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已知直角梯形高30厘米他的山地15厘米吗

我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 他们之中有一个叫大山地 ,有一个叫鹧鸪菜 。_百度知道
我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 他们之中有一个叫大山地 ,有一个叫鹧鸪菜 。
htm" target="_blank">http、吴耀汉(大山地):洪金宝(鹧鸪菜)、冯淬帆(犀牛皮)://baike.baidu:///view/1062247、曾志伟(罗汉果).com/view/1062247五福星、秦祥林(花旗参) <a href="http.bai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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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
作者:孙犁
  从阜平乡下来了一位农民代表,参观天津的工业展览会。
  我们是老交情,已经快有十年不见面了。我陪他去参观展览,他对于中纺的织纺,对于那些改良的新农具特别感到兴趣。临走的时候,我一定要送点东西给他,我想买几尺布。
  为什么我偏偏想起买布来?因为他身上穿的还是那样一种浅蓝的土靛染的粗布裤褂。这种蓝的颜色,不知道该叫什么蓝,可是它使我想起很多事情,想起在阜平穷山恶水之间度过的三年战斗的岁月,使我记起很多人。这种颜色,我就叫它“阜平蓝”或是“山地蓝”吧。
  他这身衣服的颜色,在天津是很显得突出,也觉得土气。
  但是在阜平,这样一身衣服,织染既是不容易,穿上也就觉得鲜亮好看了。阜平土地很少,山上都是黑石头,雨水很多很暴,有些泥土就冲到冀中平原上来了——冀中是我的家乡。
  阜平的农民没有见过大的地块,他们所有的,只是像炕台那样大,或是像锅台那样大的一块土地。在这小小的、不规整的,有时是尖形的,有时是半圆形的,有时是梯形的小块土地上,他们费尽心思,全力经营。他们用石块垒起,用泥土包住,在边沿栽上枣树,在中间种上玉黍。
  阜平的天气冷,山地不容易见到太阳。那里不种棉花,我刚到那里的时候,老大娘们手里搓着线锤。很多活计用麻代线,连袜底也是用麻纳的。
  就是因为袜子,我和这家人认识了,并且成了老交情。那是个冬天,该是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我打游击打到了这个小村庄,情况缓和了,部队决定休息两天。
  我每天到河边去洗脸,河里结了冰,我登在冰冻的石头上,把冰砸破,浸湿毛巾,等我擦完脸,毛巾也就冻挺了。有一天早晨,刮着冷风,只有一抹阳光,黄黄的落在河对面的山坡上。我又登在那块石头上去,砸开那个冰口,正要洗脸,听见在下水流有人喊:
  “你看不见我在这里洗菜吗?洗脸到下边洗去!”
  这声音是那么严厉,我听了很不高兴。这样冷天,我来砸冰洗脸,反倒妨碍了人。心里一时挂火,就也大声说:
  “离着这么远,会弄脏你的菜!”
  我站在上风头,狂风吹送着我的愤怒,我听见洗菜的人也恼了,那人说:
  “菜是下口的东西呀!你在上流洗脸洗屁股,为什么不脏?”
  “你怎么骂人?”我站立起来转过身去,才看见洗菜的是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风吹红了她的脸,像带霜的柿叶,水冻肿了她的手,像上冻的红萝卜。她穿的衣服很单薄,就是那种蓝色的破袄裤。
  十月严冬的河滩上,敌人往返烧毁过几次的村庄的边沿,在寒风里,她抱着一篮子水沤的杨树叶,这该是早饭的食粮。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时心平气和下来。我说:
  “我错了,我不洗了,你在这块石头上来洗吧!”
  她冷冷地望着我,过了一会才说:
  “你刚在那石头上洗了脸,又叫我站上去洗菜!”
  我笑着说:
  “你看你这人,我在上水洗,你说下水脏,这么一条大河,哪里就能把我脸上的泥土冲到你的菜上去?现在叫你到上水来,我到下水去,你还说不行,那怎么办哩?”
  “怎么办,我还得往上走!”
  她说着,扭着身子逆着河流往上去了。登在一块尖石上,把菜篮浸进水里,把两手插在袄襟底下取暖,望着我笑了。
  我哭不的,也笑不的,只好说:
  “你真讲卫生呀!”
