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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旅长,离婚报告批下来了,已经给慕同志了。”
“她没闹?”
“没,她怀着孕收拾东西离开了。”
前世,她就是在这个月怀上了安安。
这次重生,一定是上天看她悲苦,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和安安再次团聚。
如今,她不会再强求顾敏维的爱。
她要带着安安离开冷酷的顾敏维,划清界限,陪着孩子快乐过一生。
————
“顾旅长,我们离婚吧。”
侧躺着喘息的顾敏维一顿:“什么?你再说一遍?!”
质问刺的慕青青一颤,但她还是忍着酸痛,从枕头下摸出张离婚申请报告,递了过去。
“我只是……想成全你。”
顾敏维‘腾’的坐起身,咬牙凝着慕青青手中的薄纸,满脸讥讽:“当年我妈临终,你利用她逼着我娶你,现在来跟我说‘成全’?”
慕青青一哽,霎时说不出话。
她母亲和顾伯母是挚友,但在过去坎坷的十年中,原本因为经商而家财雄厚的慕家,成了人人喊打的资本家,整个慕家只剩她一人。
顾伯母为了照顾她,逼得顾敏维娶了她。
慕青青眼眸微颤。
但她却有私心,她从小就喜欢顾敏维,做梦都想嫁给他。
可上辈子,怨偶一生,她从未得到顾敏维的爱,厌屋及乌,他也从来没有抱过她的孩子……
如今,她是真心要成全。
但还不等她解释,却见顾敏维套衣服下床,一脸不耐烦:“欲情故纵的把戏,你玩的也够多了,也不嫌腻?”
慕青青脸色乍白:“我这次是认真的……”
‘砰!’
男人根本不搭理,关门就走。
满室孤寂顷刻压过来,慕青青捏着离婚报告,脑子里却闪过儿子顾家安瘦弱的脸——
上辈子,他追着顾敏维出门却被车撞飞,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却说:“阿妈别哭,我不疼……”
安安走了,也带走了她的魂。
但她没想到,儿子下葬后没多久,自己竟然重生到了七年前。
前世,她就是在这个月怀上了安安。
这次重生,一定是上天看她悲苦,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和安安再次团聚。
现在提离婚,是因为她知道,离婚报告审批刚好要一个月,而顾家长辈不会让她带走顾家血脉。
但她更知道,顾敏维厌恶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
如今,她不会再强求顾敏维的爱。
等再怀上安安,她就带着他离开冷酷的顾敏维,划清界限,陪着孩子快乐过一生。
一夜难眠。
天亮后,浅睡了没多久的慕青青起床走出房间。
一开门,小姑子顾雪琳就故意路过,冲她啐了一口:“丧门星!”
慕青青神色一凝,只当做没听见。
她们似乎天生合不来,顾伯母去世后,顾雪琳没少给她使绊子,而顾敏维几次撞上,却总是视而不见。
看慕青青不理人,顾雪琳气焰更嚣张:“你拉着脸给谁看!一个人人喊打的资本家小姐,哪配进我根正苗红的顾家!”
“我告诉你,能配得上我哥的只有筱语姐,她是文工团一枝花,现在调到我哥身边了,她才是我认可的嫂子!”
慕青青紧握着拳,心一点点收紧。
沈筱语,顾敏维身边的女文员,也是上辈子横插在她和顾敏维之间的女人。
她深吸着气,努力忽视顾雪琳的贬低和心口的钝痛,一步步走出了顾家。
谁和谁更配,已经不重要。
这一世,她只要孩子,不奢求爱情。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顾敏维所在的部队大门口,一瞥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顾敏维,他的身边,是拎着背包的沈筱语。
她下意识躲到树后。
微风吹过,带来沈筱语犹豫的问话:“顾旅长,你让我搬进独属于你的家属房,你夫人不会介意吧?”
慕青青呼吸猛然一窒,紧接着顾敏维冰冷的话刺入双耳。
“她一个外人,没资格管我的事。”
第2章
顾敏维的话像一个巴掌打在慕青青的脸上。
历经两辈子,哪怕早知道顾敏维不爱她,心还是被他的冷漠刺痛。
他们进部队后,慕青青才跌跌撞撞从树后离开。
没走几步,又听到议论。
“沈同志刚调过来,就被顾旅长安排住进他的家属房,我看他俩啊,好事将近。”
“顾旅长不是结婚了吗?”
“是结了,可他媳妇是人人喊打的资本小姐,还是他妈逼着他娶的,顾旅长跟沈同志才情投意合,你看吧,不出一个月,他指定跟那资本小姐离婚!”
一字一句,说的慕青青血色尽失。
好像所有人都笃定顾敏维和沈筱语才是一对,理所应当在一起。
烈日当头,慕青青却觉浑身冰凉,脑子里一会儿是顾敏维和沈筱语,一会儿是上辈子安安临死前的画面。
她停下脚,扶着树干无力蹲下。
仰起头望着透过树叶的阳光,她缓缓伸出手,接着碎星般的温暖。
恍然间,孩子稚嫩而虚弱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阿妈,安安死后……会变成阳光陪着你……”
慕青青红了眼,手用力到颤抖,却握不紧阳光。
“安安,是阿妈没照顾好你……”
“阿妈……好想你。”
……
夜深,热气褪去。
“铛——”
台钟瓮响,深夜十二点了。
‘吱’的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高大的顾敏维带着满身汗味,迈着长腿走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解开领口,古铜色皮肤上覆着大片汗水,整个人热气蒸腾。
空气骤然充满男人的压迫感,原本宽敞的房间突然狭窄起来。
慕青青红着脸下床,拿着椅子上的毛巾走过去,局促递上:“……你回来了,是要去洗澡吗?”
顾敏维却偏过头,刻意躲开她的体贴:“有话就说,少拐弯抹角。”
慕青青手僵着,又说不出一个字。
顾敏维一点耐心都不肯给,直接越过她从衣柜拿出行李包,又将他所有的军装拿出来塞进包内。
慕青青愣了:“你要去哪儿?”
“这两个月备战演练,住部队方便。”
慕青青霎时慌了,下意识抓向顾敏维的小臂,掌心顷刻传来肌肉的坚硬感。
没等她开口,对方手一弯,她的手直接滑落扑了空。
顾敏维直起身看着她,语气多了分嘲讽:“你不是要离婚?正好我们提前适应离婚后的生活。”
慕青青犹遭当头一棒,满脑子纷乱。
上午他和沈筱语,还有军属们的话又一次在耳畔回响。
到底是提前适应离婚生活,还是急着去跟沈筱语度蜜月?
而且,他晚上不回来,她一个人怎么生安安?
膨胀的危机感骤然冲断慕青青的理智,她一把抱住顾敏维窄劲的腰,收紧双臂,也顾不得羞耻,仰头望着他。
“你不能走。”
顾敏维低头,视线笼罩着她,流露着嫌弃:“你这又是干什么?”
慕青青能看到他眼里的讽刺,可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红着眼,豁出去般攀上男人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他滚动的喉结:“我要你,交公粮给我……”
第3章
顾敏维浑身肌肉一紧,沸腾的血液顷刻间往一个地方冲去。
他咬着牙,握住慕青青的双肩往外一推:“慕青青,你是不是疯了!”
慕青青难堪到眼尾氤红,却咬唇又贴上去,硬着头皮挑衅:“这时候你还推开我,是不是男人?”
这话,炸燃了男人眼中的火。
顾敏维沉下脸,捞起人抵在窗台上,咬牙切齿:“你好样的!待会儿别哭!”
‘轰隆——’
一道响雷刺破黑夜,大雨渐渐倾盆,树叶被拍打着‘簌簌’作响。
雷雨此起彼伏,遮住了房间所有的声音。
……
慕青青累晕过去。
却睡得不好,做了个噩梦。
梦里一片血红。
抱着奄奄一息的安安,她怎么也擦不干他脸上的血:“安安不怕,阿妈在这儿,阿妈马上带你去医院……”
安安气息已经快没有了,却还安慰:“阿妈别哭……我不疼……下辈子,我还要做阿妈的孩子……再也不乱跑了……”
说完,孩子的小手便无力垂落下去。
“不要!”
下坠感骤袭,慕青青惊坐而起!
窗外还在下着雨。
梦那么清晰,眼睁睁失去孩子的无力感,潮水般吞没她。
昏暗中,她静静看着熟睡的顾敏维,想起安安那酷似他的脸。
抚着小腹的手慢慢攥紧,沉默几秒后,她咬牙爬过去跨坐到他腰上。
顾敏维瞬间惊醒,恼怒瞪着她:“你干什么!?”
愤怒中,又带了丝不可置信。
他从没见过慕青青这样急切,跟吃错药一样。
慕青青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贴着他胸膛含糊躲闪:“时间还早……”
说她不要脸,她也认了。
她现在只想顺利怀上安安。
怒火‘噌’的烧进了顾敏维的心,他猛地翻身将人锢住:“惯的你!无法无天!”
雨,又大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
顾敏维黑着脸穿好衣服,拿起桌上的行李包,走到门口时,冷漠扔下警告:“我看你这两天不正常,去医院看看,缠着我没用。”
说完,就摔门离开。
良久,慕青青才颤抖着爬出皱巴巴被子,凝着空荡荡的门口,落寞低喃:“很快,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可事与愿违。
一周后,慕青青来例假了。
她没怀上。
这几天,顾敏维一直没回来,例假结束后,她还是没见到他。
慕青青站在院子里,任由骄阳晒着。
皮肤晒得通红,可依旧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她很想安安,仿佛站在阳光里,安安就会在自己身边……
出门回来的顾雪琳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开腔嘲讽。
“想把自己晒病了,让我哥回来看你?劝你省省吧,筱语姐已经和我哥住一起了,他俩浓情蜜意,过不了多久,我哥一定会把你赶出去!”
慕青青心猛然收紧,被晒红的脸也白了几分。
不行!
不管现在顾敏维和沈筱语如何,她还没怀上安安,就不能就这么放手。
顾不了许多,慕青青立刻往部队跑去。
……
午后。
顾敏维从训练场出来,正要回办公室,却见警卫员急匆匆跑过来:“顾旅长,您夫人在家属院那儿闹起来了!”
第4章
慕青青来家属院了?
顾敏维沉着脸快步赶到家属院,远远就看见一群看热闹的人。
走到门前,见沈筱语拎着行李站在门口,而慕青青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他压着怒火:“怎么回事?”
沈筱语抢先开口:“顾旅长,这位同志一进屋就打人,我不知道她是您夫人,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慕青青瞪向装无辜的沈筱语:“你胡说,我没——”
话没说完,却被顾敏维拧眉打断:“筱语,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是你的错。”
随后,他又冷脸责备瞥向慕青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顾家。”
慕青青的心狠狠一抽。
他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急着给沈筱语撑腰?
可她不能走。
怀上孩子之前,她要和他待在一起!
她豁出去似冲进屋扒住门:“我不走!我男人的家属房还轮不到别的女人来住,今天我在这儿睡定了!”
顾敏维脸色更难看,气势摄人走来。
可又不想让围观的人看笑话,跨进去一手抓住慕青青的手腕,一手‘砰’的关上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
压低声音的愤怒,震得慕青青脸色发白,但她依旧顶着压力,掰扯着他禁锢的手:“你十多天不回家,难道还不准我来找你?”
