔天就非得跟你碰面不可……”

  “这是我晨练的必经线路,遇见你纯属巧合。”牛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表。“你要去练习了?”

  “嗯。”及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办法嘛,输了就只能翻倍地努力了,不然可没法跟你这种怪物作对。”

  “你比夏天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成长。”牛岛盯着漫长的红绿灯,“但是及川,这种程度是不够的。”

  “……小牛若,你会不会太直接了?就不知道要照顾一下别人的感情吗?”

  “不要那么叫我。你希望我安慰你?”

  “那倒不是……要是连你都那样看我的话,我会疯的。”及川干巴巴地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牛岛从余光里瞥了瞥他翘起的头发,忍不住伸手替他压了下来。

  “——!!!”及川吓得顿时清醒了一半,脸比对面的红灯还要来得更红。“你在干什么!!!”

  “啊,啊……啊……”及川意识了过来,尴尬地揉了揉脑袋,让那撮头发更翘了。“可恶,今天没带发胶……”

  “……你还用那玩意的吗?”

  “那当然。及川大人可是帅哥嘛。”帅哥大人嘴上咕哝着,耳朵却依旧红得滴血。“真是的……你在动手之前都不先思考一下合适不合适的吗?”

  牛岛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转开了头。“抱歉,你不喜欢被讨厌的人碰吧。”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算了。”及川叹了口气。“绿灯亮啦,再见。”

  “要去看看白鸟泽的晨练吗?”

  及川彻一愣,冲背后的牛岛转过了头。

  “……我说啊小牛若,那种东西不是不能给人随便看么?”

  “晨练而已,给你看了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牛岛不以为然地答道,“想必你自己也知道,白鸟泽的战术从来不会遮遮掩掩。”

  “这话真是让人火大。”及川不怒反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之后被我们打败的话可不要后悔哦。”

  “那不可能。”牛岛一口断言,“来吧,跑起来。”

  “哈啊?喂我说,喂……!”眼看着牛岛拔腿就跑,及川目瞪口呆,只得拔开了腿。全速前进的牛岛很快便甩开了他,留给及川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了岩泉跟他打过的比方。如果把人生比作是一场马拉松,那么牛岛就是那个他所无法超越的对象。想到这里,及川忽然愤懑了起来,拔开双腿追了上去。牛岛察觉出了他无聊的竞争意识,不由得也随之加快了步子。

  春天的风仍然带着几丝寒意,吹得及川彻的脸冷得发僵,然而他的身体里却涌出了一阵没有来由的热意,催促着他不断加速。就这么跑着跑着,朝阳终于冒出了半个脑袋,照亮了漫长的清晨。

  ……晨跑还挺有趣的。及川彻这么想着,再次加快了脚步。被他超过的牛岛皱起了眉头,不理解这行为的意义何在。是啊,你当然不会懂了。及川大人从国中一直苦恼到了现在,一直想着要如何超越你,如何打败你,如何让你那硬梆梆的表情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你笑什么?”牛岛喘着粗气问。

  “小牛若,你的体力会耗尽的喔。”

  “反正都是晨练,怎么跑都没有区别。如果你想比下去的话,我也可以继续奉陪。”

  “没这个必要吧。”及川看着面前的背影。“这是你的晨练,用自己的节奏来跑不就行了。”

  “在你这么针锋相对的情况下?”

  “你会在意这种事情?”少年笑了,拔腿追了上去。“我还以为你不会把我当作敌人呢。”

  “我确实不把你当作敌人。”牛岛加快了步子,“现在的青叶城西没有让我当做敌人的价值。”

  及川顿了顿,自嘲地笑出了声。“真伤人啊。不过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敌人看待的。”

  “我知道。但这毫不必要。”牛岛停下了脚步,冲及川抬了抬下巴。“到了。”

  及川来过白鸟泽很多次,但像这样独自来访还是头一遭。寒假还未结束,偌大的校园里空无一人,体育馆里倒是一早就传出了声响。及川跟着牛岛进去,看见队员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开始了练习,不但没人对他的突然到来表示异议,甚至没有人对他抱有一丝关心。及川爬上了二楼的栏杆,看着牛岛在一旁开始了热身。

  在牛岛提出那个疑问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去白鸟泽这种选择。然而在对方看来,这似乎才是理所应当的结论,以至于他对及川的决断感到了深深的困惑。自然,从晋级全国的目标来看,白鸟泽才应该是他最好的抉择。如果及川成为了牛岛的队友,那么他就能不战而胜,成为梦寐以求的宫城代表。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虽说终点殊途同归,但对于及川来说,牛岛是他必须逾越的一道障壁。这并不是因为牛岛怪童般的才能,也不是因为他让自己尝到的败绩,而是因为这个男人拥有他想要的一切,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憧憬。及川心里明白,牛岛若利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自己发出的宣战。只有打败牛岛,他才能证明自己,从而在不眷顾他的命运面前昂首挺胸,继续前进。

  然而及川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对牛岛恨之入骨,却又往往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没办法,牛岛毕竟是排球眷顾的男人。尽管及川不愿认同,但牛岛总能将排球的魅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将他定在其他部员身上的眼睛拉回原位。,及川看着他投球,看着他拦网,看着他用那不可理喻的蛮力过关斩将,所向披靡。不知不觉练习就过了大半,而自己的收获除了再次认识到了牛岛的实力之外,就只有深深的挫败与无奈。

  “有什么感想?”牛岛走上二楼,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没什么。”及川瞥了眼他上下起伏的喉结,又把眼睛移回了场上。“战术也好合作也好,统统都不像样。一想到青城输给了这样的队伍,我就恼火得停不下来。”

  “这就是我要你来的用意。”他并不因为及川的话而生气。“运动依靠的是天生的才能。如果力量足够强大,那么即便不用计策也能得胜。不过如果你当初选择了白鸟泽的话,我们想必会比现在更强。”

  “……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想让我后悔?”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我尊重你的精神,但是在青城是无法取得优胜的。高中已经没有办法了,但大学还有机会。来为我的队伍尽力吧,及川。”

  男生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冲他没精打采地瞟了一眼。

  “敬谢不敏。我要是跟你同队的话,迟早会选择退部的。”

  “会被自卑和嫉妒压垮的啊。”及川静静地注视着身下的人群。“在进入北一之前,我不会怀疑自己,也不会害怕未来。但是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无论我之前被人如何赞美,到头来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意识到这一点,我开始焦躁,开始嫉妒,开始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迁怒他人……我讨厌这么肮脏的自己,也讨厌让我变成这样的你,但说到最后,还是更为憎恨讨厌着你的自己。”

  排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和球鞋摩擦的声音相互交杂,填充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说啊,小牛若。每次比赛结束的时候,你不是都会看着我吗?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你是在嘲笑我,还是在轻蔑我,又或者是对我感到同情,或者怜悯?”

  及川愣了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可你明明就不把我当做敌人。”

  “因为我们不应该是敌人。”牛岛盯着白鸟泽部员,略微绷紧了眉心。“整个宫城县里没有比你更好的二传手。你应该也明白,能把你的力量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不是岩泉,不是青叶,而是我和白鸟泽。如果我们联手的话,全国冠军简直是手到擒来。但你却选择了青叶城西……老实说,我仍然不能理解你的用意。你的那套团队合作的理念并没有错,但却着实用错了地方。”

  “小牛若,你还是不明白。”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但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还让我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贪婪,多么肤浅。我执着的不是什么县内第一,而是你呀。不打败你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前进。”

  牛岛转过脸,盯着轻轻笑着的及川。

  “是呀。”及川彻淡淡地笑了,“讨厌到了想要否定自己的程度。”

  他盯着那张寂寥的侧脸,最后伸出手,捋了捋那柔软的头顶。手掌底下的人动了动,却并没有挣脱。

  “哈?”及川失笑,“我说,死缠烂打可是会被讨厌的。”

  “反正你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再讨厌我一点也没有区别。”牛岛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理论。

“如果你厌恶自己的话,我会肯定你。如果你怀疑自己的话,我会让你赢。所以来吧,及川——倘若你真的重视排球,那就没有再赌气的道理。”

  及川愣了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我想不出能怀疑自己的理由。”

  “哈!好意我心领了,但要我跟你传球,你想都别想。”及川冲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分外嚣张的鬼脸。“做梦去吧,小牛若!”

