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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叫人生》第五章
第五章 寻觅
茫茫人海,人海千寻。寻觅的路是漫长的,痛苦的。但只要是心存希望,前方的灯塔就会一直在等你。
就这样,毛宇带着妈妈坐火车到了深圳。
老蔫帮毛宇母子俩在西丽租好了房子,也是一个民房。深圳原本就是个小渔村,邓小平把圈画到了深圳后,深圳开始飞速发展着。原来数量很少的村民的口袋也飞速的鼓了起来。随着像群飞的大雁一样怀揣着来捡钱的美梦来到深圳的人们的涌入,本地居民开始用原有的地皮随意搭建了自己的小楼房用来出租。广东人的精明使得这些出租屋非常适合外来人口的需求。条件可以差些再差些,房租最好便宜更便宜。
西丽离深大很近,也是一个外来人口的聚集地。深圳有若干这样的外来人口汇聚的地方。出租屋多,价格便宜,卖旧货的多,街边小吃多。同样地也就蟑螂多,老鼠多,小偷多。毛宇的出租屋有15平米的样子,属于一室一厅一卫,850元。老蔫交了一个月的押金,一个月的房租,共1700元。老蔫把爸爸寄过来买电脑的钱给用了还有剩余,老蔫就准备都用来贴补毛宇了。
没有厨房,毛宇就在厅里面放了张桌子,把单头的炉具放在了桌子上,下面放着煤气瓶,这样就可以做饭了。厅太小了,放了桌子就放不下床了。毛宇就买了张折叠床,晚上就把煤气瓶搬出来,放到门口。把床的另一头伸到桌子下面,毛宇就可以蜷缩在上面睡觉了。原有的租户刚刚搬走,还没有收拾,到处是搬走后的狼藉之相。从墙上的油污看来,原来的租户也是在这个地方做饭的,整个客厅到处都是油乎乎的。洗手间的马桶后面有个大大的洞,估计是老鼠的地道战战场了。房间的窗户上面有个换气扇,只剩下了稀稀疏疏的几片叶片,就像六十岁男人硕果仅存的头发。
老蔫请了一天的假,帮着毛宇把地清理了出来。地上铺着瓷砖,可是已经看不出来颜色了。两个人用了洗衣粉加上洗洁精,把地冲洗了五遍,终于能看出来原本的淡灰色了。由于厅里的墙上没有贴瓷片,油污都是浸在了白灰墙上的,所以油污去不掉了。“这原来住的是什么人啊,竟然还有比我还懒惰的,就这,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人是怎么在这住的呢?”老蔫捏着鼻子,愁眉苦脸的看着墙面。“久居饭店不闻其香,久伴美女不觉其靓。习惯了他还住不惯这墙上没有油污的呢。没准现在这哥们还想办法找到一个比这油污更多的地儿呢。”毛宇倒是没有老蔫那么痛苦,只是这油污确实弄不掉有点手足无措的,除非是把墙皮去掉一层,可这工程就大了,而且,房东也肯定不同意。“有了,咱贴上报纸吧。”老蔫像灵光闪现似的一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好主意,你这智商也有大于零的时候啊。”毛宇刚想下楼去买报纸,转身又回来了。“可是,这报纸很容易沾上油污的啊。”马上,又自言自语的转身下楼了。“没关系,经常换换报纸就行了。”老蔫带着看芙蓉姐姐的表情看着毛宇的背影,一副鄙夷,半幅得意。那神情似乎在说,“瞧你那不长智商的样儿。”
忙活了一天,终于有个家的摸样了。妈妈的床装好了,花30块钱买了个黑心棉的被子,又花20元买了个同样品质的褥子,至少,妈妈的床出具规模了。两个人又买了半袋米,一桶油,菜刀、柴米油盐等,这深圳生活就算开始了。
出租屋聚集的地方总是非常热闹。楼房之间的距离很近,站在自己家里就能够看到对面人家桌子上的菜。尤其是,一到做饭的时候,家家的炒菜的香气在空气着交织着缠绵着,然后就四处乱窜。“你这便宜占大了,你送出去的是清茶淡饭的味道,勾引回来的是鱼香肉丝加回锅肉的味道。一本亿利啊。”老蔫微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那摸样很像电视里绿茶的广告中那个清爽的男孩子,似乎周围都飘着绿茶。“行了,别吸入太多香气了撑死。”毛宇拿起两片菜叶放到了老蔫的鼻子上。
香味汇聚,人声更是鼎沸。麻将声、小贩的吆喝声、吵架声,声声入耳。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到处都是“你妈叫你回家吃饭”的声音。
只是太热,一下火车就感觉一股热浪扑了过来。老蔫说这还是凉快的时候呢,才四月份。毛宇不敢想象夏天会是什么样子。毛宇给妈妈买了个风扇,每晚睡觉时就给妈妈吹上。自己热了,就拿张竹席铺在地上睡觉。
到了深圳的初始,毛宇觉得很新鲜。南北方的差异还是非常大的。从气候到人文都差别很大。首先是语言,毛宇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着白话,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人,说话更是奇怪。后来毛宇才知道,广东的方言有白话、潮州话和客家话,其中的潮州话是最难听懂的。好在,深圳作为一个移民城市,还是以普通话为主。毛宇对深圳的饮食也感觉很新奇。他第一次知道面条还可以用米做的,后来老蔫告诉毛宇,那叫米粉,不叫面条。妈妈倒是很喜欢吃米粉,也喜欢吃肠粉。毛宇感觉一般,他还是喜欢吃北方的食物。
每天没事的时候,毛宇就带着妈妈下楼,四处转转,毛宇想让妈妈感受一些新鲜的东西,而妈妈似乎也很兴奋。