顾敏维讽刺一笑,厌倦甩开她:“你自己提了离婚,现在又来死缠烂打?”
慕青青垂着头,忍着难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反正没离婚前,我是不会回顾家守活寡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顾敏维扔完话,转身狠狠摔上门离开。
慕青青僵在原地,仰起头逼回在眼眶翻涌的泪水,捱着满心狼狈。
晚上,顾敏维意料之中没回来。
一夜未眠。
次日下午,下训后,顾敏维满身汗,拿着上衣正想回办公室,却见一群打着赤膊的战士争先恐后挤去训练场门口。
他狐疑跟上去,却见慕青青穿着一身无袖收腰连衣裙,像一朵出水的莲花,娉婷站在门口。
脸色一沉,他立刻穿好衣服,大步走了过去,冷脸挡住一众惊艳的目光:“你来这儿干什么?”
慕青青根本不管远处无数道可惜的叹息,只抬头凝着顾敏维幽深的眼眸:“你不回屋,我只能来找你,今天晚上你不会又要虑舟我独守空房吧?”
话音一落,几步开外的士兵顿时起哄笑了。
“顾旅长,嫂子这么漂亮,您也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啊?”
“快回去消消火,免得总拿我们开刷,哈哈哈哈!”
顾敏维黑了脸,攥住慕青青的手腕,一路将人扯回家属房,把她扔在床上:“你一天到晚闲得慌是吧?”
床硬,慕青青撞上了腰,疼出了眼泪。
没等她反应,高大炙热的身体俯下,她脸色一白,下意识推着他坚硬的胸膛。
顾敏维肌肉紧绷,深眸间翻涌着桀骜:“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忍着!”
慕青青喉间发哽,抓着他肩膀的手不觉收紧。
上辈子她想要的很多,想要他爱她,想要他爱安安,想一家三口幸福过一生……可最后一样都没能实现。
这辈子,她只求他给自己一个安安……
屋外的天,暗了下来。
慕青青累的睁不开眼,隐约间,她听见顾敏维低沉在耳边威胁:“你不走,那就不要后悔。”
然后就是关门声,她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青青淌着汗被热醒,一睁眼,四周的浓烟顿时吓走她所有的困意。
着火了!
她慌忙下床,踉跄朝大门跑去。
用力拉门,门纹丝未动。
糟了,门被锁上了!
第5章
浓烟熏的慕青青睁不开眼,喉咙也出现被火烧的灼热感。
‘砰砰砰!’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她拍着门,被呛红的双眼翻腾着泪水。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熏死在这儿时,门‘唰’的从外面被拽开,顾敏维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
慕青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冲到了他怀里,靠着他坚硬的胸膛大口呼吸。
还没缓过神,头顶传来男人冷硬的声音:“慌什么?火已经被扑灭了。”
“我……”
“整个大院的家属,大家都逃到了楼下,就你遇事一点自救能力都没有。”温热的大掌就攒住她的肩膀,往外一推,顾敏维满眼不耐。
“这么多年,你资本家小姐的娇气一点都没变。”
慕青青愕然抬头,喉间涩痛,接不上话。
她早听惯了别人叫她‘资本家小姐’,可在顾敏维嘴里听到,比任何时候都要刺心。
见她沉默,男人眸光更嘲讽:“现在后悔住进来了?明天一早你就走,不要继续给我添麻烦。”
慕青青颤了颤,嗓子的疼蔓延到心口。
“在你没签离婚报告前,我是不会走的。”
她低落又倔强,抬头凝着顾敏维的黑眸,又补充了句:“之后,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夜色下,走廊的钨丝灯光照在顾敏维脸上,投落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勾勒着他刚毅俊朗的轮廓。
他审视了一会,转身离开。
“你最好说到做到。”
慕青青追着他的背影:“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值班。”
淡淡地不像回答,更像是敷衍。
慕青青顿在原地,说要放弃他,可目光黏在他的背影上却撕不开。
孤寂又难过。
回屋后,慕青青怎么也睡不着,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她留下来只是为了安安,其他的都不要在乎……
就这样一直到天微微亮,她才又有了睡意。
不料,刚合眼,门就被‘砰砰’敲响。
慕青青忙起身开门,外头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
“顾旅长家的,昨天战士们救火辛苦了,咱们军属正给他们做饺子呢,一块去吧!”
慕青青怔了瞬,有些拘谨地握着手:“我……我可以去吗?”
毕竟自己昨天才在家属房闹了一场,又是他们唾弃的资本家小姐……
大娘咧嘴一笑:“有啥不可以的,咱们正缺帮手呢,你洗把脸就下来吧。”
“诶,好!”
十分钟后。
慕青青来到楼下操场,军属们正忙的热火朝天,之前的大娘笑着给她让了位置,她帮着盛饺子,递给一个满脸黑灰的小战士。
“辛苦了,多吃点。”
小战士腼腆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谢谢嫂子。”
她笑了笑,刚收回手,就抬头看见不远处,顾敏维和沈筱语并肩走过来。
接着就见沈筱语抬手抚了抚顾敏维的肩头,顾敏维毫不避嫌,两人还相视而笑,亲密极了。
慕青青脸色一僵,任由他们这样发展下去,顾敏维肯定不会再愿意碰她。
那她的安安怎么生下来?
她紧了紧手,咬牙走到顾敏维面前,声音清晰:“抱歉沈同志,我想跟我男人单独说几句话。”
气氛一下僵凝,沈筱语眼底闪过丝不情愿。
慕青青也没惯着她,直接握住顾敏维的手就往不远处的树下去。
“慕青青,你又闹什么?”
男人的手从掌心滑走,慕青青转过身,撞上顾敏维质问的眼神,心头莫名委屈。
她忍不住牵他的手,讨好哀求:“今晚回屋好吗?”
可手刚碰到他,顾敏维就退后一大步。
还冷脸低斥:“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慕青青喉间一哽,下意识反驳:“那沈筱语一个下属,她刚刚冲你拍来拍去,就像样子了吗?”
男人眸光骤冷。
慕青青回过神来,也懊恼,自己并不是想跟他吵架。
她试图挽救气氛:“敏维,我……”
话没说完,便被几声尖叫打断,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满脸黑灰的小战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沈筱语几个箭步迈到她面前,劈头盖脸斥问:“慕小姐,饺子大家吃了都好好的,偏偏小战士吃了你端去的就出事,你是不是下毒了!”
第6章
瞬间,和和气气的氛围乱做一团。
慕青青整个人都懵了,只听顾敏维晗带怒意的命令:“都愣着干什么,送人去医院!”
见状,沈筱语唇角一勾,话锋猛然转。
“慕小姐,我知道你不满我住进顾旅长的家属房,可你就算想报复,也不该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你胡说!”
慕青青反应过来,立马反驳:“我没害人!”
可大家却已经质疑——
“不会吧,咱们军属的心眼能坏成这样?”
“听说她是资本家的小姐,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根子上就冷酷自私,昨天不就撒泼把沈同志赶走?”
“顾旅长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媳妇,要真是她下的毒,司令指不定怎么处分顾旅长呢!”
议论入耳,慕青青脸色渐白,她摇着头,下意识拉着顾敏维解释:“我没有,你相信我,我只是……”
然而顾敏维冷着脸,只攥住她往前带:“走!”
他走的很快,慕青青踉跄跟着,几次差点摔倒。
一路被拽回家属房,又被重重甩开。
慕青青大脑一片混沌,顾敏维的声音却更加冷冽:“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会给军区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慕青青心头顿痛。
他不信她。
她抬头凝着男人寒冰般的黑眸,哑声开口:“顾敏维,因为沈筱语一句话,你就这样给我定了罪?”
顾敏维睨着她,唇线紧抿。
在慕青青看来,这就是默认。
抑着胸口的钝痛,她从口袋掏出一直带着的离婚报告,递了过去:“如果你怕我影响你,你现在在上面签字,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在那之后,请你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查清楚这件事。”
顾敏维扫了眼面前的离婚报告,视线在她被攥红的手腕停留了瞬。
“巧言令色。”
他转过身,语气警告而严肃:“处置没出来之前,你给我待在这儿反省!”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后,又响起‘咔’的一道落锁声。
慕青青一下脱力滑到在地,泪水大颗滚落。
反省?
她该反省什么?
是她不该待在这儿,打扰他和沈筱语的浓情蜜意吗?
……
不久后,军区医院。
顾敏维赶到时,军医恰好从抢救室出来。
军医解释:“这战士不是中毒,是因为呼吸道留有烟尘又进食过快,才导致呕吐晕倒,没什么大问题。”
“这事的始末我也听说了,慕青青的确无辜,像她这样家庭成分不好的,在家属院难免受歧视,受委屈,你回去多宽慰几句。”
顾敏维抿唇没表态,目光幽沉的让人捉摸不透。
处理完事情,再次回到家属院已经是傍晚。
他踏进大院,就有人来说:“顾旅长,你媳妇一天都没什么动静,给她送的饭菜也没动,不会出什么事吧?”
顾敏维眉目一拧,上楼的步伐快了许多。
打开门,只看见慕青青出神坐在椅子上。
见他回来,她立刻站起来,眼睛红肿,神情疲惫,手里还捏着那张离婚报告。
顾敏维眉头拧的更紧了。
慕青青见状,却误会了,忙问:“还没查清楚吗?”
“查清楚了。”
慕青青终于松了口气,可接着却听顾敏维命令:“收拾东西,我现在送你回顾家。”
她心一空,不解抓住他的手:“为什么?既然查清楚了,那就该知道我没下毒,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顾敏维睨着她,利落干脆拂开她的手,一字一句砸下:“因为你的存在,就是个麻烦。”
第7章
顾敏维轻飘飘的话像巨石砸在慕青青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不用利器也能刺痛人的道理。
慕青青的手慢慢收紧,眼中执拗翻涌:“我不走。”
话音刚落,顾敏维直接越过她,跨进房里,快速将她带来的几件衣服全塞进行李包里。
而后冲出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我不想跟你废话。”
慕青青鼻头一酸,挣扎着反抗:“你是我老公,我住你这里怎么就不行?”
“慕青青!”
顾敏维彻底黑了脸,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眼见就要被拉出门,慕青青理智崩断,脱口大喊。
“顾敏维,我已经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了,你不离婚,还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到现在连孩子也没有,你难道要我孤独终老吗?”
质问响彻满屋。
顾敏维终于停了下来,可周身的气压仿佛低了十度。
慕青青回过神,也有些后悔。
可下一秒,顾敏维松开她,扔下行李包。
一言不发夺过她手里的离婚报告,拿起桌上的钢笔,飞快签了字。
随后‘啪’的一下,他把薄薄的纸拍在桌子上,寒着脸大步跨出了门。
“警卫员,立刻把她带走!”
这一次,慕青青没有反抗的机会,被警卫员强行‘请’回了顾家。
……
顾家,客厅里。
顾雪琳正包喜糖,见慕青青被警卫员强行带回来,当即不给脸嘲讽起来。
“某些人啊想着去做军太太,结果不到三天就被灰溜溜赶出来了,真是笑死个人!”