  听完这话,牛岛并不气恼,反而露出了些许笑意。“我并不讨厌你这种性格。”

  “你的性格我倒是再讨厌不过了。”

  “没关系。及川,你会明白的——”牛岛转过脸。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自己的执着是多么可笑。天才和凡人的鸿沟难以逾越,然而依靠自力跨越了凡人局限的你,却拒绝了与天才为伍。然而及川,总有一天,这份坚持会令你触网。

  球刚脱手,及川就察觉出了自己的失误。果不其然,这发球无力地撞上了网檐,在地上砸出了咚咚响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开始觉得排球落地声和濒死时的心跳如出一辙,挣扎几道便无言收尾,在心电图上画出了一道漫长的直线。

  “呆子,今天就到这了。”岩泉把地上散乱的球一一捡起,“你以为自己的膝盖是铁做的啊。”

  及川喘着粗气,撑着腿看向地板。脚下明明是习以为常的球场,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立足于万丈深渊,稍一失足就会粉身碎骨。那就这么办吧,他这么想着,把自己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重若千钧的身体并没有下坠,只是被冰凉的地板硌的发慌。及川嫌运动场的灯光太过刺眼,索性用手挡住了眼睛。

  “小飞雄要追上来了。”阖上的眼皮被光沁出一丝橘红。“再这样下去,在打败白鸟泽之前,我们很可能就会输给乌野。”

  岩泉默不作声地放下了球,对着及川的腹部狠狠地来了一脚。

  “不是说了让你别说这种丧气话了吗,垃圾川。”

  “话是这么说啦……”他挪开了覆在脸上的手,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球场。“但这是早就注定了的事嘛。说实在的,我很害怕。”

  及川少见地示弱了。岩泉捡起了手边的球,自顾自地颠了起来。

  “嗯?那倒不是。只是这回春高是高中最后一次大赛了,如果这次比赛没能打败小牛若,我就只能向他认输了。”

  岩泉从余光里瞥了一眼青梅竹马,又把眼睛挪回了球上。每次抛起排球总令人提心吊胆,生怕它会砸个万劫不复。

  “怎么可能。但真要输了的话也没别的办法。”及川叹了口气,从地板上支起了身子。“我之前跟小牛若夸下了海口,说如果没有赢过他的话,我就会放弃排球。所以搞不好,这就是我最后一次比赛啦。”

  “不……”及川有些迟疑地看着队友。“……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一直都不是这样的吗?只要我一说丧气话,小岩就会训斥我,‘打起精神!’‘废物川!’‘现在放弃还早着呢!’之类的……”

  岩泉把手上的球颠到了最高点,然后狠狠地打向了对面。球体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在球网对面轻轻跳跃。

  “你也没必要这么执着于牛若吧。”

  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一片沉默。

  “我知道你看不惯牛若,也知道你很想打败他。大家都是这样的,没有一个人不想打倒牛若。但是及川,你有必要为此赌上自己的未来吗?”

  及川彻愣愣地看向岩泉。后者越过球网捡回了球,一个反手掷向了自己。

  “我之前也说过,如果用马拉松来比喻的话,你已经进入了领头军的队伍。尽管你没有超过牛若,但青叶城西之所以能有今天,都要归功于你。”

  还是第一次被他这么直白的赞扬,及川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但你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方,却因为输给了牛若就决定放弃排球,不可理喻也得有个限度。及川,排球可不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东西,你真的有放下它的觉悟吗?你能离开球场,在没有排球的世界活下去吗?”

  及川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排球。

  直径二十厘米,周长六十五厘米,净重二百八十克。轻如鸿毛,却又重若千钧。

  从和牛岛若利相遇开始,及川开始明白了某些事情。

  爱并不等同于快乐,付出也不等同于回报。而更多时候,恨是源于爱的产物。

  可即便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人还是会心甘情愿地恋爱,付出,为此备受煎熬,却不愿放弃。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当领悟了这种无可救药的本性之后,他甚至有了点痛恨人类的意思。 更准确地说,他是在厌恶这么矛盾的自己。

  岩泉一看着面前的男生。他垂着肩膀,盯着手里捧着的球看了许久,最后把额头贴了上去,迸出了零星的哭腔。

  “……小岩……我……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好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及川彻的哭声。及川在自己面前哭过很多次。他熟悉这个人的眼泪,那是悔恨的、愤怒的、激动的,但没有一回像现在这样,浸透了无力与悲哀。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打排球会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男生哽咽的声音隔着橡胶,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回响。

  “果然,有些事是努力也无能为力的吗?”

   岩泉一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及川彻微微颤抖的脊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听着及川啜泣了一会,最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替他取下了手中的球。

  男生低着头,不愿抬起脸来看他。

  “要怎么对待排球,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你真的痛苦到了无法面对的程度,那么,放下它也没有关系。”

  岩泉把手里的排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

  球和泪水一起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微弱的抽泣。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的。你是青叶城西的英雄,所以,所以——”

  及川抬起泪痕纵横的脸。岩泉静静地看着他,说出了早已抵达的结论。

  “及川,用你喜欢的方式活下去吧。”

  那时的及川并不懂得岩泉的意思。从他的理解出发,这是青梅竹马对自己懦弱的原谅与允诺。说来好笑,那个与他相约要赢过牛岛的人,最后还是默许了他的放弃。或许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努力所无能为力的事情,而长大成人就意味着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并且默许自己的无能为力。依靠好胜心,最终无法成就任何事情。

  及川不认为自己相信的东西错了。依靠努力,依靠伙伴,依靠羁绊与信念,这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排球。如果自己的信念有什么地方错了,那就错在自己不该以为它能赢过牛岛。岩泉说的没错,牛若就像是世界发出的示威讯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到了最后,及川只能承认自己无法战胜牛岛,也无法战胜这个滑稽的世间,他所能做的只有黯然退场,握手妥协。

  那年春高以青叶的败北告以结束。没过多久,及川考取了外地的大学,开始了和排球无缘的生活。这波澜不惊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他再也没有回过宫城。

  他还记得和牛岛若利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春高刚刚过去,距离及川上次来白鸟泽的时候,正好过去了一年。

  说起为什么会来这里,他自己也讲不清楚。但唯一明确的是,一旦四月到来,他和牛岛的路便不会再有交点。想到这里,他无论如何也想再见牛岛一面,就像是对自己的梦想做出告别,就像是为自己的心脏举办葬礼。

  及川知道,自己并不讨厌牛岛。他讨厌的是从牛岛这面镜子身上反射出来的自己,而对牛岛本身,他不但不觉厌恶,甚至还抱有朦胧的好感。然而这份好感也使得他更加抗拒牛岛,当年岩泉玩笑一般提起的约定,也在潜意识里成为了及川彻的信条。

  他最终还是没有赢得胜利。那句“赢了再告白”的玩笑,也同他的自尊一同走进了棺椁。及川并不惋惜,因为这份心情本来就无法昭然天下。这种复杂、扭曲、而又无可救药执着,或许并不能被归纳为恋爱的范畴。然而它又确实包含了某种令他无法将其简单划为憧憬、羡慕或者敌视的因素,及川不想再去探索,也不敢再多探索。他害怕那颗棺材里的种子接触到空气与光,会不顾一切地发展壮大,从沉睡的土壤之中探出新芽。所以这样就好了,只要再见一面,一面就好——

