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也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哭,先见了血再说。大架就得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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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QQ:乡土情爱长篇:《青色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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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芭比娃娃多可爱啊!从身到心都可爱。春叶的外表虽然有了些变化,但是她本质的美丽始终没变,她还是那颗纯良朴实的心,甚至她沉默后面隐藏的耿介和倔犟都没变——他对她的爱也没变!
他又灌了一杯酒。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命苦呢?红颜薄命啊。是的,她是红颜,她不是红颜还有谁是红颜?——他又灌了一杯酒。
蔡明盯着他的脸,有些欲语还休,“你的脸……”绪东摸了摸,笑道:“红是不是啊?红才好嘛,红颜!——不过红颜为什么要薄命呢?”他叹了口气,眼睛望穿了杯子。他愿意春叶能够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他愿意她过得比他好,他想帮助她,可是怎样帮她才好呢?
他的手摸向杯子,摸了个空——是明喜把他的杯子收了去。明喜道:“不喝了,再喝下去,你赵绪东准犯病,要么胃病,要么心病!”蔡明笑了,“赵大哥有什么心事?是了,上回喝酒你就喝伤了心,痛哭流涕,是不是感情上……”明喜看看桌上两个女人,挥手道:“上饭吃!别让他说了,两个女人,明天还不传全世界去?他醉了,我这清醒人担责任呢,都是有家有道的人了。”他把酒瓶酒杯全收了去。
收了酒,这才注意到电视,一直开着。现在放一个小品,蔡明演的《对火》。绪东笑道:“蔡明,你看你演的,还对火呢,肉麻!”蔡明赶紧按遥控器,出来一个晚会,一个女歌唱家正在倾情演绎《康定情歌》,蔡明自语:“老掉牙了!”又按,绪东忙道:“我就爱那个。”蔡明又换了回来。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
许多年前,春叶在高高的麦草山上唱这首歌。那时的她纯真无邪得像树稍头掠过的初夏的晚风。当时的一幕活生生出现了,绪东盯着电视,那一幕就重现在屏幕上:高高的麦草山上,一位高高的姑娘在挑麦草,碌碡上坐着一个痴痴的青年,正痴痴地捕捉风中缥缈的歌声:“田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赵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任我溜溜地爱哟;世间溜溜的女子,任你溜溜的求哟……”明喜轻轻地哼着最后的两句。绪东望了望他,笑道:“唱得真好!”明喜道:“替你唱出了心理话是不是?别美了,你老婆孩子一大窝,求谁呢?谁也不成!你要是求一个老公孩子一大窝的,更不成!你别想得美。”
天早已黑了。明喜把踏板车放到绪东车后的行李箱里,蔡敏和绪东上去坐着,他开车。开到田庄后面,蔡敏下来了,他又把车开到绪东的奶牛场。到了场门口,绪东道:“行了,你回去吧!”明喜下去,把踏板车拎下来,推到驾驶窗前,绪东正伏在方向盘上。他问:“你倒底行不行?”绪东道:“我行。”
明喜跨上车,绪东忽然叫一声:“明喜。”
明喜转脸看着他,绪东又说不出了似的。
明喜要走,绪东又叫:“明喜!”
明喜道:“我的娘娘,什么事啊?我没掉魂!”
绪东幽幽道:“是我掉魂了。你应该知道,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明喜笑道:“你还感上恩了!怎么着,想赞助她还是怎么?我跟你实说,她的脾气我清楚,你最好别来这套!”
绪东不言语,明喜凑上车窗,车窗没关,他向窗里低声道:“你可别起歪主意啊,也别指望我帮你。从前帮你是行善,现在帮你就是造孽了。”
绪东道:“你也别把我当色狼,我不是……我只是想帮帮她。她对象的病倒底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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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卫子青 】:
顶一下, 问一下哪里需要修改或者删除的? 十月一号的帖子吗?
------------------ 我是我的影子
&&&u& 本贴于
23:08:16 被【&a href=&http://nonsmo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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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子青,热泪盈眶,我找小白,可是他失踪了!
就是9月30晚上发的三个重复的回贴,删掉两个好了。
有个顺序颠倒的,就算了,保留,人家都回贴了……
天上掉下个卫子青,激动!
“卫子青,沼泽水民的大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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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喜道:“不太好,听说不止一种病,可能好不了了。不过人家在世一天,你就不能弄个绿帽子给人家戴。都是男人,将人心比自心。要是万一——我说是万一啊!要是人不在了,那谁管你呢?只要郎有情,妾有意……不说了,她还是我妹子呢,作孽!你好好的,我可走了啊?”
踏板车射出一条光柱,劈开了一条光明大道走了。绪东在黑暗里坐了好久——他在黑暗的车里,车在黑暗的夜里。
次日下午,他到曹沟镇上买东西。买完了东西,车从拥挤的街道上开过,正遇见崔玉贵剔着牙从一家饭店里出来,脸红得像要登台唱京戏。
他一见绪东的车,忙向饭店里挥手,“我先走了啊,正好有我表妹夫的车。”他跑过来跟绪东打个手势,拉开车门上来了,说几个同学无聊,来他家闹了一上午,硬拉他来饭店喝酒。“家里事儿还多着呢,谁比他们闲得牙骨痒,尽想嚼点吃点。”绪东笑道:“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人家有闲嘛。”
车开到崔玉贵家,崔玉贵让他去喝茶,他就去了。先到西厢看,一屋子女人还在无休无止地缝着,葛云香对面空空的,春叶没来。他问宣华表姐:“你表妹那个老乡呢?”宣华表妹道:“几天没来了,也没打招呼,不知道有什么事。”葛云香接口:“八成是她男人又不好了,不然像她那么爱钱的人怎么舍得闲几天在家里。”
绪东听了这话很不舒服——他一下子很讨厌葛云香了。
这时崔玉贵端了茶来,绪东坐在折迭椅上吹着。葛云香丝毫不觉得她是招人厌的,依旧咯咯罗罗的和其他妇人不停地说着。那些妇人一会儿笑一阵,一会儿抬头东张西望,样子像极了院子里觅食的老母鸡,她们的咯咯罗罗更像一群母鸡——这通明透亮的屋子就像一个竹编的大鸡笼。
绪东喝了一口茶,觉得这鸡笼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他推说场里有事,走了。
——春叶天天在那个鸡笼里怎么受得了呢?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第二天一早,绪东在水泥路上散着步。天上铺着细碎的灰黑色的云,像芦花鸡的一身毛。东地平线上的朝霞红得异样,把无数烧红的金针抛到大地上来,绪东的眼挨了一下子,生疼。
他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看见春叶来了,正在他身前下了车。春叶微笑着招呼:“散步?”绪东道:“哦,是。”看她还穿着鹦哥绿的紧身衫,上头罩了件黑马甲。她的脸色有点憔悴,眼皮儿肿着,好像没睡好似的。
他关切地问:“是不是你对象的病有反复?”春叶抿了抿嘴,说不出什么,只是低了头。绪东道:“在家里看的还是住院?”春叶道:“在家吃中药。”绪东道:“最好到大医院看看,人家那里医疗手段高。在家耗着,别把病都耽误了。”
春叶不言语,她下意识地摆弄着车头布包的带子,里头鼓鼓的,大约是她的午饭,也许是她随身用的东西。
绪东踌躇着,他似乎在鼓勇气,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憋了一会儿,他的脸都红了,还是不知道如何把他的意思冠冕堂皇地说出来而不显得唐突。
他踌躇又踌躇,春叶看了看他,有些诧异。绪东抹了一把脸,仿佛面颊上粘了个蠓虫似的,“你要是手头不宽裕,我这儿有,别客气,反正都是……”
原来他是要借钱给人,看他这么吞吞吐吐开不了口的样子,倒好像是他要向人家借钱似的。
春叶的脸立刻红了,她慌忙道:“不用,我还转得开。”她像拒绝了一个老朋友的艰难告帮,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她道:“你忙,我走了。”立刻上了车。
发帖: 325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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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jqw_01 】:
怎么也不写一下春叶的心理感受,说一下我的看法,这个故事 里有两个主角,一个是绪东,一个是春叶,走的是一明一暗的两条线索的路线,可是太突出明的了,让大家的思维只放在绪东身上,而恰恰把我们的春叶给忽略了,忽略虽然不可能用浓笔来描写,用淡墨总可以吧,可是这个墨,我感觉有点浅了,人物没有塑造好,没有立体感,绪东也是。感觉两个人的塑造上差那么一点点,不是太丰满~~ 不过,配角衬托的倒是不错,很丰富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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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是主角,但突出有先后,后面就会浓墨重彩的来写春叶的感受。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不是对等的,每一次重见,绪东是惊涛骇浪,春叶却是沧海桑田的忧伤。
绪东对春叶是刻骨铭心的爱,春叶谈不上爱他,对他也有一些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是极其微妙的,而沧桑的巨变让这感情更多……伤感!
