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为什么王尤现在的局体位置

将偷天弓擎在手中,严阵以待。
  推门进来的却是店伙计,他见到林青衣衫齐整,方舒了一口气:“客官见谅,你有个朋友非让小人给你送样礼物,小人本以为客官定是早就安歇了,推辞不肯,他却口口声声说你一定还没有睡……”
  “我可没有那样的朋友,你想必得了不少好处吧。”林青淡然一笑,截住啰嗦不休的店伙计,“他让你带什么东西来了?”那店伙计脸上一红,将一物轻轻放在桌上。
  林青道:“你先不要走,我等会儿还有话问你。”他眼神锐利,早已看到店伙计交来的东西是个粉红色的木盒,虽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物事,却无疑与敌人有关,自然要朝店伙计询问一番。
  店伙计面露喜色:“客官放心,小人暂还不会走。交给小人东西的那人还说了,等客官看完了他送来的礼物,尚有一句话要小人转述。”
  林青冷冷道:“什么话?”
  店伙计似乎是噎了一下,方才道:“那人一定要客官先看过东西后,再让小人说的。”其实他本还想再朝林青讨些银子,但林青说话时自有一种令人不敢违逆的气度,他虽有这心思,奈何仅是空张了张口,却不敢表露出来。
  就见那木盒约摸五寸见方,制作得十分精巧,花纹细密,雕工精细,拿在手中但觉触指生温,隐有清芬之气。
  林青认出这是京师流星堂的手艺,而且用料为最好的檀香木,仅这样一个盒子,价格怕不下百两。至于那些花纹代表什么图形,他却无心辨认。
  林青虽在京师呆过数年,但甚少与流星堂打交道,不过他知道流星堂是八方名动中的机关王白石所创,精于制作各种匪夷所思的小玩意儿,多为宫廷中所用,敌人既然故意送来这小小的木盒,其中极有可能藏有什么可怕的机关。他身为暗器之王,接发暗器的功夫天下无双,纵然木盒相距如此之近,发射出什么暗器亦有把握接下,只是对那无形的对手实是颇有忌惮,为求稳妥,仍是在掌中戴上一层几乎透明的手套。
  这手套乃是用北疆特产的一种蚕丝所制,不但刀枪难伤,更不惧毒力。林青虽从不用淬毒暗器,但这手套还是八年前他二十五岁生日时骆清幽所赠,故而一直收在身边,想不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那店伙计奇怪地看着林青戴起手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插言道:“那个木盒上不是有扣锁么,想必一按就开了。”
  林青心想岂会如你想得那么简单,双手轻抚木盒表面。他手感极佳,已隐隐感觉到木盒里似乎还有夹层,轻哼一声,却不直接按下扣子,而是将一股无形内力化为有质之物,轻撞下去……就听“啪”地一声轻响,盒盖弹开,里面竟然又是一个淡蓝色的木盒,只是比外面那层粉红色木盒稍小了一分。
  林青心中略奇,却知敌人自然早想到自己会小心谨慎,这第二层木盒只怕更是凶险。他将淡蓝色木盒取出,仍是依刚才的方法打开。谁知木盒打开后仍是全无异状,只是里面又有一个绿色、更小一分的木盒。
  店伙计何曾见过如此精巧的木盒,惊得双目圆睁。此刻莫说是他,就连林青心中亦是大感好奇,不知敌人给自己这样一个木盒,到底有什么用意。
  如此连续打开了六次,每一次都出现一只更小一号的木盒,颜色也各不相同,而且每一只木盒上都绘有图形。等第七只木盒取出时,尺寸仅有半寸,颜色纯白如雪,也不知能放下什么东西。这只木盒比起最外面的那只木盒虽然小了几倍,但上面的图形依然清晰可辨,做工则更是精细。林青纵然见多识广,亦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七层木盒必是流星堂的极品,只怕普通王公大臣都欲购不得,只有皇族中人方有资格拥有。如此看来,追捕王果是奉有泰亲王的秘令,意欲诱逼自己入京。
  林青直觉这只木盒内再无更小的木盒,只要一打开便可立现端倪。而敌人若有何毒计,亦会藏在这最后一只木盒中。此时他心中亦不禁暗生佩服:若是一般人,连续打开六次木盒,看到对方全无花样,再加上拿到这最后一只木盒,掂量起来如此轻巧,必定料想其中亦难以藏下什么机关,防范之心定然已降至最低,一旦有何变故,多半就会中招。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打开木盒,不料那店伙计早已看得颇不耐烦,上前一步,突然出指按在那第七只木盒的扣锁上!
  林青大吃一惊,一把拉开店伙计:“小心!”
  店伙计被林青拉个趔趄,几乎跌倒,口中犹道:“你这个客官真是个慢性子,难道这盒子里会钻出什么怪物来不成?”却见林青呆呆盯着那最后一只白色的小木盒,似已怔住了。
  店伙计凑前一看,就见盒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方手帕。这手帕虽亦是做工精细,但比起那七只木盒来无疑相差太远。那店伙计怎么也想不透林青为何会发呆,暗忖莫非是哪位女子送给他的定情之物,才让这面容英俊、力气却大得出奇的年轻人,如此失魂落魄?
  林青冷静下来,转头问那店伙计道:“交给你这东西的人现在何处,是何等模样,要你传什么话?赶快告诉我!”
  就在方才的一瞬,他已认出盒子里的那方手帕,正是自己前几日在平山小镇朱员外卧室外面交给小弦蒙面的,自己虽然平生第一次被人骗得如此之惨,却好歹没有追错敌人。可对方为何要将手帕用这种诡异的方式交给自己,林青却仍是摸不着半分头脑。盒子内既无机关,手帕上亦没有涂什么毒药,却令自己刚才如临大敌,简直让那店伙计看了一场笑话,这也可说是暗器王出道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束手束脚。
  “那人年纪二十七八,穿一身白衣,模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交给了小人东西,又嘱托了几句,然后就自顾自地走了。”店伙计面露古怪之色,低声道,“不过那年轻人说的话极为奇怪,小人却搞不明白。”
  林青立时想到送东西的年轻人,定然是与那老头儿一路的,难道敌人就在自己附近?还是他一个人专门留下来对付自己?林青刚才拉住店伙计时已感到他身无内力,应该不是敌人的同伙,随手拿出一锭银子塞给他:“不管那年轻人告诉你什么话,你只须原原本本告诉我就行了。”
  店伙计心满意足地将银子收入怀里,清清喉咙道:“他说等客官看完礼物后,转告客官一句话:‘双木共日月争辉,凌霄与雨霞相待。’”
  林青立刻猜出对方的哑谜:“双木”指的是自己的“林”字,而“日月”自然是说“明”将军,凌霄公子并不难猜,而骆清幽人称“绣鞭绮陌,雨过明霞,细酌清泉,自语幽径”,那“雨霞”应该指的就是她。
  这两句话分明是在表明态度,擒住小弦无非是要引林青入京挑战明将军,而话中提到凌霄公子何其狂与骆清幽,却不知其用意如何了。难道对方是受自己这两位知交好友所托?
  骆清幽为天下驰名的才女,诗曲双绝,乃是行走江湖各戏班最尊崇的人物,掳走小弦的戏班莫非与她有关?但这个可能性极小,对方提及何其狂与骆清幽,多半是为了迷惑自己,或是警告自己对方掌握着一切的秘密,不要再穷追不舍?林青自觉这个解释极为牵强,实在不知对方在玩弄什么玄虚。
  只听那店伙计叹道:“这木盒可算是个宝贝,恐怕价格不菲,却无什么用处,如果每次都似如此一层层打开,也不知要耽误多少时辰。”
  林青蓦然惊醒,敌人如此做法分明是在拖延时间。经过这一路昼夜不停的疾追,算来还有两日就可到京师,若再不及时救回小弦,等到敌人入京之后,随便将小弦藏在什么府中,只怕再想觅得他的踪影,便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林青想到这里,随手将木盒放在怀中,一跃而起。
  果然不出林青所料,经过小店中的一番耽搁,虽然他一日一夜策马疾驰,依然未能追上那戏班。
  到了第二日清晨,离京师不过百里。这里已是京师直通全国各地的官道,那戏班无所遁形,林青略一打听,便得知对方才刚刚过去约一炷香工夫,登时精神大振,估计可在午时左右、到达京师之前,顺利追上敌人。
  再行了二十里路,官道旁出现一小丛树林。林青眼利、看到一棵大树的枝丫探出,端端正正悬于官道上方,而那树枝上却挂着一根红绳,绳上系着一个一与前日在客栈中见到的小盒式样相同的盒子,那木盒下还挂了一幅白布条。
  待离得稍近,可依稀望见白布条上写着四个大字:林兄亲启!字色赤红,似是用鲜血所书。
  林青马不停蹄,暗运“雁过不留痕”轻功,经过那树枝下时飞身而起,一把将小木盒与白布条摘下,身体下坠时又稳稳落在飞驰不停的马背上。
  首先,便闻到那白布条上一股血腥之气,林青心头不由一颤,只恐敌人被追急了,以小弦的鲜血写书警告自己……
  他一面在疾驰的马背上保持平衡,一面戴上手套,仍如上次的方法一层层打开木盒。面对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对手,林青何敢大意?
  小木盒依然是分为七层,依旧没有任何害人的机关,直到开启最后一只小术盒,却赫然现出一只小小的手指!
  林青胸口剧震!看这手指如此细小,主人无疑是个孩子,难道就是小弦?这一刻,他的心中涌起冲天斗志,速度半分不减,反而一紧马腹,如飞前行。
  暗器王遇强愈强,岂会被敌人的威胁吓倒?林青在心中发下重誓,只要小弦稍有损伤,哪怕伤他的是泰亲王本人,他亦会拼死要对方付出沉重的代价!
  再行三十余里,已隐隐可见前方半维处停着一行车队,彩旗飘飘,正是一个戏班。那车队似乎停在道边不行,看来对方已知无法在赶人京师前逃过暗器王的追击,索性以逸待劳,预备全力一战。
  林青催马疾行,却见前方一根树枝上又挂了一只小木盒,下方仍是一幅白布,上书:林兄再启!
  林青怒喝一声,实不知这一次会收到怎样可怕的“礼物”!他飞身抬掌往那小木盒击去!与其让敌人扰乱心神,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小木盒被林青一掌击中,竟在空中爆裂成碎片。这一次的木盒中却没有七层暗盒,而是装满了无数铁珠,随着木盒爆炸四溅而飞,同时还有二股紫烟弥漫而出。
  原来,那小木盒中不但藏有威力极大的霹雳子与杀伤力极强的铁珠,竟然还迸出了毒烟!
  这一下大出林青意料。敌人上两次送来的木盒,他皆小心打开全无后患,可看到那方手帕与血淋淋的手指,他的心神已失去镇定,而这最后一次的木盒,却偏偏藏有机关。
  听了那店伙计的传话后,林青只以为对方意在诱自己入京挑战明将军,掳走小弦亦是志在于此,想那泰亲王身为明将军朝中最大的政敌,当然不会设计帮明将军除去自己这个大敌,谁知就在这疏于防备的时刻,却中了敌人的暗算!看来对方确是智谋超凡之士,不但设下的毒计环环相扣,而且还充分把握到林青的心理!
  林青手上功夫天下无双,刚刚击中小木盒的一刹那已直觉不对,急急收力已不及。那小木盒中的霹雳子遇震即爆,何况是林青那怒意勃发、威凌天下的一掌。对方显然早已算准他是飞身腾空、发掌碎盒,头顶要害正对着,而且人在空中及难收力变向,加上铁珠漫天飞舞,令人闪避无门……这,几成一个必杀之局!
  幸好林青反应奇速。他出于本能,腰腹间疾用真力,在空中提气朝前,又猛冲过半尺距离,亦正是这微不足道的半尺,才令他保得一条性命。
  那些铁珠本是迎头而来,这一下变得全往林青后脑肩背射去。木盒中的霹雳子炸力极强,铁珠纵击中后脑亦是无救,但恰好林青背后所负的偷天弓高过头顶,将袭往后脑的数枚铁珠挡住。铁珠虽是尤坚不摧,但偷天弓乃是六年前兵甲传人杜四集五行三才之力炼成,弓弦为“天池火鳞蚕丝”,弓柄为“昆仑山千年桐木”,弓胎为大朦之舌“舌灿莲花”……这些皆是上古神物,硬接了数颗铁珠,依然全无损伤,但饶是如此,亦有三颗铁珠从偷天弓弓柄与弓弦间的空隙中射人,击中了林青的背部,另有,一颗铁珠则从他的左肩透肉而入,直嵌在骨上。
  林青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浮于空中的紫色浓烟便被吸下小半口,他脑中一眩,勉强借惯力落在飞驰的马背土,摇晃数下,几乎摔下马去。
  而前方戏班中的敌人已四面散开,朝林青围了过来。
  林青乍受重创,背伤肩伤也就罢了,最可怖的是那一股毒烟直吸入肺,但觉胸腹烦闷欲呕,脑中晕沉欲睡。他心知此刻若是昏迷,不但自己绝无幸理,小弦更是……
  林青以最后一丝毅力保持一线清明,上下牙关一合,猛咬舌尖,借着剧痛令自己清醒过来。他张口喷出一口血雾,这一口血中既有舌尖被咬破之血,亦有内腑受重创呕出的鲜血!
  抬头望去,他就见敌人一共有十余人,各骑快马,围成一个扇面朝自己逼来。当先三人,左边是一位面容光净、脸上无须的老人,右边则是一名面带和蔼笑容、气度从容的年轻人,而中间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人,面色冷硬,眼露凶光,似乎与林青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追捕工梁辰却并不在其中。
  林青胸中再震,这一刹那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判断竟然全部都错了——对方井非是泰亲王的人马,而是太子一系!
  那老人正是宫中总管葛公公,以前在京中远远见过几面,却从末与之交谈过,怪不得听孟四形容他的样子时觉得十分熟悉,听到他的声音却无半分印象。这老太监自幼净身入宫,心态古怪,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对无辜的小狗痛下辣手;而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京师二大掌门之一黍离门主管平。此人身为太子御师,以惊世谋略彰名天下,为人十分低调,虽身为三大掌门之一,却极难见他出手。难怪自己这次在平山小镇中感到处处受制于人,原来所有的计策都出自他的脑袋。
  管平与林青曾有数面之缘,知道林青认得出自己的声音,所以在平山小镇朱家庄中并不出面,仅在幕后操纵一切,而且刻意不伤朱家庄中一人,也正因如此林青便始终认定敌人是由追捕王主使,而把残害小狗的葛公公定为出谋划策之人,竟然根本未曾想到过,自己最大的对手是这智冠天下的太子御师——管平!
  至于中间那个侏儒,林青却并不认识,也不知他为何摆出一副对自己仇深似海的样子。
  林青心念电转,自两年前魏公子死于峨眉金顶后,京师所余的四大派系中,除去不问政事的逍遥一派,便以泰亲王与明将军势力最大,这两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亦是京师权力争夺的主题,而太子一系却一直不显山露水,似乎只是坐看两派相争。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他们首先对自己下手。
  管平一向深藏不露,葛公公更是难出内宫一步,这次为了对付自己,他俩竟然不惜远赴湘赣,看来是志在必得,决不会容自己逃得性命。可叹自己中了管平的毒计,还一直以为他意在诱自己入京挑战明将军,直到痛遭杀手的这一霎,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从擒拿小弦开始,真正的目的就是除掉自己!但太子一系为何来杀自己,这岂不是凭空帮了明将军一个大忙?面对瞬息即至的强敌,林青已来不及思索。
  幸好管平也知道林青文武双全,只怕提前设下埋伏会令他生疑,所以仅是在树上挂着藏有霹雳子的木盒,人马则留在化装成戏班的车边不动,方令林青得到一丝喘息之机。此刻双方距离半里,敌人却并不急于迫来,只是策马缓行,反而更给了林青巨大的压力!