  “我们是真卫生,你们是装卫生!你们尽笑话我们,说我们山沟里的人不讲卫生,住在我们家里,吃了我们的饭,还刷嘴刷牙,我们的菜饭再不干净,难道还会弄脏了你们的嘴?
  为什么不连肠子肚子都刷刷干净!”说着就笑的弯下腰去。
  我觉得好笑。可也看见,在她笑着的时候,她的整齐的牙齿洁白的放光。
  “对,你卫生,我们不卫生。”我说。
  “那是假话吗?你们一个饭缸子,也盛饭,也盛菜,也洗脸,也洗脚,也喝水,也尿泡,那是讲卫生吗?”她笑着用两手在冷水里刨抓。
  “这是物质条件不好,不是我们愿意不卫生。等我们打败了日本,占了北平,我们就可以吃饭有吃饭的家伙,喝水有喝水的家伙了,我们就可以一切齐备了。”
  “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鬼子?”女孩子望着我,“我们的房,叫他们烧过两三回了!”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可是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们总是要打下去,我们不会悲观的。”我这样对她讲,当时觉得这样讲了以后,心里很高兴了。
  “光着脚打下去吗?”女孩子转脸望了我脚上一下,就又低下头去洗菜了。
  我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问:
  “你说什么?”
  “说什么?”女孩子也装没有听见,“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吗?也是卫生吗?”
  “咳!”我也笑了,“这是没有法子么,什么卫生!从九月里就反‘扫荡’,可是我们八路军,是非到十月底不发袜子的。这时候,正在打仗,哪里去找袜子穿呀?”
  “不会买一双?”女孩子低声说。
  “哪里去买呀,尽住小村,不过镇店。”我说。
  “不会求人做一双?”
  “哪里有布呀?就是有布,求谁做去呀?”
  “我给你做。”女孩子洗好菜站起来,“我家就住在那个坡子上,”她用手一指,“你要没有布,我家里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
  她端着菜走了,我在河边上洗了脸。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的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我洗过脸,回到队上吃了饭,就到女孩子家去。她正在烧火,见了我就说:
  “你这人倒实在,叫你来你就来了。”
  我既然摸准了她的脾气,只是笑了笑,就走进屋里。屋里蒸汽腾腾,等了一会,我才看见炕上有一个大娘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伯,围着一盆火坐着。在大娘背后还有一位雪白头发的老大娘。一家人全笑着让我炕上坐。女孩子说:
  “明儿别到河里洗脸去了,到我们这里洗吧,多添一瓢水就够了!”
  大伯说:
  “我们妞儿刚才还笑话你哩!”
  白发老大娘瘪着嘴笑着说:
  “她不会说话,同志,不要和她一样呀!”
  “她很会说话!”我说,“要紧的是她心眼儿好,她看见我光着脚,就心疼我们八路军!”
  大娘从炕角里扯出一块白粗布,说:
  “这是我们妞儿纺了半年线赚的,给我做了一条棉裤,下剩的说给他爹做双袜子,现在先给你做了穿上吧。”
  我连忙说:
  “叫大伯穿吧!要不,我就给钱!”
  “你又装假了,”女孩子烧着火抬起头来,“你有钱吗?”
  大娘说:
  “我们这家人,说了就不能改移。过后再叫她纺,给她爹赚袜子穿。早先,我们这里也不会纺线,是今年春天,家里住了一个女同志,教会了她。还说再过来了,还教她织布哩!
  你家里的人,会纺线吗?”
  “会纺!”我说,“我们那里是穿洋布哩,是机器织纺的。
  大娘,等我们打败日本……”
  “占了北平,我们就有洋布穿,就一切齐备!”女孩子接下去,笑了。
  可巧,这几天情况没有变动,我们也不转移。每天早晨,我就到女孩子家里去洗脸。第二天去,袜子已经剪裁好,第三天去她已经纳底子了,用的是细细的麻线。她说:
  “你们那里是用麻用线?”
  “用线。”我摸了摸袜底,“在我们那里,鞋底也没有这么厚!”