房东是个地道的广东女人,整天带着一条狗。外出的时候,就把狗放到了买菜的推车里面。狗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房东本人长的很精致,但扮相远没有狗那么时尚。房东一个人生活,偶尔会看到一个持着香港口音的男人过来。
刚搬进来的时候,房东很热情的和毛宇妈妈打招呼,也许是因为毛宇妈妈和她是同龄人。但妈妈始终没反应,毛宇也就说什么,只是代替妈妈礼貌的回应着。
毛宇的房间在四楼,还好,爬起来不是很累。毛宇就经常带着妈妈下楼转转,想让妈妈熟悉一下环境,等自己上班了,妈妈自己在家也放心些。房东住一楼,房门整天开着。也就是说,每次下楼都必须经过房东的目光审视。一天,毛宇挽着妈妈出了楼,关上楼门后,偶尔的向后面望了一下,不经意间看到房东在栅栏后面的眼睛闪烁着,那神情就像克格勃准备暗杀时的目露凶光。毛宇有点不舒服。以后每次下楼,毛宇没再回头,但感觉那目光总在阴暗的角落里闪烁着。
一个晚上,毛宇服侍妈妈睡下后,准备把垃圾袋扔出去,就开了门准备下楼了。推开门,猛然看到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和一张白花花的脸,毛宇吓的一激灵,倒退了两步。是房东。“你有事吗?”房东脸上有些尴尬,“你妈妈睡着了?”毛宇点了点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毛宇不知道房东为什么对妈妈感兴趣。“你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房东收好了自己的慌张,重新换上了镇定的表情。毛宇想了想,房东问这个也属正常,就把房东让进了屋,把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那你妈妈不会发疯吧,不会砸玻璃吧。”听的时候,房东的表情里有同情有怜惜,但听完知道,她关心的依然是自己的利益。“阿姨,您放心吧,我妈妈现在很正常,医生也说了,没有危害性。”房东似乎放下了心。走了。
毛宇的房间没有阳台,洗完衣服只能挂在窗户的护栏上。到了南方,毛宇才明白为什么南方人要每天冲凉洗衣服的。太热了,每天身上都黏黏的,很不舒服。有时候一天要冲凉几次才好些。每天晚上,妈妈睡着后,毛宇就把妈妈和自己的衣服洗一下,其实就是放在水里,把衣服上的汗味冲掉而已。
一天早上起床后,毛宇想把衣服摘下来给妈妈穿上,忽然发现护栏上空空如也,昨晚洗的衣服不见了。开始毛宇以为衣服被风吹掉了,就仔细找遍了房间,但巴掌大的房间一眼望尽了,没有。毛宇赶快跑下楼,想着也许是没挂住,掉到楼下了。经过房东门口的时候,房东的门依然开着,房东的眼睛一直盯着毛宇。毛宇出了门,地上完全没有衣服的踪影,连尸体都没有。毛宇赶快跑进去问房东,“您捡到地上的衣服了吗?”房东摇了摇头,死鱼似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毛宇。“我昨晚洗了几件衣服,挂在护栏上了,现在找不到了。”毛宇有点莫名其妙的,昨晚的风不大,衣服即便掉到了地上,也不可能一点踪影都没有的,除非是被人捡走了。“别找了,肯定给别人偷走了。”房东心不在焉的。“偷走?我们住的是四楼啊,房门也没开啊,我从里面插着的。”毛宇更奇怪了。“你以为只有进屋才能偷啊,人家拿着跟竹竿,从对面那层楼都能把你那东西拿走啊。”啊?!毛宇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人家不动地方,坐在家里就用竹竿把我洗好的衣服给收了?”房东点了点头,白了白毛宇。
毛宇彻底服了,以前就听说过深圳人聪明,现在真是开了眼界了,连偷窃都这么有创意。
把家安顿好后,毛宇开始办正事了。其实从毛宇里还一直都没想过做什么,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个杂草,随便扔到哪里都能活。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样找到那女孩。首先,他需要知道的是那个公司的地址。这个问题,只能从那个热线号码入手了。 “小姐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公司在哪?”毛宇单刀直入。 “先生抱歉,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呢?”毛宇没想到接电话的人这么警觉。 “恩,我,我就是想去你们公司看看。” “抱歉,我们这里不对外参观”
毛宇哑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感情这想找这公司还真没那么容易。仓促中放了电话。他楞了一会,脑子在飞快的旋转了,想找到一个能够让对方告诉自己地址的办法。
“小姐你好,我奶奶呢,说想找你们,她有非常沧桑的经历,想和你联系”
“先生,感谢您及家人的热心,您可以让老人打我们的电话啊。”这句话毛宇想到了。
“我奶奶耳朵有点背,听不清楚你们说话。她说让我带她去你们那说。”
“那您可以把故事简单给我们介绍一下,如果觉得有价值呢,我们记者会过去采访的”
“我奶奶就想去和你们直接说,老人家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小姐,你们就满足一个老人的心愿吧。”
“好吧,那请您记录一下。”终于逼得对方就范!