  林青知道管平身为三大掌门之一,武功纵不及自己,亦相差不远;而葛公公虽然平日皆被视为不会武功,但既然能在尔虞我诈尤胜京师的内宫里坐上总管的位置,定有其非常之能,点中朱员外隐穴的那股阴柔内力,多半是出于他手;那侏儒虽不知来历,但由他在马背上灵动自如的身形看来,亦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何况能与管平、葛公公并肩者岂能有好相与之辈?只凭这三人的实力,纵是自己身上无伤,恐怕也难以一举挫敌,最多仅可斗个平手,勉强脱身,而此刻自己已身受重伤,再加上十余名由管平精选的好手,实在是凶多吉少。
  在这种情形下,一般人必是拨马回跑,力求先行脱困。林青却知如若如此,亦正中管平的诡计。自己一路疾追,马儿乏力,敌人则是养精蓄锐,若是往后逃跑,最终只会落得力竭而亡的下场。何况暗器王心性坚毅,又岂肯不战而逃?纵是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有那偷天神弓在手,亦足以让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就见林青并不勒马减速,反而加鞭疾行。双方相距越来越近,林青嘴角含着冷笑,抬手拭去冰冷的唇边那一丝血迹,顺势取下偷天弓,眼神若电,罩住对方。
  偷天弓之名天下皆知,弓成六年来仅仅出手两次,且第二次出手还鲜为人知。那是林青与明将军在塞外幽冥谷中的一战,在场的除了暗器王与明将军外,仅有冬归城守许漠洋、笑望山庄庄主容笑风、无双城主之女杨霜儿与四大家族中英雄冢的老顽童物由心四人,故而在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其详情。但偷天弓的第一次出手,却是威震江湖。林青在笑望山庄引兵阁中一箭射杀八方名动中轻功绝世的“登萍王”顾清风,此一战奠定了暗器王绝顶高手的声望,不但令其声势超过了白道上诸位前辈与邪派六大高手中的五人,更是直追二十年来稳居天下第一的明将军,成为江湖人心目中有资格与明将军一战的首选之人!试问,谁又敢轻当其锋?
  葛公公、管平、那侏儒以及一十余名手下先见到传闻中的偷天神弓,再望到暗器王林青那不知是因失血过多、还是报着一死求仁之念而变得苍白冷峻的面容,心头皆不由涌上一股寒意,不约而同地停下马,静候林青冲上前来。这一霎,每个人心中都盼着偷天弓指向别人,好让自己有隙击杀重伤在身的暗器王,一战成名!
  瞬间,林青在距离管平等人约七十步处停下马。他右手擎弓,左肩因重伤无法发力,便回头用嘴,从背后箭囊中咬出一支长箭。
  一人高叫道:“他左肩受伤了,无法开弓放箭……”话音未落,却见林青一如万年不化寒冰的眼神射来,剩下的半句话顿时被咽回肚中,而其余同伙亦无人敢回应他。暗器王纵是重伤在身,余威犹在,谁又敢轻易上前,一试偷天弓的锋芒?
  管平等一行虽然人人皆知,若是一拥而上,以林青之伤,最多能有机会发出三五箭,而后势必会死于众人的乱刃之下,却无人愿充当先锋,打这必死的头阵。而且此刻两方之间相距有七八十步之远,这距离或许会令重伤在身的林青失去准头与力度,防御起来亦相对容易得多。于是每人都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坐等林青重伤不支,是以谁也不愿轻举妄动。
  仅是一个中毒浴血、摇摇欲坠的暗器王,竟然能与包括京师黍离门主管平和内宫总管葛公公在内的十余位高手,形成了对峙之局。
  终于,林青的目光扫视十余名敌人,最后落在管平身上。
  管平心中一惊,恍惚间似已感觉到那柄魔弓射出的魔箭正直直袭向自己,他强自镇静,笑道:“六年前一别林兄别来无恙啊?”
  林青冷冷道:“我停下马,不是欲与管兄攀交情!而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后,我就会开始前冲,若有不怕死的,尽管来拦我!”
  林青这一句话说得豪气冲天,刹那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错觉:现在实力大占上风的不是自己与十余名同伴,而是孤身只骑的暗器王!
  管平强按下心头不断上涌的一丝惧意,面色依然从容:“愿闻林兄的将死之言!”
  林青一字一句道:“那个孩子为昊空门前辈全力造就之才,暗合天机,乃是明将军命中的克星,还请管兄不要伤害他!”事到如今,林青自知战死当场的几率极大,不得不把小弦的秘密夸大其词地说出,不然自己一旦身死,小弦对于管平等人再无作用,必要被杀人灭口。
  果然,诸人听闻此言皆耸然动容,虽不辨此言真假,但暗器王林青当此生死关头,依然如此郑重其事,倒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了。
  管平沉声道:“林兄放心,管某熟读圣贤之书,又岂是对小孩子动粗之人。起初送与林兄的手指不过是疑兵之计,那孩子早已被小弟安排在一个妥当的地方。管某可用性命起誓,到目前为止,绝对没人伤害他半根毫毛。”
  林青心头一震,听管平的语气,小弦似乎并不在车队中。管平精于谋略,诱杀自己必会留有退路,小弦这个人质十分重要,大有可能另藏他处,以免被自己轻易救下。
  林青一念至此,几乎想立时勒马回头,只要能逃出对方的围攻,或还可抢先一步,救出小弦。但这念头乍起即收,管平诡计多端,安知此言不是故意乱己心神。困兽犹斗,暗器王纵是重伤在身,破釜沉舟之下谁又能轻言必胜?而只要自己稍有避战之意,敌方无疑又多了几分胜算。
  得知小弦安然无恙,林青暗舒一口气,缓缓道:“管兄能做到这一点,小弟敬重你是条汉子,这第一箭,便不会朝你射出!”
  说完,他脸上杀气大现,双腿轻夹,催马前行。众寡悬殊之下,此举何异以卵击石?但林青亦是出于无奈,背后伤口依然流血不止,强压的毒性随时可能发作,若再不速战速决,更难逃出生天。
  却不知林青随口这一句话对众人心理影响极大。诸人皆盘算林青既然不射管平,那么自己成为目标的可能性无疑便多了一分;而管平却更是心思敏锐,想到林青放言“第一箭”不射自己,那么他至少还有射出两箭的余力,“第二箭”十有八九便是向自己招呼。他虽然堪称智计无双,可面对这样一个桀骜不羁、斗志冲天的可怕对手,一时亦是仿徨无计。
  林青座下的马儿虽非战马,却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拼死一搏的豪情壮志,撒蹄越奔越快,直如卷起了一道飓风,朝着一前面的十余名敌人掠去。
  林青似是不屑葛公公的为人,眼角也不瞅他一眼,而将目光死死锁住敌方阵容最中间的那个侏儒人,策马飞奔。纵是以管平与葛公公之能,亦不由提马朝两边稍让两步,以避过林青那直慑人心的锋芒。
  那侏儒倒是硬气,大叫一声:“今日且替我兄长报仇雪恨。”说话间竟飞马奔林青而来。
  林青漠然一笑:“你兄长是谁?你又是谁?”
  侏儒人喝道:“你记住了,我叫顾思空,我兄长就是顾清风!”
  林青一怔,哈哈大笑:“好,那你也和乃兄一起,吃我一箭吧!”
  林青右手平伸,嘴含长箭搭在弦上,竟然是咬弓搭箭。他心中默诵着小弦告诉过自己的发弓七要:蜷指、扣手、平目、直肩、挺胸、跨步、凝气……不禁暗叹一声,当此时此景、身受重伤之下,竟然连这些最基本的动作都无法全部做足,唯有注矢三息,满而后发!
  噢——长箭离弦而出,直奔顾思空而去。暗器王何等功力,纵是重伤之余,准头亦不差半分,发箭的时机与角度更是无懈可击!
  顾思空本就身材矮小,家传轻功“幻影迷踪”由他使来,比兄长顾清风更要灵动几分。当年顾清风凭此轻功号称“登萍王”,身法轻灵矫健,更能凌空换气,转折自如,身法独霸天下,六年前却被林青一箭射杀。
  其时顾思空年方十五,因他天生侏儒,家族中人皆瞧他不起,唯有顾清风待他最厚,是以得闻顾清风死一讯后,他矢志找林青复仇,从此苦练武功。似这等身怀残障之人,心志最是坚毅,六年光阴下来,顾思空不但“幻影迷踪”身法冠绝同门,比当年的顾清风尚胜过一筹;更将本门的“絮萍绵掌”与“狂风腿法”练至极高境界,这才出师寻仇。他知道暗器王林青这些年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但身为京师八方名动之一,在京城中有不少好友至交,而且与明将军的约战天下皆闻,其必会伺机回到京师。
  当年顾清风就隶属于京师太子派系,故此顾思空亦投靠其中。这次听说管平与葛公公欲去南方找寻暗器王林青,便自告奋勇同往。
  顾思空眼见长箭袭来,窥准来势正对自己小腹,便一声大叫,从马背上腾跃而起。他的身法极快,满以为这一箭必会从脚下飞过,谁知偷天弓弓力极强,箭速奇快,就觉脚下一凉,箭矢竟已从鞋底穿过,脚板一阵火辣辣的疼,已被林青箭上所附的内力炽伤,身形在空中一滞,沉沉坠下。
  林青心中暗叹,他以嘴咬箭发力,自比不上两臂齐施,若是左臂完好无伤,这一箭足以让顾思空步其兄长顾清风的后尘……
  说时迟那时快,林青已策马奔至四十步外,回首咬住第二支箭,迅速搭在弓上,吐气开声。随着一声长啸,第二支箭再度射向身体尚在半空的顾思空。
  倒不是林青非要将顾思空射杀,而是敌人严阵以待,顾思空正处于敌方阵营的中心,只有从他这里杀出一个缺口来,方有机会破围而出。
  这一箭是林青毕生功力所聚,一箭出手,足令他半身虚脱,全凭一股坚强的毅力方才能立于马背不倒,若还不能击杀敌人、灭其锐气,能否再鼓起余勇发出第三箭,连林青自己都没有丝毫把握。
  顾思空被刚才那一箭射得胆战心惊,此时身体下落全无借力,眼睁睁看着第二支长箭啸空而来,无法闪避,只得拔出腰藏短剑,全力一格。
  大敌当前,管平与葛公公亦再顾不得胸中惧意,一左一右齐齐抢上,欲助顾思空破去这一箭。只要偷天弓再击无功,自己一行人心理上的那层阴影就将会烟消云散,日后再也不会惧怕面前这个犹如地狱杀神一般的暗器王林青了!
  管平翻腕亮出宝剑,直刺向飞射而至的长箭;葛公公一身武功皆在一双肉掌,此刻却不敢去硬接林青的来箭,低喝一声,在马上一个旋身,已脱下身上长袍,打个圈子缠在右手上,以布隔掌,往飞箭上抓去……
  “叮”的一声大响,管平的宝剑首先击中长箭,但觉掌中一烫,虎口剧震,只觉袭来的似乎不是一支细细的长箭,而是一枚沉重的流星锤,力道之大简直超乎想象。管平被震得在马上半转一个圈,险些掉下去,而那支长箭浑若并末受到丝毫影响,仍是直直朝空中的顾思空胸口射去……
  管平右手麻木难当,几乎握不住宝剑,低头看去,虎口竟已渗出鲜血,他心头大骇,若是林青以臂挽弓发箭,岂不能立刻让自己宝剑脱手?
  经管平全力一挡,长箭来势其实稍缓,顾思空已得隙回过一口气来,短剑上扬,正撞在长箭的箭尖之上。当的一声巨响几乎震破他耳膜,手中短剑本就难以发力,霎时脱手飞出。幸好长箭被这一挡亦终于偏了一线,擦着顾思空左颈边飞过,划出一道血痕,差之毫厘便是颈穿人亡之祸。
  顾思空的武功主在“幻影迷踪”轻功与狂风腿法,兵刀并非他所长,这柄短剑亦非宝物,竟被这强劲一箭透剑而入。钉着短剑的长箭依然斜飞而起,却是朝着揉身扑上的葛公公射去。
  葛公公变生不测,包着长衫的右手本是朝着箭杆前部抓去,谁知长箭上竟钉着一柄明晃晃的短剑,百忙中变招出手,略往后移,一把握住了箭羽,只觉箭上蕴着巨力,几乎掌握不住。
  葛公公自幼净身入宫,武功全走阴柔一路,最擅长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之法,本欲使一个“粘”字诀化去箭上内力,谁知箭势实是太快,尚不及化去箭力,箭尖已堪堪刺入左肩。
  但葛公公武功实有过人之处,一个折柳弯腰避开左肩要害,同时右手发出阴力疾旋,无奈那箭尖上竟还钉着一柄短剑,普天之下似乎一也没有这样大出常规的兵器,唯有农夫耕田所用的钉耙可堪比拟。纵然葛公公身法迅捷、避让巧妙,也不免被那短剑划伤,一声惨叫,捂肩而退。
  其实他伤得并不太重,只是平日养尊处优,从来都只以见别人的鲜血为乐,何曾想自己亦会受伤溅血,心头的惊惧远胜肩头的伤痛。
  长箭再度变向,“扑哧”一声射入旁边一个黑衣人胸口。这一箭集聚林青全身功力所发,虽经管平、顾思空、葛公公三大高手出手相格,乃是势不可当,箭支竟连着短剑一并穿体而过,那黑衣人犹如被开膛破肚般激起漫天血雨,可那长箭余势仍然未尽,再射穿一棵大树、撞落那柄短剑后方才直直钉在地上,箭羽犹在颤动不休!
  此刻,林青飞马已至敌人十余步外,勉力回头含住第三支箭,却觉脑中一眩,几乎无力将箭搭在弓上,更遑论发力射出了,他心叫不妙。
  然而众人见林青第一箭还罢了,第二箭却犹如神助,令三大高手各受不同程度的伤挫,大家早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骇呆了,眼见林青策骑咬箭奔来,纷纷避开,刹那间竟被他安然闯过重围。
  林青心头一松,他知此一去京城还有近五十里的路程,也不确定路上是否还另有敌人埋伏。但事到如今,亦只有赶往京师,方有一线活命之机。他再拼力一咬舌尖,打马狂奔。而随着他以牙咬舌,口中含着的箭羽己掉落在地!
  管平缓过一口气来,见到林青口中长箭落地,顿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即将油尽灯枯。他大喝一声:“追!若是让他逃了,日后我们还有命么?”
  众人本都被林青吓破了胆,听到管平这句话方才如梦初醒。以暗器王林青快意恩仇的性格,若一旦逃走,这里所有人从今往后都别想睡得安稳,他们齐齐发一声喊,衔尾疾追而去。此刻事关自家性命,当真是人人奋勇,比起刚才面对林青时的畏缩态度,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管平冲在最前面,他右手麻木未消,只好将宝剑换在左手,心头大光其火。以他的谨慎,既然决意除掉暗器王,必定有十成的把握。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林青武功之高实是大出他的意料,纵是殚精竭虑设下这等连环巧计,最后仍被暗器王一一破围而出,若不趁此机会杀了他,日后真是后患无穷。
  管平又悔又急,拼力狂追。幸好林青马力不济,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短,估摸再有一二里路便可追上。
  眼见双方只有二十步的距离,瞬间即至!