慕青青眸子骤然缩紧,却见顾雪琳拎着喜糖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瞧见没,这是我哥叫我准备的结婚喜糖。”
“他和筱语姐的婚礼就在下个月,你但凡还要点脸,就立刻从顾家滚出去!”
慕青青脸色骤白。
签了字的离婚报告最快也要一个月才批下来,顾敏维如果现在就和沈筱语结婚,那就犯了重婚罪,会严重影响他的前途。
她捏紧包袱反驳:“我不相信。”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
顾雪琳冷笑一声,突然将一张鲜红的结婚申请书扔在桌上:“当年筱语姐在军校时就跟我哥好上了,眼看就要结婚,要不是半路杀出你这么个丧门星,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刺眼的颜色如针扎进慕青青的双眼。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知道顾敏维曾和沈筱语差点结婚……
蓦然间,说不出的惶恐裹挟住了慕青青的心。
顾敏维签了离婚报告,又把她赶出了家属院,原来不是因为她,而是要给再婚做准备?
那她的安安怎么办?
没有安安,她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
夜渐深。
顾敏维今晚陪参谋长喝了不少酒,这个点回部队太晚,他便转道回了顾家。
解开衣领,他步伐趔趄走进客房。
隔壁主卧门缓缓打开条缝,慕青青看着顾敏维的背影,不由伸手缓缓按在小腹上,想着安安……
她的手慢慢握紧,眼底闪过抹坚定。
十几分钟后。
只穿了条短裤的顾敏维擦着湿发,开门走出浴室。
刚走出一步,他察觉不对,骤然抬头看向床边。
只见慕青青穿了件极薄的裙子坐在那,黑发松散,露在外的肩膀、手臂和双腿白皙如雪,哪怕是在昏暗的钨丝灯下,也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喉咙顿觉干涩,沉下脸低斥:“出去!”
慕青青顶着羞耻,起身上前环住他有力的窄腰:“今晚我想跟你睡……”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男人一句讽刺:“慕青青,我记得几个小时前,我们已经签了离婚报告了,你还想投怀送抱?”
男人的酒气浇在慕青青鼻尖,熏得她面颊发红,眼眶发酸。
可她没办法,她还没怀上安安……
她豁出去般,仰头吻上他的的喉结:“报告还没批下来,我们还是夫妻……”
顾敏维下腹猛然收紧,一瞬将人按倒,发狠盯着她的眼眸:“慕青青,你就这么下贱?”
第8章
‘下贱’两个字刀子般捅进慕青青的心脏,痛的她脸色一白。
压着剧痛,她抬手攀上顾敏维的脖子,含笑直视男人幽深的眼眸:“是啊,我就是这么下贱。”
说着,微凉的手缓缓划过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勾住他松垮的皮带:“所以……你要我吗?”
‘铮!’
顾敏维脑子里理智的弦瞬间断裂,几乎是瞬间,他俯身俘获了慕青青微张的红唇。
空气开始升温。
慕青青连喘息都来不及,便被攻池掠地。
男人犹如锁定猎物的雄狮,微红的双眼满是掠夺。
他这回一点没收着,慕青青只觉身处烈火中,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着灼烧的痛。
她死死忍住,眼泪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只希望,这一次能得偿所愿。
……
次日,慕青青再醒来时,外头已经热气腾腾。
坐起身,浑身像被车轮碾过似的疼。1
她抚着小腹,回想起昨晚顾敏维的肆虐和嘲讽,努力抑着心头的落寞。
这时,却听见房外传来顾雪琳的声音。
“哥,刚刚筱语姐打来电话,说一会儿过来,跟你一块去开演练会议,这两天你要是不忙,就在部队陪着她别回来了呗。”
慕青青面色一滞,下意识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一跨出门,正好撞上门外顾敏维深邃的眸子。
他换了身作训服,举手投足都是军人的挺拔和冷毅。
她不自觉哀求:“顾敏维,你今晚回来好不好?”
可顾敏维却收回目光,冷着脸转身就下楼,淡漠的样子跟昨晚热情的男人,好像是两个人。
正值盛夏,慕青青却觉有股寒意渗进了骨髓。
顾雪琳扫了眼她松垮的衣服,语气刻薄又嫌恶:“慕青青,狗都比你更有自知之明,就你这样,还想跟筱语姐争我哥?”
“做梦吧你!”
慕青青抑下心尖的痛,转头看向两辈子都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小姑子,第一次回击:“我和顾敏维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说完,径自回了主卧。
顾雪琳气的直跺脚,瞪着慕青青的背影,她眼底闪过抹阴毒。
关门进主卧后,慕青青脱力滑到在地。
她知道,在顾敏维心里,自己远远都比不上沈筱语。
她也没想攀比,她只是想要安安。
只要怀上了,她一定乖乖离开,再也不缠着他。
捱着落寞,她一次次抚着小腹。
安安,你应该就快来了吧?
之后十来天,顾敏维果然没再回顾家。
进不去部队,慕青青只能守在顾家,忍受着顾雪琳的挖苦,不安一天高过一天,她肉眼了可见瘦了下来。
这晚,她和往常一样,喝了杯豆浆便睡下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比以往都沉,沉到她在梦里都没来由的慌张,用尽了力气都睁不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着‘哗’的一声,泼在脸上的凉水顿时将慕青青惊醒。
她一睁眼就迎上顾敏维无比骇人的黑眸!
没等她反应,门口便传来顾雪琳的尖叫:“慕青青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哥几天没回,你就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了!”
第9章
这话如雷炸响,震的慕青青大脑阵阵刺痛。
“你胡说什——”
话没说完,她忽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刹那脸色煞白,自己身上竟然什么都没穿!
她颤抖着扯过毯子裹住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顾雪琳却将一件陌生的男式衣服摔在她身上:“你还想抵赖,野男人的衣服都在这儿!”
“不,我没有!敏维,你相信我!”
“那你怎么解释这衣服?”顾敏维凝着她,目光含着冰锥。
“我……”
慕青青的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顾雪琳破口大骂打断:“从前只以为你是个娇气的小姐,没想到是个放浪的破鞋!”
“哥,这种女人你还留她在家干什么?赶紧离婚,不把她赶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笑话我们顾家。”
凝着男人阴沉的眸子,慕青青心揪成了一团,流着泪拼命摇头。
“雪琳,你先出去。”顾敏维薄唇轻动。
顾雪琳愣住:“哥……”
“我让你出去!”
盛怒的声音像雷鸣,让人头皮发麻。
顾雪琳收敛脾气,瞪了眼慕青青后,不情愿地转身出去。
慕青青见状,以为他这是愿意给她机会解释,忙冲他说:“你听我说,我昨天晚上很早就睡——”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便狠狠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仰着头,直面对方的怒火。
“那个男人是谁?”
顾敏维声调平稳,可每个字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委屈压的眼眶骤红。
他又不信她。
慕青青嚅动着唇,眼泪滑下,尾音发颤:“昨晚我一个人在家,很早就睡了,根本没有什么男人。”
“慕青青,你觉得我该信你吗?”
嘲讽的口吻刺的慕青青呼吸一窒。
她白着脸,松开紧揪的毯子:“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检查。”
顾敏维眸色一沉,重重甩开手,又避开脏东西般挪开了眼:“我会跟上级申请,加急批下我们的离婚报告,等一批准,你立刻从顾家消失!”
说完,顾敏维大步离去。
“顾敏维,你等等……”
慕青青想追过去,却被衣服绊倒在地,掌心擦伤,疼痛却远不及他那些话来的重。
望着男人冷决的背影,她鼻头发酸:“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
这时,顾雪琳慢悠悠走进来:“慕青青,我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不知好歹,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慕青青见她一脸幸灾乐祸,怔了瞬后恍悟,愤然握拳:“是你陷害我?”
顾雪琳居高临下看着她,满口憎恶:“要怪就怪你自己非厚着脸皮嫁给我哥,拆散他和筱语姐的好姻缘,落到现在都是你活该!”
一字一句,像千万根针扎着慕青青身体。
她只是想让安安再回到自己身边,难道错了吗?
次日。
彻夜未眠的慕青青决定去部队找顾敏维,无论怎样,她都不能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可到了门口,却迎面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警卫员。
瞥见对方严肃的脸,慕青青眉心一跳,不安的感觉升腾。
接着,就见警卫员双手递上一张纸:“慕同志,这是缕皱昨晚通过加紧申请,批下来的离婚报告,从此之后,你和顾旅长就不是夫妻了。”
咚——
心口悬着的大石头狠狠砸下,慕青青颤抖接过薄纸。
蓦地,她胃里突然开始翻江倒海,她顾不得别人的异样,拒绝警卫员的好意,独自赶去医院。
两个小时后,军区医院。
医生将检查单递给慕青青:“恭喜你,怀孕了。”
慕青青接过,微颤地手抚过检查单。
之前反胃,果然是因为怀孕。
这症状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她颤抖把手覆在小腹上,哽咽着:“安安,你终于重新回到妈妈身边了,这辈子妈妈一定好好保护你……”
再拿出口袋的离婚报告,慕青青心头五味繁杂。
大概是安安舍不得她难过,所以特地选在今天告诉她,他回来了……
既然安安已经回来了,她也没必要揪着顾敏维不放。
她深吸口气,收好报告和检查单后回了顾家。
没想到刚到家门口,便看见顾雪琳和顾敏维站在院子里。
顾雪琳一脸不放心:“哥,慕青青刚拿到离婚报告就装病去了医院,我听说她还故意进了妇产科,万一她装怀孕,赖着不走怎么办?”
下一秒,顾敏维冷硬的话语像冰凌,狠狠刺进慕青青心头。
“要是怀了,那就打掉。”
第10章
慕青青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哪怕早知道顾敏维不爱她,早知道他不喜欢她生的孩子,可亲耳听见,心头还是难以抑制的痛。
凝着眼前半敞的门,慕青青踉跄后退几步,转身落荒而逃。
再停下脚时,她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她抚摸小腹,深吸了口气:“安安放心,这辈子,妈妈会带着你离开,再也不让你经受冷落,一定带着你平安长大……”
直至夜深,慕青青才返回顾家。
就着月色,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顾家钥匙和离婚报告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然后拎着行李,悄悄离开。
走出大门,她停下脚,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两辈子的地方。
几秒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
顾敏维,自此以后,愿我们再也不见。
……
五天后。
结束第二次演练的顾敏维刚从训练场出来,警卫员就匆匆跑来,敬了个礼:“旅长,办公室有您的急电。”
他嗯了一声,转步去了办公室,拿起听筒后,淡声开口:“你好,我是顾敏维。”
“混账!你跟青青离婚了?”
顾父威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让顾敏维面色沉了些许。
没等他回答,顾司令高了八度的斥责炸雷似的响起:“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你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离婚!”
听到‘怀孕’两个字,顾敏维握着听筒的手骤然收紧:“她真怀孕了?”
“军医院妇产科的李医生是我的老朋友,她昨天亲口告诉我的,我看你这旅长当得是太舒服了,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
‘砰’的一声,顾敏维话没听完,放下听筒,连帽子也没拿就冲了出去。
莫名的不安充斥心头,他一路奔回顾家。
冲到大门,他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顾雪琳打电话的笑声。
“筱语姐,慕青青那个狗皮膏药终于滚出我家啦!”
“你都不知道她多厚脸皮,我故意买喜糖,骗她说我哥要和你结婚了,她都不走!”