记下了地址,毛宇高兴的蹦了起来。终于找到了,哦也!他似乎觉得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女孩了。
第二天一大早毛宇就按照地址找到了公司。但到了之后,他又点崩溃。他得到的地址是浪屿公司的。前台漂亮的小姐问他找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想了半天,“我想找接电话的那个女孩。”“接电话的哪个女孩?”毛宇把那个电话号码告诉了漂亮小姐。“哦,先生,抱歉,这个不是我们这里的电话,那是我们的服务电话,不在这里。我们把这个业务包给了阳光呼叫中心。”毛宇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号码是阳光呼叫中心的,也就是说,那个女孩的单位叫阳光呼叫中心。“那您能告诉我阳光呼叫中心的地址吗?”漂亮小姐很热情的把地址给了他,并没有询问他要去那里做什么。毛宇虽然白跑了一趟,但毕竟是离那女孩越来越近了,不虚此行。
第二天,毛宇将近中午的时候才到了龙岗。站在大楼门口,毛宇终于看到了阳光呼叫中心的字样,他有点激动。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合适的理由是不会让进去的。而且,即便能进去了,又说什么呢。毛宇站在外面犹豫着怎么样才能进去。刚好午餐时间,人从大楼涌了出来。都是年轻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统一穿着黄色马甲。毛宇站了好久,始终看到穿黄色马甲的人进进出出的,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公司的人,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阳光呼叫中心的。终于,他拦住了一个高高胖胖的,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孩子,“请问您是那个公司的?”“你有什么事吗?”男孩子很热情。“哦,我要找一个同学,只知道她在这工作,不知道怎么找到她。”“哦,我们是阳光呼叫中心的,你那同学在哪个公司呢?”“阳光呼叫中心?”毛宇喜出望外。那胖男孩子看出了毛宇的兴奋,“你同学也在我们公司吗,她叫什么名字,看看我是认不认识。”“哦,额,她叫斯烟。”“施燕?不认识。”“哦,谢谢!”毛宇忽然意识到,自己连那个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呢?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长相,就算自己整天站在这里,也找不到她。毛宇失望了回家了。
回到家,毛宇躺了一天,他觉得那女孩似乎离自己又远了。最后,他想明白了,自己要首先找个工作,先把生活安稳下来再说,至少要能把生活费赚回来。找工作,要从脚下开始。想到这,他马上下楼,到了小区的食杂店,向阿姨打听到了龙岗劳务市场的地址。他觉得自己只能首先从从力气活干起。自己虽然没文化没技能,但毕竟年轻,有的就是力气。
毛宇知道,现在找工作都要上网。但他没电脑,也没钱买电脑。所以,他只能去蹲劳务市场。到了劳务市场,毛宇才知道找工作有多么难。他看到一家公司招装卸工,毛宇赶快挤了过去。在他看来,自己别的做不了,做装卸工肯定是可以的。可没想到,人家看了他一眼,连简历都没接。毛宇的心被一竿子打进了北冰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装卸工的工作自己都做不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就一直在劳务市场外面等着,终于等到了散场,那个公司的人走了出来。“先生,不好意思,想耽误你几分钟。”“有事吗?”那个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资格去做装卸工。哦,抱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差在哪。”“小伙子,就凭你这长相,一看就不是做装卸工的料。你看看我们招的那些装卸工,哪个不是人高马大的,至少也是很壮实的。”“可是,我虽然瘦了点,但并不能证明我没有力气啊。”毛宇倔强的辩解着。“但我们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帅的装卸工呢。说实话,小伙子,虽然我不了解你,可能你确实有力气。但就你这么帅,来做装卸工,我都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毛宇听懂了,感情这装卸工还要看长相。毛宇小时候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大了也一直被称为帅哥。但今天他才知道,这长相竟然成为了找工作的障碍,他有点哭笑不得,但也很泄气。似乎这深圳不欢迎自己,天天碰壁。“不在碰壁中爆发,就在碰壁中灭亡。”毛宇决心要和碰壁死磕到底。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建筑工人的工作。好在,这次他没因为长相被拒绝。
毛宇一直以为自己什么苦都能吃,但真的开始了建筑工人的工作之后,毛宇才知道了什么叫做辛苦。这是一个住宅小区的建设项目。由于没有技术,毛宇只能负责挑沙子等力气活。漫天的尘土飞扬,到处的电钻声、敲打声、轰隆声,到处是土、水泥、沙子,一不留神,就会踩到地上的钉子……,虽然年轻,有力气,但毛宇毕竟没有做过出力活。毛宇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办法,自己要养妈妈养自己。虽然苦些累些,但赚得比开出租车多。
一天下来,毛宇的手就磨出了茧子。虽然万分小心,脚上还是被刮破了。工地的伙食差的要命,似乎是毛宇从来没吃过那么难吃的菜,白菜汤喝完后,碗下面都是沙子。毛宇端着碗去问厨师,被好顿笑话。毛宇沉默了,觉得人家能忍受的,自己也得忍受。一天下来,毛宇精疲力竭的,不想回家了,只想躺在地上睡觉。早晨也是不想起来,觉得浑身酸疼,胳膊、腿到处都酸酸的。每天毛宇早早的把一天的饭都做好,妈妈的情况倒还好。虽然依然不说话,但基本能照顾自己了。所以,毛宇也就能安心的上班了。
但最让毛宇难受的是,他看不到希望,他觉得如果一直做着这样的工作,自己是没有希望的。尤其是,他不喜欢这里的人。工人们白天辛苦的工作后,下了班,就聚在一起打扑克牌赌钱,要不就是喝酒闹事。毛宇特别想不明白,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和自己一起抬水泥的张二哥是从农村来的。一天,他接到老婆打来的电话,说是孩子生病要住院,让张二哥赶快给家里寄钱。但毛宇知道,张二哥的钱都赌输了。张二哥向毛宇借钱,毛宇告诉他自己的情况,实在没有钱借给他。毛宇忍不住问张二哥,这么辛苦赚来的钱,怎么就能轻易的去赌博呢,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攒起来吗?张二哥说,“兄弟,你还时间短,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就是因为辛苦,大家才觉得要及时享乐。我们这辈子这么辛苦,如果再不享乐,那不太对不起自己了吗?”毛宇还是想不明白。
建筑公司的日子似乎特别漫长,不知道是因为日子艰难才觉得长,还是因为早晨上班太早。为了避开中午的酷暑,早上六点就开工。这样,毛宇早晨5点就要起床,因为他要给妈妈做饭。睡眼惺忪的赶到工地,就开始了搬砖、浇水、挖土……。毛宇咬牙坚持着,但这种坚持是如此的痛苦,让毛宇闭上嘴巴,沉默的坚持着,忍受着。干活的时候,他随叫随到,什么活只要有人叫他,他就默默的承担;吃饭的时候,他端着碗尽可能离大家远些。他不想听那些黄色的段子,也不想参与那些不可笑的笑话。