  林青策马刚过,路中间忽就那么突兀也出现了一个人。他全身纯黑如墨,身形高大,却是含羞带怯般半垂着头,长长的束发侧披在肩上,将半边脸全都遮住。
  管平的坐骑乃是太子赐下的皇室御马,虽然神骏,却非久经训练的战马,乍然受惊下人立而起,几乎将管平掀倒在地。
  管平身后的顾思空却一心寻林青报仇,打马狂冲。而那黑衣人眼见奔马直撞而来,却丝毫没有退让之意。顾思空大喝一声:“滚开。”
  接着,每个人的耳中都听到一声冷笑,犹如近在身畔。就见那黑衣人本是直立如一柄标枪,蓦然半蹲,看似让顾思空策马从他头顶掠过,却忽以足尖为轴,全身一旋。一道鸟黑的光华猛然从他腰际迸出,横扫千军般画了一个大圆。那道乌光虽是暗色,但那一瞬,在每个人的眼中,似都看到了一股灿然如日的亮光!
  顾思空座下马匹长长一声悲鸣,四蹄已被黑衣人用不知什么兵刃尽数斩断,马儿余力未竭,竟还依然腾空飞翔了近一丈的距离,方才与四蹄、血雨一并落在地上。
  顾思空轻功卓绝,在空中弹落于地,略微一个踉跄,却是因为足上受林青第一箭所伤。他已越过黑衣人的头顶,凭他的轻功,短距离内确有可能追上林青,但此刻他身怀轻伤,亦不敢孤身追袭,加之坐骑被杀,心头大愤,一声怒喝,返身朝那黑衣人冲去。
  冲至一半,他已认出黑衣人相貌,骤然停下脚步,脸露惊异之色:“何……”
  话音未落,黑衣人右手一扬,那道乌光再度迸出,这一次却是直袭顾思空面门。顾思空大骇,忙不迭退入己方阵容中,就觉左颊微微一凉,竟已被那黑衣人一招得手,割去一片薄薄的肌肤,鲜血立时泉涌而出。
  那黑衣人缓缓站直身体,仍是保持着那半垂着头、难辨相貌的古怪站姿,口中冷冷道:“大家都是熟人,日后还有相见之时,若你非要叫破身份,我也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顾思空心头一寒,强吸一口气咽下涌到嘴边的粗言秽语,以他的强悍,竟然不敢开口反驳,确也算是一奇。
  此人刚才一招斩断马蹄,杀性与魔意十足,令每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场中静闻针落。
  那黑衣人头也不抬,拍拍腰间至今未让人看清的奇形兵刃,自顾自地道:“我这位伙计一旦出鞘必要溅血,有时连我也控制不了它的杀意。只不过我今天实在不想杀人。”言外之意,他刚才划伤顾思空的面容不但是迫不得已,而且亦是手下留情。
  管平望着那失去四蹄、仍在垂死挣扎的马儿,摇头一叹:“不能杀人、就可以杀马么?”黑衣人漠然道:“你也可以试着让我‘滚开’。”
  管平怔了一下,以他的涵养亦不由眼蕴怒火,却毕竟不敢如顾思空刚才一般喝骂一句:“滚开!”
  葛公公打圆场般呵呵一笑:“兄台意欲如何?”
  黑衣人仿佛发出了一声谁也不能肯定的笑声,抬手遥指林青离去的方向:“刚才走的人是我朋友!”这本似还有下文的话竟就这般戛然而止,似乎他根本不屑于多作解释,而大家都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管平眼露杀机:“那又如何?”
  黑衣人眼睛一直盯在腰间那柄奇形兵刃上,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想请诸位陪我站半个时辰。”
  管平哈哈大笑:“站着多么无趣,不如我来陪老兄说几句话。”
  黑衣人似是惋惜般轻轻叹了一声:“我的朋友不多,他算一个。”接着,又一字一句续道,“而你们,都不是!”
  说完这一句,他再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显然不愿与非友之人多言。而他那并不算俊挺的身影,却像是一把天底下任何人都不能轻侮的剑,昂然指向天空。
  听到黑衣人这一句无比狂妄的话,包括管平、葛公公、顾思空在内的所有人皆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被林青一路追击,亦是消耗极大,此刻面对那一夫当关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再难鼓起余勇硬抗。
  十余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足足半个时辰。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之夜,都会有十匹快骑从十个不同的方向疾驰入京。黑色的马,黑色的人,黑色的丝巾蒙着面,在黑暗的街道上飞驰。急促的蹄声踏碎了本就不清朗的月色,在暗夜中传得尤为悠远。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会悄然离开。但听有人都知道他们来到京城后,必会先去一个地方——将军府。
  冬已将至,一场早雪纷扬而下。
  正是三更时分,京城已寂,静夜中,偶尔会传来一声小儿的啼哭,一声更夫的梆子,然后便是万籁俱寂,只有雪落的簌簌声响。
  而此刻的将军府前依然灯火通明。一位四十余岁、面容清癯的中年人傲然立于青石阶前,双目炯然望着已经赶到的六名黑衣骑士。
  在将军府中,这十名黑衣骑士被人称为“十面来风”,无一不是久经战事、精明能干之士,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将来自武林中四面八方的情报收集起来,然后在每月初一、十一五的三更时分赶到将军府,把所探知的一切消息情报,都告诉而前这位中年人,风雨无阻。
  而这个相貌敦儒、神态矜傲、如同一位熟读史书却又不屑应试功名的中年人,自然就是江湖中谈之色变、令人又敬又怕的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
  黑衣骑士中的领头者略一欠身,朗声道:“甲一启禀水总管,还差乙二、庚七、壬九四人未到。”
  “十面来风”以天干为代号,各称为:甲一、乙二、丙三、丁四、戊五、己六、庚七、辛八、壬九、癸十,其中甲乙属东,丙丁属南,戊己属中,庚辛属西壬癸属北,分管五方。
  水知寒却只是淡淡点头,不发一语。
  又是一匹黑骑赶至,骑士翻身下马:“壬九拜见水总管。”
  水知寒低叹一声,微微领首,一双眼仍是望向那无边的黑夜。七名骑士互望一眼,心中忐忑。以往纵是人未来齐,水知寒亦会开始询问,而看今天的情景,他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骑如飞驰来:“丁四拜见水总管。”
  水知寒冷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就开始吧,丙三先说……”众人恍然,原来水知寒等的,是来自南方的情报。
  随之剩余两骑一一赶来,待十骑将各自消息皆禀报水知寒后,时辰已过四更。水知寒轻轻拍手,唤来一名手下:“去通知将军,知寒求见。”
  那名手下愕然,按常理,明将军应该早已歇息,不知水知寒有何急事,竟要深夜求见。但面对将军府中实权在握的大总管,谁都不敢多言,只能匆匆前去通报。
  水知寒神情若有所思,默然赶往明将军的住所——华灯阁。
  作为朝中权臣的明将军的卧居,华灯阁绝非外人想象一般金碧辉煌、极尽奢华,而是出人意料地简朴。两边墙上是青山翠竹的山水字画,青纱素帐遮住并不宽大的卧床,室中央的大理石桌上不尘一尘。月色透过半掩的纱窗映在室内,与墙上两盏长明灯清晰而温暖的光线交织起一层光网,柔和而明亮,令室内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明将军并没有休息,而是手执狼毫,挥墨于纸。望见水知寒进来,早有预料般微微一笑,显然亦在等待水知寒的到来。
  “暗器王已来了。”水知寒微一躬身,直言道。
  “林青三日前由南门而入京城,浑身浴血,背受重创,径往白露居而去。”明将军执笔之手依然稳定,没有一丝颤抖,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地续道,“如果知寒深夜找我,就为了通知这个消息,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吧。”
  明将军对水知寒一向以总管相称,只有无外人在场的时候,方才直呼其名。而他话中的白露居,正是京师三大掌门之兼葭门主骆清幽的居所。
  水知寒坦然边:“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京师,而且将军必也知晓,此乃管平定下的巧计,他与葛公公、顾清风之弟顾思空等人联手,方令暗器王遭到暗算,重伤而逃。但将军一定不知道,十日前在君山,暗器王曾与历老鬼交过手!”
  明将军耸然动容,笔锋一顿,眼露神光,沉思良久,怅然一叹:“不能亲眼目睹暗器王与历老鬼之战,实在是一大遗憾啊!”
  暗器王林青与鬼王历轻笙皆是江湖上不世出的顶尖高手,他两人之间的交手可谓是惊天动地,若能在场观战,必是得益匪浅。
  水知寒续道:“丙三与丁四虽未亲眼看到林青与历轻笙那一战,但曾询问过那时正在山中砍柴的一名樵夫,详细了解了当时的经过。据那樵夫说,先是历老鬼一早就等候在仅容两人并行的栈进上,盘膝静坐足有两个时辰,方见林青带着一个小孩子而来,两人就在栈道仁相隔十余步对峙……”
  明将军突然截口道:“历老鬼必败无疑。
  水知寒奇道:“历轻笙身为六大宗师之一,揪神哭、照魂大法与风雷天动三大奇功震慑江湖数年,连我亦无必胜把握。何况历轻笙提前凝神集气,又凭借栈道天险,将军却何以料定是暗器王取胜?”
  明将军淡然道:“历老鬼怎会无缘无故找上暗器王?他必是应某方势力所请。历老鬼自视极高,早对暗器王这些年誉满江湖心生不忿,亦想借此机会试一试暗器王的斤两。只可惜他胜负心太重,如此处心积虑抢先占据天时地利,分明是缺少必胜把握。若是见到林青立刻动手,或还有一丝胜望,一旦对峙下去信心动摇,又如何挡得住偷天弓的锋芒?暗器之王,岂是浪得虚名?”
  说到这里,明将军吸一口气,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长长的一横。
  水知寒叹服,明将军虽未目睹那时的情形,但以判断应该与当局者心态大致相符。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历轻笙极重功名,又与林青无冤无仇,自不免考虑一旦落败的种种后果,全无背水一战的决心,所以被林青挫败,亦是情理之中。他注意到明将军并不直呼“暗器王”,而提以林青的本名相称,显得极为尊重。
  明将军面色凝重,似乎全身心地投入手中那一管狼毫中。水知寒不敢打扰明将军,静静看他用笔极工整地在纸上写下三横。
  却听明将军徐徐问道:“却不知林青是用何方法胜之?”
  水知寒道:“正如将军所言。两人对峙一炫香工夫后,忽见暗器王大步前行,而历老鬼随之退后,直退到栈道尽头,就此收手罢斗。那樵夫虽然瞧得莫名其妙,但依我想来,必是暗器王借偷天弓远程攻击的威胁,迫得历老鬼不得不亦步亦趋。”
  “面对历老鬼的三大神功,林青竟也可不战屈人,总算不枉我等他六年。”明将军似是愣了一下,继续挥笔写下一竖,自纸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王”字。虽仅是简单的几个笔丽,却是力透纸背,如银钩铁划。
  明将军望着纸中所书,不怒而威的面容露出欣然一笑,也不知这笑意是针对林青而发,还是满意自己的书法,一字一句道:“我写下这个‘王’字,以敬林兄神功大成。”
  他蓦然伸指点在纸角,默运玄功,白纸若经烈火炙烤,渐渐蜷曲缩成一团,再被明将军大掌握住,霎时化为片片碎屑。
  水知寒心中暗凛,他做了十余年的将军府总管,虽是极得信任,却一直捉摸不透面前这位武功智略皆冠绝天下的朝中大将军。
  六年前明将军领兵塞外平乱,他则留守京师,明将军在塞外大胜后班师回朝,仅擒回笑望山庄庄主容笑风,又放言天下,日后将与暗器王一战。水知寒虽对明将军与暗器王林青在塞外幽冥谷一战隐有所闻,却知之不详。明将军亦对此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事后水知寒曾从机关王白石口中打探到当时明将军执意撤去大军包围,孤身一人面对林青、许漠洋、物由心、容笑风、杨霜儿五位高手。水知寒本以为是明将军凭流转神功震慑众人,当场擒下容笑风,暗器王等人俱都是侥幸逃出重围。但此刻看来,其中似乎另有别情,至少明将军对暗器忘的态度若敌若友,令人难以揣测。
  良久,明将军方沉吟道:“暗器王林青是我平生最为看重的一个对手,所以这六年来,我有意不让你告诉我他的消息,以免影响自己的心绪。不过如今他既然已来到京师,你不妨将他近期的行踪告诉我。”
  水知寒按下翻涌的心潮:“自从一个月前暗器王在擒天堡现身后,据说是与虫大师一起去了滇南的焰天教与媚云教,其后有人再见到他时,却是在湘西萍乡府中……”
  他说到“湘西萍乡府”五个字时,明将军神情略显惊讶,水知寒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地轻声道:“据说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四大家族就是在那附近的鸣佩峰中,不知暗器王此去萍乡,是否与之有关。”
  明将军沉声道:“水总管难道忘了我一年前的盼咐么?”
  水知寒听到明将军突然以“总管”称呼自己,如何不明白他话中的警告之意,垂手谨立:“知寒怎会忘记,只是说起暗器王的行踪,顺便提及而已。”明将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原来一年前,水知寒在迁州小城伏杀虫大师弟子舒寻玉,曾与四大家族中翩跹楼传人花溅泪交手。明将军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严禁水知寒以后再与四大家族有所冲突,并下令全府上下皆不许再提及四大家族之事。明将军身为四大家族的少主,身怀夺取天下的重任,此乃祸灭九族的死罪,自然不会对人泄露半分,连水知寒这个将军府二号人物亦毫不知情。
  水知寒虽不知晓明将军与四大家族的渊源,但他身为将军府总管,何等精明,已瞧出其中蹊跷,所以有意无意间用言语试探,此刻见明将军微蕴怒气,一笑转移话题:“暗器王与虫大师等五六人同赴萍乡,分手后暗器王一路向北行,身边却多了一个身穿重孝,约摸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据我判断极有可能就是曾与暗器王、虫大师一起大闹擒天堡、鬼失惊曾提及过的那个孩子。”
  明将军微微一怔:“鬼失惊说那孩子乃是冬归剑客许漠洋的义子。许漠洋虽一意与我为敌,但他得巧拙师叔传功,算起来亦是我门中唯一的师弟,难道竟死了么?”
  水知寒点点头:“不久前我才得到密报,滇南媚云教内乱,许漠洋曾染指其中,却被叛出擒天堡的宁徊风乘隙暗算,伤重不支……”滇南毕竟离京师太远,纵是以将军府强大的情报网,亦是在两月之后方才得到一些并不确切的零星消息。
  “莫非许漠洋之死激起了暗器王的斗志,方才入京么?”明将军喃喃道,目光忽然锁在水知寒的面上,“你对宁徊风此人有何印象?”
  水知寒从容一笑:“江湖上传闻宁徊风‘病从口入、祸从手出’,出名的难缠。但我从未见过此人,对其亦谈不上什么印象。”他讲话的神态是如此轻松,似乎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人。明将军本以为水知寒会知道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的一些恩怨,但以他的眼力,亦无法从水知寒的表情瞧出任何破绽。
  水知寒接着道:“暗器王在岳阳府停留一日,却将全身银两都输给了一位号称‘岳阳赌王’的江湖小角色。”
  明将军不解:“怎会如此?”