“多亏你给的好点子,我那晚下了迷药在她豆浆里,找了件陌生男人衣服造谣她偷人,我哥果然忍不下去——”
“嘭!”
顾敏维再也听不下去,黑着脸闯入。
顾雪琳闻声回头,吓得电话筒都掉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青青在哪里?”
顾敏维走近,神色冷戾。
顾雪琳彻底白了脸:“哥,你听我解释……”
“我问你,她人呢?!”
“我……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只把离婚报告留在房间里,几天都没看见她人了……”
话还没说完,顾敏维就风似跑出去,冲警卫员吩咐:“立刻打电话给火车站汽车站,查查慕青青的行踪!”
他上了吉普车,坐上驾驶位亲自开车朝车站奔去。
车子‘刷’的一下,飞一般窜了出去,看的警卫员目瞪口呆,被炮弹擦过命门时,顾旅长都没这样失态过。
而此刻,顾敏维握着方向盘的手,咬着后槽牙,脑海满是慕青青的脸。
这倔女人,怀着孩子还乱跑。
等把人抓回来,他非得给她好好上堂思想教育课。
……
六年后,顾家大院。
一辆军绿吉普停在门口,荣升军长的顾敏维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刚进门,就见顾司令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生气撇来:“顾军长还知道回家的路啊,要不是我说自己病重,是不是到死都见不到你一面?”
顾敏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冷脸理着袖口朝屋子里走。
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顾司令气的用拐杖戳了几下地面:“给我站住,等会儿你堂弟行舟带了媳妇儿子回来了,你们兄弟俩那么多年没见,别拉个臭脸给他们!”
顾敏维这才停下脚,却还是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六年,顾敏维一年比一年淡漠威严,身上没有半点活气。
顾司令无奈叹了口气。
自从慕青青离开,顾敏维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六年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她,不过还是渺无音讯。
要他说,这混小子就是活该!
有媳妇不知道珍惜,把人气走了才后悔,又有什么用?
半响,顾父还是走上前劝:“这么多年,你也没找到青青,只能说你们俩没缘分,你也到年纪了,是时候再找个人了。”
顾敏维拧起眉,眸中闪过抗拒。
这时,外头传来保姆的声音:“司令,军长,行舟少爷一家三口到了!”
顾敏维抬头望去,只见穿着驼色大衣,戴着金边眼镜的顾行舟一手抱着个小男孩,一手牵着一个窈窕女人走进来。
当看清女人的脸时,他瞳孔骤然缩紧。
两人走近,顾敏维更是情不自禁地朝她跨出一步。
可哽在喉咙六年的名字还没叫出来,便听顾行舟温柔介绍:“二叔,哥,这位是我的爱人,慕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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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及笄那日送了他荷包,他说「臣非良缘」,我若当时同他有个了断,也不至于后来被他的小妾一剑穿心。《梦醒与君同:本宫竟在渣男的心尖上》(已完结)我自幼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有多不受宠呢,大约就是哥哥姐姐们吃火锅,我吃火锅底料这样子。至于为什么不受宠,大概因为我是个怪人,从记事起便一直能做预知未来的梦。六岁那年,八皇弟的猫儿丢了,我跟他说过两个时辰就能在御花园里找到被剥了皮的猫。过了两个时辰,八皇弟抱着死猫滋儿哇乱哭,然后大病一场。自此以后大家都觉得我是个乌鸦嘴,见我便避,久而久之就传出我是个丧星的传闻。及笄的时候父皇十分草率地封了个「静和」的名号给我,大约也是对我的乌鸦嘴有所耳闻,希望我能闭上嘴,毕竟不说话也没人把我当哑巴。今日是延曦三十二年夏,四月壬辰日,也是我的生辰。「静和啊。」我那便宜父皇正坐在上首笑看我,眼角的褶子可以夹死两只苍蝇。「父皇。」我应道。大殿中央的舞姬们正甩着袖子跳舞,柔白色的长袖随着她们的舞姿翩飞,像曦光里柔和又缠绵的流云。这一幕我梦见过,便宜父皇下一句话应该是:「你如今已经及笄一年,正值二八年华,可有中意之人?」果然,他问了一模一样的话。我回答道:「无。」「朕觉得秦相倒是个驸马的好人选,静和觉得怎么样?」我瞥了眼坐在对面的秦相,笑嘻嘻道:「好呀。」秦相大名叫秦珏,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大约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那么好看。唯一让我疑惑的是,他这般年少有为不自卑的神仙人物……为什么没有一大堆老婆?秦家势大,放眼满朝几乎有一半大臣都能和秦家扯上点关系,我爹忌惮他们已久,莫不是想让我嫁过去把秦家咒死?不过就算我同意,秦珏也不会同意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做梦梦见的。我的梦一向不会出差错。说起来,从小到大我总是做一个很模糊的梦——梦里我似乎已经嫁人了,可是我的夫君不爱我,甚至在大婚之日带回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对我却百般冷淡。可是梦里的我似乎很爱他,爱到无数次放下身段卑微地渴求他一个回眸,爱到许多次梦醒以后都能感觉到心脏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感。同样的梦十几年来做了无数次,可是我看不清他是谁,也不知他姓甚名谁,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也是醒来就忘记大半。梦里我似乎是孤零零地死在阴雨绵绵的暮春,导致我现在讨厌极了阴雨天,也排斥极了嫁人这件事。也是知道秦珏不会同意我和他的婚事,我才笑嘻嘻地应了下来。我兀自开着小差,没注意到那边秦相的动作,直到听见他温声道:「臣也觉得静和公主很好。」????他奶奶的腿儿,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艰难地转头看向秦珏,筷子上夹着的半个麻团掉进汤里都浑然未觉。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秦珏也勾唇朝我笑了笑。????我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希望是自己没有睡醒。手劲太大,掐得我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救命,是真的,不是梦。我现在确实有点想哭,不知道秦珏瞎了几只眼睛会说出这种话。愣了半晌,我方才挤出一句:「秦相觉得本宫哪里好?」秦珏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笑道:「久闻静和公主温柔如水,内向安静,臣觉得如此甚好。」这人怕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是我安静不爱说话吗?呸!是没人和我说话!「秦相谬赞了,本宫安静主要是因为乌鸦嘴,不信您看,一会儿八殿下就要被鱼刺卡住了。」我据理力争。八弟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他,正欲开口同我理论,一口鱼没嚼碎吞下去,就被鱼刺呛住了,「咳咳……咳,你这……咳,你这乌……呕!!」我无视八皇弟几乎要将我活剥生吞的眼神,朝秦珏灿烂一笑,「您看!」秦珏:「……」八皇弟:「……」父皇:「……」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安静。还是秦珏的轻笑声把满室静寂击了个粉碎,他道:「公主如此开朗,甚好。」大兄弟,我不好,真的,你放了我。我哽住,幽怨道:「本宫其实和秦大人想的不一样,内向安静是因为乌鸦嘴。温柔如水更是无稽之谈,本宫吃饭用盆,大字不识,别人斗诗斗酒,本宫直接张嘴就咒,比如说八弟……」话还没说完,八皇弟就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咬牙切齿道:「静和,你莫要再提本宫!!!」「公主甚是有趣,京中像公主这般的姑娘可再也寻不见了。」秦珏笑道。我气结:「你!!」「今日是公主生辰,陛下大约是同公主开个玩笑罢了,公主不必紧张,陛下说是吧?」秦珏终于做了个人,他欣赏了一会我铁青的脸色,才举起酒盏朝我的皇帝老爹替我解围。我的皇帝老爹见秦珏对我这般态度,也笑得合不拢嘴,连喝三樽桃花酒,笑道:「是是是,不曾想秦相也对静和有意,你且同静和多多相处些时日!」我看他是巴不得把我嫁过去,让我用我的绝世乌鸦嘴咒死秦家。「本宫出去走走。」我心里无端一阵烦闷,放下碗筷,吩咐侍女不必跟我出去。初夏夜里的风潮湿燥热,还裹挟着泥土草叶的涩气,树上聒噪的蝉鸣恼人极了,我寻了个安静些的长廊坐下,兀自纠结着今日种种和我梦中的偏差之处。突然,有人在身后唤我:「年年。」我一阵恍惚,父皇赐号前大家都唤我一声「六殿下」,赐号后大家都称我「静和」,我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叫江初年了,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我回忆了半天,也不记得有谁会这样唤我,这才回过头去。「秦大人?」我疑惑道。秦珏提了盏宫灯站在我身后,手上的星点橘黄和他身后的整片星空相辉映,不知是像仙人堕了凡尘还是像妖精入了人世。他见我回头,又温声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年年。」一瞬间无数疑惑涌入我的脑海,我竟不知道要先问哪一个,我同他对视一瞬,慌乱移开眼,嘴巴不受控制道:「您走路怎么没声音的?」秦珏的表情似乎有刹那僵硬,天太黑,许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那样提着灯盏站在浓重的夜色里静静地看着我。靠,这个秦相怎么这么奇怪……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于是尬笑一声,「本宫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便先回大殿上了。」这里四野无人,安静极了,除了周遭轻微的蝉鸣声就剩下我「嘿嘿嘿」的尬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想对秦珏做什么。我提灯往回走,经过秦珏身边的时候他突然轻声问了句话,语气里似乎隐隐藏着几分忐忑。他说:「年……公主不记得我了?」我应该记得他吗?我自幼长在深宫,基本没什么机会见到男人,自然也不可能同秦珏有什么交集。秦珏见我不说话,也只是笑笑,温和道:「是臣唐突了。」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和秦珏也不熟,一直待在一起寒暄客套话也怪尴尬的,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和他唠下去,信步穿了条小道回去恰饭。说我是扫把星倒也真没说错,我刚走到一从繁花前,就听得花丛里窸窸窣窣一阵轻响,大朵大朵的白色花团迎着月光动了动。我正满脑子想着灵异话本里的种种,想要加快脚步穿行过去,就被一只手搭在了肩上——!!!我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但是那人伸了只手堵住了我的嘴,让我半个音节也发不出。他顺势把我虚虚圈在怀里,按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一下下地轻拍,似乎是在安抚我。那人的手心是温热的,我松了口气。还行,是人不是鬼。我扭过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靠,还不如见鬼呢。秦珏收回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刚想开口问,就听见那簇花丛里传来阵阵喘息声,还有女人时不时「哥哥别走」的娇媚低吟声。……这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像我父皇的某位嫔妃。