  体育馆里空无一人。及川心里落了一拍,以为自己来错了时候。空旷的场馆里铺满了枯萎的黄昏,及川从旁边拿了颗球来,随便拍了拍,用自己惯用的姿势发了个球。球用漂亮的弧线越过球网,却因没有了目标,遗憾地落在了地上。他走了两步,在白鸟泽的体育馆里横卧下来,阖上了双眼。

  他开始回忆。他开始回忆自己的排球生涯,回忆北川第一,回忆青叶城西,回忆排球落在地上的声音,回忆排球落在手上的重量,回忆跳跃起来的气流,回忆球网对面的风景。他看见了对自己拳打脚踢的岩泉,看到了要自己教他传球的影山,看到了隔着球网看着自己的牛岛,他们就那么对视着,仿佛时间不再流逝。

  不知何时,耳边响起了运动鞋底摩擦的声音。及川并没有睁眼,说来奇怪,他知道来的人是谁,并且笃定地相信着自己的判断。那个人走到自己身边,蹲下了身,轻轻地碰上了自己的眼角。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流下了眼泪。

  及川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牛岛若利。夕阳给了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个男人的血管里流的是真正的血,令他的表情也显得柔和了一些。以最后一面来说,或许也不坏。及川彻想着,忽然有种自暴自弃的释然。他支起身子,抚上了宿敌的脸。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吧。不明白也没关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忘个一干二净,反而是对你我最好的慈悲。就这么把它埋在记忆深处,然后作为年少傻事的其中一桩,在闲谈中随口提起吧。在那个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愚蠢地,荒唐地,舍弃了自己的心。

  及川抬起头,吻上男了人干燥的嘴唇。他察觉出牛岛绷紧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地抬起了手臂,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推开自己。然而在片刻的迟疑之后,那双手却小心翼翼地贴上了自己的后背,如同一个难以置信的拥抱。与女孩子纤细而柔弱的手不同,那个男人的手又坚硬又粗糙,还带着几分笨拙。他熟悉这双手的扣球力道,了解这双手的拦网动作,知道这双手所代表的强硬与蛮横,可及川不曾想过,原来这双手也会轻轻颤抖。

  他至今仍然不知道牛岛当时的想法。事实是,他也没有了去深入探寻的机会。自从来到东京之后,及川就下意识地避免着来自宫城的讯息,而留在本地的牛岛从此也就断了音信。离开了宫城,放弃了排球,他和牛岛的人生轨迹从此相对而行,而那个夕阳下的午后,则像是一场最后的梦。

  那时牛岛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回应自己的呢?当时的及川不敢问,如今则不想问。就这么把它作为美好的回忆抛在脑后吧。总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别人,爱上别人。到了那时,自己说不定就能抬头挺胸地回到宫城,告诉他那是一时年轻气盛,或许还能用玩笑的语气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又或者根本不要和他见面,就让牛岛用十七岁的样子活在心中——这三年里,及川彻想了很多。

  他想念牛岛若利。他想念那些为了排球,又哭又笑的日子。

  有时及川喝多了酒,会觉得面前的景色特别虚妄。又或许虚妄的不是景色,而是这三年来如同行尸走肉的自己。没了排球,及川彻什么都不是。没有赢过牛岛的自己就这么停留在了高中的球场,从此不再长大。他知道这么下去是不行的,但又缺乏一个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契机。所以当岩泉要他回到宫城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有些庆幸。

  回到北一,回到青城。穿过皑皑白雪,抵达心之所向。

  “不行。你手臂力量不够,这样发球容易失误。力量不够的话就要用技巧取胜,观察我的动作,用这个地方……对,就是这样,你再试试。”及川拍了拍后辈的肩膀,后者感激地行了个礼,转身投入到了练习之中。

  “不错嘛。”一旁的岩泉微微一笑,朝自己身边的位置努了努嘴。及川过去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扇了扇风。“这届的素质还真不赖。”

  “怎么,后悔自己生早了?”

  “那倒不是——”及川笑了。“我们的队伍也不比他们差多少。再说了,没有对手的话也很无聊嘛。”

  “……不过牛若那种对手还是敬谢不敏。”

  及川彻勾了勾嘴角,无言地注视着面前的球场。

  “说来,你和牛若联系过吗?”

  “……没有联系的必要吧。我都那么讨厌他了,何必再自找没趣。”

  “是吗。”岩泉平淡地哼了哼,“但那家伙之前还专门来大学跟我对质呢,问为什么你没有出现在联赛的队员名单上。”

  “诶……”及川露出了茫然的神色。“然后呢?”

  “当然是实话实说啦。告诉他及川放弃了排球,到东京的大学念商科去了。然后啊,那家伙……”

  他还等着岩泉的下一句话,没想到友人却在这里卡了壳,半天都没了下文。 

  “那个啊,及川……当时我感觉很莫名其妙,所以什么都没跟你说。但现在回头一想,那时的牛若真的很奇怪。”岩泉一挠了挠头发。“怎么说呢,比了这么多年赛,我从来没有看过他有情绪波动。可听完我的话,那家伙……就是这种表情。”

  “就是你现在的表情啊。”岩泉不知怎么地恼火了起来。“那家伙没什么朋友也还好说,怎么连你都是这种被甩了的表情。”

  及川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好友一脚踹下了凳子。

  “疼疼疼……”他欲哭无泪地爬了起来,“你干什么啊小岩!” 

  “垃圾川,你认真地回答我。你和牛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我是说你们莫非真的有什么……等一等,这么说来,好像以前也有类似的话题……”

  记忆被一并焊上,迸出了节节火花。

  “……就是那个难道。”男生自嘲地笑了起来。

  “嗯……小岩你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他吗,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吧。”

  “及川……”岩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那已经七年了。”

  “你知道?”他反问道。“你喜欢了他整整七年?”

  “没办法,想忘也忘不掉。”及川抬起手来撑住了脑袋。“不是那种能轻松忘掉的关系嘛。”

  “怎么可能!”他失笑道,“小岩不是说过了吗?不赢过那家伙的话,我是不能告白的啊。”

  及川本来想开个玩笑,结果没想到好友不但没有笑的打算,反而为此愤怒了起来。他还没能及时作出反应,岩泉的拳头就重重的砸到了脸上,仿佛撞断了他的鼻梁。

  及川捂着流血的鼻子,呆然地看着气得发抖的岩泉。 

  “我以为……我以为如果放下排球,你会意识到它有多重要,然后鼓起勇气,重新回到球场。可是没想到,三年下来,你居然还是这么窝囊!”

  及川彻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岩泉一把拽过他的衣领,用眼神刺穿了他的眼睛。

  “回答我,及川。这三年里,你难道从来没有自己的半途而废感到过后悔吗?!”

  “我在后悔啊!我一直在后悔!这三年里,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都在后悔!……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吧?小岩你不也说了吗……这世界上,确实有着努力也无可奈何的事啊……”

  “是啊,我说过。但我也说过,你很强。体格,头脑,才能,你所有方面都很出色。你说你相信我们,但比起自己,我们更加相信你。但你却背叛了我们的信任,整整逃避了三年……!”