这章名“樊连雨”,是春叶女儿的名字。后面的“毒药 解药”都是深入描写春叶的生活,她的家庭,她的磨难,她细腻破碎的心……
发帖: 326 篇
在线时长: 22 小时
这一天她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家里的事沉重的大秤砣似的坠着她的心,有好几次她都扎破了手。外头的天色也不好,黄的暗的燥热,她脱了马甲,身上还是粘粘的不干净。丝绵褥子垫在膝头,她的两条腿都出了汗,腿弯的汗顺着腿肚子蜿蜒地往下爬。葛云香在对面扒领口,一个劲地说:“今儿这天不是好热!”她叽哩咕噜不停地说着,春叶很烦,她更觉得热了。里头几个妇人咕唧:“连个吊扇都没有,都什么时候了,风扇也不装,夏天还不热死呀。”又有几个妇人附和。老板娘不在,这屋里放肆的像一口滚开的锅,一个关满了鸽子的纸盒子,春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熬煎,一种“如匪浣衣”的感觉,又像身上爬满了“鸡闹子”——鸡鸽身上寄生的一种虱蚤——什么时候熬得出头啊!她想一下子到晚上,她好收工回家。
可是家里也是熬煎的,一种漆黑的、炼狱似的熬煎,而且更绝望。在家里,她感觉自己一个劲地朝下坠,在向深渊里沉沦,而且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她不能够摆脱,她只能在坠落的过程中挣扎,尽自己的力量挣扎……
她紧紧地闭着嘴,在喧闹的鸽笼中像个没有生命的塑料鸽子。她默默地缝着,到下午五点,她交了五件。葛云香酸酸地说:“看人家,闷头干活,五件又交上了,像这样子怎么能不发财呀?”——她嫉妒。
春叶不理会她,又领了料子来缝。葛云香恨恨地把剪刀、顶针丢得一片响。
天色渐渐变了,疾风,风吹得纸片树叶到处都是。春叶看看墙上的钟,六点半,该回家了。那么大的风怎么走呢?她出门看了看,又回来了。
到再看钟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
天黑了,风还没有停的意思,黑暗中只见屋前屋后的树狂喜地摇摆着,又点头又晃脑,一切的景象汇成一个狂欢舞会的印象,所有的树精灵都吃了摇头丸,在疯狂地颤抖、摇头、舞蹈,仿佛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它们要把一生的热情都燃烧掉……春叶倚门看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她的心里只有萧瑟。
八点半了,她再一次冲出门。风还是那么大,在起劲搅和一个灰的黑的暗夜,似乎想把这灰色黑色搅匀了,重新涂刷一个色彩匀净的午夜。春叶皱着眉头。怎么回去呢?也许过了一会儿风停了,可是那么晚了,她自己一个人!也许她可以留下来。崔玉贵家好像没有方便的住处,葛云香……她看了葛云香一眼。葛云香打个呵欠,“我困死了,明天再来。”她迅速站了起来,拢着头发跑出去。她是有意的。她嫉妒春叶的快手,她还嫉妒春叶与众不同的样子——她不懂气质这个词。今天起了这么大的风,她非常高兴。
春叶瞟瞟其他女人,不经意间那些女人风卷似的不见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收拾老花镜,慢慢地站起来活动膝盖骨。这妇人她几乎不认识。怎么办呢?她的熬煎又来了,而且更加地心急火燎。
这时一道白光射进院子,又熄了。她起身往窗外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怔了一阵子,她回过头来,发现绪东已到了屋里。宣华表姐检点着一天出的产品,笑道:“表妹夫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儿?”
绪东瞟瞟春叶。那个老妇人打着呵欠走了,屋里只剩下春叶一个人。她孤伶伶地坐在那里,日光灯的白光照在她脸上,她凌乱的黑发下的脸看起来没有一点血色。
发帖: 327 篇
在线时长: 23 小时
【回复 jqw_01 】:
&咋还没有回去? 春叶抬头看看日光灯下的绪东,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今天风确实大了,要不这样”绪东看了一下宣华的表组说:姐,你那里可有住的地方 ... ... 实在等的有些无耐,就接了两句,不是恶搞,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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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好玩,不过,这样就不浪漫了。
——为什么不让春叶和绪东一起走呢?
发帖: 328 篇
在线时长: 23 小时
绪东向宣华表姐道:“我从平窑刚回来,想到你们这儿转一圈,没什么事。”他又向春叶笑了笑:“你怎么还没走,路最远,今天晚上倒成最晚走的一个。”
宣华表姐道:“风大,她出去好几次了,不能走又回来。不是表妹老乡吗?你送送她嘛,现成的车。”绪东道:“是,我开了车来。——我送你回去。天不早了,家里人要担心。”他转向春叶,一双眼睛就像深深的夜色,迷蒙的黑。
春叶犹豫了一下,出门看了看,风还没有停。就是停了这么晚她也不敢自己回去。国道上过往车辆很少,两边白杨的浓荫遮天蔽日,一到晚上就成了一个黑漆地狱。她只好说:“那麻烦你了。”
绪东和春叶到院子里来,宣华表姐跟着送出来。春叶决定:“自行车放这里,我明早坐车来。”宣华表姐道:“公路上搭车方便,三块钱就到了路口。”
绪东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拉开车门,让春叶坐进去。小车拐了一个弯,掉头上了大路。大灯划破了一个“风”狂的暗夜,他自语着:“小麦说不定要倒了。”春叶没答腔。
上了国道。国道上没什么车,小伊兰特轻快平稳地行驶着。两个人没什么话说,但是在春叶心里,她是感激的。
她不知道,绪东在平窑的风里就记挂着她——这么大的风她怎么走呢?他从平窑回来,场里没去直接到崔玉贵家来,看她还没走,他放心了。
八里路很快就到了。春叶扒着车窗往外望,告诉他:“左拐。”绪东打方向盘拐上一条沙土路,开了大约二三百米,春叶道:“好了,我下去。”是一个黑森森的村庄的村头,她下了车,关车门之前向绪东表示感谢:“真谢谢你了,要不然……好了,你回去吧。”她关上车门,抱着胳膊飞快地跑了,一眨眼就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次早她在国道上等公交车,等了好久。到崔玉贵家的时候,太阳已经相当高了,西厢里的女人几乎都到齐了。葛云香擦着嘴角的稀饭糊,笑问:“你昨晚是怎么回去的?”春叶道:“是老板娘的表妹夫送我回去的。”
葛云香笑道:“小车?这样倒好,天天刮大风,你天天有小车坐,比骑自行车舒服多了。”春叶不理会她,套上顶针开始干活。
葛云香上下审视着她,带笑不笑的,像在研究点什么。春叶问:“看我干什么?”葛云香哧地一笑:“你昨晚是不是根本就没回去呀?”
春叶的脸登时红了,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葛云香道:“都是过来人了,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我明说吗?大家说是不是啊?”一屋子女人哄然大笑起来。
春叶站起来,连脸带耳朵都涨红了,怒目瞪着葛云香,“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葛云香不高兴了:“开句玩笑嘛,值得你红头胀脸的?真是,我没见过你这种人。嘁!”她把剪刀往桌上重重一丢。里头一个妇人打圆场:“好了好了,说归说,笑归笑,大家都别认真啊!笑过了就干活。大家都干活!”
春叶坐下了,她下意识地瞟瞟宣华表姐。
葛云香丢东掼西的一上午,嘴里叽哩咕噜,春叶心里堵得不行。中午她趁着大家都走了,跟宣华表姐说可不可以跟别人调一下台子。宣华表姐说:“最好不要调。你还是她介绍来的,沾亲带故,弄僵了不好。她嘴碎由她说去,你不理她不就成了?她天天不住声儿,我也烦。我叫她注意点,多干活,少说话。”
下午,葛云香来了,被宣华表姐拽到东屋婉转说了几句。她可不得了,回西厢来,趁老板夫妇都吃午饭了,她叽哩咕噜又酸骂起来:“一人一个爱好!我就是爱说话,碍着谁了?不愿听找点驴毛塞耳朵。嘁,还偷偷地告状,自个儿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来的。这世上就有这种人,良心都叫狗吃了!”
—————————《青色平原》群号,由zengyu198282友情提供,欢迎加入!———————————
发帖: 329 篇
在线时长: 23 小时
【回复 wxclzj 】:
春叶得罪了这个长舌妇,流言可能要满天飞了.农村的泼妇别的本事可能没有,造谣嚼舌可是很在行的.
多贴两张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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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有一点好笑。这位仁兄知道得很清楚嘛!
发一贴……
发帖: 330 篇
在线时长: 23 小时
她骂谁,一屋子的女人都明白。她们瞟着春叶,互相努嘴唇、递眼色。春叶心里那个堵啊!她一声不吭地低头缝着,飞针走线,缝得更快了。
后来崔玉贵吃完饭来了,葛云香才住了口。
崔玉贵来了没多久,绪东也来了,要找点明矾净化场里的水。崔玉贵家里有不少明矾,他从前做别的生意剩下的。
崔玉贵去东厢翻腾,绪东在院中等着。门口一个小女孩探头探脑,十一、二岁的样子,短发,穿校服裤,校服的上装脱了拿在手里。短发下面一张圆脸,红得像院中朱红的月季花一样。绪东心想,肯定是官庄的孩子来找她妈,可是她为什么迟疑着不敢进呢?