一天中午,毛宇吃完饭,躲在一个阴凉处,闭着眼睛休息。负责收拾工具的老韩来到了毛宇身边。老韩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吧,平时话也不多,只默默的干活。“孩子,你从哪里来的啊。”毛宇睁开眼睛,礼貌的点了点头,没出声。“孩子,我看你不像是干粗活的人。是遇着困难了,还是惹事了躲到这了?”毛宇陡然意识到,在建筑工地这个看起来粗俗而简单的世界里,其实暗藏着很多社会的侧面。“我……我需要养家,妈妈病了,爸爸走了。”毛宇小声应着。“哦,我看你啊,不适合在这干活。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应该在这。有难处呢,挺挺会过去的。但总在这,就毁了。”老韩这几句简单的话语让毛宇认真的看了看老韩,老韩虽其貌不扬,也脏兮兮的,但眉目间透着和善,也有着一份看淡世事的淡漠。毛宇往旁边侧了侧身,让老韩在旁边做了下来。“觉得苦吧,从你来的那天,我就看得出来,你心里有苦,又不想说。这里呢,别看这些人看着粗俗,但复杂着呢。有的人呢,像和你一起干活的大李,也是个苦命人。家里闹灾了,老婆孩子都没了,一个人在这啊,也是苦啊。可是有些人呢,又让你觉得恨,有的是在家里惹了事在这躲着呢。所以孩子啊,这里呢,是个大染缸,我呢,能看出来,你还单纯着呢。这里不适合你。过了这个坎,再找个别的活吧。”毛宇默默的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个满脸沧桑的老人面前,毛宇觉得自己的经历似乎都算不了什么。毛宇从老人那被灰土模糊了面容上能看到岁月的风霜。毛宇用点头算是对老人做了回应,而后又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睛有点湿润,没想到在这里,他以为所有人都被汗水模糊了人性,这里只有钢筋水泥,这一刻,他才感觉到这里依然有生活的温暖。在水、泥、沙、土的世界中,毛宇又重回了静寂。这里不需要交流,也不需要沟通,需要的只是挥洒汗水。在这样的日子中,毛宇觉得生活的希望都被泥土掩埋了。只是,内心对那个声音的渴望是他内心那片黑暗中的一丝星光。每当一个人独处,感觉绝望的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轻柔的声音,那句“那是你的无心之过,我能听出来你是个孝顺的儿子。我祝福你。”这个声音一直绕在耳际,温暖也激励着他。
周五晚上,毛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一推门,老蔫来了,已经把饭做好了。毛宇的心晴了起来,看到老蔫,毛宇才能感受到生活的温度。看到毛宇满身灰尘疲惫的样子,老蔫就明白了毛宇是去做建筑工人了。毛宇的手相当粗糙,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毛宇,如果你再做这个工作,我就不念了,休学陪你去建筑工地!”老蔫坚决反对毛宇做这个工作。“毛宇,你不能把未来交代在建筑工地上。”第二天,老蔫直接去工地帮毛宇辞了工。但是,没做满一个月,工头死活不给工钱,相当于毛宇之前的辛苦都白费了。
熟悉的找工作的日子又回来了。
一天,毛宇在宝安北路的人才大市场看着广场上的大屏幕的时候,看到某呼叫中心招聘的消息,这个消息一下子惊醒了毛宇。自己不可以去阳光呼叫中心应聘吗?那天看到的那个胖胖的男孩子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他不也是在那工作吗?那么,自己就是可以的。这个念头让毛宇一下子高兴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毛宇又一次来到了阳光呼叫中心的门口。中午的时候,他就一直在门口站着。他在等待那个胖男孩子。在这里,毛宇只认识他,呵呵,虽然他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但毕竟和他说过话。而且那男孩子看起来也是很爱交朋友的。看到那胖胖的身影经过的时候,毛宇高兴的差点蹦起来,但他没立即过去叫他,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人家正忙着去吃饭,胖人更容易饿,这个道理他早就从老蔫身上总结出来了。终于等到胖男孩吃饭回来了。毛宇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胖男孩真的认出他来了。“嗨,你好,又来找你同学了?”“恩,不是,我是想问一下你,咱们公司这里招人吗?”“招人?谁啊,你想来工作?”胖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毛宇。毛宇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白色T恤衫,随意而简单,但越发的显出毛宇身上那份难掩的阳光。“呵,是我,怎么,不行吗?”毛宇有点担心。“不是,我是觉得你不像。我们应该招人吧,好像常年在招人。”“那我怎么应聘呢?”“我问一下人事,好像直接找他们就行了。”“谢谢你,帮我问一下吧。我叫毛宇。”“哦,我叫关键。你等一下,我一会出来告诉你。”毛宇觉得自己真是碰上好人了,其实他早就看出来这个胖关键的热心了。毛宇焦急而忐忑的在门外徘徊着。很快,关键就跑了出来,“哥们,人事不在,说是开会去了。我也得上线了。你这样,给我留个电话,我问过后打你电话。”“恩,也好吧”,毛宇相信这个胖关键一定会给自己打电话,因为关键给他的感觉和老蔫是那样的相似,留了电话,毛宇回到家焦急而静静的等待着。焦急是因为他不知道阳光是否招人,安静是因为他相信关键一定会认真帮他的。
第二天中午,关键来电话了。“毛宇,我是关键。我问了,我们招人,你过来吧,带着简历,当时就面试。”压着内心的狂喜,毛宇有点紧张“那个,需要什么学历呢?”“学历?我没问,不过我们一般都是大专,还有本科的。你这个学历没问题吧,要求不太高。”毛宇沉默了。“喂,朋友,怎么了。喂?”“高中毕业可以吗?”“高中?哦,应该没问题的,我们组的那个阿姗姐就是高中毕业。没事,你来吧。”毛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连声谢谢后,毛宇满脸微笑着放了电话。
早早的,毛宇就站在了阳光呼叫中心的大门口。保安依然拦住了他。“你好,我是来面试的。”“有通知吗?”“恩,他们给我打了电话的。”保安拿起电话“人事吗,门口有个来面试的。喂,你叫什么名字?”“恩,给我接吧。你好,昨天关键给我打过电话,说随时可以来应聘的。”毛宇终于进来了。
终于走进了阳光呼叫中心,毛宇内心有些忐忑,也有些激动。前台让他在一个小的会议室等着,给了他一张表。“你先把这个添好,然后再把这个试题做了。一会我会过来收的。”接待的女孩子面无表情,但语气和气。毛宇规规矩矩的添好了“面试人员登记表。”
很快,毛宇添完了表,就静静的等待着。很快,女孩子进来了把他的表拿走了。“请跟我来吧”,女孩子带着毛宇到了一个培训教室。等了一会,两个面试官进来了。两个人都很年轻,看着有些严肃。刚才的那个女孩子坐在左边,“你好,我是人事资源部的小薇。这两位是项目主管和组长。请先自己介绍一下吧。” “我叫毛宇,高中毕业。我刚来到深圳三个月。做过出租车司机、也做过保险销售。”毛宇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为什么没有考大学呢?”中间那个考官三十多岁的样子,虽表情有些严肃,但声音还是和气的。毛宇觉得有点亲切感。“恩,高考前家里出了些变化,比较大的变化,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整个家。”可能是毛宇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三个考官都没有接着问。“那说说为什么到我们这里应聘吧。”毛宇想了想,没把那个电话的事情说出来。“我想找一个稳定的,能有长远发展的,也能让我学到一些东西的工作。”毛宇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否真的能满足他这个愿望。“那你对电话服务工作有哪些认识呢?”“我觉得电话服务首先要能够理解客户,能够真正站在客户的角度去考虑。还有,就是要让人感觉亲切,要耐心,让客户觉得你就是他的朋友。你能够真正深入他的内心,和他真诚的沟通。”毛宇把自己对那个女孩的感受完整的表达了出来。“那你觉得你能够做到吗?”“能,我一定能做到的。”“好吧,下面我们来做一个角色扮演,我是一个客户,你是接电话的。好吗?”“好的” “你好,你是阳光公司吗?” “恩,是” “我问你,你们这个电话怎么这么难打啊,我打了半个小时都没打进来,怎么回事啊?”中间考官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起来。
毛宇有点晕,他没有想过会出现在这样的问题。只是,直觉告诉他,电话打不进来肯定是打电话的人多吧,“对不起,因为我们的客户很多,而大家这个时间段都有服务需要,所以可能您会打不进来吧。” “那你们的客户到底有多少呢?”