  “这样坚实。”女孩子说,“保你穿三年,能打败日本不?”
  “能够。”我说。
  第五天,我穿上了新袜子。
  和这一家人熟了,就又成了我新的家。这一家人身体都健壮,又好说笑。女孩子的母亲,看起来比女孩子的父亲还要健壮。女孩子的姥姥九十岁了,还那么结实,耳朵也不聋,我们说话的时候,她不插言,只是微微笑着,她说:她很喜欢听人们说闲话。
  女孩子的父亲是个生产的好手,现在地里没活了,他正计划贩红枣到曲阳去卖,问我能不能帮他的忙。部队重视民运工作,上级允许我帮老乡去作运输,每天打早起,我同大伯背上一百多斤红枣,顺着河滩,爬山越岭,送到曲阳去。女孩子早起晚睡给我们做饭,饭食很好,一天,大伯说:
  “同志,你知道我是沾你的光吗?”
  “怎么沾了我的光?”
  “往年,我一个人背枣,我们妞儿是不会给我吃这么好的!”
  我笑了。女孩子说:
  “沾他什么光,他穿了我们的袜子,就该给我们做活了!”
  又说:
  “你们跑了快半月,赚了多少钱?”
  “你看,她来查账了,”大伯说,“真是,我们也该计算计算了!”他打开放在被垒底下的一个小包袱,“我们这叫包袱账,赚了赔了,反正都在这里面。”
  我们一同数了票子,一共赚了五千多块钱,女孩子说:
  “够了。”
  “够干什么了?”大伯问。
  “够给我买张织布机子了!这一趟,你们在曲阳给我买架织布机子回来吧!”
  无论姥姥、母亲、父亲和我,都没人反对女孩子这个正义的要求。我们到了曲阳,把枣卖了,就去买了一架机子。大伯不怕多花钱,一定要买一架好的,把全部盈余都用光了。我们分着背了回来,累的浑身流汗。
  这一天,这一家人最高兴,也该是女孩子最满意的一天。
  这像要了几亩地,买回一头牛;这像制好了结婚前的陪送。
  以后,女孩子就学习纺织的全套手艺了:纺,拐,浆,落,经,镶,织。
  当她卸下第一匹布的那天,我出发了。从此以后,我走遍山南塞北,那双袜子,整整穿了三年也没有破绽。一九四五年,我们战胜了日本强盗,我从延安回来,在碛口地方,跳到黄河里去洗了一个澡,一时大意,奔腾的黄水,冲走了我的全部衣物,也冲走了那双袜子。黄河的波浪激荡着我关于敌后几年生活的回忆,激荡着我对于那女孩子的纪念。
  开国典礼那天,我同大伯一同到百货公司去买布,送他和大娘一人一身蓝士林布,另外,送给女孩子一身红色的。大伯没见过这样鲜艳的红布,对我说:
  “多买上几尺,再买点黄色的。”
  “干什么用?”我问。
  “这里家家门口挂着新旗,咱那山沟里准还没有哩!你给了我一张国旗的样子,一块带回去,叫妞儿给做一个,开会过年的时候,挂起来!”