  水知寒将当时的情形解释一番,明将军抚掌大笑:“好一个林青,直到今日我才确信总算没有找错对手!”言语中相惜之情溢于言表。相比以往那个决不肯轻易服输的林青,如今宠辱不惊的暗器王尤疑更令明将军看重。
  水知寒沉声道:“不过此次若非凌霄公子何其狂早早得到消息在京城外接应,纵有偷天神弓之利,暗器王亦难逃太子一系的追杀。经此重挫,将军的这个对手只怕已不足为惧。”
  “不然。”明将军缓缓摇头,“林青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其武功的机巧灵动,变幻无方,而在于对敌时能保持一份沉稳的心态。但他少年成名,不免略失于骄狂,只要经此挫败而不倒,心志愈坚,才会变得更为可怕。”他低低叹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而我欲求一败,亦难于登天啊!”
  水知寒大生感怀,这句话从明将军口中说出,丝毫不觉其狂,反令人生出一种独揽天下、寂寞萧索的感觉。
  明将军眉稍一挑:“这次在飞琼桥边你曾告诉我追捕王己蹑住林青,为何最后不见梁辰的踪影,反是管平与葛公公出手?”这一问确是关键,京城将军府、泰亲王与太子了三大派系明争暗斗,互有掣肘,如果追捕王参与管平袭击林青之事,岂不是说明泰亲王后与太子已暗中联手,针对将军府?
  水知寒胸有成竹,微笑道:“只要猜出请历轻笙出山之人到底是谁,历轻笙截住暗器王的原因,便可知答案。”对于请历轻笙出手之人,刚才,以及明将军虽仅以“某方势力”称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除了泰亲王与太子,又有谁能请得动六大邪派宗师之一的鬼王?
  明将军沉吟道:“厉老鬼孤身一人挑战林青,周围又并无埋伏,多半是相试武功之意。由此看来,应该是泰亲王的手笔。”
  水知寒点头:“正是如此。将军与暗器王约战天下皆闻,泰亲王亦知若是暗器王挑战无功,只会令将军声望更盛,所以仅让追捕王观察暗器王的动向,又派出历轻笙试探一下暗器王是否真有与将军一战的实力。而如果是太子请厉轻笙出手,只怕就不会轻易放过暗器王了。”京师中局势复杂,三方势力互相牵制勉强维系着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暗器王与明将军一战无论胜负都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数。泰亲王希望林青入京挑战明将军,趁乱夺权;而太子则一味隐忍,静待圣上百年后登基,所以才要寻机会除掉林青,以绝后患。
  明将军捻须冷笑:“泰亲王唯恐天下不乱,他如今已是天子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到底还想做什么?”
  水知寒静默,暗忖泰亲王身为先帝正宫的唯一嫡子,对于立太子之事早就心怀不满,以他的野心,或许已在暗中策划谋反,只是这些想法,他却不敢随便诉之于口。
  水知寒小心避开话题:“梁辰显然想不到,暗器王可以如此轻易地击败鬼王历轻笙,他忙于将此消息回报泰亲王,一时未有行动。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管平借此机会巧施计谋,先在君山附近的平山小镇中掳走那个孩子,然后故意在沿途留下痕迹,假意引暗器王入京,却待其人困马乏之际痛施杀手。只可惜暗器王重伤之余,依然有能力破围而出,再加上凌霄公子何其狂蓦然现身,管平等人虽不甘心就此放虎归山,却也只得作罢。”
  明将军肃声道:“凌霄公子如何能算好时间,在京帅外接应林青,难道他仅仅是无意路过,这岂不是太过凑巧?”要知林青由君山一路追袭管平,双方人马不歇,昼夜赶路,连太子本人都无法预知双方抵达京师的时间,何其狂的出现确是极为蹊跷。
  水知寒微怔,思索道:“凌霄公子绝非无意路过,在暗器王入京之前,他已在京师南门外等了足足三日。将军提醒得好,我本来尚未注意此事,如今看来,管平对付暗器王的计划虽然机密,但凌霄公子却已早早得知,太子府想必有与他通风报信之人。”
  明将军领首而笑:“林青一来,各路人马闻风而动,京师又将有一番热闹了。”他忽对水知寒吩咐道,“六年前我擒下容笑风,这些年他一直闲居于将军府中,你明日派人领他去白露居与林青会面,以全他们兄弟之谊。”
  水知寒略有些迷惑:“将军的意思,可是要趁机察看暗器王的伤势?”
  明将军摇摇头:“你不必多生事端,顺便送去上等伤药,并替我问候林青。此事无须暗中进行,最好能令京师皆闻。”
  水知寒一震,明将军此举无异是给太子一个警告:若是再对暗器王纠缠不放,便是与将军府为敌了。
  他微微思索一下,谨慎地道:“有骆清幽与何其狂在,管平等人纵想对暗器王不利,一时亦不敢轻举妄动,还请将军三思而行。”
  水知寒一向对明将军唯命是从,少有违抗,但此事事关重大,稍不小心就会引起将军府与太子一系的冲突,所以方才出一言提醒。
  明将军淡然一笑:“管平身怀惊世谋略,岂会不知轻重。此人一向低调行事,不喜张扬,既然杀不了林青,必会想方法化解这段恩怨,这种心理倒可供我们利用一番。嘿嘿,林青入京可算是遂了某些人的愿,只不过他们这如意算盘要打得响,还须看我同意不同意。”
  水知寒望着霸气隐现的明将军,心中若有所悟。明将军岂会不知暗器王入京对局势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对此自然早就有了准备。泰亲王可以利用林青挑战明将军的时机,筹谋计划,将军府与太子一系亦可借此事大做文章,好戏才刚刚开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转念又想到一事:“今日午间,吐蕃使者宫涤尘送来请柬,十日后将在梳玉湖清秋院宴客。将军、鬼失惊与我都在所请之列。”
  明将军一愣:“他倒会挑地方,却不知还请了什么人?”
  清秋院乃是京师二公子之一乱云公子的居所。那乱云公子郭暮寒虽然名列三大公子之一,却是谦冲自抑,行事低调,只是闭门苦读诗书,正因其向来少与人交往争执,可谓是京师四派里最为中立的人物,人缘极佳。此次宫涤尘的宴客之地设在清秋院中,纵是瞧在乱云公子的面子上,大家亦都不便拒绝。
  水知寒道:“据说京师中有头脸的人物都请到了,也不知宫涤尘意欲何为?此人身为吐蕃国师蒙泊的嫡传大弟子,虚实难测,外表虽然纤秀柔弱,胸中却暗藏丘壑。这些日子他交往了不少京中权贵,依我看必有所图。”他语气加重,缓缓道,“那日将军在飞琼桥边遭遇刺客时,官涤尘正好被泰亲王请去了凝秀峰,同行的还有刑部五捕之一的高德言。这里面似乎大有问题,却不知那名刺客是否已经招供……”
  明将军喃喃念着宫涤尘的名字,面色阴晴不定,随口答道:“前日刑部总管洪修罗来见我,说是那名刺客极是硬气,虽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却仍拒不招出幕后主使,无奈之下欲请牢狱王黑山以酷刑相伺,特地来征求我的意见。”
  水知寒冷笑道:“牢狱王一向听从泰亲王的命令,又精于药物,若是刺客落到他手里,只怕过不了几天,便会被弄出失心疯来。将军何不直接从刑部要人,把刺客带回将军府审问?
  明将军呵呵一笑:“洪修罗既然客客气气地来问我,自然是要看看我对此事的反应。若是朝刑部要人,他也必有对策,我索性痛快答应他,反倒令其出乎意料。”
  水知寒暗自佩服。明将军行事风格一如他的武功与兵法,虚实相间,井无常法。他恭声问道:“十日后将军是否会去清秋院?”
  明将军朗然一笑:“京师各路人马齐至,这等场面久已不见,本将军岂可错过。你与鬼失惊亦与我同往吧。”他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见一个人。”
  水知寒正要相询,明将军一摆手:“知寒现在还不必多问,只须事先做好安排,必须在极其秘密的情况下会面,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待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要见的人是谁。”
  水知寒听明将军说得如此郑重,心头大是好一奇。听口气,明将军所要约见之人应该不会是暗器王,却不知会是何人。当下,他垂手恭声答应。
  明将军轻声道:“知寒劳累了一夜,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便回去休息吧。”
  水知寒躬身一礼,却并不急于离开,而是欲言又止。
  明将军目光望向水知寒:“知寒还有何事?尽管直说无妨。”
  水知寒犹豫道:“那日暗器王被管平等人围攻时,曾说了几句事关将军的话,但我并不能判断这几句话的真假,所以也不知是否应该禀报将军。”
  明将军大感兴趣:“他说了些什么?”
  水知寒神情古怪,缓缓道:“暗器王说,那被管平掳去的孩子乃是昊空门前辈全力造就的人才,与将军命中相克,所以请管平莫要伤他。”
  明将军一怔,而后哈哈大笑:“难道你也会相信这无稽之谈?”
  水知寒正色道:“当时暗器王身中霹雳子,肩背还受了重伤,面对包括管平、葛公公、顾思空等太子府中十余高手的围攻,几已是必死之局,他却说了这番虚实难辨的话。虽有维护那孩子之嫌,但以暗器王的为人,或许并非妄言。这几句话亦只有在场的十余人听到,其中恰好有一人是将军府的内应,拼着暴露身份,特意来禀报我……”
  明将军问道:“那孩子现在何处?”他的神情漠然,眼中却隐隐闪动着一丝光华。
  水知寒道:“管平一向行事谨慎,引暗器王一路追踪时,并没将那孩子带在身边,依我判断,他们应该是在半路托付给了他人。但这几日,我令手下暗中留意管平与太子府的动向,似乎并没有派人离京去接那孩子。由此看来,恐怕管平当真是相信了暗器王这番话。”
  水知寒此语看似矛盾,其实却包含着极其微妙的推断。以暗器王林青遇强愈强的个性,一旦养好伤,岂肯对太子府善罢甘休?在这样的情况下,管平原应该牢牢掌握人质,要挟暗器王。但管平亦知道太子府中有各方势力的耳目,林青那番话必然早已传入泰亲王与明将军府中,稍有行动便会被对方提前下手,索性按兵不动,令人无从察知隐藏人质的地点。若非相信了林青的话,管平无须如此谨小慎微。
  水知寒接着道:“在当时的情形下,暗器王如此说,或许仅是为了救那孩子的性命,但何曾想到,一时权宜之言却令得那孩子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目标,岂不是反害了他,当真是始料不及……”
  明将军微微一笑:“有趣有趣。尚末见面,林青已经给我出了一个小小的难题。”他加重语气道,“传我号令,将军府全力保护这孩子,务求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林青之手。”
  水知寒不料明将军会下此命令,略微一愣。明将军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道:“作为对手,林青可谓是十分了解我的行事风格,知道我决不会听任那孩子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他那番话虽是不足为信,却无疑是救那孩子的一个妙计。呵呵,林青为了这孩子用心良苦,连我都忍不住好奇,想见见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水知寒隐有所悟,却犹不解道:“就算如此,莫非将军就甘愿替暗器王出头救那孩子?”他心想,就算明将军不相信那孩子会是自己的命中克星,却也无须如此对暗器王示好,其中必有什么猜不透的原因。
  明将军正色道:“我与林青迟早会再度交手,在此之前,我决不会让他因任何事情而分心。”他轻轻一叹,“假若他处在我的地位,亦会如此做。”
  水知寒走出华灯阁时,大雪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整个京城铺起了一层纯白,玉屑般的雪花纷扬在空中,在月色照射下,幻映出绚烂的七彩,令人目炫神迷。
  “十面来风”依然稳稳站在将军府门前,在未得到明将军或水知寒的命令前,他们都不能擅自离开,每个人肩头都已积起了半寸厚的雪。
  水知寒再嘱咐几句,挥手令十人退下,自己则抬头望向漫天飞雪掩映着的一轮淡月,陷入沉思。一阵疾风吹来,天空与大地蓦然混为皑皑茫茫的一体,令人恍然不知,那飞舞的雪粉是倾天而降还是揭地而起。
  凝立雪中的水知寒忽叹了一声,难以置信般摇摇头,喃喃吐出三个字:“他信了!”
  小弦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中,眼前是无边无际的获茫黄沙,怎么也望不到尽头。日光如火,烤得他口干舌燥,身边却没有一丁点清水止渴。他想张嘴大叫,才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似乎都被那黄沙吸去,一点儿也发不出来。静寂的天地间,只传来一种诡异的“咕咕”声。
  小弦心头大惧,只想早些走出这片荒漠,拼力奔跑起来。突然,林青倏地出现在他身边,一如往常般沉静地微笑着:“要想报仇,就要苦练武功。这点苦都吃不消么?”
  看到了林青,小弦心中一定,这才发觉,那“咕咕”声竟像是从自己腹中发出的。他一下子感觉到万分饥饿,但接触到林青充满鼓励的目光与笑容,便暗自咬牙强忍。
  陡然,从那漫无边际的黄沙中冒出一人,身材极其高大,面目却看不清楚。他的身体将斜射的日光遮住,长长的影子搭在地上不停跳跃,犹如噬大怪兽。
  林青一把拉住小弦:“是明将军!”他解下偷天弓,抽出长箭搭在弓上,凝神待发。
  四周忽就出现了许多人,许漠洋亦在其中,与愚大师、虫大师、水柔梳、花嗅香、花想容等人并肩而立,替林青助威。而景成像、物天成、龙判官、历轻笙等人则站在明将军一方压阵,决战一触即发,气氛万分凝重。小弦乍见到早已死去的义父许漠洋,欣喜若狂,嘴边涌上千言万语,却又怕影响林青,不敢开口,只是牢牢抱住久别的爹爹。许漠洋微笑不语,面容一如往日般慈爱……
  忽又见到水柔清出现在自己面前,撅着小嘴指着他道:“你既然向着林叔叔,我就偏偏与你作对,支持明将军!”
  小弦想起莫敛锋之死,心头蓦然一沉,知道水柔清决不会原谅自己,正想要对她辩解几句,耳中听到林青一声大喝,长箭巳离弦而出。
  随着这一箭射出,黄沙扑天袭地,霎时令他眼中不见任何景物。待飞沙落尽,林青等人忽又消失不见,似乎那一箭已带走了天地间的所有生气,仅余下小弦与明将军隔沙相对。
  渐渐的,小弦看清了对方脸上戴着一张狞恶的青铜面具,原来他竟是御泠堂的青霜令使!这一刻,小弦心中涌起冲天斗志,自己似乎已然练成绝世武功,面对四大家族数百年的强敌亦毫不畏惧,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眼见小弦冲来,青霜令使一把揭开面具,却变成了那面容白净无须的朱员外。小弦微微一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原来是你这老头儿装神弄鬼,还不快把银子给‘本大侠’拿出来。”
  朱员外朝他古怪地眨眨眼睛,竟又从面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却是擒龙堡的师爷、御泠堂的红尘令使宁徊风。
  小弦大惊,这才想起刚才抱着的父亲已然不见,难道又中了宁徊风的毒手。他心中悲愤莫名,戟指怒喝:“我爹爹在哪里?”