  “再怎么说,三年也太长了。排球也好,牛若也好,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那就不要逃避,站起来争取啊。”岩泉一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个……”想要劝架但又不敢插嘴的后辈们总算找到了开口的时机。“岩泉前辈……”

  “……抱歉。”他放开了及川的领子。“让你们看笑话了。”

  “啊不……没想到,前辈们居然还会吵架……”

  “不,这倒不是,只是及川前辈看起来很聪明,所以……”

  “哈!这家伙明明是个如假包换的蠢货,但却装得好像很聪明的样子,为此可没少吃苦头。”

  男生们哄笑了起来。及川捏住了流血的鼻子,委屈地对好友抗议。

  “喂喂小岩,好歹在后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有什么不好的。”岩泉没有看向他,“笨蛋也有笨蛋的活法!你们这些臭小子也是一样。不要退缩,不要逃避,给我相信自己的心!”

  “是!”后辈们齐声相应。及川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什么傻话。这次一定能赢。所以及川——”

  及川彻熬夜看完了牛岛这三年的比赛录像。牛岛的排球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蛮横,还是那么直率。没有商量余地,也没有拐弯抹角,只是坦然地将自己的才能投入实践,践踏着对手可怜的自尊。及川有点可怜那些败者,他们也是超凡寻常的出色队伍,挥洒汗水,心怀梦想,但却在牛岛若利的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及川说不上来什么是正确的。要说这世界不公平,但它确实又贯彻了弱肉强食的原始方针;可要说它公平,天生的差异又创造出了难以逾越的极限。可如果非要选择一个衡量人间的标准,那么能够用努力填补的实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尽管努力能做的极其有限,但总不会是徒劳一场。及川彻现在还可以完整地回想起那些流淌着汗水的日子。他并不讨厌努力,因为只有在努力的时候,他才能体会到掌控自己人生的快感。自己拼了命与牛岛相争的六年,其实就是他与命运抗衡的过程。

  可如果命运根本不是自己的敌人呢?

  岩泉说的没错。及川彻是佼佼者中的一员,然而他建立起了过高的自尊,所以无法接受自己败给他人的事实。因为无法接受,所以他选择了闭耳塞听,匆匆逃离。但这已经行不通了。他已经过了能在永无岛停留的年纪,如果不去面对现实,就无法迈步前进。

  及川盯着屏幕里的牛岛。成长期的怪童已经令人闻风丧胆,但还是与步入成熟期的这头野兽无法相比。他看他的动作看的心惊胆战,心脏不禁横冲直撞,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汗水。他看着牛岛专心致志的眼神,看着牛岛滴着汗的前发,看着牛岛喝水时上下起伏的喉结,感觉自己像在缓慢地溺水。

  及川彻一把扯掉耳机,从地上蹭地爬了起来。他蹬蹬作响地踩下楼梯,打开了自家储藏室的门,冲进去就是一顿翻找。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啊,在这里,原来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角落里的排球,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然后傻笑了一阵。及川把那颗脏兮兮的排球塞进了怀里,索性在狭窄的储藏室里躺了下来。他就那么满脸傻笑,笑着笑着缓和下来,接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再度笑出了眼泪。

  九年过去,及川彻终于能够勇敢地承认了。

  他是输给了牛岛若利。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喂……”

  “嗨,小岩。你睡了吗?好早!”

  “……你以为现在是几点……我要杀了你……”

  及川对着电话那头睡意朦胧的岩泉张开了嘴。

  “什么?”岩泉好像清醒了一些,“干嘛说到一半停下来啊。”

  “没什么。因为我刚刚想起来,好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及川对着天花板抛起了干瘪的排球。“那时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啊。”

  “……什么跟什么……你丫再不说我去睡了。”

  “等等等等,别挂电话!”他从地上腾地坐了起来,“我看完小牛若的比赛录像了。”

  “然后呢?有什么能参考的东西吗?”岩泉打了个哈欠。

  “但是啊,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及川顿了顿,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光。

  高三那年的春高,是他最后一场和及川对局的比赛。

  牛岛若利遇到过很多对手。不仅是在宫城,到处都有扬言要打败他的嚣张队伍。但这种气焰通常不会延续几场失利,没过多久,他们就会把自己的诺言抛至脑后,将自己作为怪物来顶礼膜拜。但这也无可厚非,对于那种程度的人来说,放弃挣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所以对于牛岛来说,及川彻可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谜题。及川明明渴望获胜,却毅然选择了实力平平的青城,这是牛岛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对打败自己抱有某种形式的执着。而从及川的表现来推断,那种执着大抵源于憎恨。

  牛岛并不对此感到惊奇,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敌人产生好意,所以及川的反应也算是情理之中。牛岛自己倒是对他没什么恶感,毕竟作为宫城县首屈一指的二传手,及川不但天资过人,还有着非同一般的意志。如果那个男人能成为自己的二传手,想必称霸全国的目标一定唾手可得。但凡事都不会那么尽如人意,或许自己打从一开始就该明白,这世界上绝不会与他并肩作战的,到底只有及川一人。

  牛岛若利还记得很清楚。两人第一场比赛时,及川彻隔着球网看向自己,脸上带着一点诧异,一点茫然,活像是被自己的攻击打懵了神。可当自己看进他眼睛里时,他看见了别的什么——有别于惊讶与恐惧,也不同于绝望与退意。那就好比是在及川眼底点亮的灯,熊熊燃烧,生生不息,照亮了整个灰暗的球场。

  及川彻是不一样的。他注定会与自己为敌,也将永远与自己为敌。他并不讨厌及川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模样。尽管牛岛不能理解,可是他真心诚意地觉得,及川彻的排球,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东西。

  那场比赛的决胜局里,最后由及川发球。

  那一招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每次看到及川跳起来的姿态,牛岛若利都会在心中发出感叹。然而那一回,及川彻没有立刻实行自己的绝招。当拿到球后,他先是在手里抛了一抛,然后才把他举到胸前,静静地露出了微笑。在那样紧张的局势下,及川彻的微笑却是那么平和,那么寂寥。

  牛岛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及川马上就要化作漫天飞鸟,钻出球场,飞向天空,飞到他所无法触及的地方。然而对面的及川彻只是举起了手中的球,轻轻的用嘴唇贴了上去,如同一个温柔的吻。

  牛岛愣住了。及川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一如既往地开始了发球。

  助跑,蹬地,跳跃,抛起——

  那颗球上承载了他坚若磐石的骄傲,承载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承载了他整整六年的青春。而及川彻腾空而起,将它狠狠地击向了牛岛。

  此后的岁月里他无数次想到,如果当时没有反击的话,那么一切或许都将不同。然而那一刻,牛岛若利只是下意识地跳起了身,把球打回了青城的领域。

  裁判吹响了结束的哨声。他抬头一看,只见群群飞鸟。

  “那家伙去东京了。”岩泉一不耐烦地回过头。“T大的商科。”

  “谁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吧。”男生压低了声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的。牛若,你应该感到庆幸。”

  他想问岩泉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牛岛知道答案。那个答案是自己告诉及川的。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的胜利感到了失落。

  “自己对着镜子看看。”岩泉皱起了眉头,难以理解地看着自己。“我说,你该不会后悔吧?那可是对我们的侮辱。”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你没必要为他觉得可惜。那家伙……不,算了。总而言之,他选择了自己要走的道路,你也在你的路上走下去就好。不过你给我记住了,下回比赛我会连及川的份一起打败你的,到时候可别在场上哭鼻子。”

  “我说你办不到的。”他转身下了楼梯,“如果连及川彻都无法打败我,你自然也做不到。”

  牛岛走到一般,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住了脚步。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岩泉。”

  岩泉一愣了一下,在错开的楼梯上笑出了声。

  “开什么玩笑……牛若,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不,你不明白也是当然的吧。像你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理解及川的心情。”

  “那都不重要了。”岩泉摆摆手,兀自上了楼梯。“你就这么一无所知下去,反而是一种幸运。”