我垂眼瞅了瞅我今日一身淡绿色的衣裙,悟了。绿,真绿。仙人抚他顶,结发授翠冠。给我父皇戴绿帽子的男人体力还真的挺好,我站在那儿等得连腰都有些酸了,他俩还没完事。似乎是感觉到我的不耐,秦珏悄声在我耳边道:「再忍忍。」再忍忍,一会儿就舒服了?噫,呕。我嫌弃地看了眼秦珏,小声和他耳语:「不如悄悄换条路走,万一这两个人迟迟不走,有人路过来抓奸要怎么解释?」我似乎看见秦珏的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他垂首,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郭,「殿下怕什么,你我之间何来奸字一说?」「……」秦珏这话确实没毛病,遇见宫嫔和人私通,最稳妥的做法就是不要惊动他们,毕竟谁知道会多惹出什么幺蛾子。我四岁就没了娘,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公主,说不准父皇的嫔妃被我撞破好事后会变着法子弄死我灭口。眼下继续往前走也会被发现,另外择路绕行也会闹出动静,等在这里是最保险的。但是秦珏可能忘了,我,江初年,静和公主,是个乌鸦嘴。即便我心里催促着这两个人搞快点搞快点,但是这两个人还没搞完呢,稍远的地方就走来了乌泱泱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似乎还是我那头上泛绿的倒霉父皇。嗯,看起来是我父皇要更快一些。嗯?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父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愉悦,甚至好心情地接过一旁赵德妃剥好的果子啃了一口,直到他走近了那簇微微抖动的花丛。赵德妃突然做作地捂住嘴「啊啊啊」地尖叫了一声,一双美目圆瞪起来,然后失仪大喊道:「何物在此!」花丛停止了抖动。父皇朝花丛努了努下巴,随行的侍卫们意会地扒开草丛。然后我看见父皇的脸绿了。与人私通的是近来圣眷正浓的李贵嫔,侍卫们扒开花叶的时候,她正衣衫不整地坐在一个男子身上,身上唯一一件亵衣也是半掉不掉地挂在白皙的肩上,赤色鸳鸯肚兜还半挂在那大胆狂徒的腰肢上。那男子躺在地上,看不清脸,衣服也还算整齐,但是身材比例似乎极佳,我看得双颊有些发热,奈何我和秦珏这个位置隐蔽,身前比人还高的树丛把我和他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我正欲踮脚探头看得清晰些,秦珏就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他在我耳边闷声道:「别看。」我身居深宫这么些年,平时连个男人的毛都看不见,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本公主爱看就看,管得着吗你?我撇撇嘴,伸手想要把秦珏的手从我眼睛上扒下来,不料正好划到了身前繁盛的树枝花叶,发出簇簇轻响。「谁在那儿?!」父皇身边的林公公尖声道。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我的脚尖碾着地面,企图在地上挖个洞就此把自己埋进去,秦珏却轻轻拽着我走了出去。「静和殿下同臣方才从这里路过,不想遇见陛下的家事,实在是抱歉。」他屈身行了个大礼,道。李贵嫔那姘头微微支着脑袋,看戏似的看着我们一群人,李贵嫔正拢着衣裳坐在他身上瑟瑟发抖,那姘头衣衫还算整齐,只是领口也微微松开,露出一片线条流畅的胸肌来。他见我垂首盯着鞋面,轻嘲着开口道:「我道方才是谁在那儿看了那么久,不想是静和殿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我……本宫,本宫只是恰巧路过……」我抬头看了眼那姘头,他正戏谑地盯着我,我倏地把头扭回来,狡辩道。他生了双漂亮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不点而朱的唇,如果说秦珏是光风霁月,像谪仙下凡,那李贵嫔的姘头就是靡靡艳色,像专门勾人堕落的邪神。嗐,也不怪李贵嫔这样姿色的美人都拜倒在他的美色下,就连我也……哦,呸呸呸,我不想。父皇的脸绿得有些发黑了,沉声道:「杖毙吧。」李贵嫔似乎现在才回过神来,她抡圆了胳膊就要往那姘头脸上扇,嘴里一边歇斯底里道:「你!你这大胆狂徒,谁许你和我……谁允许你和我……陛下,陛下,臣妾是被陷害的!」那姘头也不恼,伸手攥住李贵嫔的手,李贵嫔挣脱不开,只得怒目圆瞪地瞧着他。他半是嘲讽半是戏谑地开口道:「贵嫔纤纤玉手,用来打人可就不好了。况且……方才可是贵嫔拽着在下不许在下离开的,自然是贵嫔应允的。」「你!!!你……贱人!」李贵嫔怒道。「分明是贵嫔吃了在下的豆腐,贵嫔怎么反而一副受了欺负的表情?」那姘头笑道,只是笑意未曾达到眼底,端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贱样。「陛下,毕竟是一桩丑事,不若随意寻个由头把她打入冷宫,以后再秘密处死的好。」赵德妃看着父皇黑绿黑绿的脸色,轻声劝道。「秦大人救我!!」李贵嫔听见这话,也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了,跌跌撞撞就起身爬到秦珏脚边,「我,我是被人下药陷害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秦侍郎安排我进来的,您可要救我!!」哦嚯,虽然不知道秦侍郎是谁,但是当我听见「秦」这个姓的时候就知道有的玩了。「哦?你倒是说说,秦侍郎为什么要安排你进来?」父皇依然沉着脸,他开口问道,将「安排」二字咬得极重。「臣……臣妾……」李贵嫔是个不经吓的,刚结结巴巴说了两个字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秦相,你怎么说?」父皇沉默半晌,把话锋移到了秦珏身上。他还是一脸笑意,道:「既是侍郎僭越,还请陛下不要顾及臣的面子,按律处置。」聒噪的蝉鸣声好像都静了,夜里的风在耳侧缠绵又极快地分开,我呼吸间能闻到清淡冷冽的松香,是秦珏身上的味道,清淡冷冽的气味像他,却又不似他柔和的那一面。就像现在这样,他分明也是带着柔和的笑意的,却已经让人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温柔了,反而却更像是松柏那样冷冽又难以接近。父皇想了很久,才开口打破了静寂:「那便先黜职吧,等事情查清,再做定夺。」说罢他又低头像看死狗似的看了看晕倒的李贵嫔,道:「先打入冷宫吧。」我虽不受宠,但也不傻,到底是自幼长在深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这一来一回我也大抵看明白了些许。无非是父皇觉得秦家势大,所以今晚特地对秦珏提起我的婚配之事,然后又自导自演一出捉奸的戏码,黜了属秦家一脉侍郎的职,桩桩件件都是在警告秦珏和秦家不要起不臣之心。赵德妃也是今年刚晋了妃位,她母家不显赫,但是似乎这两年赵家许多人都入了仕,就连皇宫里巡逻的大内侍卫头子都是姓赵的,明摆着就是狗皇帝想抬赵德妃母家的位分了。说起来赵家那个大内侍卫头子油腻得很,好几次在宫里见着宫女就瞎抛媚眼,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他眼睛抽筋了。有两次我独自在太液池散步,他遇见我就朝我翻白眼,哦不,抛媚眼,一边抛一边问我话。第一次我穿了件淡粉襦裙,他上来就调戏我道「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我没理他。第二次他遇见我的时候问我「妹妹是哪个宫的婢女,还颇有姿色嘛,嘿嘿嘿嘿」,我和他说我是静和公主,企图通过身份差距来告诉他「别爱我,没结果」这个道理,从而达到让他别在我耳边吱哇乱叫的目的。没想到我的名号效果出奇地好,这怂货吓得大喊一声「妈呀乌鸦嘴静和!!救命救命救命」,然后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不是,跑得这么快倒也不必……其实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真的。我流下鳄鱼的眼泪,默默安慰自己,或许无敌的代价就是寂寞吧。想到这儿,我又抬眼看了一下我的便宜老爹,他的情绪平静多了,好像刚才那个脸色铁青铁青的老王八不是他一样。其实我寻思父皇可能一早就知道李贵嫔多多少少和秦家能扯上些关系,所以故意暗示了赵德妃给李贵嫔下药设计一出通奸。赵德妃家境微寒,能爬上妃位就说明她是个聪明人,把我恶毒老爹的意思揣摩得明明白白。通奸一事被撞破对我爹来说百利无一害,头上绿点就绿点吧,绿色健康。但这正好让便宜父皇一边拔除了秦家放在宫里的人,一边废黜了秦家朝堂上的棋;不仅赤裸裸地警告了秦家一番不说,说不定还能顺手换上赵家的人填侍郎的空子,把赵家抬起来和势力深广的秦家对着干。我甚至有点想给我爹颁发一个宫斗冠军头衔,如果他换个性别在宫里当娘娘,一定能顺利升任太后。那句话咋说来着,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二者皆不毒,最毒狗皇帝。所以恰好李贵嫔私通被当场捉奸,恰好赵德妃看见花丛微动就惊慌喊人,又恰好父皇只听一面之词就暂时黜了秦家侍郎的职。唯一的意外不过就是我和秦珏恰巧在此处罢了。不过若是秦珏不在这儿,大概这件事的走向还能稍微慢那么一点,比如说李贵嫔在冷宫失智大喊「秦侍郎救我」,然后皇帝查清秦氏在他身边插眼线,疑有取而代之之意,遂震怒,一气之下废黜秦侍郎择日处斩。不愧是我的便宜爹,糟老头子坏得很。不过说起来如果我是李贵嫔我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伺候我老爹的,图啥?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我要是李贵嫔,我一定会偷偷包八百个小白脸,每天两个换着来!!嘿嘿!!!坏得很的糟老头子看起来疲惫极了,他看着侍卫一左一右把李贵嫔拖下去,也摆了摆手道:「罢了,都各自回去歇着吧,朕也乏了。」「那这姘头……」林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公公那一刻的眼神像是恨不得要把这个不长眼的小崽子削死。那姘头正支着脑袋看戏,听见有人叫他,便开口道:「我应当是帮了陛下一个大忙吧,陛下且说说要怎么惩治我?」嚯,这大胆狂徒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父皇,那一瞬间我怀疑他姓张名三,是个法外狂徒。「念你是东夷质子,下不为例,且罚三月俸禄吧。」父皇摆摆手,说完就转身走了。「那在下和公主也先行告辞了。」秦珏朝东夷质子笑笑,又转头看我,「天色暗了,臣送殿下回宫。」那东夷质子的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看着我,比起来秦珏好像要正常多了,于是我礼貌性地朝东夷质子露出一抹尬笑,然后扭头就准备开溜。不过其实我认得回自己宫殿的路,毕竟皇宫是我家,所以我悄声同秦珏道:「秦大人私底下不必和本宫如此,本宫自己回去便可。」他对我父皇表现出中意我也好,愿意尚主也好,应当也都是迫于压力想要证明秦家并无不臣之心,毕竟若是娶了公主,他的仕途和权力也都要到头了。再者,秦珏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啊啊啊啊,他跟着我,我好害怕!!!!我还是个孩子,求求兄弟你放过我吧。皇室有那么多公主,你爱娶哪个娶哪个,虽然她们目前都还没及笄,但是过几年你爱娶谁娶谁!!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吗!!「殿下……」秦珏应当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回应我道。我刚开口想和秦珏说些什么,就一阵头皮发麻,总觉得身后有人看着我。我扭过头去,那东夷质子正含笑同我挥手作别。淦。这两个人都挺他娘吓人的。救命。我被这东夷质子吓得几近质壁分离,总觉得他一直直勾勾盯着我是想杀了我灭口。如果我胆子再大一点,我可能会跑到他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吼一句:「你瞅啥!」但我怂。所以我飞快地把头扭了回去,装作没回过头的样子,只是我的动作过于激烈,然后「咔」的一声扭到了脖子。「殿下想多了……殿下?」秦珏应该是想解释他表现出中意我并不是做给我爹看的,但是话音未落就听见我扭了脖子的声音,于是伸手想替我按一下脖子。