  宁徊风冷笑:“我杀了他,有本事就替他报仇吧。”
  小弦目中喷火,只觉体内一股内力流动不息,使一招少林罗汉十八手中的“排山运海”,疾拍宁徊风前胸。不料宁徊风随随便便一抬手便将他双掌握住,面露狞笑,右爪如钩,直朝他头顶插下……
  小弦心头一凉,霎时间万念俱灰,却猛然清醒过来,这才知道原来是做了一场大梦。冷汗已将衣衫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背上,极不舒服。
  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那细琐的“咕咕”声响仍是不绝于耳,仿佛是什么小动物的咬噬之音。空气中还飘浮着一种古怪的气味,就似是发霉的谷物,又似是一团浸了水、放了数月的棉花……
  小弦平躺着不动,脑中渐渐清明,想起在平山小镇中自己去朱员外卧室中“劫富济贫”,却反被那朱员外制住的情形。看此状况,自己恐怕是落在敌人手中了,而林青如今又在何处,他又怎么会任自己遭擒,难道亦中了敌人的埋伏?小弦想到因自己一时逞强,而连累了林青,心中又悔又急。
  他轻轻一挣,发现自己全身并无禁制,只是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犹如大病一场,腹中饥饿也就罢了,更是满嘴发苦,口渴难耐。幸好林青留在他体内的那股内气依然蹿行不休,足有一击之力。小弦心神稍定,暗想就算落在敌人手中,也要找个机会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小弦伸个懒腰,手却撞到硬物,隐隐生疼。他目不视物,只觉气闷异常,仿佛处于一个封闭环境中,缓缓抬起手朝上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盖子,略微用力一举,盖子纹丝不动,十分沉重,仿若石制,再摸摸四周,亦都是被石材所封,触手处冰湿黏滑,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但觉身下铺有被褥,十分柔软,木还以为是睡在床上,谁知却是被关在一个石箱中。
  小弦蓦然愣住:这石箱形状方方正正,大小仅容一人躺卧,岂不就是一具“棺材”?
  小弦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双手高举,拼力一撑,石盖略略开了一条缝,隐隐透来光线。小弦深吸口气,用尽全力再一撑,“咣当”一声,总算把石盖掀开,坐起身来。乍见周围情景,骇极欲呼,连忙用手掩住嘴巴,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这是一间小小的、内方外尖呈二角形的石屋,尖角处是一条走廊,走廊倾斜向上,仅露出两三步距离的石阶。此室多半是处于地下,走廊口一左一右悬挂着两盏油灯,透过微弱的灯光,隐约可看到并不宽敞的室内赫然摆放着数十具大小各异的“棺材”,室内正中央还放着一张半尺宽、八尺长的石桌,石桌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作何用处。那屋顶低矮,几欲压在人头顶上,由灯光摇晃着室内景物,充满着阴森的感觉。墙角落有几只老鼠不知在啃着什么东西,发出叽叽咕咕的响动,加上那一股闻之欲呕的死尸气味,令幽暗室内更增添一份惊怖。
  小弦呆呆坐着,动也不敢动一下,唯恐惊醒了其余棺材中的僵尸,那可不是一件说笑的事情。
  忽又从那走廊中传来“笃笃”的声响,如木杖点地,由远至近而来。小弦心中一紧,看此情景,与其说这是一间地下石室,倒不如说是一个修罗地狱。这条走廊莫非就是小鬼无常出入的通道,难道是阎王爷派人来抓自己了?
  他游目四顾,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小屋中除了那数十具棺材与一张大石桌外,别无他物,实不知藏于何处才好。听着那越来越近的木杖声,小弦头皮发麻,复又倒头睡下,却不敢耐石盖关上,勉强闭上眼睛更觉害怕,只好大睁双眸,望着低沉的屋顶,唯希望来者把自己也看成一具无声无息的死尸,就此放过……却听到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如若一面奏着死亡之音的大鼓,又怎能隐瞒得住?
  就听木杖声径直来到小弦面前停下,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小弦眼前蓦然出现了一张枯瘦呆板、毫无生气的面容。小弦再也忍不住强涌上来的惧意,“啊”地低叫一声,只想爬起身逃跑,却又如中邪般无法动作。
  那张僵硬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小娃娃终于醒了啊。”他的语音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如背书一般抑扬顿挫,每个音节都吐得极重,仿佛已经很久不开口说话。说完,他伸手轻轻一拽,力气极大,小弦难以抗拒,从石棺中坐起身来。
  但见此人大约近四十的年纪,颧骨极高,眼眶深陷,不似中原人氏,右手执一根木杖,身体微弓,用冥鬼幽魂般的凄厉目光盯住小弦,却又带着一丝的惘然,似乎眼神已穿透小弦的身体,正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他的相貌如此骇人,却偏偏穿着一身不沾一尘的白衣,束发垂面,一丝不乱,身上还散发出浴过的香味,那份干净清爽与这阴暗幽冷的房间决不相容,显得万分诡异。
  小弦嘴唇翁动,喃喃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些生气,不答反问道:“你是人是鬼?”
  小弦一怔:“我是人。”
  那人喉中发出一声笑:“你若是人,我也是人,你若是鬼,我亦是鬼。”
  小弦听他说了几句话,心神渐定,此人虽然相貌可怖,多半还是一个人,何况若是自己也死了,岂不也变成了鬼,亦断无怕他之理。
  他胆气略壮:“不管你是谁,快放我出去。若不然……我就放声大叫引得人来。”小弦本想装出凶狠的模样,但越说心中越是发虚,最后那一句本意是威胁对方,却实与哀求无异。
  那人漠然道:“你若想叫就叫吧,这里一向只有我与僵尸虫鼠作伴,有些人气倒也不错。”
  小弦心知此室多半深处地下,少有人来,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见小弦神色惊惶,伸手抚着他的头,柔声问道:“小娃娃莫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弦被他筋骨蚯结的大手抚在头顶,直冒冷汗,却又不敢挣脱:“我,我叫许惊弦,你呢?”
  “许惊弦。”那人微笑,“这名字倒是不错,我姓黑,大家都叫我黑二。”这一笑露出口中尖利的白齿,更令小弦胆战心惊。
  “黑大叔。”小弦颤抖着叫了一声。
  那人一皱眉,怒道:“我又不是黑大那个混蛋,你应该叫我黑二叔才对。”
  小弦心想黑大想必是他的兄长,却被称之为“混蛋”,此人行事如此不可理喻,难道是个疯子?记得自己明明是被那朱员外擒住,怎么义落到这怪人的手里,难道他们是一伙的?也不知对自己怀着什么心思。自已体内虽还有林青留下的一股真力,但全力出手能否制住这个怪人,却全无一点把握,何况看他虽然相貌凶恶,对自己仿佛尚无恶意,万一迫急了他,岂不更是糟糕?
  倏忽间,诸般念头纷踏来,小弦乖乖改口叫道:“黑二叔。”
  黑二随口答应一声,目光闪烁,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弦,仿佛面前是一件极好玩的物事,小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只听黑二问道:“你可是饿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小弦刚才虽是饿得肚中咕咕作响,但此情此景下哪儿还有半分食欲,当下摇头不语。黑二也不勉强,自顾自地道:“我要干活了,你先乖乖呆在这里,如果肚子饿了便叫我。先躺下吧。”
  小弦不敢违抗,刚刚躺下,眼前忽然一黑,石棺竟被黑二重新盖上,连忙张嘴大叫:“黑二叔不要吓我,我……我怕黑。”
  棺盖又轻轻打开,黑二沉声道:“我可绝非要吓你,而是叔叔干活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看,以免害怕。”
  小弦知道那石盖十分沉重,自己刚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起来,而黑二却举重若轻,看来本事亦不小,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贸然出手。瞧他对自己的态度颇为友好,似无敌意,坐起身央求道:“黑二叔,你一边于活一边陪我说说话,我就不会怕了。”
  黑二盯了他半晌:“那也由得你。”说罢一瘸一拐地转身走开,他右脚似乎受过轻伤,全凭木杖撑地而行。
  那些石棺上都用白粉写有编号,黑二来到第九号石棺前,轻声自语道:“唔,就是这个了。”右手木杖挑起棺盖,左手却从棺材里而抱出一人,放在那张长长的石桌上。
  小弦大惊:“那人是活的还是死的?”
  黑二嘿嘿一笑:“这房间里除了我与你是活的,其余都是死的。”
  若是平日,小弦定要纠正对方,除了你我,墙角里面的那些老鼠也是活的……但此时哪还有心调侃,打个寒战:“你,你把死人拿出来做什么?”
  黑二不答,将那其男尸平放在石桌上,木杖轻轻一挑,已将死尸的衣衫划破,露出里面淡青色、僵硬的肌肤来。
  小弦越瞧越惊,大生怀疑,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你要把尸体吃下肚下去?”他心想这具尸体高大壮实,看黑二刚才的样子,难道他是有意挑出一个肉多的,想……
  却听黑二淡然道:“死人有什么好吃的。你若是觉得害怕,就闭上眼吧。”
  小弦听他并非食尸,稍稍舒了一口气,虽仍是忐忑不安,口中却不肯示弱,咬牙道:“我不怕。”
  黑二缓缓道:“十多年了,你这小娃娃还是第一个看着我干活的人,倒真是有缘了。”他口中语声未停,已从木杖中抽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那短刀长不过五寸,刃口极薄极利,泛着冷森森的精光,不似对敌的兵器,倒像是小孩子的玩物。黑二略一抬手,短刀刺入那死尸的胸膛,抬腕一挑,已将死尸肚皮划开,露出内里的五脏六腑……
  小弦万万未料到,黑二会给尸体开膛破肚,想闭上眼睛已然不及,只瞅到那肠胃肝脏在腹中纠结成一团,胸腹内好一阵翻腾,几乎张嘴呕出。
  黑二瞥一眼小弦:“你这小娃娃确实够胆气,竟然此刻还大睁双眼。”他不知小弦其实已被骇呆了,心中纵有闭目不看的念头,眼部肌肉却已不受控制。
  他如坠梦魔,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大瞪着双眼呆呆看着黑二将死尸的内脏一一掏出,拿在手中凝神细看,摆弄不休,日中尚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小弦惊惧至极,脑海中一片空白,对黑二的话亦听如不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二又拿出针线,将那死尸胸腹缝合。他模样看似凶恶,双手却极灵巧,细细的针在冰冷的尸体上翻飞,不多时便已缝好。他重新将死尸放入棺中,来到依然圆睁双目的小弦面前,咧嘴一笑:“你觉得我的手艺如何?”看他心满意足的神情,似乎刚才的所作所为绝非是残忍之事,而是完成了一项艺术杰作。
  小弦一震清醒过来,只觉平生看到最恶心的事莫过于此,心头一阵难受,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黑二哈哈大笑,十分不屑地一撇嘴角:“我还当你是个有胆识的男子汉,原来也是个胆小鬼。”
  小弦兀自嘴硬:“我才不是胆小鬼,只是……只是……”又惊又惧下,鼻子一酸,几乎要滴下泪来,只是竭力忍住。纵然他平日自认胆大包天,此刻面对神情阴惨惨的黑二,却连半分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只想早些逃离这比地狱冥府还可怕的地方。
  黑二望着小弦似笑非笑地一叹:“看来果然是吓坏了。”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只看他佝偻的背影,谁又行想到刚才亲手剖开死尸查验脏器之举?
  小弦虽不愿意与黑二在一起,却更害怕独自一人留在这阴森森的石室中,连忙叫道:“黑二叔且等等我,我们一起走吧。”
  黑二头也不回:“你若不是胆小鬼,就乖乖地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木杖声渐渐远去。
  小弦本想不顾一切跟着黑二,却恐被他嘲笑胆小,索性心头一横,抱头缩肩,蜷在那冷冰冰的石棺中。已是冬季,天气寒冷,他此刻更冻得浑身发抖,又觉得石室中静得可怕,低声哼几句小曲给自己壮胆,却想到这些小曲都是昔日父亲教给自己的,不由悲从中来,几乎想大哭一场。
  恍惚中,小弦似见无数鬼魂在眼前晃动,咬紧颤抖的牙关,心想若是冥冥之中真有鬼魂,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在身旁保护着自己,一念至此,稍觉心安,更是加倍地思念许漠洋与林青。
  隔了一会儿,忽听走廊外隐隐传来语声,仔细分辨,却是黑二在与另两人交谈。
  只听一人道:“我们就送到这里,然后就麻烦黑二哥。”另一人笑道:“这种地方黑二哥也吃得下东西,小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黑二嘿嘿一笑:“我不好女色,就喜欢这杯中之物,你若想凑个热闹,便与我一起下去。”那人忙不迭苦笑推辞:“黑二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实是无福消受。”再寒暄几句,两人与黑二告辞。
  小弦心想这里既然有人来,应该不是什么荒僻的处所,若是找机会趁黑二不在时高声大叫一番,惊动旁人,或可遇救,不过那两人似乎与黑二是一伙,自己须得想个万全之计,方有可能逃走。
  听到“笃笃”的木杖声缓缓传来,越来越近,小弦不愿让黑二小看自己,东张西望、故作轻松,然而等黑二进了石室,仍是不由自主地惊得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那黑二竟又背来了一具死尸,木杖上还挑着一个食盒。
  他将死尸放在石桌上,打开食盒拿到小弦面前:“我弄了些酒菜,快来吃吧。”
  “我,我不饿。”这具尸体上鲜血淋漓,四肢残缺不全,似乎是被人乱刀砍杀,小弦只觉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黑二也不勉强,低声道:“那我便自己享用了。”说完,就在那石桌上的死尸边摆起两副碗筷,大吃起来,口中还不时发出“啧啧”声响,那面日狰狞的死尸似乎丝毫也不影响他的食欲。
  小弦忍不住道:“难道,你不觉得脏么?”
  黑二大笑:“你可知这世上最脏的东西是什么?是活人的心!至于死人,清白身躯,得于父母,交还天地,何脏之有?”他的神情不见激动,语气依然平淡,就似说着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说完,他将一杯酒倾入口里,对那死尸叹息道:“你年岁还不足十九,又何苦学人争强斗胜,如今命赴黄泉,岂不让父母伤心欲绝?”
  小弦大奇,那尸体浑身血污,黑二却如何能瞧出他的年纪,莫非是旧识?
  他怔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黑二微微一愣,喝口酒傲然道:“我从不杀人。”
  小弦不解:“你既然不杀人,那这些死人又从何处而来,你要来何用?”
  黑二叹道:“这其中有些人或是恶贯满盈,或者死有余辜,但大多都是含冤而死,我自然要帮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小弦愤声道:“他们死了也就罢了,你却还要给他们开膛破肚,连个全尸都不留,竟然还说是给他们找回公道,天下间可有这个道理么?”
  黑二瞪一眼小弦:“这汶河城里谁见了我黑二不是毕恭毕敬,你可知为什么?”
  小弦这才知道此处名叫汶河,接口道:“大家肯定觉得,对死人都敢如此不敬的人,自然不能得罪。”
  “小娃娃知道个屁。”黑二拍拍手中木杖中的短刀,怒道,“百姓敬重我,那是因为这一把神刀令无数冤案昭雪;弟兄们敬重我,是因为有什么小伤小恙,遇到我皆可手到病除;就算是赵县令见了我,也要恭称一声‘黑二兄’,若不是有我查明死因,他岂能破那么多无头命案,坐稳县令之位?”
  小弦一呆,总算反应过来:“你是个仵作?”
  黑二哼一声,算是默认。小弦恍然大悟,怪不得此处有这么多的死尸,原来竟是县衙中的殓房。而这个外表凶恶的黑二乃是个仵作,将那些死尸开膛破肚只为查明其死因。
  他低声嘟囔道:“难道是我错怪了你,你竟然是个好人?”
  小弦声音虽轻,黑二却听得清楚,一拍胸口:“是不是好人我不敢自夸,但至少我黑二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小弦听他说得理直气壮,扁扁小嘴:“你若是行事光明磊落,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黑二道:“你这小娃娃不知好歹,休得胡说八道。我只不过受朋友所托照看你,过几日他便会派人接你走。”
  小弦喜道:“原来你是林叔叔的朋友,他可说过何时接我去京城?”