  他并不明白岩泉的用意。结果三年过去,他对及川彻还是一无所知。为什么他要选择放弃排球,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候来见自己,及川的行动一切都包裹着谜题。他还记得那个午后的昏黄,记得从及川眼角渗出的眼泪。那时的及川像是一个安静而脆弱的谎言,仿佛直消稍微碰触,立马就会支离破碎。

  他想起了一年前,及川在这里说过的话。

  “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第一次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我讨厌这么肮脏的自己,也讨厌让我变成这样的你,但说到最后,还是更为憎恨讨厌着你的自己。”

  “你不但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还让我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贪婪,多么肤浅。”

  ——你并不贪婪,并不肤浅,这里也不是你的局限。他想说话,但又说不出声。只见及川彻那双闪着光亮的眼睛越来越近,最终有什么贴上嘴唇,化作了一个微弱而遥远的吻。理智也好,逻辑也好,那无法用言语赋予形态的心情也好,在这个状若虚妄的梦境面前,统统化为了灰烬。那栗色瞳孔里的火焰燃烧着他,让牛岛的双手微微颤抖。

  那光亮最终还是熄灭了。及川离开了宫城,也离开了赛场。有的时候牛岛会失眠,他会反复地回忆那个不真实的午后,回忆及川给他留下的热度。他无法理解及川那个吻的真实用意,但却多少体会到了他放弃排球的原委。及川彻曾经告诉他,自己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

  是的——是他阻拦了及川的去路。但牛岛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觉得及川做错了什么。岩泉说得没错,他们彼此都选择了自己的道路,结局如此,亦是理所当然。可他还是会反复想起及川的一切,想起他幼稚的挑衅,想起他冷静的声音,想起他在球网背后的眼睛。那道目光贯穿了一个又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令他难以安然入睡。

  “这个……如果说失眠已经造成了很大影响,那么给你开药倒也无妨。但这是个大毛病,我的药可能我一发对症。”

  “请问是什么严重的病吗?”

  “你还不明白吗?年轻真好呀——”医生咧嘴笑道。

  其实这也是料想之内的事情。当自己对及川的感情被赋予了名字,一切假设和怀疑便有了据点,旷日持久的焦虑终于得以平息,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止无尽的空虚。一切源于及川的情感都失去了倾注的对象,他已经离开了宫城,也离开了球场。及川不会再用燃烧的眼睛看着自己了,在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刻,这份恋情便迎来了终结。

  意识到这一点,牛岛在路上停住了脚步。川流不息的行人不时好奇地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但没人猜的出他停在半路的用意。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前方,仿佛迷失了自己的路,仿佛丢失了自己的心。

  这三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及川彻。

  比赛的战线一再拉长,令人在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青叶城西的应援团和以前一样气势过人,但被呼唤的早已不是及川的名字。

  “你看,我就说他们能行的。”岩泉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白鸟泽虽然不好对付,但这群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这是在夸他们?”及川失笑。“不过这个分差再不拉开的话就麻烦了,陷入疲劳战的话对他们也不利。”

  “啧,刚说着就又平了。”岩泉看着比分咂了咂嘴,“刚才那球明明应该没问题的……”

  “Don’t mind don’t mind。”他拍了拍朋友的肩,“你一个OB激动个什么,他们自个都没乱阵脚呢。”

  “话是这么说……”岩泉话音刚落,白鸟泽就出乎意料地来了回失误。青叶城西的观众席上一片沸腾,活像已经胜券在握。及川暗自捏紧了拳头,感觉那颗丢在了球场的心又开始了激昂搏动。

  “之前没告诉你,不过我想也快到时候了……”岩泉把眼神投向了下面的球场。“那家伙想用你的发球来一决胜负。”

  及川彻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得睁大了眼睛冲他干瞪,瞪完了又看向了底下的二传手。那后辈与他四目相对,露出了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啊啊。他之前找教练做了商讨,说自己一直很崇拜及川前辈,对着录像把你的发球看了好多遍。虽然他说自己学的没那么好,但我看了一次,还是那么回事。然后呢,那小子说,他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的指导,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希望能让自己用及川前辈的发球一决胜负。”

  “为什么……”及川瞠目结舌,“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啊。”岩泉一轻轻地笑了。“他们想为了你战胜白鸟泽。”

  及川彻看着场下摆好了姿势的后辈。

  “……这样会增加风险的。”

  “蠢货。你到现在还不肯信任他们吗?这群小鬼能行,你也能行。看着吧及川,他们会证明给你看的,即使是凡人,也有能够战胜天才的力量。”

  越网的瞬间,他看见了牛岛的脸。

  爱并不等同于快乐,付出也不等同于回报。而更多时候,恨源自于爱。

  然而,即便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他还是心甘情愿地爱上了排球,爱上了牛岛。及川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比赛结束,青叶城西胜!”

  及川不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听见了应援团中爆发出了欢呼,他听见了女生们失控的尖叫,听见了全场轰然的掌声。他看见穿着青叶城西队服的男生们相互拥抱,跳跃,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岩泉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有人在大力地拍他的肩,但及川彻无法分辨出任何具有条理的信息。他只是睁着眼瞪着球场,看着那群后辈们开心的披上了应援旗帜,对着观众们鞠起了躬。不知是谁在下面起了个头,他们朝着自己的方向又弯了一次腰,用能掀翻房顶的音量叫他的名字。

  “一,二,三——加油,及川前辈!”

  十七岁的自己所梦寐以求的东西,终于在三年之后来到了青城的怀抱。这不是他赢来的荣誉,但也已经足够弥补他的遗憾。那时及川彻想要这座奖杯想破了头,不仅是出于对胜利的追求,更是出于证明自己的渴望。  

  不过那已成为了过去。他再也不会用他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他知道,那时从球网对面投来的眼神并非轻蔑,也非嘲讽。在看向自己的那双眸里,燃烧着与自己一样的火焰。

 “我很中意你的排球。”

  时隔三年,及川彻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牵起嘴角,艰难地朝着后辈勾起了微笑,可视野里全是涟漪,他只好冲地板低下了头。自高三的初春开始再也没有流淌过的泪水奔涌而出,像是要把这段时间里积攒的眼泪全部流尽。这种姿态确实丢人。但这和他三年的逃避相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概是体谅到他的感受,好友往及川头上搭了条毛巾,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便留他一人独坐。一场旷日持久的比赛终于迎来了尾声。身边的观众开始缓慢散场,馆内的余嚣却仍然充斥耳畔。及川看着自己交叉的双手,不自主地勾起了微笑。还没等那笑意收尽,眼前的灯光却忽然一暗,被什么人挡住了踪迹。

  没有任何缘由,也没有任何证据,凭借的只是再简单不过的直觉。那是身体熊熊燃烧的信号。那个信号出现在无法逆转的球场,出现在辗转反侧的夜晚,出现在被夕阳吞噬的体育馆里,伴随着微微颤抖的拥抱。

  及川抬起头,看向了对面的牛岛。

  这不是牛岛第一次见到及川的泪水。他并不理解他哭的缘由,当年如此,如今亦然。这作为久别重逢的场景来说似乎有些尴尬,好在及川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只是低头草率地擦了两下泪痕,吸了吸泛红的鼻子。牛岛想打破这份沉默,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词句。

  “……好久不见。”他挤出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换来了及川从鼻子发出的一声闷哼。

  “一开始就在。”牛岛坐下身来,一旁的及川微微颤了下身子。“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过来。”

  “……你也知道这个时机不对啊。”

  “我怕你会跑掉。”牛岛看着对面挂着的应援旗。“就像那时一样。”

  及川没有做声,沉默地扯下了搭在头上的毛巾,把脸埋在了里面。

  “我问你比赛的事。”他抬起脸,纵横的泪辙业已拭去,茶色的眸子却还闪着水光。“托他们的福,我这个春假都没得个消停。”

  “果然是你吗。”牛岛了然地点点头,“难怪他们的战术有些熟悉。最后那个发球,是你教他的?”