他温热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脖颈,这种感觉奇怪极了,我一个激灵然后一步弹开半米远,歪着脖子挤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我现在的表情应该扭曲极了。我说:「秦大人不不不……不必!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等一下,我怎么好像有点结巴了,我恨。秦珏最后还是把我送到了宫殿门口,我礼貌性地目送着他提灯离开,看着他一身黛色衣袍渐渐融化在深重的夜色里。我的居所在公主居所栖梧殿的最南边,僻静荒凉,再往南走些就是冷宫,时不时夜里还能听见些弃妃癫狂的哭叫声。寝殿里的窗户没关严实,从屋外溜进来的夜风把几案上的烛火吹得微微摇曳,我屏退了侍女,悠哉悠哉地拿出棋盘,照着棋谱摆了个棋局琢磨起来。这几乎是我漫长无聊的岁月里唯一的消遣了。好想养面首,好想夜夜笙歌,难受。棋谱上收录的棋局多半都是死局,进退都要输的那种,我撑着脑袋看着桌上的棋局半晌,手里夹着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去。不知怎的,今夜种种又快速在我脑海里过了一遍,我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极了手里这枚黑子,唯一不同的就是黑子是我手里的棋,而我是别人手里的棋,我无力操控自己的命运,身处权力争夺的死局,可进退之间半分都由不得我。「公主好闲情,只是一个人对弈未免太无聊了些吧?」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我吓得扔了棋子扭头看去,身后的窗户大开着,东夷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屈身站在我身后,带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瞧着我。!!!!!!这宫里的侍卫都是吃屎的吗?!哦,不好意思,忘了我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我这里根本没有侍卫。绝望。我正欲扯着嗓子喊人,就见一阵刀光晃眼而过,东夷质子拿着把玄铁匕首横在了我的脖子上。「喂,你你你……你想干吗,有话好好说……」我颤声道。他一只手撑在几案上,另一只手拿着匕首轻轻抵在我脖子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把玩匕首刀柄上的宝石,「殿下,在下不叫喂。」好好好,你不叫喂,你叫楚雨寻。我瑟瑟发抖地往后靠,半张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希望能离那把匕首远一点,生怕他还没准备杀我结果匕首没拿稳掉下来,结果了我这条狗命。东夷质子注意到我的反应,似乎很是愉悦地低笑出声,笑声清朗如美玉相碰,我能感觉到他的胸腔因着笑声而微微震颤共鸣。他轻轻用那把玄铁匕首的刀柄剐蹭了下我的脖颈,冰凉的温度激得我全身哆嗦一下,汗毛倒竖。然后我听见他俯在我耳边一字一顿低语道:「在下傅停云,是东夷摄政王世子。」我欲哭无泪,「好名字,好名字……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公主今日目睹我这般丑事,在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杀了公主保险些。」兄弟你的表情和行为一点都不像觉得这是丑事啊,嘤嘤嘤。我都快哭了:「大兄弟你先把刀放下,我向天发毒誓绝对不会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爹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沉默很久,突然粲然一笑,仿若白日焰火般明艳夺目,满室灯火都不如他的笑眼灼人,「和公主开个玩笑罢了。」傅停云收了匕首,漫不经心道:「殿下盯着这死局做甚。」关你屁事!!!但这话我能说吗?不能,因为我怂,我怕他三天之内杀了我,于是我回答他说:「因为好玩。」「若它不是死局,怕是会更好玩的。」傅停云在我耳边轻笑着说。我道:「人总喜欢在死局里挣条活路,若不是死局,这棋下得也没意义了。」是真的,我每次盘活一局棋都觉得我是旷世奇才,骨骼清奇,宛若诸葛再世、玉帝历劫。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应该会做个大喇叭绕着皇宫每个殿夸自己一遍,然后花一枚铜板雇一队人马在我殿前一起夸我。烛火暖黄的侧影在傅停云的脸上晃了几息,他纤长的睫毛被洒上一片柔和的浅金,像是要融化在这片光影里,仿佛抖一抖便能颤落满袖星光。他屈身捡起我方才惊吓之中摔落在地上的黑子,随手落在了棋盘某处,问:「那殿下找到活路了吗?」我有点想拿皇祖母的裹脚布把他的嘴给塞住。我心里 mmp,表面笑嘻嘻,回答道:「没有。」然后?然后傅停云广袖轻飘飘在棋盘上一拂,绣着暗金云纹的黑色袖口和木质棋盘上的黄底黑线相互映衬,把我摆好的黑白子「哗啦啦」地尽数拂乱,有几颗棋子掉下桌去,砸在地上发出声声脆响。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想用四十米大砍刀剁了他的咸猪手。「那公主不如毁了这盘棋,比如说……」傅停云笑笑,伸手替我把头上簪着的流苏步摇扶正,「嫁给我。」我,乌鸦嘴静和,今天真是捅了神经病的老窝了。我甚至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掘了神经病的祖坟,所以这辈子和我能说上话的两个男人都是神经病。狗皇帝想把我嫁给秦珏,秦珏若是尚主,必然仕途到头,之后狗皇帝就会一点点地把秦家的势力慢慢架空。秦珏表现出想娶我的样子,无非是想告诉父皇秦家没有不臣之心,但他并非执意娶我,不然不会在夜宴上同父皇说「择日再议」这番话,说白了他应当也只是想拖延时间,好让父皇放心,以此来保全秦家大势。我是他们手上的棋,若嫁秦珏,秦家必定恨皇室入骨恨我入骨,若秦珏不肯娶,我于父皇而言不过是个废棋,再无存在的意义。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从他在夜宴上点到我的那一刻,我的死局就已然布下了。但如果我和亲远嫁,就能从父皇与秦家的权力角逐中脱身,这无疑能让我在死局里找出一条活路,但也不过是成了傅停云的棋罢了。我冷笑一声,把棋子推入棋盒,棋子掉落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本宫不明白世子的意思。」「对本宫来说,棋子这么多,无须为了堪堪一子多费功夫。况且这棋局还没开始便被拂乱了,重新再起一局也不是不可。」傅停云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笑出声,道:「静和殿下聪明,但是这棋……已经开始下了。」2. 你就是梦里娶我的那个杀千刀?大家好,我是静和,一个平平无奇的乌鸦嘴。自从我生辰那晚被我老爹明明白白当枪使以后,权臣秦珏和东夷质子傅停云似乎也有意和我一起打手枪,阿呸呸呸呸呸!!似乎也有意把我当枪使,这让脆弱的我难以承受。毕竟我是个自幼就不讨喜的乌鸦嘴公主,我心理承受能力极其脆弱,遇事一直秉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别人总觉得遇事逃避很羞耻,但我遇见事不仅能毫无心理负担地逃避,还能变着法地想怎么逃快点。所以那晚傅停云走了以后,我就裹上了我的小被子,毅然决然地开始装病。我打算装个三五年,熬到其他妹妹们及笄。甚至我还花了五两银子巨款买通了我的侍女,让她们在宫里传「静和这个乌鸦嘴把自己咒病啦!!大家快离她远一点!!」这类的话。装病的这段时间我过得非常安逸,肚子上的小肥肉好像都多了一层,唯一让我为难的是父皇怕我真的死了,所以他给我派了个太医,我分明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但是太医来的时候我要装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但是刚才我听见了林公公又尖又细的嗓音,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他那句:「皇上驾到——」我赶忙把小话本塞到枕头下面,做出一副挣扎着要起床的样子,父皇抬脚走进来,就看见脸色灰败的我正挣扎着想起床。于是他大手一挥,道:「静和不必起来,快看看谁来了?」我做作地倒在床榻上,扭头,抬眼,然后我看见了秦珏。他嘴角微微上扬,见我朝他看去,于是颔首道:「公主。」救命。我现在脸色灰败不是装出来的,我是真他娘的觉得自己有点心肌梗死了,然后我气若游丝道:「见过父皇,见过秦大人。」为什么,为什么大臣能出入后宫??我眼角含泪幽怨地看了一眼皇帝野爹,哦,原来是因为狗皇帝急着想把我嫁给秦珏。野爹看着我含泪的眼神,悟了:「爱卿你看,静和见你来看她,都感动哭了。」??????我恨不得让我殿里总是不洗脚的小允子把脚堵进这狗皇帝嘴里,但我不能,这是我第一千零一次恨自己无权无势,恨自己只能和父皇装父慈女孝:「嘤,宫里都在传儿臣是个不祥之人,请父皇和秦相离儿臣远些吧,以免过了灾祸到身上!嘤嘤嘤!」感人!!!我很满意我自己的演技!我继续哭哭啼啼道:「是儿臣不孝,嘤嘤嘤,还请父皇快些离开,儿臣……儿臣是个灾星!」快点走!!快!滚!不料,父皇感动道:「吾儿莫怕,父皇日夜忧心你的病,秦相得知以后亦是,特地请来了避世高人李神医。」完了,我感觉我的表情好像有点裂开了。父皇又道:「李神医欠秦相一个人情,秦相用了这个人情才请了李神医出山,吾儿,你的病不日就要康复了!病愈后你可要好好感谢秦相!」不用感觉了,我的表情已经垮了。狗皇帝,你没有心。「呵呵……呵……」我强颜欢笑道,「那就多谢秦大人了,本宫无以为报,只求下辈子能给大人当牛做马。」今夏多雨,秦珏来时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因着雨天没有阳光,我这本就偏僻背光的屋子更加昏暗了些,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长衫,好似衬得我整间屋子都亮了许多。秦珏低声道:「来世种种未免太过虚妄了些。」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惯会尬笑的,所以我「嘿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那本宫许你一个条件!」说实话,其实我还挺馋秦珏的,秦珏这样的男人谁不馋,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话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可惜了,我是宫里唯一一个适龄婚嫁的公主,估计我的倒霉父皇也是因为这事才想起我来的。我只要敢嫁给秦珏,他们就敢马上送我去轮回,来世近在眼前,还虚妄个屁。狗皇帝其实就是来看看我死了没,还能不能拿着我这颗棋子继续下棋,见到我没死他就开开心心地走了,临走前还做足了一副天下第一好爹的样子。跟在他身后乌泱泱一群侍卫和太监也一道走了,寝殿里空荡安静了许多,这下我才看见狗皇帝嘴里说的李神医,他穿了一身粗布蓝衫,腰背挺得笔直,鹤发童颜,果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他瞥秦珏一眼,问:「我欠你的这个人情可金贵得很,你确定要用在这丫头身上?」「然。」秦珏说,「劳烦先生。」其实我这个节骨眼上一病不起或者直接死了,都是对秦珏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秦珏这般举动确实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正走神,那李神医已经走过来在我手上覆了方帕子,然后仔细替我把起了脉,他眉头紧皱,「公主这脉象……」他话说了一半,然后皱着眉头沉吟了许久。我甚至有点担心他接下来要说一句:「是喜脉!」然后我忐忑地看着他,手心里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倒也不是担心喜脉,毕竟我还没有厉害到可以无性繁殖,我主要是怕他戳穿我装病的事实。「公主的脉搏紊乱,细探竟是像受了致命伤的将死之人,万万是不可能像公主现在这般状态的……公主心口处可受过致命伤?」又过了许久,他才道。「并无。」我说。还没等我在心里大骂他庸医,我余光便瞥见秦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秦珏这般神色,他平日里惯有的笑意尽数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复杂,细看之下好像还有几分忐忑。