  他说妞儿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像小时那样,就是喜欢新鲜东西,说什么也要学会。
                              1949年12月
孙犁(),原名孙树勋,河北省安平县人。1937年参加革命,不久便开始发表小说。建国后,小说、散文创作取得很大成就。1945年以短篇小说《荷花淀》闻名。已出版小说集《采蒲台》、《荷花淀》、《村歌》、《孙犁小说选》、《芸斋小说》及长篇小说《风云初记》,散文集《津门小记》、《晚华集》、《秀露集》、《孙犁散文选》等。荷花淀谢派”的代表作家,文风清新。孙犁是位从解放区成长起来、成绩卓著、影响深远的风格作家。他一贯关注时代风云变化,体察人民苦乐,贴近现实,直面人生,以博大的人道主义胸怀和对现实主义的执着追求,使作品散发出耐人寻味的清香。在艺术上兼收并蓄,古今相融,从民族气派上追求内在气质和文化内涵。作品语言质朴清新,一目了然,心理刻划细腻,抒情强。
芦花荡——白洋淀纪事之一
夜晚,敌人从炮楼的小窗子里,呆望着这阴森黑暗的大苇塘,天空的星星也像浸在水里,而且要滴落下来的样子。到这样的深夜,苇塘里才有水鸟飞动和唱歌的声音,白天它们是紧紧藏到窝里躲避炮火去了。苇子还是那么狠狠地往上钻,目标好像就是天上。 
  敌人监视着苇塘。他们提防有人给苇塘里的人送来柴米,也提防里面的队伍会跑了出去。我们的队伍还没有退却的意思。可是假如是月明风清的夜晚,人们的眼再尖利一些,就可以看见有一只小船从苇塘里撑出来,在淀里,像一片苇叶,奔着东南去了。半夜以后,小船又飘回来,船舱里装满了柴米油盐,有时还带来一两个从远方赶来的干部。 
  撑船的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子,船是一只尖尖的小船。老头子只穿一条蓝色的破旧短裤,站在船尾巴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篙。
  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可是那晒得干黑的脸,短短的花白胡子却特别精神,那一对深陷的眼睛却特别明亮。很少见到这样尖利明亮的眼睛,除非是在白洋淀上。
  老头子每天夜里在水淀出入,他的工作范围广得很:里外交通,运输粮草,护送干部;而且不带一枝枪。他对苇塘里的负责同志说:你什么也靠给我,我什么也靠给水上的能耐,一切保险。
  老头子过于自信和自尊。每天夜里,在敌人紧紧封锁的水面上,就像一个没事人,他按照早出晚归捕鱼撒网那股悠闲的心情撑着船,编算着使自己高兴也使别人高兴的事情。
  因为他,敌人的愿望就没有达到。
  每到傍晚,苇塘里的歌声还是那么响,不像是饿肚子的人们唱的;稻米和肥鱼的香味,还是从苇塘里飘出来。敌人发了愁。
  一天夜里,老头子从东边很远的地方回来。弯弯下垂的月亮,浮在水一样的天上。老头子载了两个女孩子回来。孩子们在炮火里滚了一个多月,都发着疟子,昨天跑到这里来找队伍,想在苇塘里休息休息,打打针。 
  老头子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大的叫大菱,小的叫二菱。把她们接上船,老头子就叫她们睡一觉,他说:什么事也没有了,安心睡一觉吧,到苇塘里,咱们还有大米和鱼吃。
  孩子们在炮火里一直没安静过,神经紧张得很。一点轻微的声音,闭上的眼就又睁开了。现在又是到了这么一个新鲜的地方,有水有船,荡悠悠的,夜晚的风吹得长期发烧的脸也清爽多了,就更睡不着。 
  眼前的环境好像是一个梦。在敌人的炮火里打滚,在高粱地里淋着雨过夜,一晚上不知道要过几条汽车路,爬几道沟。发高烧和打寒噤&#9313;的时候,孩子们也没停下来。一心想:找队伍去呀,找到队伍就好了! 
  这是冀中区的女孩子们,大的不过十五,小的才十三。她们在家乡的道路上行军,眼望着天边的北斗。她们看着初夏的小麦黄梢,看着中秋的高粱晒米。雁在她们的头顶往南飞去,不久又向北飞来。她们长大成人了。 
  小女孩子趴在船边,用两只小手淘着水玩。发烧的手浸在清凉的水里很舒服,她随手就舀了一把泼在脸上,那脸涂着厚厚的泥和汗。她痛痛快快地洗起来,连那短短的头发。大些的轻声吆喝她:
  “看你,这时洗脸干什么?什么时候啊,还这么爱干净!”
  小女孩子抬起头来,望一望老头子,笑着说:
  “洗一洗就精神了!”
  老头子说:
  “不怕,洗一洗吧,多么俊的一个孩子呀!”
  远远有一片阴惨的黄色的光,突然一转就转到她们的船上来。女孩子正在拧着水淋淋的头发,叫了一声。老头子说:
  “不怕,小火轮上的探照灯,它照不见我们。”
  他蹲下去,撑着船往北绕一绕。黄色的光仍然向四下里探照,一下照在水面上,一下又照到远处的树林里去了。
  老头子小声说:
  “不要说话,要过封锁线了!”