崔玉贵找着明矾了,拿了出来给绪东,看到小女孩,他粗声恶气地问:“哪里小孩?找谁?”小女孩道:“我找田春叶。”
绪东恍然,他问:“田春叶是你妈吧?”小女孩点点头,进来了。这时绪东看清了她。她个头比小娇高多了,长手长脚的,不胖,但是脸面相当的圆。圆脸上挂着许多汗珠,像月季花上缀着的露珠。她热坏了,手揪着身上的球衫,又用校服扇脸上的汗。
绪东仔细看了她一遍,心里热乎乎的,他觉得很激动:这就是那个贪心的捏了满满两手糖块的小女孩?都快十年了,她长变了,完全找不出当初的样子。她高得太多了!仿佛正抽条的春天的小树,她的身子看起来细而长。不过仔细看,她的圆脸,长方形的大眼睛,还是有春叶的影像在里面。绪东不由自主拦住了她,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警惕地望了他一眼,绕过他往西厢去——崔玉贵往西厢指了指。
崔玉贵把一塑料袋明矾放在地上,说:“怪热的,喝点儿凉快凉快再走。”绪东答应了。崔玉贵洗了手,端了两杯茶,两个人到西厢。
小女孩此刻正站在春叶身边,满脸兴奋的表情,“我们班今天下午没课,我跟同学出来玩,走了一会儿我就想,不如找我妈去。你上回跟我说,怎么怎么走,路口一个修车棚,过来一个奶牛场,再到村头一个大院子……很好找!”她兴奋地左看右看,又看看她妈。
春叶仰脸望着她,脸上有怜爱,有酸楚,“蛮能干的。没课你回你大姑家去嘛,这么远跑来,大家都担心。”小女孩摇摇头,毫不介意的样子,“没事。我想你嘛,我就想来看看你,看你干活的地方。——这些垫子真好看!”她摆弄着桌上的垫子,然后她就依偎在妈妈身边,擦着汗,一付很满足的表情。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这母女俩。春叶瞟瞟绪东,有些羞愧的样子。忽然,她想了起来,“你怎么来的?坐车?”小女孩摇着头,“我走来的。”春叶一愕。葛云香道:“这么远的路,你小丫头真厉害!”小女孩笑道:“我和同学走了一段,她到家了,我自己走。没有车过来,我一边走一边等,等了很长很长时间,有车来了,我心想剩下的路肯定不多了,我就不坐了——省下三块钱!”
她骄傲地摊开手掌,掌心里三枚硬币,和它主人一样骄傲地放着光。
春叶看着她说不出话来。里头几个妇人交口夸赞:
“看人家小丫头多会过日子!我家那男孩,一天两三块钱根本不够!喝汽水,吃雪糕,我看都供不起了!”
“是啊!我那孩子给一块钱都不接,给他五块十块当天就光。我说他不花隔夜钱。这小人儿真招人疼,小小年纪会打算!”
葛云香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从她嘴里出来的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呢?绪东更加地不高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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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时长: 23 小时
春叶看着女儿,不知说什么好。她用手抚去孩子脑门上的汗,说:“看你热的,我说呢!这钱是你自个儿省下来的,买支雪糕吃,凉快凉快!”葛云香指点着:“屋后,顺着路走四五十米,有户人家戳后门开了个小店,什么样的雪糕都有!”小女孩舔了舔焦干的嘴唇,看看妈妈,春叶示意她去,她就把校服一放,风一样卷出去了。
屋里女人七嘴八舌地问:“你这孩子多大了?念几年级呀?”春叶道:“十二了,念五年级。”一个妇人道:“她个头可不像十二,像十三、四岁。你给她吃什么好的?”葛云香道:“有什么好的?在她姑家上学,她姑可会过日子了,水果都舍不得买吃。这孩子就吃饭!人家个头是遗传,吃糠也能长大个!”
这句话照例难听,可是这次绪东不讨厌她。他想起了过去,二姑说的,“生儿能打篮球,生丫头准当时装模特”,这丫头以后可能真会当时装模特——可是她不是他的!绪东心里有酸涩的感觉。他低头喝了一口茶,茶也酸涩。
一会儿小“时装模特”回来了,手上两只雪糕。她递一支给春叶,春叶不要,说:“我吃这个肚子疼,不能吃。”小女孩不依,硬要她吃。春叶说:“我真肚子疼!”小女孩道:“那你咬一口。”春叶只好咬了一口。
她问:“这雪糕几毛钱?不太好。”小女孩道:“两毛钱的牛奶雪糕。牛奶好啊,有营养。我买两只,还能省六毛钱,比买那些划算多了。”她得意地摊开手掌,手心里的钱更多了,黄黄白白一摊硬币。
春叶心里不好过,说:“是你自己省出来的钱,就买好的嘛。”小女孩舔着雪糕,说:“咱家不是该人家的帐吗?等以后爸的病好了,不该人家帐了,我就买一块钱的雪糕吃!”她一付憧憬的表情。
春叶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了嘴,一把将孩子拉出来。孩子诧异地道:“干什么?”春叶哽咽着道:“你吃那么多肚子疼,太阳地下晒晒。”她把孩子一直拉出院子。孩子倚着墙壁晒着,她装做上厕所,一直跑到屋后,在无人的乱树环合里,她的眼泪雨似的倾下来。她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心里又憋又堵的一上午,孩子像个柔软的糖弹,在她的堤坝上撕了一个大口子……
哭了一会儿,她把眼泪强忍了回去,仔细擦擦干净,往前头来。孩子呆呆地倚墙站着,两只雪糕都吃完了。春叶替她擦去嘴角沾的牛奶,说道:“回去吧。你大姑见别人都回去,一定要担心了。”
孩子道:“我想在你这里玩。要不,我等你到晚上一块儿回去,明天早上你再送我去大姑家。”
春叶想了想,“不行,你爸身体不好,你回去又给我添事。”
孩子不想走,“我不添事,我还能帮忙呢。我现在洗碗扫地,什么都会做。”
春叶道:“那也不行。我晚上回去都挺晚的,到家天都黑了,你呆一夜有什么意思?到了星期五晚上我去接你。”
孩子想了想,只好答应了。春叶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说:“这一回一定要坐车啊,不然脚受不了。路上车来车往的,不安全。”她把钱塞在孩子手里,就回院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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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发不了贴子?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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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进西厢,孩子脚跟脚又来了。春叶问:“你怎么还不走?”孩子道:“我想再玩一会儿。”春叶想把她往外拉,里头一个妇人道:“你就让她多玩一会儿。恋娘啊!不然谁来?”春叶只好算了。
孩子在屋里东瞧西瞧,转悠着,又伏到质检台上看图纸。绪东问:“你叫什么名字?”孩子看了他一眼,没作声。春叶道:“人家问你呢,你这孩子真没礼貌。”孩子过去了,说:“他是生人,我干嘛告诉他。”春叶看了绪东一眼,带着一种愧疚。
绪东默默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是那样的爱她妈妈,爱了十几年了,可是在他爱人唯一的孩子眼里,他只是一个生人,而且是个不能搭理的生人!
过了一会儿,春叶又催孩子走。孩子赖着不走,被她妈硬拉了出去。拉到大门外,春叶道:“快点走,就在修车棚那里等车。你一定要坐车啊!”孩子只好走了,春叶倚门望着,孩子走出老远了,她又挥手叮嘱:“一定要坐车啊!”孩子长长地答应着:“我坐——”她挟了校服,跑步前进,矫捷得像一头小马驹。
春叶回过头来,发现绪东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她抱歉地笑了笑,“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她叫樊连雨。姓樊,价值连城的连,雨水的雨。”
绪东默念着“樊连雨”,觉得这名字比小娇小帅好得多——小娇小帅多俗啊!他现在才发现。
“这名字是谁取的?是不是有什么讲究?”他情不自禁问。
春叶道:“是我取的。也没什么讲究,就是她出生那阵子连着下了好几天雨。”
绪东若有所思。春叶又望了孩子一眼,转身进去了。绪东也回院里拿了塑料袋。
绪东回到场里,把明矾砸开捣细,投到贮水罐里,他就洗了手开车出来。往曹沟镇的方向开,一会儿看见樊连雨了,校服搭在胳膊上,另一只胳膊一甩一甩的轻快地走着。她是不是又想省下三块钱呢?他摇下车窗,把车靠过去,叫一声:“樊连雨!”
樊连雨向他看了看,满脸戒备,没答腔。这神色让他想起了春叶当年,对男人的目光也是戒备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他笑了,想起她小时候买糖,更觉得怜爱。他笑道:“我不是生人,你三岁那会儿我就认识你了。你和小李的儿子去崔菊家买糖,自己两手拿不下,还不许别人拿,小李儿子一拿你就哭。你还有印象吗?”
樊连雨想了想。她当然没有印象,那时她是那么小!然而她的神色柔和了一些。绪东笑了笑,把车门打开,“你上来,我顺路带你过去。”樊连雨摇了摇头,往身后张望。绪东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来了一辆“板的”——就是摩托三轮。樊连雨挥了挥手,“板的”停下了。一会儿又开起来,路过这儿的时候,绪东看见樊连雨坐在车厢里,向他得意的笑。
和她妈田春叶一个脾气!这倔犟的樊连雨。
绪东从这一刻爱上了这个孩子。
发帖: 328 篇
在线时长: 23 小时
【回复 dlbrians 】:
这两节写的尤为细腻传神,感动... 是不是要开始对春叶正面描写了?可是我很是不想看到我们的春叶在艰辛的生活里挣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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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话,后面的比这细腻传神不知多少倍!
可是生活是没法粉饰的,真实面目比这残酷!
这就是人生呵,人生的底子就是凉的!
今天,说句题外话,我老是想着那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似水流年,似水流年,似水流年……凉得就像这个秋天。
我都想用它做我的签名了!
如果大家喜欢春叶,想看春叶的“戏”,
你们会看到饱!
——对她的正面描绘才刚刚开始。
发帖: 329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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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麻药?毒药
当天晚上绪东回到家,两个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人手上一大杯果冻往嘴里舀着。宣华道:“早点打个电话来,我也多买些菜。”——绪东三天没回家了。
绪东去卫生间洗了手脸,说:“有什么吃什么,我在外头不缺吃。”他坐在沙发上,看见两个孩子果冻吃完了,小娇手上一包话梅,小帅手上一包虾条,又吃开了。他微微皱着眉头,说:“一会儿吃饭了,吃那么多零嘴干嘛!”小娇道:“饭是饭,零嘴是零嘴,两样都不能少。是不是?小弟!”小帅附和着:“是啊,小孩子怎么能不吃零嘴呢?”