  “才不是呢。”及川轻轻地笑了,“是那小子偷学的。虽然比不上飞雄,但也挺不赖的。啊啊,真是后生可畏,及川大人好紧张。”

  “……我听说你放弃了排球。”

  “啊……没错。我三年没有碰过球了,复健可是个大麻烦。”及川把身子往后仰去,手臂朝天伸去,做出了单手托球的动作。“肌肉退化了,身体僵硬了,反应也迟钝了——真是不像话到了极点。要让以前的我看到了,肯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牛岛看向及川淡泊的眼睛,想要提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你很纳闷吧?”及川彻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指。“我信誓旦旦地说要打败你,最后却沦落到了这个结局。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和你搭档才对——不,与其半途而废,还是从开始就不要打球来得更好。”

  “老实说,我也这么想过。”他阖上眼睛,动了动那长长的睫毛。“……不如说,这三年里,每天都在这么想。碰不到排球的感觉真是要命,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这种日子我居然过了三年,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及川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嗯……为什么呢。因为我害怕了?”

  牛岛看着他的笑容,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小学的时候,我坚信自己长大会成为职业选手。你看,我身体素质不错,对技巧也能很快掌握,而且比别的孩子都要优秀。那时候正是不知天高地厚啊。不过那也是童年的特权吧,毕竟大家那个时候都是这样,相信自己能够成为厉害的人,成为伟大的人,成为独一无二的人。”

  “但我搞错了。大家都搞错了。我们大家都是凡人而已,无法和那些天才匹敌。”及川彻的眼神穿透了球场。“我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所以一味地对小牛若产生了敌意,觉得只要打败你,自己的价值就能够得以证明。” 

  身边的座位不知何时已经撤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而坐的背影。牛岛静静地看着及川,任由他自顾自地进行剖白。三年的时光让及川的轮廓更加挺拔了一些,但那眼睛却还闪烁着少年时代独有的光芒。牛岛的喉结动了动,转开了炽热的眼睛。

  “……价值是用实力来证明的。”他说,“你没有打败我,并不代表你的排球没有价值。”

  “嗯,就是这样。”及川彻难得地应和了他的论点。“现在想来,我真是被小牛若迷昏了头。”

  “我喜欢你的排球。是你的排球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然而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认识到前路险阻,并不意味着要止步不前。”

  “让我说完。”他打断了一旁想说些什么的牛岛若利。“以前小岩开了个玩笑,说我要是喜欢你的话,就在打败白鸟泽之后向你告白,然后再把你狠狠甩掉。结果直到高三最后一场比赛,我都没等到这个机会。”

  “我放弃了。我想,或许这就是命运。这六年里我不停的努力,不停的练习,可到头来,还是跟不上你的步伐。所以我决定离开。我想离开球场,离开宫城,离开你的影子。”

  “在那之前,我想再见你一面。”

   在那个午后,空无一人的体育馆被夕阳刺透,将他的整个视界镀的昏黄。及川抬起头吻上男人干燥的嘴唇,察觉到他略微绷起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地抬起了手臂。那宽阔的掌心里渗出了湿意,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小心翼翼地贴上了自己的后背。那力度轻如鸿毛,仿佛拥抱着一个易碎的谎言。

  “那时你是怎么想的呢?是同情,是怜悯,还是一无所知地随波逐流,顺水推舟?不过怎样都好。看完今天的比赛,那些都无所谓了。这群小子跟我一样,是凡人中的凡人,没有什么压倒性的才能。可他们不但打出了六个人的排球,还用六个人的排球战胜了你们。我真是不像样啊,居然还要被自己的后辈激励。不过这也到头啦——小岩说得对,三年实在是太久了。”

  及川温柔地勾起了嘴角。他眸子里那个夕阳下的少年终于被时光吞噬至尽,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更加坚定的目光。

  “我会回到球场上的。但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了战胜你而打球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及川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找到了他常年追索的答案。可这个答案不是牛岛想要的,他想起从球网对面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忽然陷入了一种即将失去及川的恐慌。

  他知道,及川要和自己擦肩而过了。

  及川难得地舍弃了他的外号,认真地呼唤了他的名字。

  牛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自己醒悟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吻上了及川的唇。他感觉自己的脑髓在熊熊燃烧,触碰及川的皮肤烫得像是要灼伤对方。他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为没有条理也没有技巧,只是源于体内那团横冲直撞的火焰,源于那颗无法沉默的心脏。牛岛不知道那个吻持续了多久,他察觉出及川的身体渐趋僵硬,像是被惊雷辟的无法动弹。

  我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憎恨你?我嫉妒你?我羡慕你?我憧憬你?又或者,又或者——

  牛岛若利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及川,为了我而前进吧。”

  及川露出了始料未及的表情。

  “不是要你为了战胜我而前进,而是为了和我一起胜利而前进。及川,我的愿望至今仍然没有改变。”

  男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我在球场上等你。”他动了动干涩的喉结。“如果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会继续等下去。再等三年也好,五年也好,哪怕一次也可以,我想接一回你的传球,和你一起夺得胜利。”

  “我不知道。”牛岛若利摇了摇头。“我可能也被你迷昏了头吧,及川。”

  及川彻彻底失去了回击的语言,不可思议地笑出了声。“什么跟什么……”

  “不好笑!”及川说着笑出了声。他笑得是那么开心,像是在球场上得了分一样欣喜。牛岛看着他笑得弯下了脊背,自己也被传染了一丝笑意。

  青春时代的幻影终于消逝了。那些无谓的抗争,那些不安与忐忑,那些对于自己的愤怒与不甘,都在此刻迎来了终结。

  时隔三年,他最终和世界达成了和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及川直起了腰,对上了牛岛焦灼的眼睛。“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可浪费了整整三年。”

  “没关系。”牛岛微微勾起了嘴角。“我们有的是时间。”

  及川看着那难得一见的笑意,迟疑了片刻,最终贴上了男人干燥的嘴唇。牛岛微微动了动身子,伸手环住了及川的背。那宽阔的掌心渗出了些许湿意,却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坚定。

  他的梦依然被及川占领。然而这一回,及川彻并没有从他面前消失,而是站在球网对面,朝他伸出了手臂。像那无数次的比赛一样,他们隔着网,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时间在梦里凝固滞流,而两人相握的手也就此停驻,在安静的球场久久盘旋。

  “……我说,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东京的春天来的比宫城早得许多。窗外已经飘起了樱花,岩泉却还在电话那头打着喷嚏。

  “抱歉抱歉,我也是收拾行李才找到的……”及川正了正夹在肩上的手机,“我还以为我早就还给你了呢。”

  “你知道我找那张碟找得多辛苦吗!”岩泉咬牙切齿地抗议道,“……算了,这不是重点。”

  “我说,你真的要搬去跟牛若同居吗?”

  “唔。”及川蹲下来把鞋带重新系了一遍,“反正现在也住得也不远,同居的话还能省下不少水电费。”

  “真的假的……”岩泉痛苦地在电话对面呻吟了起来。“当初不是约好要甩了他么,你丫现在居然还要跟他同居……我靠,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等等小岩,你那时是当真的吗!好过分!小牛若还说要请你过来玩哎!”

  “切!”及川撇了撇嘴。“心胸狭窄。”

  “省省吧,不要小瞧社会人的工作强度。我连回自己家的时间都快抽不出来了,哪里有时间跑去你那玩。”岩泉无精打采地答道。“你们有回来的计划吗?”