  小船无声地,但是飞快地前进。当小船和那黑糊糊的小火轮站到一条横线上的时候,探照灯突然照向她们,不动了。两个女孩子的脸照得雪白,紧接着就扫射过一梭机枪。
  老头子叫了一声“趴下”,一抽身就跳进水里去,踏着水用两手推着小船前进。大女孩子把小女孩子抱在怀里,倒在船底上,用身子遮盖了她。
  子弹吱吱地在她们的船边钻到水里去,有的一见水就爆炸了。
  大女孩子负了伤,虽说她没有叫一声也没有哼一声,可是胳膊没有了力量,再也搂不住那个小的,她翻了下去。那小的觉得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流到自己脸上来,连忙爬起来,把大的抱在自己怀里,带着哭声向老头子喊: 
  “她挂花了!”
  老头子没听见,拼命地往前推着船,还是柔和地说:
  “不怕。他打不着我们!”
  “她挂了花!”
  “谁?”老头子的身体往上蹿&#9313;了一蹿,随着,那小船很厉害地仄歪&#9314;了一下。老头子觉得自己的手脚顿时失去了力量,他用手扒着船尾,跟着浮了几步,才又拼命地往前推了一把。
  他们已经离苇塘很近。老头子爬到船上去,他觉得两只老眼有些昏花。可是他到底用篙拨开外面一层芦苇,找到了那窄窄的入口。
  一钻进苇塘,他就放下篙,扶起那大女孩子的头。
  大女孩子微微睁了一下眼,吃力地说:
  “我不要紧。快把我们送进苇塘里去吧!”
  老头子无力地坐下来,船停在那里。月亮落了,半夜以后的苇塘,有些飒飒的风响。老头子叹了一口气,停了半天才说:
  “我不能送你们进去了。”
  小女孩子睁大眼睛问:
  “为什么呀?”
  老头子直直地望着前面说:
  “我没脸见人。”
  小女孩子有些发急。在路上也遇见过这样的带路人,带到半路上就不愿带了,叫人为难。她像央告那老头子:
  “老同志,你快把我们送进去吧,你看她流了这么多血,我们要找医生给她裹伤呀!”
  老头子站起来,拾起篙,撑了一下。那小船转弯抹角钻入了苇塘的深处。
  这时那受伤的才痛苦地哼哼起来。小女孩子安慰她,又好像是抱怨,一路上多么紧张,也没怎么样。谁知到了这里,反倒……一声一声像连珠箭,射穿老头子的心。他没法解释:大江大海过了多少,为什么这一次的任务,偏偏没有完成?自己没儿没女,这两个孩子多么叫人喜爱!自己平日夸下口,这一次带着挂花的人进去,怎么张嘴说话?这老脸呀!他叫着大菱说: 
  “他们打伤了你,流了这么多血,等明天我叫他们十个人流血!”
  两个孩子全没有答言,老头子觉得受了轻视。他说:
  “你们不信我的话,我也不和你们说。谁叫我丢人现眼,打牙跌嘴呢!可是,等到天明,你们看吧!”
  小女孩子说:
  “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打仗?”