绪东立刻想起了樊连雨,那个省一元车费,吃两毛钱雪糕的孩子,她憧憬着“爸的病好了,不该人家帐”的时候,能买一块钱一支的雪糕吃。他的心立刻潮了。很难想象,这孩子平日能有什么零嘴吃。“她姑会过日子,水果都舍不得买吃”,这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怎么受得了?看她的身子骨多细!
——她们家能该多少帐呢?连这么点大的孩子都知道精打细算,可想而知。春叶还说她转得开,她就是自己苦苦地撑着扛着。她是一个女人呐!绪东想到这里,心里头猫抓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宣华过来叫他们吃饭。一家四口围坐在方台子边,刚刚好。宣华盛饭,她染成葡萄红的头发披在肩上,又夹杂着一绺一绺挑染的灰黄色头发,就像下厨的时候顶了块破抹布忘记摘去。小娇去端碗,马尾辫一丝不乱地垂在脑后,辫稍儿很黄。绪东想起那一对母女乌黑的短发。她们都是短发,是不是没时间打理长发啊?而且,樊连雨为什么要送到她姑姑家念书?就这么一个孩子,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家没人照应——里里外外都靠春叶一个人,她忙不过来。
绪东皱着眉头,木木地吃着饭。宣华察颜观色,问:“哪里不顺?”绪东道:“没什么不顺。”看见她还用一种研究的眼光看她,他就转向小娇,“这几天有没有考试?成绩怎么样?”小娇道:“考了门英语,九十分。怎么样,还行吧?”绪东道:“还行。小帅你呢?”小帅道:“我考了语文数学,数学八十二分,语文还没下来。”绪东点点头。小娇把碗一推,说吃饱了。宣华厉声道:“你看你剩的碗底,快吃了!”小娇扭着身子不愿意。
绪东看着他的女儿,眼前浮出樊连雨的样子。那孩子长得不太像妈妈,也许像她爸爸?明喜说那男人个子不高,孩子的身条儿肯定是随春叶长的。而他女儿是……一切都随妈妈!小小的脸儿,小小的个头,也许因为营养太良的缘故,她身体的中段开始发粗,渐有枣核的雏形,大约后来就成为标准的纺缍形,像她妈现在的样子。她十三岁了,已经开始发育,以后尽管还会长个子,可是绝不会长得太高,她终于只能像……现在的宣华。
他下意识地看看宣华,看看小娇。他不爱宣华,他爱小娇,因为她是他的女儿,尽管她不完美,矮而肥,一切都随他不爱的女人,他还是爱她,出于一个父亲的悲哀。
他看着小娇,眼神里就有这种悲哀,恋恋的爱的悲哀。正因为她不完美,所以他才要更加好好地爱她。
听见宣华又逼小娇吃饭,他很温柔地说道:“小娇不用吃了,减减肥也好。”宣华愣了一下,小娇欢欣鼓舞地看电视去了。小帅也推了碗,姐弟俩争抢电视的遥控器。绪东遥遥地望着,发现小帅的脸膛子随他,但身个子也随姐姐——不,是随宣华。他也不高,而且粗胳膊短腿的。
绪东的悲哀漫上来了,把他完全淹没。他自语着:“一定要想办法。”宣华问:“想什么办法?”绪东只用下巴指指孩子,不吭气——以后可得留心,有什么增高仪啊、增高垫啊,一定买来给小帅试试。他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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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一下,十九章的章名是“麻药 解药”。
——春叶给自己打了麻药,绪东是她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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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吃完了饭,他也坐过去看电视,发现两个孩子又在吃牛肉干,小娇手边还有一包备用的海苔饼干。他的悲哀又漫上来了。他想劝他们少吃点零食,想想饭前那一幕,他一张嘴根本说不过两个孩子。他默默地放弃了,去洗了澡,睡觉。他们的床当然是很讲究的床,绪东在床上却从不讲究睡姿。他喜欢趴在床尾睡,睡熟了枕头常常掉在地上。他不习惯两个人睡一头,结婚十多年了一直是这样。理由是:从小自己睡惯了,两个人睡一头睡不着。
次早他先开车把两个孩子送去学校,才到奶牛场来。在路口的修车棚底下,他看见春叶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铁皮小屋的门还没有开。他停了车,把头探出窗外,“车坏了?”
春叶道:“后轮子一点气也没有,而且两边乱晃。”她晃着自行车。
这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发现:对方的眼睛明显地肿着。绪东当然是睡觉控的,那春叶呢?绪东不能不想到,她一定是哭了。他看看太阳,说:“早咧,那个人没准,有时候中午才来。要不你推我场里,我那儿什么工具都有。”春叶摇摇头,“我等一会儿。”
绪东看了看她。不知车子是人哪儿开始坏的,她看起来非常疲惫。他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开车走了。从后视镜里看到,春叶把车子靠棚子放着,自己坐在一块石头上。
她是哭了,一个人偷偷地哭了半夜。
她哭自己,哭连雨的父亲,还有连雨,那个无辜的孩子。
当初,绪东和宣华结婚的时候,她才明白绪东爱她爱到什么程度。她并没有因此去爱绪东,她只是为绪东的“慷慨结婚”感到难过,她几乎有一种负罪感了。她的决绝间接地断送了绪东一生的幸福,她知道绪东不爱宣华。
她在岁月的河中载沉载浮,漂往那不可知的地方。家里人给她张罗对象,她答应了,并且很快结了婚。她成了一个妇人。像撕开了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结婚这过程残酷地告诉她,爱和“流氓”是相关的。什么是爱?什么是“流氓”,有时候是很难区分的。
她到最后的最后都没能彻底地明白:什么是爱?结婚前后有很短一段时间,她确乎有一种心旌摇摇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爱了?
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她有了身孕,翻肠倒肺地吐,有好多次胆汗都吐出来了,一连吐了几个月,她奄奄一息的起不了床。这时她才明白结婚这事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而男人是那么的自私!她用冷冷的眼神看着那个人,那个把她害惨了的人——她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后来就有了连雨,她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孩子。但孩子的父亲不满足,他还想要个儿子,她说什么也不答应。她逃避去了远方。
她在饭店里做过,在工艺品厂做过,在蛋糕房做过。她在蛋糕上裱花,裱出各种图案,就像她做姑娘时的绘画,裱的时候就有一种创作的快乐在里头。她在蛋糕房做了两年,直到连雨爸生病,她回家。
连雨爸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只是个普通人,有一点老实,有一点狡黠,有一点庸俗,这三种结合有时就会成为一种猥琐。他们那个村没有多少田地,他就做点生意,倒腾花生、大米、小麦,有时弄点蔬菜、瓜果去远方卖。他爱玩,爱吃喝,一年下来,挣的钱刚好够花的,几乎没有结余。他知足常乐,对于这一切很满意,除了对连雨是个丫头感到遗憾。这情况直到他生了病之后才转过来,他后悔了,后悔没有攒下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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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dlbrians 】:
春叶这样聪明的人,到最后都不明白什么是爱,也没有全心全意爱过谁,是什么误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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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想着园子里最好的花就在后头,等,等,痴痴地等,就这样误过了自己的春天。
有时候,人不能想得太远,想得太远反而失去了眼前。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余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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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牙齿、鼻子出血,不想吃饭,没力气。村上的医生说是贫血,开补血剂给他吃。吃了很多补血剂,病情越来越严重,实在抗不过去,去大医院检查:血小板异常、肝硬化、胆管有血管瘤……好几张单子差一点没把他打懵。春叶很快就回来了,夫妻两个各个医院跑。跑了两三年,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春叶挣的钱全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
这几样病也许是能治好的,那治疗费是天文数字,他们那样的家庭……他自己有数,就在家养着,吃点药。一家子的开支从哪里来?当然得想办法。有什么办法呢?春叶一个女人,没力气也没本事做大事,又没有本钱做生意,只好打些零工。在超市做过,钱太少;去胶合板厂做了一年,她自己也不适起来,只好不做了。连雨爸在家种点菜,养点鸡,后来连这些活也干不了,就歇着。春叶在家种过菇,又不能上街卖——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有肝病人,不肯买,只能批给别人,获利也没多少。
种菇的时候她开始接手工活回来做,就是当地包头从南方弄来羊毛衫,在胸前钉亮片、珠子、纱花什么的。包头把材料、图纸发下去,钉好再收上来,按件计酬。夫妻俩没日没夜地钉着穿着。在灯下,春叶木木地钉着那些珠子、亮片,有时候针扎了手指也不觉得。闪烁的小亮片染上了她的血,光芒黯淡下去,她以为那几个小亮片本来就是黯淡的,就像她,自身的光芒不知何时被磨掉了。
天暖起来之后,这活儿也没有了。连雨的大姑给她找个活,来崔玉贵这儿做手工。
后来看见绪东,她也没有想什么。她知道他们是高速公路上的两条道,各有各的方向。她漠然地走自己的路,这件事上她很明白。
今天早上,绪东开着汽车去他的奶牛场,她推着破自行车去别人家做手工,这没什么好想的。
修车的人还不来,她孤独地坐在那里,过路的人都朝她看。她也不太显老,逢着心情好、气色好的时候,再穿点好衣服,她还像个大姑娘。她身上保留着一种天真未凿的东西,加上她人本来生得好,还是有人向她行注目礼——有的男人是用一种倾慕的眼光。
是的,春叶已经是个妇人了,她的心还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是荒芜的。有时候想起从前,做姑娘时实实在在地活着,心里却自觉很虚很虚;现在在虚无中挣扎地活着,心里却实得像一面墙。粗糙的砖墙,沉重地垒着,层层压着,不透一丝光,连风都吹不进来。她给自己打了麻药,能不想的事她就不想,她知道当她想明白之后她会崩溃……
春叶木木地看着地平线的上方,脸上没有表情。那儿的天空和她的脸一样,也没有表情。潮湿的风吹过来,似乎有些雨的星星凉意。是不是要下雨了?她站起来,掠一把鬓发,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绪东来了,她的泪还在脸上滔滔流着,似乎是淘尽英雄,也淘尽红颜的“滚滚长江东逝水”。绪东手上拿着螺丝刀、钳子、小锉等工具。他一言不发地扳过靠在棚边的自行车。春叶没有看他,也没说什么,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绪东捏捏车胎,提起来晃晃,把后轮卸了一下,要扒外胎的时候,对面有个骑自行车的男人迟疑着想过来。绪东有点慌,他手忙脚乱的又装上去,推着走了——可别弄成职业修自行车的,待一会儿招几辆破车来,都脱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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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luoluoguihua 】:
【回复 古墓派的连城 】:虽然不经意,但是动人心,故事情真意切,我喜欢,我感动,且流泪...... 想问一下,连城是不是专业写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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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业余选手。谢谢你的阅读。
为春叶哭了,同时也为绪东流泪,都是一步走错步步错,这个的像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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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哭了么?美女的心肠真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zengyu198282
连城的文章越来越细腻
文笔越来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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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偷偷地笑,以后很好看的呢。尤其是他们细微复杂的心理;一系列变数出人意料;揭开婚姻的面纱,别人家的风景会让你瞠目结舌。
正所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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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多年没读过诗了,也久已没有想到“青春”这两个字。她有青春吗?就算有,也是仓促而模糊的,“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了。今天,她不能不想起那些日子,她在桃树下读席慕蓉诗集的时光,久远得仿佛已经是前生。
她给自己打了麻药,现在绪东是一剂解药。他的温情使她的心暖和过来,像一团冻结了的稀泥,暖过来之后就瘫了,反而更加的不可收拾。
到了青塘庄头,春叶还是神思恍惚。她看不见路边的草木和泥路上乱七八糟和车辙,她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世界。一辆摩托车飞快地驶过,车上人和她招呼了一句:“连雨妈收工啦?”春叶答应着:“收工了。”她的眼睛和心神归了位,摩托车已经去远了,她望了望,没认出那个人是谁。
她下了车,瞟一眼绿树团团的庄子,抹抹脸上。定了一回神,上车往家去。
厨房上空炊烟袅袅,她把车停好,往厨房里一张,连雨爸正在灶台烙饼,“去洗洗手,趁热尝一个。”春叶道:“你不是身子软吗?怎么又弄那个,等我回来好了。”
这两天连雨爸的忽然不太好,西医中医的乱着治,昨天才有些转机。连雨爸道:“不碍事,我好多了。今天觉得身上蛮有力气的,就整点发面。你洗手来吃点。”春叶道:“我还不饿。”
她去洗了手脸,复进厨房来,要替他,连雨爸道:“你干了一天的活,歇歇。我反正在家没事,活动活动手脚也好。”春叶道:“我是一天到晚坐着,也不累。要不你坐下烧火,我管烙饼。”连雨爸不再坚持了,他细心地往灶里凑着柴草。灶间的火映在他脸上,他青黄的脸上也得了些新鲜的血液似的,还显得比较健康——当然,这健康的程度是很有保留的。
早些年,在他真正健康的时候,他还是一位标致人物。个头不高,偏点瘦,淡黄白的长圆脸,眉清目秀。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妈养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四十岁,很是娇惯他,打小就是好吃好穿的供着,也下力气供他上学。他学没上成,爱吃好穿好的习惯却给培养下来了。未婚的时候,他衣着入时,头发梳成油滴滴的三七开,胃里心里都滋润,气色当然很好,是青塘庄数得着的风流人物。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说亲的时候没少挑剔。在相到春叶的时候,他的骄矜放了下来,慌忙应承了。这一点他一直佩服自己明智,且是愈到后来愈佩服,到了现在,就是他往灶中凑着柴草的时候,他几乎疑心自己当年是受了上帝的垂青。
当然,这受到上帝垂青,后来又遭上帝厌弃的人也有名字的。从小家里都叫他小二子,旁人也这么叫。他哥叫樊思金,到他非用大名不可的时候,他就有了个大名樊思银,老辈人给他起的。也许他们家太穷,太渴望金银了,大家都没留心,后来叫响了才发现,其音不如其意美妙:太像“烦死人”了。于是“樊小二”又卷土重来。春叶当然不肯叫他“小二”,她总是叫他的全名。
时日一长,她也有些忐忑不安,全青塘庄只有她一个人时不时叫“烦死人”,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个意思,然而总挂在嘴上张扬也不好,到后来她不得不提起他的时候就用一个通行的称呼:“连雨爸”。如同“连雨妈”这称谓一样,在乡俗里任谁叫都不唐突的,妇孺通用,老少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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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qyxxdyk 】:
写的太好了,春叶哭什么呢?我想,是不是哭她命运的不好还是在哭绪东的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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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的自伤.
女人哭泣的时候多半是为自己而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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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茶花303 】:
第四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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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明明贴上去的嘛。
今天早上也贴了,但是显示一片乱码,不知什么意思。
重贴算了,大家原谅下,顺序乱了,有点影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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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场里他又把后轮拆下。当年他骑自行车满田庄跑,当然会一点修车的功夫。他扒了外胎,给内胎充了气,找出一个大窟窿。在场里做勤杂的王老三——赵庄的,和二婶家是邻居,管外围的各样杂事。绪东不回家的时候,就是王老三替他整治三餐——王老三凑上来,笑道:“哪儿弄个破车来修?”绪东道:“一个熟人的。”王老三笑道:“肯定不是一般的熟人。普通人怎么能劳动你赵老板的大架?”绪东道:“别乱说话!给我买支胶水去,还有两个橡胶贴片。”
王老三骑自行车出去买了,绪东锉着红色的车内胎,红色的粉末洒了一地,像红颜的胭脂泪。
补好了充上气,他又给这车做个全面的体检。各处拾掇好,又骑上去试试,蛮好的。他犹豫着,要不要给春叶送去呢?他恍惚觉得,他往那儿走得太勤了——没见春叶的时候他是根本不去的——宣华表姐会不会想到别的上头?他想来想去,还是算了,春叶晚上反正要路过这里的。
吃了午饭之后,他在厨房里帮王老三收拾东西。有一张纸,不知道是包花椒大料还是虾皮的,他拿过来想扔,忽然看到“席慕蓉”三个字。他立刻抚平了这张纸,看到一首诗: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淡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发黄的书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诗题是《青春》。这张纸是某本杂志中的一页,散发着一股八角的气味。
这么多年,绪东一直不怎么读诗,看着这一首,也并不晦涩似的,有些意思他能够懂得——反正诗里有一种意思,是很伤感很纯洁很美好的。这首诗春叶一定喜欢。不过她从前看过这个人的诗集,这首诗她可能读过——那也没关系,她也许早忘了,她那么辛苦麻木地支撑着一个家,哪有闲心再读诗?绪东感到一种悲伤,他觉得更该把这首诗拿给春叶看了。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春叶来了。这一次她相当的早。进了场院大门她东瞧西看,看见自行车在那边车棚底下,她过去要推。绪东在办公室看见,飞一般跑出来,笑道:“别忙,我今天发现这个,你一定喜欢。”他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纸,献宝似的献上去。
春叶接过去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抬头,她的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接连不断地滚下来,滚落在胸前,滚落在脚下的泥土里。绪东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他不能够劝她“你不要哭”……
他轻声道:“你要是心里难过,就痛痛快快哭一场。”他从衬衫口袋里翻出一张纸巾递上去。春叶接了,骑上车就走。绪东呆呆地望着她,一直到望不见。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春叶伏在一座小桥的栏杆上,哭得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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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多年没读过诗了,也久已没有想到“青春”这两个字。她有青春吗?就算有,也是仓促而模糊的,“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了。今天,她不能不想起那些日子,她在桃树下读席慕蓉诗集的时光,久远得仿佛已经是前生。
她给自己打了麻药,现在绪东是一剂解药。他的温情使她的心暖和过来,像一团冻结了的稀泥,暖过来之后就瘫了,反而更加的不可收拾。
到了青塘庄头,春叶还是神思恍惚。她看不见路边的草木和泥路上乱七八糟和车辙,她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世界。一辆摩托车飞快地驶过,车上人和她招呼了一句:“连雨妈收工啦?”春叶答应着:“收工了。”她的眼睛和心神归了位,摩托车已经去远了,她望了望,没认出那个人是谁。
她下了车,瞟一眼绿树团团的庄子,抹抹脸上。定了一回神,上车往家去。
厨房上空炊烟袅袅,她把车停好,往厨房里一张,连雨爸正在灶台烙饼,“去洗洗手,趁热尝一个。”春叶道:“你不是身子软吗?怎么又弄那个,等我回来好了。”
这两天连雨爸的忽然不太好,西医中医的乱着治,昨天才有些转机。连雨爸道:“不碍事,我好多了。今天觉得身上蛮有力气的,就整点发面。你洗手来吃点。”春叶道:“我还不饿。”