  “我可不知你的林叔叔是何人?”黑二淡淡道,“不过管兄倒是一向呆在京师。”
  小弦心中一冷,黑二既然是官府的仵作,多半是受追捕王梁辰的管辖,看来自己仍是落在了敌人手中。可是追捕王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带走呢?难道是怕路上不便,被林青察觉?他抓住自己到底有何目的?
  若是以前,小弦必会继续追问林青的消息,但自从父亲许漠洋死后,他在无形间已经成熟了许多,此刻多了个心眼:听黑二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林青之事,看他态度颇为友好,只怕误会了自己与追捕王有何关系,倒不必多此一问,徒然惹来麻烦。他只以为黑二口中的“管兄”乃是追捕工梁辰的手下,哪想得到擒住自己的另有其人。
  黑二接着道:“我见管兄送你来的时候封了你的穴道,他却说你乃是故人之子,因为生性顽劣,所以才点你穴道以示惩戒,只因他身有急事,一时不得分身,十日之内必会来接你。你这些天最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可不似管兄那么好脾气,若是惹我生气,可要你好看。”
  原来管平心计深沉,既然定下毒计围杀林青,只怕将小弦带在身边有变,恰好经过泣河城时便匆匆交给黑二。管平自然不会提及小弦的来历,随口编个理由,黑二却深信不疑,只当小弦必是十分调皮,所以也不解他穴道,又放他睡到石棺中吓唬一番,但碍于管平的面子,倒也不会让小弦大吃苦头。
  小弦心想黑二既然与追捕王是一路,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纵是吹嘘自己十分有本事,最多亦不过是追捕王的狗腿子……他想到这里,鼻中颇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黑二喝道:“你哼什么?”
  小弦道:“我哼一下也不行么?”说罢又连哼几声。
  黑二停筷不食,寒声道:“你刚才分明是在心中取笑我。”
  小弦见黑二板起脸,心中也甚为害怕,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恰好想出个现成的理由,“我肚子饿得慌,哼几声好过些。”
  黑二冷然道:“这里有酒有菜,你怎么不吃?”
  小弦早就觉得饥饿难忍,又不愿让黑二小瞧,翻出石棺,小心避开那具死尸,拿起筷子大吃几口,又端起一杯酒闭着眼倒下肚去,冻僵的身体霎时暖和了起来,摇头晃脑叹道:“这一下舒服了许多。”他一面揉着肚子,一面又装模作样地哼几声。
  黑二拿小弦无法,他平日沉默寡言,与死尸打交道的时间更多过与人交往,本就是执拗的性子,此刻被这黄口小儿气得怒火暗涌,偏偏又拿不住他的把柄,只好埋头大吃。两人赌上了气,如比赛般一语不发,只顾抢吃酒菜。
  小弦少年心性,耐不得沉默,何况在这殓房中,若不说几句话实是令人心头发寒,本还顾忌那具死尸,几杯酒下肚,胆子似乎也大了许多,向黑二问道:“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黑二没好气道:“当然是被人砍死的。”
  小弦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当面顶撞黑二,自言自语般道:“原来做仵作这么简单,给县太爷说一声‘他是被砍死的’,就完事大吉了。”
  黑二心头火起,大掌重重拍在石桌上,那具死尸亦随之而震,差点撞在小弦身上。小弦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心里虽怕,口中犹道:“你平日折腾这些死尸,他们自然不会与你计较,现在又拿我这个小孩子出气,算什么光明磊落?”
  黑二恶狠狠地道:“这里反正不缺死人,我若是把你宰了,只给赵县令报一声:‘这个小鬼是被砍死的’,你说他能查出凶手来吗?”
  小弦一惊,退开两步,盯着黑二,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米,颤声道:“你,你不是说你从不杀人么?”
  黑二本是出言恫吓,见小弦吓得不轻,气顿时消了大半,亦觉得对一个小孩子发火,颇无风度。当下朝他挤挤眼睛,哈哈一笑:“你莫怕,我受人所托照管你,只要你乖乖听话,自然不会害你。”
  小弦拍拍胸口,惊魂稍定:“我怎么不乖了?是你自已小心眼,开个玩笑就发急。”
  黑二指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缓缓道:“我做此行当时,旁人见我如避蛇蝎。从那时起我就立下重誓,任何人都不可以侮辱我的技艺。只要你不提此事,就算骂我几句,我也不会与你计较。”
  他这份工作确是令人畏惧,直到数年后以一把神刀赢得众人的尊敬,方才有扬眉吐气之感,所以决不容人出言相辱。
  小弦听黑二说得郑重,倒一也不敢造次,大着胆子望一眼那具死尸:“你为什么要做仵作,难道不害怕吗?
  黑二指着那死尸叹道:“他不会说假话骗人,也不会背后暗箭伤人,为什么要怕?比起这世上大多数愚昧无知的活人来说,我倒宁可与死人打交道,不用处处防范,提心吊胆。”他语气中饱含着一份无奈凄怨,仿佛别有隐衷。
  小弦年纪虽幼,涉世亦不深,然而养父许漠洋之死却令他亲身体会到人世险恶的道理,对黑二此言大有感触,再看那具尸体,倒也不觉太过可怕,只是尸体脸上那一双无神的眼睛似乎始终盯住自己,伸手想替他闭上,终是不敢。
  黑二冷冷道:“你看看也就罢了,不要毛手毛脚地乱动,若是耽误了案子,你担当得起么?
  小弦大是不服:“刚才你背尸体时一点也不管轻重,现在倒怪我毛手毛脚……”
  “我手里自然有分寸。”黑二悠然道,“你莫小看仵作这行当,其中可是大有学问,只怕你穷一生之力也难以学会。
  小弦最恨别人瞧不起他,挺着胸膛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若想学,必能学会。”
  黑二嗤之以鼻:“要想做好一名仵作,不但要克服心中的恐惧,还需要有高明的医术与精准的判断,稍有差池,便会放过真凶,冤枉好人,岂如你想的那么简单。”
  小弦被黑二一激,仔细盯着那具尸体:“他左肩是被一柄沉重的开山刀所伤,右腿上是普通的剑伤,不过小腹那一道伤口呈钝圆状,难道是判官笔?不对不对,判官笔上并没有倒钩……我知道了,应该是极其少见的马牙刺。看来这个人是被人围攻而死的……”
  黑二委实料不到,一个小孩子也能讲出这样一番话,从尸体上判断出刀伤、剑伤也就罢了,能将武林中的奇门兵器“马牙刺”认出来,绝非常人能及,顿时刮目相看。他不知小弦自幼把《铸兵神录》背得滚瓜烂熟,对天下各种兵器的性能极其熟悉,越是奇形怪状的兵器反而越是记忆深刻。
  小弦瞅着黑二惊得瞪大眼睛的样子,得意一笑:“我说得对不对?”
  黑二哼一声:“这也不算什么。若你还能看出他是何时被杀,真正的致命伤是何处,杀他的人用何招式,有何特征……这才叫本事。”
  小弦被难住了,撅着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黑二哈哈大笑:“你看,死者血液呈紫青色,尚未完全凝固,毙命时间应该在三个时辰以内;肩腿之处皆是皮肉外伤,小腹那一刺虽重,却仍不足以致命,真正的致命伤乃是脑后这一记重击,应是用棍棒等钝器所致;此外,后脑的伤口并不在头顶正中,而是稍稍偏右半寸,并且伤口处有摩擦的痕迹,可知当时使棍者并非用‘泰山压顶’、‘力劈华山’等招式迎头袭击,而是用类似‘横扫千军’之类的招式从左至右挥扫,由此可以判断出,使棍者应该是一名惯用左手之人,至少擅用反手棍法。这还仅仅是表面上所看到的,若是剖腹查验,还可以检查到是否有内家拳伤,是否曾中毒……”
  黑二做了十余年的仵作,从来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摆弄死尸,只须将结果察报上去就可,从来无人有心情听他将这些验尸的道理细细讲述。刚才见小弦能看出死者所中兵器,颇似个“行家”,便不免有些炫耀的心理,加之小弦年幼好奇,越听越有兴趣,也忘了害怕,在死尸上指指点点不停询问,黑二更不藏私,结合数年来破获的奇案,将心得一一道出,直讲得口沫飞溅,良久方歇。
  小弦听得咋舌不已,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也懂得了不少知识:“原来这里面竟有这许多学问,黑二叔家学渊源,果然厉害。”
  黑二瞪眼道:“我黑家祖上传下的,可是悬壶济世的医术,不是验尸之术,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小弦的马屁拍在马脚上,挠挠头:“医术是用来治活人的,你却是整日与死人打交道,当真是奇怪了。”
  黑二恨声道:“家父医术精湛,却被那些无知百姓所害,所以我从此不再}

给杨威几分面子”毕竟杨威一直十分热心,二是也有意借机亲自实地近距离考察一下天泽市的房地产市场,毕竟他担任市长以后,还没有真正来到群众中间来来看看。
陪同陈鹏程考察的过程中夏想也收获不小。天泽市比他想象中还要贫穷落后不少”,了旅游城市共同的特点之外??主要大街干净整洁,一般街道拥挤不堪且十分破旧,也就是说凡是游客可以看到的地方,肯定漂亮。看不到的地方任其肮脏,还美其名曰好钢用在刀刃上,其实上不客气地说是驴粪蛋儿外面光一一整个城市没有蓬勃向上的沽力,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但他也可以理解作为一座既算不上古城又不是新兴城市的天泽市,没有过去辉煌的历史可以吹嘘,又没有新兴城市可以轻装前进的优势,既负重前进,又没有省里政策上的扶持,再加上思想僵化思路保守,城市的精神即是市民的精神的真实写照。天泽市比不上燕市的年轻和省会的优势”也比不上郎市的地理优势没人心浮动带来的活跃,再加上背靠大山面向京城,就在偏安一隅的想法中做起了舂秋大梦。
想要盘沽城市的沽力,就要下狠手,下大力气,就得引进外部的力量进行冲击,当然”也需要他井为市长在执政思路上的开拓精神,在如何更好吸引投资没引导政府的工作作风上面大做文章,才是他现阶段最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也清楚天泽市和郎市完全不同,在郎市,可以用猛药,但天泽市则不行。天泽市如一个老提”用药过度容易致人死地。但可以下狠手,不过下狠手也要找对地方,否则也可能收到恰得其反的效果。
正是因为天泽市如同一滩死水,但水下也有潜流汹涌,所以夏想才攻变了思路,不直接以政治手段介入,而以经济手段来撬动各方利盖,并且不以人事问题为切入点”要以市场的调节手段来影响人事上的站队。
天泽市虽然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实际上真正开展工作的话,比郎牟的难度还要高,需要更高的政治智慧没更细致的耐心。
夏想的视察工作只进行了一半,就接到了市委来电,让他尽快回到市委,因为要召开书记办公会,付论副秘书长的人选问题。
电话是由彭云抵打来的,他接到了市委通知之后,急忙到夏想的办公室来找夏市长,结果发现夏市长连同秘书都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彭云枫就愣在当场,半天没有动上一下,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是市政府秘书长,市长的重大行动向来都是统一研究安排之后”由他协调统筹”但现在市长去了哪里他事先一点也不知情,不是他的失职,是市长的故意冷落。
秘书长不知道市长去视察工作,不知道市长在做什么,他心中的不安和失落可想而起。再想起最近几天夏市长对他的态度,彭云枫知道,如果他不及时调整工作方法”不能完全适应夏市长的风格,他就面临着被闲置的可能。
夏想回到市委”到了办公室只想喝一口水就去开会,正好电话响了,接听之后都竟然是徐鑫来电。
“夏市长,就副秘书人选的提名,您有什么指示精神?”
徐鑫事先征求他的意见,也是一种应有的尊重家提前通通气,也符合程序,夏想不可能没有倾向,他就含蓄地点明了一下:““省领导曾经在一次会议上表扬郎市,郎市在女性干部的任用上,来在了全省的前列。”
徐鑫明白了,夏想倾向于吴书记提名的人选傅红妹,因为几个人选提名中,她是唯一的女性。徐鑫也没多说,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张尤托我转告您一声”三天内他就会筹齐款项尴这这尴.这”
张尤同意前,夏想会心地一笑家多少有点佩服张尤的眼光没胆识。他同意垫付百分之三十的款项,等于开了天泽市建筑业垫款的先河,打破了约定俗成的陈规,为保守落后的天泽市的民营经济,打开了一各更宽的道路。
夏想要的就是榜样的力量,他相信如果张尤够聪明,能够跟上他的思路的话,张尤不想在天泽市做大做强都不行。
夏想就笑道:“安居工程项目,具体由杨五同志负责。都”杨五是常务副市长不假,也是安居工程的具体负责人,但夏想却是市长”要主持全面工作。主持全面工作的含义就是,想插手谁的工作就可以插手”插手完毕,就可以甩手交给你继续执行。
徐鑫当然明白夏想默认了张尤的表现”就说:“一会儿见。
夏想来到书记办公室的时候,人差不多到齐了,他没徐鑫最后。夏想和徐鑫一前一后来进来的时候家陈洁雯的目光闪过一丝疑问。
徐鑫的电话打得很及时”事先没他通气,也算是对他上次给面子的投桃报李家尽管说来夏想并没有丝毫让步”但实际上也对张尤暗示了不少家给张尤坚定了信心。
许多时候人都要面临着选择。是左是右,必须选择一道路,必须站好队伍。机遇就在眼前,夏市长已经很明确地给出了只有两个答案的选择题,就好选择多了。
反正夏市长的态度很明确,想跟上他的步伐,第一步的时候必须按照他的思路来,否则一切免谈。张尤说是妥协也好,是明智的选择也好,反正他决定要向夏市长靠拢了,哪怕是一条铤而来险的单行道,他也要一道路来到黑了。张尤也豁了出去,人生难得拼搏一次,就再赌一把。
夏想不会理会张尤怎么想,他只给出选择,路怎么来是别人的事情,他只需要牢牢地掌握主动权就可以了。张尤不当出头鸟,自会有别人来当,李尤、王尤,肯定不乏后来者。张尤在最后时刻决定靠拢,是他聪明。
参加书记办公的一共四个提,市委书记陈洁雯、市长夏想、副书记吴明毅、市委组织部长徐鑫。
“今天召集同志们开会”是讨论政府副秘书长的人选提名。不都陈洁变注意到了夏想没徐鑫进门的时候,有短暂的眼神交流,心中不快,徐鑫和她之间的关系虽说不算特别密切,也算基本上事事听从她的指示,市委书记必须掌控组织部,否则就是失去了人事上的主动权”就是非常无能的表现,“先由徐鑫同志代表组织部发言。”
徐鑫也注意到了陈洁雯的目光,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假装不见,在组织部工作时间长了,都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本事,他低着头”照本宣科:““根据组织部的层层把关、严格考核”以下同志符合提拔各件:政府办公室人事处处长隆民更同志、政府办公室秘书处处长傅红妹同志,政府办信息处处长高飞同志,还有市委办秘书处处长木风同志。
徐鑫也不偏不向,全部提名都报了上来,一个不漏,还真是老好人作风。
陈洁雯倒没说什么,微一皱眉:“组织部的考核意见是?”隆民更是她的提名,徐鑫排在了第一位,也算尊重她市委书记的权威,但提名时候的排名做不得数,主要还看组织部的考核排名。
“组织部经过认真地考核、对比没研究,认为隆民更和傅红妹两位同志,业务能力更强,工作作风更扎拟重点推荐以上两位同志为请市委领导研究决,组织部虽然号称天下第一部,但严格说来只是市委的一个直属部门,如果不是高配的话,部长的级别连普通副市长都比不上家但因为高配了常委,才强行提升了半格,不过没陈洁雯、夏想没吴明毅一比,徐鑫还是发言的份量不够。
市委书记和市长自不用说,是一市党政的最高领导,就是吴明毅身为市委副书记,也比徐鑫位高权重。当然当年梅升平身为省委组织部长时可以抗衡省委副书记崔向家就另当别论”因为梅升平是梅家人”不能以常理论之。
隆民更没傅红妹分别是陈洁雯和吴明毅的提名,是一正一副两名书记之间的较量,徐鑫倒是谁也不得罪家都提交了讨论,而将李晓敏和组织部提名的两个人选直接拿下,也是审时度势的结果。在正副书记的碰撞之下,一个普通副市长和组织部的提名”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了,就不必拿出来当炮灰了。
徐鑫因为事先没夏想通气的缘故,心中多少有点底,陈洁雯和吴明毅就有点猜测了,到底夏市长支持谁?可以说现在的局势夏想的意见倾向谁,天平就会朝哪一方倾斜。当然也有可能出现二比二的对立的情况,如果到时谁都不让步的话,就只能提交到常委会讨论了o
“隆民更同志资历老一些,年纪也大一些家更稳重,应该更适合担任副秘书长。”陈洁雯也不绕弯,上来就直接说出了她的意见,抢先一步就是优势,她是书记家拥有第一个发言的权力。
“老隆确实资历也够了,人也老成持重,不过就是为人太刻板了都他担任副秘书长的话,协调工作做起来恐怕会吃力,尤其是夏市长年富力强,希望更大胆地启用新人、年轻人,市委大院太暮气沉沉了,需要朝气,需要阳光。”吴明毅也不示弱,抓住了隆民更年纪过大的缺点不放,“老隆今年都过凹岁了,本来市委中的工作人员都年龄偏大,都有市民戏称我们的市委是养老院了,副秘书长也q岁以上的话,怕是跟不上夏市长的节奏了。”
吴明毅直接搬出夏想的年轻来说事,来对比隆民更年纪偏大”陈洁雯变再有涵养,也难免脸色不好。在座几人之中”她年纪最大,比夏想足足大了力多岁,比吴明毅也大了旧来岁”吴明毅的言外之意,岂不是连她也讽刺了?