  老头子狠狠地说:
  “为什么不能?我打他们不用枪,那不是我的本事。愿意看,明天来看吧!二菱,明天你跟我来看吧,有热闹哩!”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非常闷热。一轮红日当天,水面上浮着一层烟气。小火轮开得离苇塘远一些,鬼子们又偷偷地爬下来洗澡了。十几个鬼子在水里泅着,日本人的水式真不错。水淀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团白绸子样的水鸟,也躲开鬼子往北飞去,落到大荷叶下面歇凉去了。从荷花淀里却撑出一只小船来。一个干瘦的老头子,只穿一条破短裤,站在船尾巴上,有一篙没一篙地撑着,两只手却忙着剥那又肥又大的莲蓬,一个一个投进嘴里去。 
  他的船头上放着那样大的一捆莲蓬,是刚从荷花淀里摘下来的。不到白洋淀,哪里去吃这样新鲜的东西?来到白洋淀上几天了,鬼子们也还是望着荷花淀瞪眼。他们冲着那小船吆喝,叫他过来。
  老头子向他们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还是有一篙没一篙地撑着船,剥着莲蓬。船却慢慢地冲着这里来了。
  小船离鬼子还有一箭之地,好像老头子才看出洗澡的是鬼子,只一篙,小船溜溜转了一个圆圈,又回去了。鬼子们拍打着水追过去,老头子张皇失措,船却走不动,鬼子紧紧追上了他。
  眼前是几根埋在水里的枯木桩子,日久天长,也许人们忘记这是为什么埋的了。这里的水却是镜子一样平,蓝天一般清,拉长的水草在水底轻轻地浮动。鬼子们追上来,看看就扒上了船。老头子又是一篙,小船旋风一样绕着鬼子们转,莲蓬的清香,在他们的鼻子尖上扫过。鬼子们像是玩着捉迷藏,乱转着身子,抓上抓下。 
  一个鬼子尖叫了一声,就蹲到水里去。他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是一只锋利的钩子穿透了他的大腿。别的鬼子吃惊地往四下里一散,每个人的腿肚子也就挂上了钩。他们挣扎着,想摆脱那毒蛇一样的钩子。那替女孩子报仇的钩子却全找到腿上来,有的两个,有的三个。鬼子们痛得鬼叫,可是再也不敢动弹了。 
  老头子把船一撑来到他们的身边,举起篙来砸着鬼子们的脑袋,像敲打顽固的老玉米一样。
  他狠狠地敲打,向着苇塘望了一眼。在那里,鲜嫩的芦花,一片展开的紫色的丝绒,正在迎风飘撒。
  在那苇塘的边缘,芦花下面,有一个女孩子,她用密密的苇叶遮掩着身子,看着这场英雄的行为。
  1945年8月于延安
荷花淀——白洋淀纪事之二&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场里院里编著席。编成了多少席?六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好席子,白洋淀席!”
  这女人编著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但是大门还没关,丈夫还没回来。
  很晚丈夫才回来了。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了膝盖,光着脚。他叫水生,小苇庄的游击组长,党的负责人。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女人抬头笑着问: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水生坐在台阶上说:
  “吃过饭了,你不要去拿。”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着丈夫的脸,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胀,说话也有些气喘。她问:
  “他们几个哩?”
  水生说:
  “还在区上。爹哩?”
  女人说:
  “睡了。”
  “小华哩?”
  “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早就睡了。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
  “怎么了,你?”
  水生小声说:
  “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
  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水生说:
  “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那和就成了一条线,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
  女人低着头说:
  “你总是很积极的。”
  水生说:
  “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是干部,自然要站在头里,他们几个也报了名。他们不敢回来,怕家里的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来和家里人们说一说。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
  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
  “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
  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说:
  “家里,自然有别人照顾。可是咱的小,这一次参军的就有七个。庄上青年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别人,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华还不懂事。”
  女人鼻子里有些酸,但她并没有哭。只说:
  “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
  水生想安慰她。因为要考虑准备的事情还太多,他只说了两句:
  “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打走了鬼子,我回来谢你。”
  说罢,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
  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
  “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
  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第二天,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包了一身新单衣,一条新毛巾,一双新鞋子。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交水生带去。一家人送他出了门。父亲一手拉着水生,对他说:
  “水生,你干的是光荣事情,我不拦你,你放心走吧。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什么也不要惦记。”
  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水生对大家笑一笑,上船走了。
  女人们到底有些。过了两天,四个青年妇女集在水生家里来,大家商量:
  “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
  “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
  水生的女人说:
  “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
  “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来。”
  “我本来不想去,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看头啊!”
  于是这几个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划到对面去了。
  到了马庄,她们不敢到街上去找,来到村头一个亲戚家里。亲戚说:你们来的不巧,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这里,半夜里走了,谁也不知开到哪里去。你们不用惦记他们,听说水生一来就当了副排长,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
  几个女人羞红着脸告辞出来,摇开靠在岸边上的小船。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万里无云,可是因为在水上,还有些凉风。这风从南面吹过来,从稻秧上苇尖吹过来。水面没有一只船,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
  几个女人有点失望,也有些伤心,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可是青年人,永远朝着愉快的事情想,女人们尤其容易忘记那些不痛快。不久,她们就又说笑起来了。
  “你看说走就走了。”
  “可慌(高兴的意思)哩,比什么也慌,比过新年,娶新——也没见他这么慌过!”