只是很快,他脸上的神情就恢复如常,「依先生看,殿下可有恙?」「无恙,无恙,殿下虽则脉象怪异,但其他方面并无异象,她好得很!」李神医摸了摸胡子道,「我便先离去了,如若殿下有恙,还可再找我。」我好得很???哦,我差点忘记自己在装病了,我确实好得很。不知道老先生年岁几何,不过我感觉他腿脚还挺利索的,可能是怕我追出去杀了他。寝殿里的窗半开着,给他带路的小太监小跑着勉强跟在他身侧,很快两个人就消失在窗外。秦珏兀自捞了把椅子坐在我身侧,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个苹果,另一只手正握着小刀仔仔细细削着苹果皮。他噙着笑问我:「殿下身体大好了?」我好像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丝毫没有什么被拆穿的窘迫:「好得不行,今天能下床活动,明天能上房揭瓦。」刚才那个不知道是神医还是庸医的都说了我无恙,我哪里还敢再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唔。」秦珏应了一声,然后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又隔了很久才说:「其实三年前秋猎时,臣和殿下见过的。」我感觉他在驴我,因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只有屋檐上的水珠偶尔下坠,砸在殿前芭蕉上发出「啪嗒」的闷响,混着屋内秦珏温柔轻缓的低音炮,竟然岁月静好到让人有些昏昏欲睡。「那天殿下的马惊了,臣恰巧路过,原想上去帮殿下一把,谁想殿下对我说了句无事,然后自己跳下马了。」我想起来了。作为乌鸦嘴·静和,我在秋猎前一天晚上梦见秋猎那天我的马惊了。然后在我即将滚落在地上把脑袋摔得稀巴烂的时候,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突然接住我转了一圈,当时正值深秋,我同他对视的时候周围的落叶簇簇而落,然后他用轻功带我飞回了营地,还替我接好了脱臼的肩膀。简直是话本子里的初遇桥段!绝美爱情!其实我本来也想把那个话本子一样的梦发展起来的。但是我的身体很诚实,所以在现实中我察觉到马要惊了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御膳房厨娘气到砸西瓜的样子。我怕他要是没接住我,我的脑壳就会跟烂西瓜一样,所以我就和他说了个「无事」,然后在惊马之前自己跳下马走了。不对,我是在惊马之前跳下去的,他是如何得知要惊马的?这个疑问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我并没有太过细想。屋子里燃着的安神香混着雨后的潮气和秦珏身上微微的药香已然让我有些昏昏欲睡,秦珏柔和的声线和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更是莫名让人心安。我只感觉眼皮沉重,昏昏沉沉间不愿去纠结为何秦珏知道那天会惊马,也不愿去纠结秦珏身上的气味为何变成了药味。意识的最后是朦胧间好似有人给我盖好了被子,又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抵在我额头上一触即分。梦境与现实交叠间,我似是听见一声轻微的叹息,有个温柔的声音涩然道:「年年……忘了也好。」忘了也好……我……忘了什么?这一觉我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幼时模模糊糊的惊梦又扰了我一晚上,这次却异常真实。梦里我站在大酀最高的摘星楼上,看着滔天洪水冲垮了好几座堤坝,蝼蚁似的人群凫在泥黄色的深水里用力挣扎。饥荒、瘟疫在侥幸迁徙出来的流民之间肆意流窜,一派民不聊生之象。朝廷派去的巡抚拿着粮款醉生梦死,而我的皇帝野爹正醉心权力争夺,丝毫不理百姓疾苦。面黄肌瘦的流民们揭竿而起,一路杀到皇城周围才被军队遏制住;皇城里处处散着铺天流言,说上天觉得江家无治世之能,继续掌权恐天下大乱,这才降下骤雨冲垮江坝予以暗示。而后洪水冲进皇城,漫过摘星楼,我只觉得一阵窒息感朝我涌来,拼命咳了两口才挣扎着醒来——傅停云的俊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我吓得几乎尖叫出声,但是他的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所以我没叫出来。淦,老子的宫殿是游乐场吗,你想来就来?!我怒极反笑,伸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三番两次擅闯本宫居所,世子未免有些跌份了吧。」「非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下是翻窗偷偷进来的,和闯可不搭边。」「况且……在下离开以后殿下就病倒了。」傅停云和我对视道,「在下唯恐殿下是被我吓病的,如果不来看殿下一眼,在下实在是良心难安。」良心?他还有这玩意儿呢??「哦?」我是真的想对他翻白眼,「良心难安?」「若有半句假话,在下天打雷……」傅停云话音未落,突然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荡在天地间,然后窗外极快地砸下骤雨。我起身去把窗户关上,老旧的雕花木窗发出尖细轻微的嘶鸣声,又很快被雷声盖了过去,「世子继续说。」我原本想逗逗他,却又被骤然一声惊雷震了个清醒,梦中种种在我脑海里纷然涌现,我问他道:「世子何时回东夷?」大酀治世已经接近三百多年,纳质子是我太祖爷爷那辈定下来的规矩,周边蛮夷之地必须将宗室子孙送来大酀,以保证愿意和大酀和平相处,如若有战事,大酀随时可以拿质子开刀。一般都是把新的质子送过来,然后把年长的换回去。我并未在梦里见过傅停云,但是总有个念头在告诉我傅停云那时将将要启程回东夷。「唔……」他跷腿斜倚在我的美人榻上,伸手捻了颗紫葡萄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回答我道,「上次问公主的事情考虑好了吗?」傅停云八岁那年被送来大酀,到现在已经十六载春秋,但是一直不曾被换回东夷。其实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傅停云他爹和东夷皇帝早就放弃他了,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待在大酀十六年。如今他想回东夷就要娶我,如果东夷和大酀有联姻,那么为了牵制大酀,东夷也会提出让傅停云带着媳妇常回家看看这类的憨批要求,以求把大酀公主作为人质。等一下,梦里娶我的那个杀千刀不会是傅停云吧?噫!!「呵,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的。」我斩钉截铁。无情,不愧是我。「殿下好生无情,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他这话我总觉得特别熟悉,于是顺嘴接道:「好的大伯!」不是,这话怎么就这么奇怪呢。我的视线移到了傅停云拈着葡萄的手指,白玉似的手指被深紫的葡萄衬得好看极了。美人吃葡萄固然好看,但我觉得我有个事必须得和他说:「那葡萄之前掉进本宫鞋子里了,一直没洗。」傅停云放下葡萄,脸上的表情龟裂了一瞬。因为暴雨,厚重的乌云早就把阳光敛了起来。从殿外透进来的只有几层薄薄的光束,微光混着斑驳树影投射在地砖上,绘成一幅似是掉了色的黑白水墨图。水患应当是发生在傅停云临回东夷的时候,但是傅停云自己好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我回忆了一下梦里的其他细节,试图找出一丝线索来判断水患的大概时间。带着丝微甜的安神香自三足香炉袅袅升腾,散出一阵极其浅淡的白雾,我闻着有些犯困,遂走过去把炉子里的香碾熄了。「殿下突然这么问……莫不是舍不得在下?」傅停云「唰」地一下把折扇撑开轻轻扇了两扇,然后抬步走到我面前,又「唰」地一下把扇子折了起来。他将那把折扇轻佻地托在我下巴上,又屈身凑近我了些:「公主若是舍不得,在下便不走了。」呵呵,狗贼,你倒是想走,你能走吗?还未散尽的安神香与他身上熏着的松香纠缠着绕在我鼻息间,我不太习惯这种骤然清冷的气味,亦是不太喜欢这般暧昧的姿势,于是伸手抽走了架在我下巴上的折扇。「舍得,本宫非常舍得。」我说。如果傅停云不开口说话的话,我可能会想把他包下来当面首。但是现实挺骨感的,因为他长了张嘴每天就会叭叭叭叭屁话不停,也因为我钱袋空空没钱养面首。罢了,罢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回身执起几案旁的伞,决定想一些比较现实的事情,比如去摘星楼看一看。平日里摘星楼有人把守,需得有钦天监的腰牌才能上去,今天雨这么大,应该是没有人的。我的梦极少出错,如若摘星楼的场景能和我梦里重合,那水患应当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为什么我不拍着胸脯自信地说「我的梦一向不出错」,因为杀千刀的秦珏他不按套路出牌,搞得我有点自我怀疑。野爹父皇和秦家的棋局里,我只是颗毫无选择权的棋子。我不想这样,所以我要让自己有些价值,比如抓住水患这件事立一功,好为自己争取一点讨价还价的资本。如果运气好一点,说不定还能捞狗皇帝一笔赏钱,以后葡萄吃一串扔一串,再花钱雇两百个壮汉按着傅停云的头吃我扔鞋里的葡萄,过上有钱人朴实无华又枯燥的生活。美滋滋,你说有钱多么好。「殿下这是去哪儿?」我沉浸在当有钱人这种美妙的幻象里,傅停云和我说话时我还颇有些没回过神来。于是我反手从一旁的果盘里掰下几颗葡萄塞进傅停云嘴里,失了智一样神叨叨说:「吃葡萄。」傅停云猝不及防被我喂了一嘴葡萄,他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江!静!和!」!!!!!!等会?我刚干什么了??我看着傅停云比窗外阴天还阴的脸色,突然害怕我还没当上有钱人,他就一刀结果了我的狗命。「本宫……看你喜欢吃葡萄……」我僵硬地张嘴解释,然后抓起伞就往寝殿门口冲,仿佛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我,「世子若是没事便先回吧,本宫还有事情要办!」说罢,我又一路急忙从殿里跑出去,细细密密的雨珠敲在我那把十六骨折伞上,瓢泼之间给天地蒙上了层淡薄的白纱,把伞下和伞外隔开两个世界。摘星楼不远,离我的栖梧殿不过一盏茶的路程,我撑着小伞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四周依然有人把守,侍卫们正穿着油衣立在婆娑雨幕下意外地看我:「这么大雨,公主回吧!」没想到这些侍卫竟认识我,但是来都来了,不能白让冷冷的冰雨在我脸上胡乱地拍这么久,所以我像个沙雕,哦不,像个石雕一样站在那里没有动。「公主?」那几个侍卫又冲我道:「陛下在此,公主请回!」檐下的占风铎被风吹得四下乱摇,其中碎玉将竹片敲出泠泠脆响。即便我确认了摘星楼能和我梦中种种重合,我也极少有机会能见到父皇,何谈将水患的事情禀报给他。此时他在摘星楼那就再好不过了,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嘿嘿嘿,狗皇帝我来啦!我朝着侍卫们背后的空气深深躬身,「参见父皇!」侍卫们顺着我的话音也迅速转身,「参见皇……公主您不能上去!!!」不,我能。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我拎起裙子就是一个百步冲刺,瞬间冲上了摘星楼的二层。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无视侍卫们想要把我活剥生吞的眼神,转头一口气小跑攀上摘星楼顶层,因为楼梯上方多有屋檐遮蔽,等我登到顶楼的时候手上的伞已经不知道被我随手抛在哪层了。烟雨楼台中,三个穿着油衣的身影撑着天青色纸伞临风而立。可能是常年紧绷着神经的缘故,那个高挑颀长些的身影先行回过身来,眨眼间收了伞,以伞作剑朝我破风而来。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剧烈起来,携着残影的伞尖堪堪停在我脖子前两指宽的地方,那执伞的人抬眼看见是我,怔然把伞收了起来。「殿下?」秦珏皱眉道,似乎是看见我的衣裙被雨水氤湿了大半,他把自己的油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殿下何以在摘星楼?」作为一个又穷又不受宠的公主,我自然是穿不起油衣的,只能打打伞这样子。看着秦珏披在我身上那件皎白绢丝绣暗金云纹的油衣,我不禁流下了羡慕嫉妒恨的泪水。好想发财,这个世界上多我一个富婆又会怎么样呢。父皇负手而立,过了片刻才转身看我,一旁的赵德妃抬手替他举着伞,滑落小半的鸦青衣袖下露出一抹白腻腻的皓腕。