毛宇的头有点大,客户有多少?自己怎么知道呢。
硬着头皮,毛宇的声音有点不自信了。“我们的客户非常多,但是客户是一个流动的人群,每天都有人买我们的产品,所以这个数字不是固定不变的。”
中间考官看了一眼右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考官。“我没问题了。”
小薇微笑着说,“这样吧,今天就到这吧。三天之内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毛宇有点惴惴不安,他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出来之后,时间还很早。毛宇在门口徘徊着不想回去。他想等到关键出来吃饭,他总觉得和他聊几句才心安。
终于等到了关键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很奇怪,有些人认识了很多年也没有办法成为朋友,而有些人一见面似乎就能知道是属于同一种人,这也许就是所说的气场吧。而在毛宇的印象中,有些女孩子都不能被称为“可爱”但有些男孩子却真的感觉是可爱。这个或许是与长相无关,而是不自觉感觉到的那种亲切与相知吧。“怎么样,面试了吗?”“恩,见过了。说是让我等电话。”“哦,那就等着吧,应该没问题的。我们这里流动性很大,经常都要招人,所以一般都没问题。”“哦,关键,我请你吃饭吧,这么麻烦你。”其实毛宇觉得,如果这次面试没有通过,自己可能以后就不一定能来这里了。而关键,确实应该感谢一下。两个人来到了一个快餐厅,好在四周也没有什么高档的餐厅,否则毛宇还真的请不起。两人叫了一个凉菜,一个热菜。毛宇要叫两瓶啤酒,被关键挡住了,“哥们,算了,我们中午不让喝酒。”两个人边吃边聊,一直都是关键在说,介绍了基本的工作,就是接电话、回访等,工作倒是不难。但不同的项目要求是不一样的之类的。毛宇也把自己面试被问到的问题说了一下,关键也没做什么点评,“差不多,反正我们平时也就那几句话。只要客气些就行了。”关键中午吃饭的时间只有半小时,所以两个人很快吃完了,关键跑回去上班了。
毛宇更加焦急的等待着阳光公司的电话了。但毛宇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一棵树上吊死。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劳务市场。但上午十点多,毛宇刚投了两份简历,就接到了电话。“毛宇你好,我是阳光公司的夏薇。恭喜你,被我们录取了。请你带上学历毕业证,三张照片到公司报到。”“好的,谢谢,谢谢,我什么时候去呢?”“随时都可以,你现在没上班是吧,那周一就来吧。”
毛宇挂了电话,一溜烟的跑回了家。 “妈妈,妈妈,我找到工作了!我要到阳光工作了!我要和她成为同事了,我马上就能找到她了!”妈妈当然没听明白毛宇在说什么,只是毛宇心花怒放,他觉得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了,想和妈妈分享这份快乐。自从那天打了那个电话后,毛宇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虽然他依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她。但他觉得,只要是到了阳光呼叫中心,就离她很近了,只要是有缘,一定会相聚的。他俩是有缘的,他坚信。
关键和毛宇吃完饭后,赶快走了,其实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关键是着急给丫丫打电话。
作为一个从小在内蒙古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对大城市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感。能够不住在茅草房里,能够每天走在钢筋水泥的马路上,能够坐在办公室里面工作,这都是少年关键的理想。在关键的理想中,自己做什么不重要,在哪里做是最重要的。所以,关键能够考上一所大专也已经让家人和自己都很满足了,毕竟自己可以去城市工作了。
所以,刚开始的城市生活虽然也困难,也艰辛,但关键始终乐呵呵的坚持着,总有一天会熬出来的,就像媳妇能够熬成婆一样,自己这把烂泥总是会被打成钢筋水泥的,就像现在脚下踩着的坚实的地板一样。
和丫丫租的八卦岭的房子每月1300元,与自己和晓蘋一起租的宿舍来比是贵多了,这也是关键住过的最贵的出租屋了。以前关键听说有些人花上千元钱租房子总觉得缺左心房,花那么多钱租房子还不如每天去睡荔枝公园呢,睡着了谁知道是哪里呢,为了睡觉花大把的银子不知道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反正关键不会的。
但是,见了丫丫之后,世界变了,世界观也就变了。关键忽然觉得花所有的钱都是值得的,只要丫丫高兴。自从见到丫丫之后,关键忽然觉得自己的灰了吧唧的生命一下子被太阳照耀的金光烂灿的,丫丫的动人心魄,是十个林志玲也比不上的,二十个范冰冰也望尘莫及的。丫丫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甚至一个叹息都让关键心颤肝颤心肝颤。
关键的工资也就2000元,去掉1300元的房租,200元的水电费,两个人200元的电话费、自己的车费200元就连吃饭钱也没有了。好在丫丫每月的底薪可以支持一下,两个人的小日子也算过起来了。
关键每天的嘴都咧到了底,是因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馅饼也会砸到自己头上。这个馅饼可比牛顿当年的苹果宝贵极了。从八卦岭到龙岗再快也要两个小时,骑摩托车肯定不行了,关键就每天起大早把早餐做好,又在家里准备一些水果和小吃之类的,怕丫丫等到自己回来做饭的时候太饿了。自己就每天乐颠颠的早上五点出门,晚上八点到家。遇到上夜班的时候,就晚上十点出门,早上十点到家。因为出门太晚就没有车了,所以关键只能哄着丫丫睡下后自己就出门了。关键每天都奔走在幸福的道路上,挤公交车都让他觉得这是生活的一种变奏。