  “拴马桩也不顶事了。”
  “不行了,脱了缰了!”
  “一到军队里,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
  “那是真的,我们家里住过一些年轻的队伍,一天到晚仰着脖子出来唱,进去唱,我们一辈子也没那么乐过。等他们闲下来没有事了,我就傻想:该低下头了吧。你猜人家干什么?用白粉子在我家影壁上画上许多圆圈圈,一个一个蹲在院子里,托着枪瞄那个,又唱起来了!”
  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
  “现在你知道他们到了哪里?”
  “管他哩,也许跑到天边上去了!”
  她们都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
  “唉呀!那边过来一只船。”
  “唉呀!日本鬼子,你看那衣裳!”
  “快摇!”
  小船拼命往前摇。她们心里也许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冒冒失失走来;也许有些怨恨那些走远了的人。但是立刻就想,什么也别想了,快摇,大船紧紧追过来了。
  大船追的很紧。
  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白洋淀长大的,她们摇的小船飞快。小船活像离开了的一条打跳的梭鱼。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驶起来,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假如敌人追上了,就跳到水里去死吧!
  后面大船来的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哗哗,哗哗,哗哗哗!
  “往荷花淀里摇!那里水浅,大船过不去。”
  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
  她们向荷花淀里摇,最后,努力的一摇,小船窜进了荷花淀。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声!
  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她们想,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一准要死了,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啊!原来是他们!
  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有看她们。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
  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一切都沉下去了。水面上只剩下一团烟硝火药气味。战士们就在那里大声欢笑着,打捞战利品。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他们争着捞出敌人的枪支、子弹带,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浸透了的面粉和大米。水生拍打着水去追赶一个在水波上滚动的东西,是一包用精致纸盒装着的饼干。
  妇女们带着浑身水,又坐到她们的小船上去了。
  水生追回那个纸盒,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好使自己不沉下去。对着荷花淀吆喝:
  “出来吧,你们!”
  好像带着很大的气。
  她们只好摇着船出来。忽然从她们的船底下冒出一个人来,只有水生的女人认的那是区小队的队长。这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水问她们:
  “你们干什么来呀?”
  水生的女人说:
  “又给他们送了一些衣裳来!”
  小队长回头对水生说:
  “都是你村的?”
  “不是她们是谁,一群落后分子!”说完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一泅,又沉到水底下去了,到很远的地方才钻出来。
  小队长开了个玩笑,他说:
  “你们也没有白来,不是你们,我们的伏击不会这么彻底。可是,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晒晒衣裳了。情况还紧的很!”战士们已经把打捞出来的战利品,全装在他们的小船上,
  准备转移。一人摘了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抵挡正午的太阳。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丢给了他们,战士们的三只小船就奔着东南方向,箭一样飞去了。不久就消失在中午水面上的烟波里。
  几个青年妇女划着她们的小船赶紧回家,一个个像落水鸡似的。一路走着,因过于刺激和兴奋,她们又说笑起来,坐在船头脸朝后的一个噘着嘴说:
  “你看他们那个横样子,见了我们爱搭理不搭理的!”
  “啊,好像我们给他们丢了什么人似的。”
  她们自己也笑了,今天的事情不算光彩,可是:
  “我们没枪,有枪就不往荷花淀里跑,在大淀里就和鬼子干起来!”
  “我今天也算看见打仗了。打仗有什么出奇,只要你不着慌,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
  “打沉了,我也会凫水捞东西,我管保比他们好,再深点我也不怕!”
  “水生嫂,回去我们也成立队伍,不然以后还能出门吗!”
  “刚当上兵就小看我们,过二年,更把我们看得一钱不值了,谁比谁落后多少呢!”
  这一年秋季,她们学会了射击。冬天,打冰夹鱼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登在流星一样的冰船上,来回警戒。敌人围剿那百亩大苇塘的时候,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出入在那芦苇似的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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