「静和怎么来了?」他还穿着朝服,腰间挂着的那枚朱砂红玉也因为他的动作缓缓晃动。也许是因为狗皇帝这辈子造孽造得太多,随着年事渐高,也愈发相信神神鬼鬼之事。前几年野爹几乎夜夜噩梦,他腰间那块红玉是陈贵妃去檀溪寺里日日夜夜跪着求来的,自求来那块玉他便日夜不离身地戴在身边以求心安。看着他明黄色衣袍上那一抹朱红,我突然福至心灵,向狗皇帝微微躬身道:「儿臣昨夜惊梦,梦中有个老者自称檀溪寺住持。」「你且……说来听听。」父皇沉思许久,终还是开口道。「他托梦于儿臣,提起渝州有紫黑色的凶光乍现,恐有祸患会因此而起。」我斟酌着说。回忆梦中种种,水患最先冲垮的是渝州堤坝,但是降雨更凶的其他地方的堤坝还好端端的,如果不是造堤坝的时候偷工减料,渝州的堤坝必然不会比其他雨势更大的地方先垮。君是明黄,臣为绛紫,不必多言,父皇这样沉的心思定然是会去查证的。天幕低垂,乌云从远方滚滚涌动而来。大粒雨滴在天青色的伞面上奏出飒飒闷响,秦珏同我共撑一把伞,半边肩膀的衣衫似是湿了。他微蹙着眉瞧我,一言不发。父皇的手指轻轻搭在那块朱砂红玉上来回抚摸着玉佩棱角,他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为何同朕说这个?」废话,不明摆着为了立功嘛。我此时此刻真的特别想抱着他的大腿让他别老想着把我当枪使,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让他给我加点月俸,能赐个公主府就更好了。但是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所以我说:「儿臣不欲见大酀之祸,但求父皇多加留意,保我大酀万世兴盛安康。」他沉吟许久,「吾儿有心,朕知晓了。」摘星楼当得一句「危楼百尺可摘星」,从其上俯瞰而下,几乎能把整个大酀的楼台一览无余,隔着朦胧氤氲的骤雨,我依旧能辨清这些场景,的确是和我那个噩梦重合的。皇帝看起来确实是起了疑心,他锁眉良久,摸着那块玉佩的手也愈发用力,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我们四个人站了很久,他才说:「朕会派人去查。」他留了句「都回吧」,然后就转身迈上蜿蜒而下的楼梯,赵德妃步子不如他大,小跑着替他撑着伞,只余秦珏和我留在摘星楼上听着大雨倾盆。「朝堂风云诡谲,殿下不该管这些。」等到父皇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以后,秦珏才看着我说。「可是本宫不甘愿只当颗毫无选择的棋。」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本宫并非没长脑,如果不争,本宫只有死……」只有死路一条。他突然转身面对着我,俯身将食指轻轻抵在我唇间,动作间冰凉的手指上沾了些我的口脂:「臣刚才和陛下登摘星楼,也是想说渝州一事。」我惊愕地抬眸看他,正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眼睛,他正含着笑意瞧我,又启唇说:「臣的意思是,公主无须烦心这些……殿下所想,臣会替您做。」「你……」话说了一半,我突然不知道该问他什么。不知道该问他为什么知道渝州水患一事,还是该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换作平时我可能会撒泡尿照照自己,但是今天雨下得大,不用我亲自撒尿。我垂头看着积水里自己的倒影,颇有自知之明地觉得我还没好看到让秦珏死心塌地的地步。不然难道秦珏有眼疾?「殿下不必问。」可能我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迷茫,秦珏突然轻轻笑道,「如果您愿意的话,臣会一直护着您。」他轻轻牵住我的袖口缓步往前走,「天凉,臣送殿下回宫。」我的伞在来时登楼间就被随手扔了,回去时也只得和秦珏共撑一把伞,他一直轻轻牵着我的袖子,宽大的袖口把我和他的手遮盖住大半,许多次我垂眸看去都隐约觉得像是我同他正十指相牵。身上的湿衣还没干透,分明凉风吹着湿衣叫我冷得打了个寒战,脸上却莫名腾起一股燥热。我偷偷抬眼瞧着秦珏湿了半边的肩膀,心里冒出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荒诞的念头,但我烦得慌,不愿意多想。不过秦珏也没给我多想的时间,快到寝宫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步子,柔白的衣袍被风吹出猎猎轻响。我不解地抬眸看他,透明圆润的水珠从天青色的伞檐上坠下,突然觉得身后宫墙上的朱红竟不如他一身白裳灼人。「傅停云心机深沉,」他犹豫着跟我说,「还望殿下多心。」嗨呀,傅停云何止不是好人,简直就是绿茶中的战斗机,白莲里的黑心莲。要不是他三番两次地爬我寝宫的窗,我怕是平日里见了他都会往后藏几分,不愿有什么机会同他接触,免得说话一个不注意就钻进他的坑里去。当然,如果傅停云不说话的话,放在宫里当个摆设大概或许也……还不错。况且傅停云找我也都是偷偷翻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秦珏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遂和他说道:「本宫不曾与质子有过太多接触。」秦珏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目光移至我身后,我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就见傅停云正抱胸斜靠在檐下,簇簇而落的雨珠扰得我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他那张人间艳色似的脸被雨雾晕得朦胧,我讷讷看着,只觉得果然傅停云不说话还是好看的。想……呸,我不想。「巧啊,秦大人。」傅停云启唇玩味道。秦珏也抬眼看他,掀起唇角轻笑:「世子。」我站在秦珏的伞下看着傅停云,又悄悄转开视线用余光瞄了瞄秦珏,只觉得两个人一个白衣翩翩一个朱裳艳艳,般配极了,我横在中间倒有那么一丝多余。屋檐已经足够遮雨,秦珏走到傅停云身侧后就没有再撑伞。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珏似乎把我的衣袖攥得紧了些,瞧起来比刚才更像是紧紧相牵一些。没有水雾相隔,我能看清傅停云的神色。他正微微勾唇,眼睛随意地往我和秦珏交叠的衣袖间瞟了瞟,「秦大人方才可是在夸我心思深沉?」3. 人在家中坐,婚约天上来「世子爷莫非自觉当不上这句盛赞?」秦珏声音柔和。「恐只有相爷才能配得上如此盛赞。」傅停云敛眸把玩着一枚黛色香囊,玉色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相缠。「世子过誉了。」秦珏脸上的笑意浮于表面。我莫名觉得周身的气温变低了些,于是伸手把衣服裹紧了些,秦珏和傅停云见我如此动作,俱是微微扭头看向我。僵硬。「你们继续,继续……」我呵呵尬笑一声,他们两个人突然看我,真是怪……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傅停云突然「唔」了一声,把手上的香囊抛给我。黛色香囊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差点砸到我本来就不聪明的脑袋,于是我连忙伸手将它接住,「这是?」「安神的。」傅停云回了句,「原想刚才给殿下,谁想殿下匆匆就走了。」我万万没想到傅停云会这么好心,愣了一小会才将那枚香囊合于掌心:「多谢世子。」「公主今日未着腰饰,不如试试。」傅停云见我将香囊接住,又含笑对我说,「黛色倒也配殿下今日衣裙了。」「好。」傅停云又含糊应了声,视线在我系香囊的手上流连片刻。直到秦珏的目光从我这里投向他,他才将流连于我腰间香囊的目光又移到秦珏脸上,两个人对视之间,傅停云又瞥了瞥我腰间,然后冲着秦珏展颜一笑:「那在下就不打扰了。」我一边慢吞吞地把那枚香囊系在腰间,一边默默看着这两个人眉来眼去,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心里疯狂滋生,不过一息就从一粒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莫非秦珏和傅停云至今未有妻妾是因为有龙阳之好?!娘的,还挺般配。可能是我无意中盯着秦珏的举动让他有些疑惑,他终于忍不住问我:「殿下一直看着臣做甚?」「啊,秦大人好看。」我脑子一个没转过来,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秦珏眉目中藏着笑,「那同世子比呢?」我骤然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昏话,甚至想伸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不过傅停云刚才已经走了,想我静和乃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于是我想都不想就直接道:「自然是秦大人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仿佛在秦珏耳间看见一抹艳色,他整张脸上都溢满柔和愉悦的笑意,宛若暮冬早春里消融的冰雪。突然,秦珏伸手把我刚系上的那枚黛色香囊轻轻扯了下来,然后取下他腰间系着的那枚七褶竹青香囊小心翼翼给我系上,「同是安神之效,竹青色和殿下今日的衣裳要更配些。」??????秦珏拿自己的香囊换走了傅停云的香囊?!?!?!?!不是吧不是吧,他们不会真的是我猜的那样吧?!这个念头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只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连自己是怎么进屋的都记不清了。这也太刺激了,兄弟。不过记不记得我是怎么进屋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淋了一遭雨以后真的生病了,浑浑噩噩地连自己睡了几天都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黄昏了,赤橙的霞光从屋外照进来,投了一片掺了红的金在地砖上。昏沉间,我随意动了动脖子,隐约还能借余光看见门外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不过……我寝殿的门为什么开着???这个念头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来一样,我瞬间又清醒了七分。但是我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偷的,可能贼进来了还会嫌我穷忍不住给我放二两银子接济接济我。想到这里,刚刚提到喉咙眼的心又一下落了回去。我把视线往别处移,目光刚对上一双明黄色的靴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林公公和破锣似的嗓音惊得打了个寒战。「哟,公主您睡了四日了,可算醒了!」林公公声音高亢,「陛下,公主醒了!」果然,我一抬眼就看见我那皇帝野爹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着我。难受,还不如进贼呢。我看着父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恨不得再白眼一翻晕过去。但是晚了。一旁的太医直接扑上来给我号了个脉,老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恭喜陛下!公主身体已经无碍,真是天佑我大酀!」我此前十六年活得像个孤儿,娘走得早,皇帝爹装瞎看不见我,宫里侍女也基本不见人影。今天这阵仗我还是头一次见,吓得我一时之间有点懵。那一刻,种种念头在我脑海里纷然而过,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夺舍了狗贼皇帝最宠爱的十三公主,直到我那野爹开口说话。他抚着那块朱砂红玉沉吟道:「静和啊,你和朕说说……」我的目光飘到他那枚红玉上,说来也奇怪,陈贵妃求的玉父皇日日戴着,但一个月也不见他去看陈贵妃半次。宫里人人皆知陈贵妃无宠,但陈贵妃不争宠不树敌,且母家强势,宫中也无人敢轻慢与她。「说说,你梦见的那位住持还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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