出租屋让关键收拾的挺温馨的,小有家的味道了,尤其是当自己将精心炒好的菜端到丫丫面前的时候,关键觉得这就是自己托付终生的家了。只是,楼下就是餐厅,每天人来人往的太吵闹了。每天上午还好,还算清净,一到傍晚时分直到后半夜,楼下都吵吵嚷嚷的。喝醉酒的,吵架的,催着上菜的,夹杂着炒大肠的味道、炖酸菜的味道,有时还混合着旁边四川菜馆的辣子鸡,在床上躺着都经常被呛得直咳嗽。但挨着餐馆最要命的是蚊子和老鼠的加速繁殖。1300元的出租屋,经常被老鼠侵占。关键每次看到老鼠都有点愤愤不平的感觉,也不分担房租,还要大摇大摆的在这晃悠,让关键每次都拿着拖鞋恶狠狠的扔过去了。但蚊子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蚊子总是出没于无形中。每次你只能听到嘤嘤声萦绕于耳,却始终看不到身影。正如商战,打见不到的对手才是最可怕地。关键连着几个夜里抓蚊子行动失败后,只能靠蚊香来保护丫丫了。蚊香的烟雾特别大,经过多次丈量,关键终于找到了一个既能够保护丫丫又不至于熏到丫丫的地方,那就是让丫丫睡在里边,自己睡在外边,然后把蚊香放在自己的枕头边。这样,越过了自己的蚊香到达了丫丫后就已经减弱了,熏气没那么重了。而杀蚊子的威力还依然存在,比较理想。关键深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骄傲。保护女人是男人天生的义务,保护漂亮女人是男人前世的职责,保护属于自己的漂亮女人那是前世今生来世的福分!
一天,关键睡的正香,丫丫咳嗽起来了。从和丫丫在一起后,关键的睡眠就没那么踏实了,一个是要早起做饭上班,还有就是要保证丫丫每晚不被蚊子侵犯。丫丫一咳嗽,关键马上醒了。那反应速度比警犬还快。他立即坐了起来,拍了拍丫丫的后背,但马上自己也被一阵浓烈的烟给呛得咳嗽起来了。关键意识到有问题了,马上跳下了床,四处查看,并没看到什么问题。只是,枕头边有个微弱的亮光红红的。开始关键以为那是蚊香,但仔细一看不是,是蚊香掉到了褥子上把褥子烧着了。关键马上把灯打开,20块钱买的褥子已经烧出了个大洞,估计至少值五元钱。关键一时情急伸手试图把烧着的地方掐灭,但太烫了。他又马上跑到洗手间,端了杯水过来把烟浇灭了。但水浇下去之后又是激起了一阵烟,呛得丫丫咳嗽的更厉害了。丫丫没来得及责怪关键,翻过身又睡着了。关键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想着怎么补这个洞。丫丫是从来不管家事的,这个褥子都烧掉了她也不会看一眼,但是关键觉得心疼,再买一个又要20多块呢。
关键不心疼钱,只要是为了丫丫好,什么都是值得的。但是,让他心里疼的是没钱,有钱者事竟成,无钱者事难成,这个道理让关键望钱兴叹了。关键当年离开中国移动的呼叫中心后就是带着这样的雄心壮志离开的,以为自己出去闯荡就可以闯出钱来。但是,现在满大街都在失业,而自己的专科学历,让关键觉得在失业者中都觉得自卑。所以,还是安心重新做回了座席员,虽然每天的工作繁琐无趣,但是毕竟安稳,而且还不用出力气,有那么一段时间,关键感觉到了满足。但是自从和丫丫在一起后,关键觉得不那么满足了,只是怎样解决自己的不满足,关键没什么想法。
抱着“为丫丫服务”的崇高理念,关键只能是勤奋的早出晚归,认真接好每一个电话,争取不被扣绩效,能够拿到工资的上限,这对于关键来说和丫丫满意度是一样重要的。
一天下班后,路上塞车,布吉关口这里常年塞车,只要有一天不塞车你就会以为是车都走错路线了。车赛了个水泄不通,关键在车上心急如焚,不停的给丫丫打着电话。“亲爱的,我这塞车,你把那些蛋糕吃完后就躺在床上别动啊,如果饿了酒打电话叫个快餐吧。”丫丫哼哼唧唧的应着,没有埋怨也没有什么意见,似乎已经习惯了关键的安排。
等关键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八卦岭时已经是九点多了,关键自己饿的手抚在前胸上就可以感受到后背上的脊梁。丫丫泡了个方便面,已经睡着了。关键就随便自己喝了几口丫丫剩下的方便面的汤,又嚼了个馒头充饥了。关键简单冲了个凉,把房间规整了一下,又把丫丫的制服洗了出来,上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关键刚爬到床上,丫丫翻了个身,指着自己的脚,喃喃的说着:“给我揉揉,累死了。”关键领命后,马上坐了起来,以小李子的躬身姿势半跪在床上,用粗大的手掌慢慢的,轻轻的揉着丫丫的脚。关键心疼丫丫的脚,更心疼丫丫。关键知道丫丫作为房产中介的辛苦,每天要带着客户爬楼梯,还要边走边介绍。而且,往往是看了也白看,不看也得看。关键只能把这份心疼体现在足部按摩上了。揉了一阵,丫丫睡着了,翻身的时候示意不用按了。关键一躺下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丫丫又开始咳嗽了。关键听到后,迷糊中觉得应该又是蚊香点着了。刚开始的时候关键用右手摸索着,想把蚊香掐灭了就算了,实在是太困了。但忽然他想起了褥子,自己辛辛苦苦的缝好的褥子如果再被烧着,估计就死翘翘了。关键立即马上迅速的坐了起来,蹦下了床,开着了灯。可是,蚊香已经烧完了,灭了。但是屋子里的浓烟翻滚着,强烈的刺激着鼻子。丫丫也坐了起来,“怎么了?”关键也有点惊慌失措了,甩了甩头,关键让自己精神一下,发现烟是从窗户进来的。关键赶快跑过去把窗户关上了,但是满屋子的烟呛得人实在是睡不着。这时,两边的住户也都起来了,各房间的门纷纷打开了。关键住的是筒子楼,就是共通的一圈的走廊。大家很容易在走廊见面。“着火了!”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太有震撼力了,大家立即像喝了鸡血似的四处乱窜着。关键一个箭步跳上了床,抓住了丫丫就抱在了怀里,然后直冲着门口冲了出去。走廊上也满是烟了,大家惊慌失措的,有的往左跑,有的往右跑,相撞频率相当的高。忽然,关键又折了回来,左手抱着丫丫,右手快速抓起了手机和钱包,还有丫丫的包。关键事后总结自己最适合做管理者,能够在最慌乱的关头抓住重点的事情来做。因为关键知道,丫丫的包里装着存折,而这个薄薄的存折,是他俩全部的家当。等关键抱着丫丫再次跑出去的时候,有的人已经从楼下往上跑了。“楼下的餐厅着火了!”餐厅位于一楼,着火的浓烟将二楼以上都封锁了。楼上的人更慌了,有的人已经扶在楼梯上往下看,目测着跳下去的后果了。“快让我穿上鞋!”丫丫在关键的怀里大叫着。关键梦醒般的把丫丫放到了地上,又赶快回到房间里把丫丫的鞋找了出来。走廊里哭声、叫喊着夹杂着,整栋楼都疯了。