  “这赛季估计是不成了,我们是新人嘛。”及川站起来动了动肩膀,“不努力不行呀。”

  “是吗。”好友理解地应了应声。“那张CD就不用还了,反正我也买了新的。”

  “小岩万岁!啊,要上场了,我挂了喔。”

  “嗯。”岩泉顿了顿,“对了,及川——”

  “说什么傻话。”及川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绝对会赢的吧?”

  通话彼端的岩泉不动声色地笑了。

  “啊啊。”他挂掉电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小岩说他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过来。”

  “是么。”牛岛点点头,替及川压平了睡翘的头顶。“走吧,要上场了。”

  “随你。”两人随队员们走出了休息室,在队尾讨论起了晚饭的菜色。

  “唔……火锅挺不错,但烤肉也不赖。小牛若呢?想吃什么?”

  “烤肉吧。”牛岛瞥了及川一眼。对方察觉到他的眼神,饶有兴趣地扭过了脑袋。

  “你说呢?”及川不怀好意地勾起了笑容。趁着没人回头,他迅速地亲了一下牛岛的嘴角,随即若无其事地正过了身子,轻快地迈开了步伐。从走廊尽头涌入了球场的空气,涌入了观众的声浪,涌入了无尽的热量与光。

  及川彻回过头,对上了牛岛发亮的眸子。那双眸子里燃烧着平静的火焰,足以点燃整个世界。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一同迈开步子,走向了球场。他们集合,行礼,在球网前列好阵型。

  “我以前很怕球会落下来。”及川看着球网彼端的对手。“你不是说过么,让球落下来的那一方便是输家。”

  “再后来,我发现了两个办法。第一种是干脆让球落到地上,就像我那三年里做的一样。”

  牛若瞥了他一眼,又把眼睛挪回了对面发球的队员身上。

  “第二种呢,是让球永不落地。但这对我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困难。所以——”

  及川彻牵起嘴角,说出了他最后的告白。

  “所以就拜托你啦,小牛若!”

  然后他腾空而起,离开地面,托起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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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魂》如果说搞笑的话,那么应该离不开它了,目前还在连载中哦!
《水果篮子》刚开始可能有点搞笑,但是后面很感人哦! `
《金色琴弦》讲的是音乐比赛的事。帅哥N多,后面有点感人。
《闪灵二人组》格斗+侦探?不错的动漫!特别是漫画哦,很好!
《网球王子》178话后+全国篇目前出到15集,很好的一部动漫,虽然有点老,但是人气还是很高!
《密桃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人气很低,也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但是看下去,真的很好看,也很感人!
《从今天开始做魔王》虽然很老,但是人气很高,有点倾向BL,帅哥也很多哦!
《公主公主》男扮女装?有点倾向BL,不过很好看!
《少女爱上姐姐》男扮女装?在女校成了受人瞩目的明星!汗!!
《心跳回忆》可以算后宫类的吧,是一部杰出作品!
《魔界奇兵》人气应该算高的了吧,讲的是少年在异世界所发生的事!
《名侦探柯南》应该不用介绍了吧?
《海贼王》同上。 《死神》同上。 《火影忍者》同上。
《棒球大联盟》有3部,不错的动漫!
《死亡笔记》天才般头脑的决斗,有帅哥也有美女哦!
《宠物小精灵》小时候一直迷恋的动漫!!到现在有好几部了。虽然幼稚了,但是人气不低!
《史上最强弟子兼一》看过的较新格斗类中最好看的!人气不低!
《风之圣痕》新番吧?个人看过一集,可能是我不喜欢这类的吧!不过人气挺高的,应该值得一看!
《武装炼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是好看,人气也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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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之泪》由游戏改编,个人认为不错!人气还可以!
《校园迷糊大王》搞笑类,有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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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借货》新番,整体来说还不错!歌曲是摇滚的,也很好听!
《D.格雷少年》斩妖除魔!人气挺高的,挺好看的!~
《采云国物语》目前第二季连载中,帅哥N多啊,蛮喜欢的动漫,人气还行!
《旋风管家》新番搞笑,人气很高!也好看!
《奇幻贵公子》新番完结,讲侦探类的,很好看。
《星界死者之书》(科幻,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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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近期大热门,战斗为主)
《幸运星》(搞笑类,宅 们必看)
《魔法少女奈叶》13(完)
《魔法少女奈叶A's》 1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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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教师REBORN!》杀手利邦(没什么多说,强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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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之炼金术士》就炼金术这个元素就值得一看 fate stay night》这部动漫穿插爱情与灵异,超级强烈的推荐.赞赞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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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之使魔》这动漫是魔幻类的,女主角露易丝很可爱的,男主角也很好玩!很好看的动漫,笑的我脸都抽筋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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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魔之血》混乱的世界,神和魔鬼就象镜子的两面,他们都相距人类很近,两者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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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本文并非老汤本人作品,而是我的妹妹曦儿撰写于手账中的一篇随笔。曦儿委托我发表在自己的平台上,当然她老哥我才没那么听话所以(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后)我掺了一些私货进去:括号里的部分是我对曦儿原文的批注,算是我对于曦儿的观点的一些想法吧。由于本文的批注都是即兴创作,所以很多看上去很莫名其妙而且和我平时的文风可能会有点出入;不过为了尽可能真实地展现我和我妹沟通的过程所以所有批注均未经删削保留原样。

我有个哥哥,不是亲哥啦是表哥,我阿姨的儿子。从小就觉得我哥超厉害:他知道很多很多东西、他写的文带着鲁迅的文风、他会P图混音剪视频策划活动还擅长打游戏……他成绩也好——从重点高中到中国南方某知名工科大学,可以说是很崇拜了!

(老汤:不、我不是、我没有!我学习不好挂过科、看书只是为了炫耀和装逼、打游戏超级烂还被行政部的小姐姐说我菜!那些软件都是傻瓜级的一用就会而且我圈子里一大把人会玩这些东西!还有!别提我的偶像,历史上在白话文写作领域有资格和鲁迅一较高下的只有前段时间刚过世的李敖,我没那么厉害要是鲁迅听见了肯定会掀开棺材板来找我麻烦的!)

虽然每年在一块儿的时间可能真的连20天都没有呢!但还是超级开心鸭(呀)!我哥总能带给我和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呢:知识啊态度啊说话的方式啊或者安利一本书啊一个网站啊一部剧一部电影啊……知道了这些东西之后我有时候和别人说起来,他们会问:“你从哪儿知道的?”我就说:“我哥告诉我的!”他们都会以为是我亲哥呢!有这样一个哥哥真的太好了呢——这个时候我就会想。感谢我哥出现在我87.5%的生命里,虽然每逢相会如隔三秋但是若相逢三秋如隔日!

(老汤:这没什么啊……你是我妹嘛我有好的东西当然想要和你分享啊……况且你不也给我安利了一大堆日系的轻小说和番剧——虽然……绝大部分我都不喜欢……不过你的安利还是很有效的,我戒了游戏之后就沉迷魔禁俺妹紫罗兰等各种番剧不能自拔,你这个二次元成功地对我发动了降维打击啊哇咔咔)

说起来我们所走的轨迹到现在也还是很相似——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普通哭唧唧——所以我能借鉴我哥的一些经验;我们都从外公外婆那里遗传到了一样的个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兔子牙甚至是一样的萦绕在几代人身上的梦魇;我们身上也共同背负着家里人对我们的期待——或许对我哥的期待多一点嘻嘻!