还养老院,真会嘲讽,意思是说她是养老院的院长了?
以前还不觉得天泽市的党政领导都年龄偏大,夏想来了之后,确实就对比强烈了,现在吴明毅着重一提,再想到其他地市的市委书记、市长以及主要党政领导的年龄,确实比天泽市平均年龄要年轻旧岁以上,说天泽市委是养老院还真不屈!
但问题是,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不用说出口。官场上的脸情就是如此,都要学会视而不见的本事,讲究的就是心照不宣。
吴明毅倒好,直接说了出来,陈洁雯,不生气才怪!
夏想也不高兴,吴明毅直接拿他说事,也有想让他当扛杆的想法,他本来是倾向傅红妹的立场,但也不需要被人逼迫,就摆摆手说道:“老吴说得也不全对,老同志有老同志的好处,老同志稳重、可靠,不来弯路偏路”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还是需要老同志为我们带路,指路,我们的工作才不会出偏差。”
吴明毅愣了一愣,隐隐听出了夏想语气中的不快,心中不解”夏市长难道会支持陈洁雯?
陈洁雯目光闪动几下,好一个夏想,直接一个“老吴”喊出口,表明了他不赞成吴明毅年龄论的观点,有气度。作为一个刚刚主岁出头的年轻提,不以自己年轻为骄傲”着实难得。
但赞赏归赞赏,陈洁雯清楚夏想反驳了吴明毅,并不表明他就是夹持她的提名,她还没森天真到认为夏想会因为对吴明毅某一个观点不赞成而意气用事。
“不过,市委里面老同志多一些也没有什么,但女性干部所占的比例太少了,不太符合中央一再强调地要提拔女性干部到重要的工作岗位的指示精神,天泽市委老同志多,女性干部再非常稀少的话,给外界的印象就太保守太守旧了,不利于以后经济工作的开展。市委副秘书长全是男性,有一个女性干部”也可以体现市委大胆创新的精神。”
果不其然,夏想话题一转,就表明了他支持傅红妹的立场。
陈洁雯没话,眼皮轻轻一抬,看了徐鑫一眼。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徐鑫的表态让接下来的事态急转直下,让陈洁雯变和吴明毅都大吃一惊。
卷二 坝县风云 第917章 立场,利益
徐鑫不表态不行了,他没有抬头看任何人,翻了翻手中的资料:“组织部内部对于隆民更和傅红妹同志也有争议,就我个人的看法是,隆民更同志更能胜任……”停顿了一下,他又说了一句让陈洁雯不太痛快的话,“不过我认为最好还是提交到常委会讨论一下。”
等于是徐鑫虽然偏向了隆民更,但还是向吴明毅示了好,很有墙头草的意味,就让陈洁雯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机会来了,夏想立刻附议:“好,就提交常委会讨论一下也好,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正好我也有一个议题要提交一下。”
陈洁雯和吴明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愕:夏市长和徐部长联手了?怎么可能?
吴明毅暗暗打量了夏想几眼,心想夏市长果然有手段,还真是不能以年纪论英雄,谁能想到才30岁出头的年轻人在一群老官场中间,不但游刃有余,还能掌握住节奏,确实不简单。当初他还觉得吴家对夏想过于器重了,以为只是偏爱夏想罢了,现在看来,不是吴家偏爱夏想,是夏想本身有足够的实力让吴家高看一眼。
但即使如此,他对夏想和徐鑫一唱一和也是大惑不解,徐鑫明明以前事事听从陈洁雯的指示
在她看来,徐鑫担任组织部以来,一直无功无过,或许还真是年龄偏大的缘故,又或许是性格的原因,徐鑫小事上向她请示,大事上更是从不拿主意,完全听从她的指挥,就让她一心认定徐鑫已经紧跟了她的步伐。今天的办公会她也事先和徐鑫通了气,徐鑫也表明了会支持隆民更的态度,但支持是支持了,一是力度不够,二是明显是在替夏想铺路,为提交常委会讨论做足了前期伏笔。
夏市长是什么时候和徐鑫走近了?陈洁雯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寒意,因为夏想自从到任以来,一直很务实很踏实,既没有和在郎市一样,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也没有提出任何执政思路,甚至没有表现出争权夺利的意图,就是一步步地熟悉工作,就连马大姐被抓从而牵连到包大光的事情,也是吴明毅的手笔,夏市长似乎始终都置身事外。
除了就安居工程问题比较坚持之外,其他事情,一向温和对待,怎么就突然之间和徐鑫暗中达成了默契?
不解归不解,陈洁雯也明白政治上的事情,本来就风云变幻,利益可以让两人走近,也可以让两人反目成仇,现在的形势是,她只能应承下来了。
因为吴明毅也顺势说道:“我也同意提交到常委会讨论。”
陈洁雯就不得不从善如流了:“初步定于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讨论市政府副秘书长人选问题。”她就又问夏想,“夏市长还有什么议题要一并提交?”
夏想笑了笑:“等我整理好后,再单独向您汇报。”
散会后,夏想正要下楼,吴明毅从后面跟了上面,呵呵一笑:“夏市长,有时间一起坐坐?”
“好说,好说。”夏想笑笑,看了出来吴明毅眼中的疑问,也不等他再发问,“手头还有工作,刚来天泽市,还真是千头万绪。”
吴明毅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万事开头难,等理顺了之后,难题就迎刃而解了。不过关于夏市长的重用女性干部的说法,我还是十分认同的。”
夏想点头“嗯”了一声:“回头再聊。”
望着夏想下楼的背影,吴明毅无奈地摇了摇头,夏市长的立场还真是云山雾罩,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但总算也透露了一丝迹象,多半还是支持傅红妹。
问题是,徐鑫是只是在一件事情上支持夏市长,还是以后会事事跟随夏市长?吴明毅心思浮沉,对夏想更多了不解和猜测。
回到办公室,夏想刚刚坐下,徐子棋就来请示:“秘书长来了。”
因为和彭云枫关系近一些,徐子棋不加姓的秘书长就指的是彭云枫而不是市委秘书长陈天宇。彭云枫此来的目的,夏想也猜到了大概,就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点头让他进来。
彭云枫一脸诚恳,先是汇报了一下包大光的处理意见,开除公职和党籍,不再追究刑事责任,已经形成意见准备上报市委,先请夏市长过目。然后他又就他推荐了副秘书长人选问题,做了自我批评,说是对形势认识不足,对市委领导的指示精神领会不够,希望夏市长能对他批评教育,也好让他有更好的进步。
夏市长细心而耐心地听完了彭云枫的话,见他一脸诚惶诚恐,就知道他确实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平心而论,夏想一直宽厚待人,对下属的要求并不十分严格,但现在不同了,他想要培养自己的班底,就必须严格要求有希望进入他的班底的人选,如果不是他认为彭云枫是可造之材,才不会故意敲打一番。
敲打,是为了更进地观察彭云枫是不是有政治上的敏感,能不能过了心理关,能不能意识到哪里犯了错。如果过不了关,以后就放任自流,随他而去,不会再被他纳入视线之中。如果能过关,就证明还有可以进一步锤炼的可能。
夏想目不转睛地看着彭云枫,语重心长地说道:“云枫,人这辈子想不犯一点错误也不可能,犯了小错及时改正就是好同志。但改正之后,一定要吸取经验教训,如果回头再犯,就是朽木了。不要小看小错,没有小错的累积,就不会有大错的发生。大错铸成,就没有机会了……”
彭云枫汗流浃背,夏市长的语气十分温和,话也说得很委婉,一点也不犀利,但他听在耳中,却如芒在背,才知道其实夏市长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他在夏市长面前耍心眼用心机,完全就是秃子头上的跳蚤,他当时还自以为得计,其实早被看得清清楚楚了。
同时他也知道,夏市长虽然晾他批评他,还是有接纳他的意思,否则连批评他的话都欠奉,就直接公事公办地打官腔了。
彭云枫站直了身子,微微朝夏想鞠了一躬:“谢谢夏市长的教诲,我以后一定严格要求自己,尽心尽责,团结在夏市长的周围,做好本职工作……”
夏想挥断了彭云枫的大表忠心,他不听漂亮话,只看实际行动:“安排一次到科龙商贸的视察活动,联系市电视台、市报社的记者随行,你和子棋……到时也去。”
彭云枫立刻明白夏市长又重新接纳了他,顿时喜出望外:“我记下了,马上去办。”
……彭云枫的办事能力和机警还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喜欢自作聪明了一点,看他这一次能不能办妥这件事情,能不能领会到他的意图……
夏想视察科龙商贸,显然是要为张尤造势,表明了市政府支持民营企业的立场,也是间接向天泽市的民企宣告,新任市长对民企是既支持又打压的两重立场,就看民营自己如何选择了。
常委会会议在市委大楼五楼的常委办公室如期召开。
夏想上任以来,开过两次常委会了,但不是利益攸关的事件,会上全是一片附和之声,完全看不出各个常委的立场和倾向。今天的常委会有两大议题,一是市政府副秘书人选问题,二是夏想提交的议题《关于市政府投资项目严格把关的若干建议》,市委书记陈洁雯主持了会议。
“下面先请夏市长就政府投资项目的问题发表讲话。”夏想的议题虽然后提,但毕竟是市长的提议,而且比副秘书长的任命重要多了,理应排在第一位,陈洁雯在例行讲话完毕之后,就将发言权交给了夏想。
“同志们”夏想一脸严肃,他的执政思路就是先从控制政府投资项目开始,逐步打破民营企业固有的发展壮大只能依赖权钱交易的不正确的想法,将政府投资项目的利润控制在比正常市场的项目稍低的水平线上,毕竟政府投资的项目有回款的保障,相当于稳赚不赔,稳赚不赔的项目利润点低,符合市场规律,“为进一步规范政府投资项目管理,建立健全科学、民主的政府投资项目决策程序和组织实施程序,保证工程质量,控制工程造价,提高投资效益,根据《国务院关于投资体制改革的决定》(国004〕20号)和省政府投资项目管理的有关规定,结合本市实际,经政府常务会议研究讨论,拟定了以下管理方法,请同志们审阅……”
夏想只是将条例简单扼要地一说,因为相关文件已经发到每个人的手上,他没有必要照本宣科再通一遍,耽误时间。
发言完毕,夏想就冲陈洁雯示意:“陈书记,同志们审议需要时间,下面先进行第二个议题?”是轻反问的口气,既表明了尊重市委书记的意见,也表明了他坚定的语气。
陈洁雯也必须尊重市长的意见,也就点了头:“下面请徐鑫同志就副秘书长人选问题,提交组织部的看法。”
书记办公会虽然没有达成全部共识,但至少已经淘汰了两个提名,徐鑫就只报了隆民更和傅红妹,并且又将两人的优点和不足都点了一点,就请与会常委发表看法:“隆民更同志更稳重,傅红妹同志更有工作热情,而且又是女性干部,请同志们畅所欲言,发表看法。”
徐鑫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带有浓重的方言,他在讲话中几次说到隆民更,听上去就象农民工,他的话音刚落,宣传部长常恏就忍不住笑了一句。
“以前还真没有注意到隆民更同志的名字很有预言性,早在50年前,就已经指出了现在的农民工现象,了不起。”常恏的话不无戏谑之意,他一说完,常委会上就一片笑声。
夏想没有笑,目光从在座的常委的脸上缓缓扫过,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陈洁雯自不用说,依然是一脸镇静,似乎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吴明毅也没有笑,正在拿一只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很用功的样子。纪委书记皮不休——皮书记的名字很怪,和唐朝一位著名诗人皮日休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不过他学的是理科,而且据说没有文学细胞——似乎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冲常恏笑,目光却落在吴明毅身上。
常务副市长杨剑绷着脸,比谁都严肃,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夏想提交的议题,实际上他事先已经看过,现在还是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显然是有意做给别人看。
市委秘书长陈天宇一脸淡然,眼睛望向了天花板,脸上虽然有笑,但一看就知道只是附和着笑,有笑容没有笑意。
常委副市长许凡华目光冷峻,眼睛转了几转,在和陈洁雯迅速完成了一次眼神交流之后,又向吴明毅微一点头,就让夏想微微吃了一惊。
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裴一风45岁,四方脸,宽肩膀,脸上的表情颇有不怒自威的威严。他对夏想投来的目光抱以一笑,还微微点头示意,态度很好。
军分区司令员冷阳人如其名,一脸冷漠,但奇怪的是,人长得挺阳光,虽然年纪大了,但和现今号称**杀手的某影星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更多了阳刚和旭日之气。他和陈天宇的望向天花板的举动正好相反,低头看地。
统战部长雷一大正咧嘴大笑,好象常恏的笑话是天大的笑话一样,所有常委中,他笑得最开心。
市委常委、东桥区委书记胡永超作为天泽市11区县中唯一一个高配的区委书记,他今年42岁,只比常恏大上两岁,在天泽市委班子里,算是少壮派了。夏想和他接触最少,因为他平常不在市委,但胡永超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胡永超说话的时候嗓门极大,不管是和谁说话,他都好象要抢风头一样。其实倒不是他不懂礼节,也许就是天生说话语气不会温和。
胡永超也在笑,而且声音最洪亮,嗡嗡直响。
今天算是将所有常委都审视了一遍,夏想也清楚,局面才刚刚开始,天泽市的常委们人心复杂,不比郎市大多是外来者,立场十分鲜明,他们的立场……易变。在座众人之中,有不少人不是很有原则,可能随时摇摆,既受当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的影响,又容易被上级左右,还有几人因为年龄快到点了,反正也无所谓上升了,就不用说政治立场和处事原则了,恐怕人情就能左右他们的想法。
但刚才扫了一眼之后,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说他本以为许凡华是陈洁雯的坚定支持者,但刚才许凡华和吴明毅之间也有眼神交流,就说明许凡华也许和吴明毅也有交情。
倒是雷一大还是一副超然事外的洒脱,上次他借酒闹事,想来也不是受人指使,只是他性格使然。
众人一笑,陈洁雯大感脸面无光,因为隆民更是她提议的人选,她就脸色一沉:“不要随便拿别人的名字取笑,现在在开会,大家严肃一点。”
夏想也不清楚常恏是真不清楚隆民更是陈洁雯的提名无意发笑,还是心里有数故意添乱,反正陈洁雯发话之后,常恏就又立刻说了一句:“隆民更同志一是名字太不雅观了,容易让市民笑话,二是天泽市委女性干部太少了,还是应该多提拔女同志到重要的工作岗位上来。”
常恏说完,手指微不可察地在桌面上轻轻动了两下,而吴明毅也相应地将手指在桌面上弹了一下,夏想就立刻明白了一点,常恏和吴明毅关系菲浅。
常恏的支持意见话音刚落,胡永超就用他特有的洪亮嗓门说道:“政府副秘书长是一个关键的位置,承上启下,还是老同志经验丰富一些,傅红妹同志还是年轻了一点,万一经验不足,不利于她的成长,也让工作不好开展。”
纪委书记皮不休呵呵一笑:“永超同志讲得有道理,重要的工作岗位,还是老同志把关比较好,也是出于爱护年轻同志的出发点,再说傅红妹又是女同志……”话未说完,他就意识到说错话了,就急忙闭口,想转移话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雷一大抢过了话头。
“老皮,你年纪也不小了,党龄也有几十年了,怎么说话不讲一点党性?照你这么说,女同志和年轻同志就不能挑重担了,就不能担任重要的工作岗位了?你的意思是说陈书记和夏市长不能领导好天泽市了?”