关键左手拿着丫丫的包和手机,右手牵着丫丫,随着人们乱跑着。忽然听到了救火车的声音。整个走廊立即安静了下来。关键忽然觉得救火车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曲声了。关键把丫丫紧紧的搂在了胸前,有人喊了一声,“咱们应该上楼,火着上来没那么快的。”刚刚静下来的人群又被这句话给警醒了,大家又发疯似的往楼上跑了。关键的头脑中显现出了N多场流民拖儿带女逃荒的情形,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照顾着家人的苦难男人,一种男人自豪感油然而生了。在跑的过程中,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计算了救火车的距离,很快,救火车到了。大家安静下来了。但都站在走廊上,没有人回家,也没有人说话。慢慢慢慢的,烟雾消散了许多,好像是楼下的火已经扑灭了。大家开始慢慢的下楼了,一楼的烟还很浓密,但没那么刺眼和刺鼻了,大家陆续走到了马路上。回头看看餐厅,透过黑乎乎的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的东西已经烧得七零八落了。老板哭丧着脸和消防队员正说着什么。
关键搂着丫丫,丫丫一直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关键四处跑着,这会大家都安静下来了,丫丫更是安静的靠在关键身上。过了一会,大家陆续的回家睡觉了,好在烧着的只是餐厅,并没有烧到上面来。虽然火扑灭了,但是危机还在,大家纷纷议论着,因为旁边还有好几家餐厅呢,说不定哪天哪家又着了。上楼的过程中,好多人边走边议论着,“明天就搬家,可不在这混了,指不定哪天把命就搭这了。”关键和丫丫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回到了家。
关键打了盆水,帮丫丫把脚擦了一下,自己走到洗手间把龙头打开,冲了一下脚就准备睡觉了。回到房间的时候,见丫丫正坐在床上发呆。“吓着了吧,快躺下睡吧。”丫丫还是坐着没动。关键把丫丫轻轻的搂了过来,“别怕,有我呢。”丫丫躺下的瞬间,说了话“我恨出租屋”躺下睡了。关键楞了一会,没想什么,也躺下睡了,折腾了一夜,都太累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八点了,关键不知道是闹钟根本就没响还是自己没听到。就算现在马上出门感到公司也十点多了,今天的工资都已经被扣完了,去了也没有意义了。关键以刘翔冲刺的速度给丫丫做了个面包夹鸡蛋,丫丫吃完就上班去了。关键赶快给组长阿珊打了个电话,说是自己突发的感冒,需要去医院。阿珊爽快的答应了。要挂电话的时候,关键又补充了一句,“我改天加班把今天补回来啊。”言外之意是今天不算事假,别扣我工资。阿珊笑了起来,“帅哥,养美女的日子不容易吧,把咱们一个顶天立地的关键硬是给变成了为一分钱折了老腰的小男人,同情啊。”关键没在意的挂了电话,自从自己搬出来以后,被同事们取笑的事情就多了。大家看到关键由一个堂堂的大男人变成了家庭小男子,总觉得好笑。在慨叹爱情力量伟大的同时,也戏谑着英雄美女故事的高难度。关键对于这些取笑并不在意,怀拥美女,任大家的醋意横流吧。
关键把丫丫吃剩下的鸡蛋吃了,正准备把房间彻底打扫一下的时候,有人敲门。关键把门打开了,是邻居小杨。小杨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和女朋友一起住,两对人的年龄也差不多。相差的是双方的家庭地位,小杨的女朋友小雅是个小巧的女孩子,对小杨是绝对的服从。就像自己对丫丫绝对服从一样。但关键并不羡慕小杨的家庭地位,虽然王菲当年也在北京的胡同里为窦唯倒过尿壶,但自己毕竟不是窦唯,就不能要求窦唯的待遇。你总不能要求章子怡给一个普通男人炒鸡蛋吧。在关键眼中,咱们丫丫可不像章子怡那么浅薄。
“哥们,你们搬哪去啊?”小杨的眼睛也是红的,大家昨晚都折腾坏了。“搬哪去?你们要搬啊?”关键还真是没想过搬家的问题。“大家都要搬啊,这个鬼地方还能住吗?楼下还有那么多餐厅呢,说不定哪天还有着火的,咱这小命交代给这太不值得了。”小杨抽着烟,惹的关键的嗓子痒痒的。关键以前也抽烟的,只是成本太高了,戒了。“不能吧,有了这次着火之后,餐厅应该会小心了吧,而且,消防局也会严格检查吧。”关键多年积累下来的丰富的搬家经验告诉他,轻易不要为了少许的便宜房租而决定搬家,因为搬家成本是要算进来的。搬家成本不仅仅包括车马费,还要包括不适应物品的扔掉,新需物品的购买等,甚至还要包括新地址交通情况不熟悉导致的冤枉路费。“哎,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噎死。这个谁能保证呢?反正还是早搬的好,都一样花钱,何苦在这等死呢?这每天心惊肉跳的日子还不如散伙算了。”小杨对生活可不像关键那么珍惜,也是,男人对女人在意的时间是和当初女人挣扎的强度和时间成正比的。不过,“散伙”这个字眼还是强烈的刺激了关键,关键忽然想起昨晚丫丫说的那句“我恨出租屋”了。“你们准备搬哪去?”关键动心了。“马山村。”小杨一脸的无可奈何。“马山村在哪啊?”