她去洗了手脸,复进厨房来,要替他,连雨爸道:“你干了一天的活,歇歇。我反正在家没事,活动活动手脚也好。”春叶道:“我是一天到晚坐着,也不累。要不你坐下烧火,我管烙饼。”连雨爸不再坚持了,他细心地往灶里凑着柴草。灶间的火映在他脸上,他青黄的脸上也得了些新鲜的血液似的,还显得比较健康——当然,这健康的程度是很有保留的。
早些年,在他真正健康的时候,他还是一位标致人物。个头不高,偏点瘦,淡黄白的长圆脸,眉清目秀。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妈养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四十岁,很是娇惯他,打小就是好吃好穿的供着,也下力气供他上学。他学没上成,爱吃好穿好的习惯却给培养下来了。未婚的时候,他衣着入时,头发梳成油滴滴的三七开,胃里心里都滋润,气色当然很好,是青塘庄数得着的风流人物。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说亲的时候没少挑剔。在相到春叶的时候,他的骄矜放了下来,慌忙应承了。这一点他一直佩服自己明智,且是愈到后来愈佩服,到了现在,就是他往灶中凑着柴草的时候,他几乎疑心自己当年是受了上帝的垂青。
当然,这受到上帝垂青,后来又遭上帝厌弃的人也有名字的。从小家里都叫他小二子,旁人也这么叫。他哥叫樊思金,到他非用大名不可的时候,他就有了个大名樊思银,老辈人给他起的。也许他们家太穷,太渴望金银了,大家都没留心,后来叫响了才发现,其音不如其意美妙:太像“烦死人”了。于是“樊小二”又卷土重来。春叶当然不肯叫他“小二”,她总是叫他的全名。
时日一长,她也有些忐忑不安,全青塘庄只有她一个人时不时叫“烦死人”,虽然心里确实是这个意思,然而总挂在嘴上张扬也不好,到后来她不得不提起他的时候就用一个通行的称呼:“连雨爸”。如同“连雨妈”这称谓一样,在乡俗里任谁叫都不唐突的,妇孺通用,老少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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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叶垂着眼睛翻锅里的饼,偶然瞟到男人的脸,她就将目光扭开,虽然这男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年少的时候,容貌可以占着爱情的一部分。不能不承认,春叶当初也许受了这一点的蛊惑。但是她很快发现了另一桩事:男女之情其实是两颗心互相的取暖,是心灵与志趣各方面的契和。同这些相比,相貌只不过是外附的皮毛——可悲的是,她拥有的只是皮毛。
他们两个人,在性格、爱好、处世的态度、生活的情趣,各方面都合不到一块儿。春叶不喜欢他,当她弄清楚他是个浅薄无聊的人之后,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她觉得他是个陌生的、突兀地闯入她生命里来的不速之客,她剜不出他去,只好逆来顺受地接受。相亲时固然是陌生的,从订下到结婚日子很短,仍旧陌生。后来一起养育了孩子,她习惯了这个人的自私、狭隘、蛮不讲理、铺张浪费、庸俗快活,他又忽然患了病!他整个人的气色、作风为之一改:他惶恐、忧虑、脆弱,他把自己当成随时会飘离枝头的蛀叶。
他终于有时间思考他们的夫妻关系,终于学会替别人着想,他莫名其妙的骄傲和专横全被抹了去……对于这一切,春叶只是觉得怜悯,他仍然是陌生的。陌生又当什么紧呢?一个路人在紧要关头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也会尽自己的所能帮助。她遵从和履行一个妻子的道义,只是更觉得酸楚了——这世界也许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是上帝错了。
饼翻过了一面,原先的洁白细腻烙成微黄。这是铁锅的残酷,不,铁锅的残酷是源于火的残酷。她下意识地瞟一眼烧火的男人。他黄瘦、清秀、病态,三者紧紧地绞成麻花,绞得那样紧,不知道会从哪里忽然绷裂。他的平视的眼睛映上了灶火的光,似乎水汪汪,又似乎亮灼灼;似乎是夜色下狼的眼睛,又似乎是夜色下狗的眼睛……
春叶又翻了一下饼,热气冲上来,她的眼睛潮了。她忙扭过脸去,避开那股热浪。她拿了一块饼递给自己的男人,轻声道:“你自己的手艺,先吃个尝尝。”连雨爸道:“要吃一起吃。我的手脏,凑一把我洗手去。”春叶道:“不用了,我拿给你吃。”她把饼掰开,递一块到连雨爸嘴上,让他咬一口。连雨爸品评着:“碱不大,熟可是熟了,透暄。你吃口尝尝。”春叶将左手上的咬了一口,望一眼男人。男人眉毛眼睛里都弯着笑,她也笑笑。
烙完饼,春叶炒了一个青菜,没烧羹汤。一会儿连雨爸要喝中药,她喝点白开水就可以了。白水青菜的吃了饭,春叶在小炭炉上熬中药,熬好了,汤汁滗出来,她把药渣拎出来倒。天已经很黑了,没有星月,是一个轻阴的薄夜。她倒了药渣,在路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心里和薄夜一样黯淡而苍白。依本地的讲究,药渣要倒在路上,希望病气被路人带了去。都几年了,连雨爸的病气怎么还没被人带去呢?
站了不知多久,她回屋,连雨爸已经喝过药了。她洗了一下要睡觉,连雨爸道:“看会儿电视嘛!这个电视很好看。”春叶道:“我明天还要干活,熬眼不行。”她进了里间,上床盖上薄被,可是她没有合眼的意思。天花板上飘忽着白天的一些场景,一些心灵的折磨都演电视似的映在上面。只是信号不好似的,一切都显得遥远又模糊,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谁的。又有外间电视的反光,台词顺着天花板溜了来,男人与女人都在她头上争论他们的是非。每个人都有是非——这世界就是个谁是谁非都难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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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改成了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习惯呢!
晕头转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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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爸也没看多久,就关了电视进屋来。他要开灯,春叶道:“别开灯!”他问:“为什么?”春叶道:“刺眼睛!”他不再说什么,摸黑脱了衣服,躺到春叶身边来。春叶道:“去你那头睡嘛!”他只顾拉着被子,又替春叶挪枕头,喃喃着:“连雨不在家,我一天到晚沾不着人气。看见你回来,我心里可高兴了。你不知道我在家,一天到晚没着没落的。”春叶道:“庄上不是那么多人?”他道:“再多的人不是咱家人。我想咱家人!”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重,仿佛加了着重号。
春叶不言语了。是,他们是“咱家人”,白天她所见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只有这个男人,他们互相拥有。这一瞬间她仿佛浸了醋的鸡蛋,说不出的酸,而且软。
连雨爸的手在春叶身上摩挲着。当然,这是他份内该当的权利。春叶说不出什么。连雨爸摸索着,轻声道:“说说话嘛。这么长的天没人说话,我都闷死了。”春叶道:“你去外面转转嘛。”连雨爸道:“年轻人有几个闲着?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家蹲,还有我这病秧子。随便说几句,你说什么我都爱听。”春叶道:“我哪有什么可说的?”他道:“你干活那里一堆人,就没什么可说的?随便,遇什么说什么。”
春叶愣了一会儿。她遇见?她的车子坏了,她遇见一个叫赵绪东的男人,替她修好了车,还献了一首诗给她看……白天的事呼啸着漫过眼前,她只是愣着,嘴唇像是涂了胶。
过了一会儿,连雨爸忽然道:“我忘了,你跟我不一样,天长夜短,你还要干活,肯定困了。你睡吧,我拍着你睡。”他轻柔地拍着春叶的身体,慢而长,像抚摸。
春叶摸着了那只手。是男人的手,可是纤薄得有如女子,而且几乎没摸过牲口。这双手应该是干净的罢?不,相反,他从来不用肥皂洗手,脏手就乱拿东西吃,他的病说不定就是从这上头得的。春叶想甩开他的手,后来还是压住了,为那只手的纤薄,为那只手主人的纤薄的生命与情义。她握住了那只手,说:“你也睡吧!”
没有风,也没有月,窗帘沉沉的垂着,一个静寂得凄凉的夜。
早晨春叶醒来,男人不在床上了。她拉开窗帘,见厨房上又冒袅袅炊烟。刷牙时,她向厨房里问:“你醒时怎么不叫我?”厨房里道:“你睡得那么香,我不忍心。你梳梳洗洗,我稀饭快烧好了,你等着吃饭就是。”
春叶洗脸梳头,又扫地。扫地时发现桌子柜子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灰尘,瓶壶镜子也都是黯淡无光的。每天早出晚归,仓促都不留心,这男人成日在家怎么也不擦擦?她的脸沉了些,打水来擦拭这些东西。很快,房子里变得明亮起来,明亮得八仙桌上都发空!她拿了剪刀出去。院中的红玫瑰开花了,繁茂的花朵压弯了枝头,花圃里到处都是嫣红的玫瑰花瓣。她剪了几枝,把一个花瓶灌满水。玫瑰插入瓶中,瓶里的水往上涌,这一刹那,春叶心里也有些东西往上涌。
是一首诗,席慕蓉的《千年的愿望》:
二十岁的月夜
再重新活那么一次
多少个闲情的少女
想她们在玉阶上转回后
也只能枉然地剪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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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07楼 hhmm_1234128 】:
看了这一节,心里痛得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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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改头像!你改了头像,我的心痛得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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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叶怔住,仿佛有一桶水兜头淋下来,整个人浸在这水里,说不清是热还是凉。她想到她回不去了,她只能面对着一个泡在水里的模糊、塌陷、变了形的世界。
她久久地呆在那里。男人进来看了她的样子,也发了呆。过一会儿,他轻声道:“吃饭了。”
饭桌上只有两个人。稀饭太热,春叶用筷子搅着,眼睛合在碗上。连雨爸默默地看着她,啜一口稀饭,起身去拿饼。他立起的时候春叶瞟了他一下,等他回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又合在碗上了。
可是她还是瞟得见他,就是瞟不见他她也明白无误地知道坐在对面的男人的脸,太熟悉又太陌生的脸。尖削的下巴,薄薄的嘴唇,窄而挺的鼻梁,眉目的样子清秀,脸色是黯淡的赭黄色;她还知道他有不整齐的牙,左侧的犬牙有个蛀孔,门牙颜色发黄,像懒妇人家的白瓷碗碟没洗干净……她一阵不安,搅稀饭的筷子骤然加快。
沉闷的另人窒息的空气,有一点声音都分外的响,今天的碗碟特别薄脆似的,而筷子有响板的功效。春叶急匆匆喝完了稀饭,说:“我去顿药。”
药滚的时候连雨爸已洗好了碗碟。他道:“我来,你干活去。”春叶要离去,他忽然叫住了她。
春叶不解地望着他。连雨爸平和的眼睛直视着她的,“你这阵子操心吃力,怪累的。我替不了你,尽是拖累你,你在外头看着有合适的人……”春叶忙道:“你胡说什么!”连雨爸叹了口气,“你跟我太屈了,我不忍心,趁着年轻你找一个,我不能连累你一辈子……”春叶道:“你又胡思乱想了。好好治病,病好了帮我一把不就成了?别胡说,你看连雨都这么大了,一心念着你早些好。啊,不要乱想!”