【老汤:嗯……你知道吗……我之前在空间发过我们的合影,然后我的大学同学就私聊问我:“咳咳,我对你空间第一张照片很感兴趣;那是……你女朋友?”我:“自己看配文我有说明的……”结果过了大半个月高中同学又私发了这张照片给我问我这是不是我亲妹,我:“你这是从我的空间找来的吧?她是我表妹啊……”他:“纳尼?我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很像啊……”我(暗自腹诽小声哔哔):你这怕不是看到“妹妹”二字以后的心理作用……其实像不像这种问题很主观的……不同时期不同的人关注的点也不一样,就像我从小到大,小的时候几乎所有人觉得我像我妈,初中以后觉得我像我爸的人又占了多数——我初中前后相貌差别还是挺大的上了高中重新联系上小学同学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认不出来我了——再后来就说像谁的甚至说谁都不像的都有了……结果每次我看到我爸我妈在逗别人家的狗或者宝宝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他喵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有就是你其实不用那么……那么……在意别人对你的期待……毕竟很多时候家人的期待其实未必符合实际,何况男儿志在四方,家里人对我有更多期许也很正常,共勉啦】

高二狗的我也很中二了——可能真的是高级中二叭,我哥说的,不过我看他大二的时候也还是挺中二的或许应该叫……大型中二?——我喜欢自己的欢喜可爱、喜欢自己的野心、喜欢当“正义的朋友”……还不清楚自己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不喜欢的,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变成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够细致周全、做事儿不够专注不够冷静……哇!o(╥﹏╥)o

(老汤:大大大大大……大型中二?你怕不是对中二这个词有某种“美丽”的误解?况且每次我听着源氏拔刀的语音都觉得老夫的中二病之魂又一次燃烧起来了啊!我喜欢你高级中二病发作时蠢萌的样子、喜欢你高兴时又傻又欢喜可爱的样子、喜欢你雄心勃勃立下凌云壮志时的样子、喜欢你明是非辨真伪知善恶晓对错的样子……但我也喜欢你粗枝大叶不拘小节的样子、喜欢你分心多处的样子、喜欢你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的样子……你知道吗?生物的性状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昆虫的翅膀在广袤复杂的大陆上是攻守兼备的利器,但在狂风肆虐的海岛上却可能成为葬身大海的祸根;人的性格也一样。更重要的是,你会喜欢那个因为老爸一句话就放弃工口游戏的桐乃吗?你不会,我也不会,因为对于桐乃而言工口游戏就是她自己不可分割舍弃的一部分。同理,你性格中的每一个特点其实都是你个性的一部分,缺少任何一部分,你都不再是你自己了;你可以修正,但除非生死存亡,否则没必要刻意删改。就这么欢喜可爱的不好吗?)

以后漫长的岁月还需要我哥多多关照哦!有知识我哥科普给我,有烂话我讲我哥聆听;但记得,龙五实体书我要先看!

(老汤:你你你……锅老师上身了吗?“我全都要!”?我当然会一直关照你、一直讲东西给你听、一直听你飙烂话啊!我们是一家人耶……家人之间互相关心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可我毕竟不是你的亲哥,而且我人微言轻能力非常有限,我能做的是也仅仅是在一定程度上辅导你的学习、带给你有限的快乐和算不上新潮的思想与知识、坚定你原本摇摆不定的信念罢了。正因为我能做的太少,所以我自然会坚持着做下去。小悠可以带着穹妹远走他乡,政宗可以给纱雾写出最有趣的轻小说,鲁路修可以为了妹妹改变世界规则,源稚生可以把最强战力绘梨衣送走自己去单挑赫尔佐格;这些我都做不到,但你对我的要求恰恰是我能做到的我也应该做到的,所以我一定会做到,我必须会做到。实体书出了call我一声吧,我买来送给你!)

me,时空旅伴,之后得到的灵感(直译的话大约是……陪伴我穿越时空的旅程?)。本来想到的是“旅伴”,但因为“旅伴”这个词语让我联想到了“侣伴”,总觉得有种……奇(mèi)怪(kòng)的味道掺杂了进来……不过说到“旅伴”的近义词,我想起了一款有些年头的游戏:《风之旅人》。但在游戏里玩家只能独自向着远方那座山朝圣一般地前行,仿佛寓意人生的旅程注定孤独。“那就让我们做彼此人生旅途上的旅伴,穿梭在浩瀚无垠的时空中吧”。想到这一层便取了《旅人》这个标题。

最近在朋友圈和知乎都有人聊起过一个人生实苦的话题。“人生实苦,但幸好我的是草莓味儿的。”不过说老实话,其实我觉得人生的五味杂陈永远只有经历着人生的你自己才能体会。有的人觉得没有奢华的生活很苦,有的人觉得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很苦,有的人觉得不能和爱的人待在一起很苦,还有的人觉得自己的价值观一次又一次地被洗礼的过程很苦……老话说得好,甲之苦胆,乙之蜜糖;于尔参汤,于我砒霜。结果曦儿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说:“人生苦短甜长啊!欢喜可爱就完事儿了嘛!我心甜甜!”好吧……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大概率真的是高级中二病晚期没得救了吧……不过仔细想一想也对,我们生长的环境都还算是比较安逸的,不需要为生活奔波不需要察言观色;我们各自的父母也都没有给我们以特别大的压力——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除了有限的学习压力和同伴压力以外我们基本上不需要担心什么。相对于知乎上那一票生活比黄连素拌苦瓜还苦的网友们我这样的生活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甜得能拉出丝来了吧2333333.

但就像《我考上了985、211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一文中所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自己什么滋味只有自己知道。甜的不一定是阿斯巴甜和焦糖牛奶调配的饮品还可能是包裹着糖衣的慢性毒药——这是我妹对《缘之空》里春日野兄妹的情感的比喻,个人觉得比我那个几乎要被用烂了的“光墓”要恰到好处得多了。我圈子里很多人都是每月都有那么几天在朋友圈丧高呼我不想努力了给我个富婆之类的话丧完了还是该辅修的辅修该做研究的做研究。那些自己说自己生活苦的人即使换了一个环境他们也未必会觉得甜,要知道苦瓜酿和苦瓜炒蛋都是很多人喜欢的(我也喜欢),况且甘酸咸辛都会在不同程度上遮盖掉鲜、香这样的味觉体验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去经历多彩的人生就像不去品尝各地的美味,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好哪一口,自然也就没办法从苦涩版的草莓味儿里脱离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一道面试题:你喜欢巧克力味儿的屎还是屎味儿的巧克力?我:喵喵喵?)。

在刚开学的那几天我几乎是抓紧一切时间在看番,满课的情况下三天内熬夜刷完了《缘之空》和黄段子(部分原因是……有网的时候可以看俺妹和黄漫老师……)。我看的番除了魔禁和白色相簿来自于大学同学、黄段子和路人女主是高中同学推荐的之外几乎都是曦儿安利的。说真的……我越看文艺和影视作品里的哥哥形象,越觉得stressful——除了艾克对那个实际上是自己助手的“妹妹”并不好以外,从《爱情进化论》到《叛逆的鲁路修》几乎哥哥都是仅次于女孩子父亲以外比老公还要靠前的第二号靠谱存在。可是现实中的兄妹关系又……“多样”得多……从把换电脑的钱贡献出来给妹妹买单反到亲哥猥亵妹妹(别觉得三观尽毁类似的案例我的工作培训材料里一抓一大把)……还真是很好地证明了“群体中个体的差异很可能大于群体的差异”这个命题呢……不过想想也是,作品里的模型毕竟都是理想的标准态,做不到那样就算了,维持现状看上去曦儿也挺满意的。

生命是一段有去无回的旅程,没有走过就不算完整。感谢过去14年的旅途中有你为伴。向着风之塔朝圣的路上如果多一个人一起走一起飞一起聊天吹牛打瞌睡,就算未必更安全,起码也不会那么孤单吧。

一路有你,一起前行。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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