关键想了想,还真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在比华丽山庄后面。”关键想起来了。“就是从布龙路上去,要走一个上坡的那个?”小杨点了点头,把抽的只剩下烟蒂的烟头扔到了地上,用拖鞋捻了捻。那个地方关键虽然没去过,但是知道,也是一个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如果搬过去,自己上班倒是近了一些,可是丫丫远了。也还好,从丫丫的公司到那里有直达车,但是要爬个上坡,自己下班又比丫丫远,不能天天在坡下等着,这让关键有些犹豫。“多少钱啊?”“我一个朋友以前住过那边,他租的是两房,一千块钱。”两房一千块钱?”这个对关键太有诱惑力了。关键动心了。“我准备过去看一下,你如果想过去住,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关键犹豫着。“行,我先回去,你和你女朋友商量一下,一会过来找我。”关键忽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杨还是挺懂事的。
关上门,关键给丫丫打了个电话。“很多邻居都在张罗搬家呢,咱们搬不搬啊?”关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时的谄媚。“又要搬家啊。”丫丫的声音懒洋洋的。“哦,那算了,我也觉得太折腾了。”关键刚要挂电话,丫丫又说了,“算了,你看着办吧,如果大家都搬,咱也搬吧。他们都搬哪去啊?”“小杨他们要搬到马山村,就是比华丽后面的那个地方。他一会要过去看看,你要是同意搬的话,我就跟着过去看看。”“行,你去看看再说吧。”得到了丫丫的同意,关键挺高兴。赶快穿上了衣服,和小杨一起去了马山村。
马山村在布吉关口以外的不远处,在布吉关口和荣超花园的中间地段。只是要经过一个长长的上坡,而且有些车在这里没有站,需要在关口或荣超下车再走回来。如果从比华丽那边下车的话要走的更远,所以交通十分不便。外部的环境虽然拥挤杂乱,但是非常热闹,也许是这里的人都基本上不上班,所以白天外面的的人依然很多。尤其是抱着孩子的女人,后面还跟着两三个孩子的更是一道风景。小吃店、烤串、炒河粉、旧家私、日常用品、租碟、麻将馆……你能想到的小商业这里几乎都有,生活非常方便。房子也不错,虽然比较破旧,但很宽敞。两房确实也就一千块钱,两房啊,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洗手间还有一个饭厅。关键还没住过这么大的房间呢。想想自己的蜗居,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而且还能省下300元呢。如果和小杨合租的话,那一家500,就能省下800了。天啊,这太诱人了,关键实在禁不起这个巨大的诱惑了。人,谁要说能抵得住诱惑,那绝对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小杨当时就拍板了,搬!当时就把押金交了,钥匙拿来了。完全不用和女朋友商量。“房子挺多的,我不着急,改天再过来。”关键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搬家可不是小事情,虽然说流动人口要过了流动的生活,但是安居才能乐业的道理可是千年古训,关键酸酸的鄙视小杨这种自作主张的大男子主义。对于关键的解释,小杨笑笑,表示理解。
“小杨他们把房子定下来了,这两天就搬了。”不上班,有充足的时间琢磨美食了。关键给丫丫煲了锅骨头苦瓜汤。丫丫边喝着汤,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房子怎么样?”关键把仅有的四块骨头盛了出来,自己捡了个小的,啃着。“房子很大也便宜,两房才一千块钱,可就是有一样,那个地方的交通不方便。而且有个上坡。”关键边说边看着丫丫,丫丫倒是一心盯着骨头。“那怎么办?”丫丫淡淡的问,似乎在问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我看了一下,你可以坐车到布吉下车,刚好那附近有个地方可以存单车,然后你再踩单车回来,行吗?”关键放下了碗,定睛看着丫丫。“行,你看着办吧。”关键依然心神不宁的看着丫丫,似乎对丫丫的态度并不确定。“你办事我放心,呵呵。”丫丫看出了关键的不安,抬起头笑了一下。关键的心里立刻亮了起来。“好,我明天就去买单车,明天就搬过去,现在大家都要搬,所以押金全退。等晚上我接你过去,顺便带你熟悉一下路线。”关键很兴奋,丫丫的汤喝完了,关键赶快把碗接了过来,丫丫摇头示意不吃了。关键就把洗好的李子拿了过来,这是丫丫最喜欢吃的水果。
洗好碗后,关键兴奋的敲开了小杨的门。“你什么时候搬?”关键斜依在墙上,小样依然及拉着拖鞋,抽着烟。“明天。”小杨吐着烟圈。关键总觉得小杨是在诱惑自己,而自己被这份诱惑惹得心急火燎的。“我明天也搬,咱们一起搬吧,反正东西也不多,一个车够了。”关键抑制不住的喜悦。“太后批准了?”小杨坏笑着问关键。关键笑着点了点头。“好,咱们明天一起搬。”
关键又讪笑着给阿珊打了请假的电话,略带夸张的说了着火的事情,进而说明自己需要搬家所以请假,当然还是可以补回来的假,阿珊理解的答应了。
看到关键一个人负责搬家,小杨也把女朋友赶去上班了。两个男人把简单的家很快就搬过去了。两家依然住邻居,这回是对门。
对于这份新生活关键感觉幸福到了极点。终于不用转身不是碰着墙壁就是门了,终于可以阔步在客厅里散步了。关键昂首挺胸的在房间里走了几趟,一种主人翁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关键动作麻利的收拾好了房间,买了单车,做好了丰盛的饭菜,就等着美人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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