连雨爸默默地看着西墙上的阳光,他立在东厢檐下,阳光照不到他身上——春叶推了车子走到大门外,看见的就是这景象。她怔了一会儿,脚上忽然没了力气。咬了咬嘴唇,她又回来,握住丈夫的手,望着他的眼睛,抚去他眉毛上沾的一点灰尘。她触到他的眉弓,陌生的,又是熟悉的。
她抚着他的眉毛又抹他的脸,说:“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都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不丢下你,再苦再难我也不丢下你。”——这是对男人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她仿佛起了一个轻描淡写又重逾千金的誓。
春叶的自行车后来就没坏过。她每天总是早早地来,早早地走,下雨也不怕,她带了雨披。
过了一些日子,收麦子了。崔玉贵家的活儿自然而然就歇了,所有的妇人家里都有田地。春叶也不来了。绪东抱着胳膊,看大型的联合收割机在麦田上嗡嗡开过,像一只只色彩鲜艳的超级大甲虫,匍匐着,迅速啃食大地黄白色的油脂,遗下一个满目疮痍的平原。没过几日,平原上的小麦被吃个干净,剃光头一般彻底,不,还有头发茬子呢。一些人家放起野火烧麦茬,平原上狼烟四起,让人想起“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句子。在绪东而言,抵家书的不是万金,而是红颜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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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线又不对了,刚上来,看见大家讨论得热闹,开心又惭愧。
的确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一点点改吧。有意见欢迎提出,我想给大家一个更完美的《青色平原》。
对了,贴子可能要迟一点上,因为还要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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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32楼 ca-cec-me1-l 】:
我一直不明白春叶在想什么?她所追求的又是什么样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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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明白,人生或许就是这样的罢?谁都不能明了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以春叶的容貌和才情,她有追求罗曼蒂克的资本。她憧憬着一种爱情,现实中没有人可以给她——对的时间没有遇上对的人。后来经历重重的生活的磨难,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了。
我们这一代人,一帮女孩子,在太过守旧的氛围中长大,家教严厉,青春年少的时候被禁止和男孩子交往。依媒妁之言结婚,然后是生育、生活,纯情和幻想一天天湮灭。就是现在,人生的目的愈来愈模糊,谁也不能真切地说出:“我倒底在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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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40楼 jqw_01 】:
还可以,只不过希望连城以后要好好的修改一下,玉是好玉,要细细的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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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这需要大家如炬的眼光帮我找出不足的地方来。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作者有他自己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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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39楼 刘忙 】:
很部错啊,一口气看完.就是感觉情节转换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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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谢谢啊,哪里转换太快了?是不是春叶对她男人的态度?
还是别的地方?
帮个忙,告诉我哈,出书送你一本!
————不知能不能出呢。先送个口头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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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36楼 hd981454e 】:
可能春叶看重精神上的,而绪东缺乏,尽管物质上它相对富有
可是,绪东和宣化也没有共同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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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东和宣华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甚至男女间本能的相吸也少得可怜。
春叶是看重精神的,她要的是一种博大的、精彩的、丰富的人生境界,可是现实不能给她。前半部分就写到她是个异类:“爱画画。”她诚然是个异类。可是在那种平庸的地方,她的手上只能抓住风……
有多少人怀着崇高的理想,最后却妥协了现实。春叶也妥协了现实,当她想要的那些变得遥不可即的时候,她也会寻求身边的一点温暖……这世界太冷,她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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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33楼 qadeptwu 】:
其实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绪东和喧华没有,春叶和连雨爸也不曾拥有。但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生活。苦乐,酸甜我们暂且不去计较。但有一点我们必须计较,就是活着的人必须拥有自己理想。记住是自己的理想,春叶的理想是什么,春叶的理想不能寄托在年幼的连雨身上。人,谁都想拥有甜蜜的爱情,美满的家庭。为什么春叶就不能拥有?绪东也可以拥有,但他必须为当年轻易放弃尝尝苦头,当然他尝的还不够。而春叶了,她做错了什么,没有。难道就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或者用今天的话来说,喜欢有型靓仔,就要她嫁个有病的,甚至没有劳动能力的男人。不,这不公平。
其实春叶是有理想的,是一个纯情少女拥有的理想。绪东也有理想,是一个无知少男拥有的理想。但因为纯情和无知,必然会有今天的结果。这也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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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绪东必需为当年的轻易放弃吃点苦头。他第一步的错是上了爱芳的当,第二步的错是为摆脱爱芳和宣华结婚——他才是挣出虎口进狼窝。一步一步的错,结果是离幸福越来越远。覆水难收,追悔莫及……他的苦头就是死水一般的婚姻,和天天要面对的庸俗不堪的宣华。在物质上他是富足的,在精神上,他连乞丐都不如!
“而春叶了,她做错了什么,没有。难道就是因为女孩子的矜持,或者用今天的话来说,喜欢有型靓仔,就要她嫁个有病的,甚至没有劳动能力的男人。不,这不公平。”
——在命运面前,谁对谁错都难说。春叶错了吗?也许她只是太矜持,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她想要浪漫的爱情,充实的生活,最后都没得到。现实中有很多人似乎特别倒霉,她是其中一个而已。
“但因为纯情和无知,必然会有今天的结果。这也是合理的。”
——我也觉得是合理的,在漫漫人生路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多少人走过弯路,多少人错过心爱的人,太多的偶然,这才成就了人生……人生不是样板戏,一定要坏人溃败,好人大胜。不是的,人生完全没有定数——最起码我个人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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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649楼 网裔小白 】:
PS:废一句,我在天涯拍砖 你小子还攻击我 MMD 鄙视下
小白,你又鄙视我,鄙视我,鄙视我,鄙视我,鄙视我……我不活啦!
无限委屈,谁知你在天涯叫什么呢?我攻击你了么?忘了,翻下箱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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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651楼 网裔小白 】:
【回复650楼 古墓派的连城 】: 写厚重文字的连成同学 开始在小白的怀里撒娇矫情。 欢迎大家免费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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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
你————————————————————————————!
吐口血再说。
——————————————————天涯分割线——————————————
作者:连城1 回复日期: 20:44:18
只能说良莠不齐罢了。
————你是花街爵爷?!
有眼不识金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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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塘庄是黑土地,麦子熟得比别处略晚。春叶家有三亩多麦子,因为肥料撒得晚,更要青一些。春叶想:若是找联合收割机来收,一亩地要三十五元,三亩地,一百多块就出去了。她想趁着青,自己割割算了,家里没什么钱,省点儿是点儿。连雨爸是下不得地的,他心疼妻子,这么跟春叶说:“三亩多地你一个人割,也要两三天功夫,不如用联合收割机,省事。腾出功夫来你去做手工也是一样的。再说,自己割的话,要拉要打,柴油那么贵,也不见得划算。”春叶想了想,就依了他:用联合收割机。
收割机在麦田里突突响着,夫妻俩站在地头,监工的样子。春叶拿把镰刀,顺着地边儿走,有收割机遗下的麦杆就割一下。她戴着泛黄的麦草帽,草帽下面的脸因为热的缘故,红红的,毫毛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仿佛还是做姑娘时的样子,健康的美,有丰盛的生命力在里头。连雨爸痴痴地盯着她看,春叶问:“看什么?脸上有花?”连雨爸笑了笑,道:“没花。”然而他还是痴痴的看,看了足有五分钟。春叶娇嗔道:“花痴似的,叫你看,叫你看!”她去蒙他的眼睛,连雨爸一躲,把她的手捉在手里。春叶挣了挣,没挣开,她说:“你好多了嘛,劲儿挺大的。”这时一对夫妻推着平车过来了,车上堆着些空的蛇皮口袋。他们嘲笑起来:“老夫老妻了,还年轻人一样,拉拉扯扯的。”春叶笑了笑,没作声。连雨爸和那对夫妻开玩笑:“三嫂,你要是看着眼红,也叫三哥拉你嘛。”三嫂笑道:“咱的手粗得像筢子,哪比得上春叶?你三哥早就不拉啦,生怕蹭掉皮哩!”
他们过去了,连雨爸还拉着春叶的手,看着她的脸。春叶任他拉着,任他看着,她明白一件事:哭也是过一天,笑也是过一天;愁怨也是过一天,欢喜也是过一天,她和他都已经过下去半生,不容易!虽然他不够好,不值得她去爱,可是她不爱他又去爱谁呢?再好的男人是人家的,在这世上,如果她觉得冷,也只有这男人的肩膀可以倚靠……这些天来,春叶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她对男人分外的好,一点点暧,点亮他生命的同时,她的心里大约也有一点儿反光罢?就算是虚假的反光,也是亮的,在她的漆黑里撑起巴掌大的一块小小空间……
收割机还在响着,它突突地开过来,又开过去。风从麦浪上吹过,热气灼人,带来一股成熟的麦子的香味。春叶眯起眼睛,从麦浪上看过去,青葱的白杨树屏风一般围绕在田地四周,把平原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无数块,每一块小平原都是大平原的缩微版,坦荡,平展,可是那么小,那么局促,春叶无端地感觉到一种压迫,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微笑的眼睛沉默下来。在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一个极大的平原,杳远,苍茫,走不出去,也望不穿……
连雨爸瞟见春叶恍惚的神色,他也沉默了。他悄悄地走开,叫侄子樊大连开拖拉机来。
收完了三亩大田还有点零地,收割机进不去,春叶就用镰刀割。连雨爸干不得力气活,就替她送点茶水,帮着打“要子”——拿一小束麦子齐穗拍平,分两绺,打个结,结成个草绳的样子,用来捆小麦。春叶小时候常做这工作,帮父母打“要子”,一个人供三个人——奶奶当时还在世。那时她也就八九岁罢?春叶割着麦,偶然抬头擦把汗,看她的男人在地里忙着,打一大堆的“要子”,看起来好像很高兴。他穿着旧的白衬衫,黄军裤,塑料拖鞋,瘦小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就像个中学生。他脚下的泥土被太阳晒得松软,冒着些热气,在袅袅的、恍惚的光线里,春叶渐渐也有些恍惚,她有点确定不了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站住了,愣了好一会儿神。连雨爸看见了,过来道:“是不是累了,歇一下。”他把一个东西塞到春叶嘴里,是杏子。春叶道:“哪里来的?”连雨爸笑道:“刚才解小手,在老茂员家后面的树丛里摘的。”春叶不言语,她的眼睛也不言语。
那颗杏子在她的嘴里噙了大半天,一直噙得没有任何滋味。
后半晌,麦子割完了,叫大连帮忙拉回来。联合收割机收下的麦子堆在院子里,摊不开,春叶又往房顶上搬。她搬不动大口袋,就半袋半袋地往上驮,连雨爸也不肯闲着,用脸盆端,一趟又一趟。春叶道:“我自己来,你别累着了。”连雨爸不肯歇手,说:“跟你一块儿干活,我不累。”春叶就不作声,由他去。
傍晚,麦子搬完了,房顶上黄黄的一堆。春叶擦了一把汗,她的衣服湿透了,男人递上自己的袖子。他细心地擦着春叶脸上的汗,眼睛里有柔情,也有怜惜。春叶看着他的脸,黄黄的,像陈年的麦子;颧骨上沾着些灰土,他的脸色说不出是土色还是麦色。春叶心里有些酸,全是刚才的青杏子的滋味——她伸出手来,擦去他颧骨上的灰,想道: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罢?
连雨爸道:“上面有风,你歇歇凉凉。我烧饭去。”他下去了。春叶独自站在房顶上,看着远处,夕阳往下坠,晚烟又起来了,村落乌涂涂的,一片迷离。这一瞬间,她感到无限的仓凉,仿佛她自己就化为那乌涂涂的晚烟,迷失在无际的沆瀣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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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叶在房顶上看晚烟的时候,绪东也在二楼的窗口看天。他想起那年夏天帮明喜家收麦子,合欢花开成浅绯色的云,光棍鸟在浅绯色的云里叫。姑娘站在麦草山上堆草,到了晚上还去炸鱼——她们真的敢去炸鱼吗?绪东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她们怎么敢去炸鱼!他决定有机会问问春叶。
光棍鸟又在叫了,是在远处的一排白杨里。“光棍好过,不要老婆!”绪东听着,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在心里分析着:光棍有时好过,有时也很难过;这老婆嘛,有好的——像田春叶这样的,肯定得要!要是没好的,无所谓,不要也成!——他有许多天没去想宣华了。从前就不太想,自从重遇春叶,他就更不想她了。
过了大约一星期,人家开始种秋粮,遍地拖拉机突突冒烟,几乎看不到耕牛。畜力时代结束了,他当初料得不错。现在他养牛,是奶牛,已经脱离畜力这个概念了。
这一天他送几个考察的人出来,遇着崔玉贵骑个摩托车从路上过。崔玉贵见了绪东忙刹车。绪东问:“你们家开工没有?”崔玉贵道:“开工了。活儿催得紧,上两天就有人做,今天全来齐了。”春叶大约也来了?绪东想立刻就去看,又觉得不好意思。他老是怕崔玉贵夫妇起疑心,疑他是狼子野心——狼是色狼——也许他心里本来就有鬼?不然为什么老是不踏实呢?
他支撑到下午,实在撑不下去。他跑到崔玉贵家去。春叶在,脸色似乎黑了些。他喝着茶,和崔玉贵胡聊一通,又去问春叶收了多少小麦。春叶回答了他。绪东道:“现在都用联合收割机,收起来也快。像我当初在田庄,又要拉又要打,怪累的。”葛云香道:“那算什么?我们还做过更累的,都用镰刀割!”——她比他们大几岁。绪东道:“我也割过,腰疼!”葛云香道:“我的腰不疼,就是浑身刺痒难受,一到晚上,洗都洗不清!”——她可真多嘴!又没问着她。
绪东向春叶道:“就是打麦堆草也不容易,我看见你和杏花在草垛上,还唱歌。”春叶笑道:“你还记得那些啊?我都忘了。”绪东道:“我可一点没忘……”他想了起来,猛转了一个话题:“你们那时还炸鱼!是不是真的炸鱼啊?我一直怀疑,你们的胆子那么小。”
春叶忍不住笑了。她也想起那一天的事,“那不是炸鱼。”绪东忙问:“那倒底是做什么?”春叶想了想,瞟瞟屋子里那么多的女人,还有崔玉贵也在。她笑道:“我忘了。”绪东看她的神色,知道她没忘,只是不愿说而已。为什么不愿说呢?他更加好奇了。
他想追问到底,看看屋里那么多人,又咽了下去。
外面的天空起了云,一卷卷的黑云,一忽儿就变作一堆堆,风轻飕飕地刮起来,闷热的暑气一卷而去。绪东从西厢出来,望望天上,笑道:“要下雨了,我得赶紧走!”宣华表姐道:“拿上把伞!”绪东道:“不要,我跑得快!”他向西厢里一探头,说:“我走了哦。”春叶出来了,绪东已经跑出大门。他没有看到春叶脸上的忧虑,也没看到其他女人的忙乱——场上都有麦子,她们都要回家抢收麦子去。一窝人乱哄哄地一拥出门,绪东早已跑到水泥路上。他回头看了看,笑了。
春叶独自立在院子里,无奈地看天。五黄六月的天,雨来得急,她家的麦子都晒在房顶上,连雨爸病病秧秧的一个人在家,怎么弄!她深锁着眉头,一个年老的妇人道:“家里有人,不用急——急也没用,等你跑到家,雨早停了。该淋的淋了,该盖的盖了,算了,听天由命!”她没有田地,不必为这暴雨着急,又回屋缝去了——她手上的缝衣针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
春叶无可奈何地站了一会儿,回屋去了,低头缝了几针,心里还是不踏实:连雨爸一个人肯定抢不了麦子,连雨爷爷和大伯知道他身体不好,说不定会来帮忙。左邻右舍也都不错,平时有事都会过来搭把手,有一两个人上前,也就差不多了。
这么想着,她的心稍稍放下了,望望屋外,哗啦哗啦,雨正下得热闹。
绪东跑到场里,雨刚好大了起来。他抖抖头上的水珠,看着窗外的雨帘,想道:这下子好了,天时已经偏旱,许多人为种秋粮发愁,有这么一场及时雨,地里泡得酵面团似的,随便撒点种子都能生出好苗来——这老天爷真会替人着想!
他悠闲自在地抱着胳膊立在窗前看雨,欣赏那一条一条的牛皮索织成的粗硬帘子。远处有雷声在轰轰地滚着,青黑的天穹上,赤铜色的闪电强硬地掣过,就像铁锅上敲裂的大口子。滚滚的雷不厌其烦地敲着,那口倒扣着的青黑色的铁锅一会儿裂开一道缝,一会儿裂开一道缝,天外的水就从那些缝里涌进来,源源不断,堵也堵不住,就像海上的沉船。不多时,那鼓手似乎厌倦了,歇了手不敲,雨水又有了胶水的功效,把铁锅补得严丝合缝。天上现出明媚的淡青色,稀薄的云缕像抹布,在天上东一荡,西一荡,把残存的水气抹个干净,空气中只余了清新的泥土气,缕缕地送到人的鼻孔,让人欣赏这雨水的杰作。绪东踱出办公室,抽动着鼻子,欣赏墙角种的那几株向日葵,似乎又拨高了一些,翠绿的叶片上都滚着雨珠儿,样子干净得像刚升上初中的女孩子,高挑,婀娜——春叶当年想必也是这样的罢?
老舍在《骆驼祥子》中写到:“雨下给富人,也下给穷人;下给义人,也下给不义的人。其实,雨并不公道,因为下落在一个没有公道的世界上。”绪东是富人,是义人,可是雨水不懂得“义”字。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砸下来,砸到富人的花草,也砸到穷人的脊梁;对于花草,这雨水是救命的,而对于一些穷人而言,却是毁灭。——尤其是有病的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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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两节。“麻药 解药”共18节,是第二章“田庄”的3倍。在这一章里,发生了太多的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我哪里做得不好,提出来,我再改——争取给大家一个更好的《青色平原》!
不知怎么搞的,网线联接常出毛病。明天不知什么时候能更新,如果晚了,原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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