官场上有些事情大家都明白,但不说出来就没事,一旦挑明了就是当众打脸了。雷一大说出了不少人刚才心里都清楚却都不敢说出的话,因此他的话一出口,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地能结成冰
皮不休脸色大变,拍案而起,一场口水战一触即发
卷二 坝县风云 第918章 初战
“老雷的话粗但理不粗,身为党员干部,就应该严格要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是常委会的场合,当着陈书记和夏市长的面,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摆正自己的位置!”吴明毅及时站了出来,替雷一大圆场,话里话外对皮不休不无嘲讽和告诫之意。
吴明毅一说完,许凡华立刻附和:“吴书记言之有理,摆自自己的位置很重要,要就事论事,不要舍沙射影。”
“我想皮书记也是有口无心,他绝对没有轻视陈书记和夏市长的意思,大家也不要抓住他的语病为难他了。”政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裴一风忙不迭地替皮不休解围,一副老好人模样,“抓住了一句话不放,也不是一团和气的工作态度,再计较个没完,就是矫枉过正了。”
“要是一个人时刻端正态度,也不可能口无遮拦地乱说话。裴局的话也有点矫枉过正了,我们党员干部不严格要求自己,怎么让人民样众满意?怎么为人民服务?”常务副市长杨剑也趁热打铁,趁机也加入了攻击了皮不休的战团。
在场的十三名常委,除了陈洁雯和夏想没有发言之外,大部分人都加入了论战。夏想冷眼旁观,得出了结论,不管各人的立场是不是相同,但对攻击皮不休的口实上却是惊人的一致,说明了一点,皮不休在市委之中人缘太差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陈洁雯不得不拿出书记的权威,脸微微涨红,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有完没完?现在是在开常委会,不是批判会,都抓住一句话不放,计较个没完,不是员应有的作风。下面开始表决。”
夏想也不得不发话了:“事情到此为止,下面讨论议题。就事论事,谁也不许再扯远了。”
吴明毅就紧着夏想的话:“夏市长说得对,我就认为有必要让年轻的同志,让女同志有机会走向更重要的工作岗位,我支持傅红妹。”
“我也投傅红妹同志一票。”雷一大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有意,说话时还瞟了皮不休一眼。
皮不休刚才被众人轮番攻击已经十分不爽了,就很不满地说道:“我反对,我支持隆民更同志。
好嘛,好好的一次人事调整,竟然成了斗气会,可见天泽市委对外的平静,掩盖不了内部潜藏的暗流。
“我也支持隆民更同志。”娄一风表了态。
“经过慎重考虑,我还是觉得隆民更同志更能胜任副秘书长的工作。”最先挑起笑料的常冠一开口就让夏想小吃了一惊,州才明明他的语气已经偏向傅红妹了,正式表态时,没想到他竟然是支持隆民更的立场。
不得不说,常怨的表态让今天的常委会不但增加了变数,也让夏想对各个常委的政治倾向有了更深的了解,果然都是官场老油条,玩笑是玩笑,骂战是骂战,但立场是立场,都分留很清楚。
果然,刚才站在攻击皮不休的立场的杨剑也表态了,却也是和州才论战截然相反的态度:“我也支持隆民更同志。”
傅红妹两票,隆民更四票,形势不容乐观。
尽管说夏想并不是一定要支持傅红妹上位,但他还是希望借此机会一是审视各个常委的立场,二是还有更深的打算,傅红妹上总比隆民更上更有利于他下一步开展工作。
徐鑫也举手发言:“经过综合比较,我也认为隆民更同志更适合。”
五票支持了,再有两票,隆民更就会过半!
徐鑫支持隆民更的立场夏想并不吃惊,他和徐鑫之间,并无深交,徐鑫事先和他通气并不表明他会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作为后来者,夏想很清楚他在天泽市委之中,势单力薄,在常委会中没有坚定的支持力量,想要团结一批人,还需要时间,更需要机会。
陈天宇见时候到了,也举手发言:“傅红妹同志年富力强,更能适合新形式下的工作要求,尤其是在夏市长主持全面工作的政府班子,相信以后大胆启用年轻干部会是一个趋势。”
陈天宇的话意味深长,间接点明了夏市长以后的执政思路。陈天宇和夏想的关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话,就相当于夏想的宣言。
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陈天宇身上,尤其是杨剑和许凡华,更是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夏市长不但是市委第二号人物,也是市政府的一把手,他的执政思路,直接关系着今后的工作方向。本来杨剑和许凡华一直摸不透夏想的政治理念,现在却由陈天宇借讨论人事之际透露出一部分,就不得不让他们都暗暗猜测。
尤其是许凡华,他虽然只比杨剑小两岁,却自认还有年龄优势。现在天泽市委似乎有一个雷区,谁都不提年龄问题,现在中央三令五申强调干部年轻化,天泽市却如同一座世外之地,全是年纪偏大的干部,所以所有人都避讳提及年龄问题。
现在陈天宇含蓄地提出干部年轻化的问题,点明了夏市长以后的用人标准,就让所有人都心里都有了一杆秤。夏市长不是市委书记,但他有见识有来头,而且他早晚会有担任书记的他的话,不得不让人深思并且慎重对待。
不少人想得更长远,如果夏市长的执政思路清晰以后,和陈书记之间稳重而保守的思路有了冲突的话,天泽市将会何去何从?自己又将如何站队?
就连陈洁雯也在想,夏想是家族势力的代表人物,按理说他的思路应该趋于保守才对,怎么现在似乎有激进的倾向?如果夏想的执政思路和她完全相左,她是该牵制还是放手?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东桥区委书记胡永超发言了:“傅红妹同志我接触过,是个有细心有热情的好同志,我投她一票。”
军分区司令员冷阳一举手一发言:“赞成傅红妹!“然后就不肯再多说一句,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失言一样。
夏想心中有底了,吴明毅在市委之中的威望还可以支持者不少,当然是不是背后有什么内幕交易就不清楚了反正一个副秘书长的任命,让他充分看到了天泽市政治斗争的复杂性。原先传闻说陈洁雯一家独大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虽然也不能以一次成败就说明陈洁雯对市委的控制力度不够,但也至少表明吴明毅的政治智慧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现在就剩下夏想、陈洁雯和许凡华没有表态了。实际上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许凡华的立场就成了最关键的一票了。
陈洁雯的目光不在许凡华的身上,她还是一脸平静,仿佛对现在的势均力敌的局面并不在意。许凡华先是将材料翻得哗哗响,然后就又开始了咳嗽一声咳嗽之后才发现会场静得可以,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吵闹,他就有点尴尬,勉强一笑:“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就我个人来说,咳咳,我还是支持……”傅红妹。
陈洁雯一脸平静的表情迅速地阴了一下,怎么可能?她让为最可靠的许凡华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反水,投了傅红妹一票?
不可能的事情已经眼睁睁地发生了陈洁雯纵是一辈子在官场打磨,也终究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还是凡人中的女人,脸色阴了之后又不抑制地怒视了许尼华一眼。
许凡华干脆就低下头,当起了鸵鸟。
这一下好看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夏想身上。现在,夏市长就是一言定乾坤的一人。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夏想却做出了一件惊人的举动,他微微一笑:“先请陈书记发表高见。”
陈洁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她知道她败了,关键还是不知道是败在吴明毅手中还是败在夏想手中,就让她无比郁闷。一票否决权她有,但因为一个并不太重要的副秘书长的职务就动用,显得她太没有政治智慧了,还远不如夏想在关键之时的临门一脚。
她清楚夏想先让她发言,是给她一个台阶下,让她好从善如流,接受现实,保留体面。如果夏想直截了当地提出支持傅红妹,她就算再顺水推舟也支持傅红妹,在外人看来也是被迫的无奈之举。
现在夏想将主动权交回她的手中,很漂亮的顺水人情,她不承情都不行。
同时她更清楚,夏想送人情给她,是为了第二个提案更好地通过。
陈洁雯审时度势,知道她绝对敌不过夏想和吴明毅的联手,要想两人不联手,就得适当地做出让步,就微一点头:“我和大家的看一样,作为女性干部,我也就偏向我们女性一次。”练洁叟一锤定音,等于是她宣布通过了傅红妹的任命。但在场的人都清楚,真正大度而谦让的人是夏市长,陈书记不过是借了一个台阶下来而已。
最后夏想巧妙地一记带球,就让不少人对夏想刮目相看,认为夏市长不但有手腕,还富有人情味。
陈洁雯在第一个回合大意失荆州,就想在第二个回合扳回一局,就开始推进第二个议题:“下面讨论夏市长提出的议题,我的看是,各地情况千差万别,燕市是省会另当别论,郎市是位于三地交界之处,人流复杂所以人心思变,天泽市被大山环绕,又是老城,又有草原,人心保守,步子迈得太大的话,容易翻车。以前是老牛拉破车,现在夏市长来了,有新的思路新的想固然是好事,但马力大了,也要考虑到旧车的承受能力。”
陈洁雯的意思都听懂了,基本是对夏想的提议持反对意见了。
陈天宇脸色就不太好看,陈书记太过分了,明明刚才夏市长给了她台阶,她倒好,立刻反过来对夏市长下绊子,太没人情味了。
夏想却没有多想,他可不认为陈洁雯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台阶而在政治理念上迁就他,她如果这么做,她就不是政客了,也不是一个合作的市委书记。
“事情要从正反两个方面来看,天泽市确实是贫困而落后,但正是因为贫困和落后我们才有打破贫穷的勇气,不破不立。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天泽市有一些敢作敢为的开拓者,他们不是没有胆量和魄力而是没有机遇。现在,我就要给他们机遇。”夏想一改刻才的温和,变了一个人一样,陡然强势起来。
陈洁雯一愣,意识到了什么忙问:“夏市长请说得详细一点。”
“就是安居工程的事情,开发商已经同意了百分之三十的先期垫款款项已经打到了政府专用帐户上。”张尤低头并且接受百分之三十垫款的事情,夏想并没有对外透露,徐鑫也是聪明人,他更不会主动说出去,所以现在还是保密状态,当然杨剑已经得知了内情,但在夏想的暗示之下,他也没敢走漏风声,毕竟市长的权威还在,他也不愿意明着得罪夏想。
因此夏想一抛出这个惊人的消息,常委会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如同炸锅一样!
多少年的约定俗成的惯例一朝被打破,就如同一面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墙被人轻轻一堆就轰然倒塌了一样带来的心理震憾极具冲击力,甚至让不少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事实,又说不出话来。
就连陈洁雯也是一脸震惊张大了嘴巴:“怎么…“”
她的惊讶是有根据的,因为她在天泽市从市长到书记,少说也有四年多了对天泽市的现状比夏想了解得深刻多了,自认也比夏想更能摸透天泽市的脉络却不成想,夏想还真得拿下了滑不溜手的张尤!
太惊人了,也太意外了!
天泽市风气保守,而且还抱团,许多人的观念还非常固执,也是难以开展工作的一个巨大阻力,夏市长是怎么说服了张尤这个滑头当了出头鸟?
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不是陈洁雯现在应该关心的问题,她现在才明白的一点是,夏市长突然提出政府投资项目严格把关的议题,原来是建立在打了胜仗的前提之下。
从政治智慧上说,是准备充分。从政治手腕上讲,是先声夺人。陈洁雯再想起在京城和妥想的第一次接触,想起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冲动,再看现在的镇静和运筹帷幄,算直判若两人。
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年轻人,陈洁雯愣了一愣,算是看清了形势,怪不得刚才夏想给她一个台阶下,原来用意在此,是让她承情的同时,也让她还回来。
而且夏想还铺好了路……”
陈洁雯又努力恢复了平静,态度转变之快,就让人大跌眼镜:“夏市长的到来,为天泽市带来了机遇,也为我们的观念带来了新的挑战,我认为,严格把关政府投资的项目,确实大有必要。希望大家都认识研究一下夏市长的建议,对政府今后的工作重点做到心里有数,并且支持市政府的全新举措。”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谁再反对就是不识趣了,在常委会一二把手直接达成了共识,下面的人还有什么可讨论可争论的?
最先是由吴明毅大力赞同,说了不少力挺的话,然后就是陈天宇,紧接着是雷一大,随后就是杨刮和许凡华。
基本上经过这一次有深远影响的常委会,许多人都看清了一点,吴明毅和陈天宇是夏市长坚定的同盟,雷一大似乎也是,而徐鑫可能是有限合作的关系,其他人,有观望有怀疑,也有中立。
而夏市长和陈书记之间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说清,似乎是既有分歧又有共同点,不过不少人私下里都说,以前觉得陈书记政治手腕高超,现在看来,夏市长的政治手腕,一点也不差,以后,可是有好戏看了。
好戏不仅仅是指市委中的好戏,还是民间的力量,包括观念的难以改变和民间资本力量的反抚。
傅红妹被任命为市政府副秘书长之后,政府办秘书处副处长就接替了她的位置,同时又空缺出一名副处长的位置一一其实和许多地方政府的机关口一样,都喜欢提高一格,所谓人事处不过是人事科,但各地都自我抬高为人事处,级别还是科级,但至少听起来好听了——一就有人提议由徐子棋担任副处长,提交到组织部之后,很快就批准了下来。
徐子棋级别未变,但总算是挂了秘书处副处长的衔,面子上好看多了。他心里有数,如果不是夏市长,他怎么会有今天?就更死心塌地地紧跟夏市长的步伐。
有人紧跟夏市长的步伐,就有人反对。常委会过后,张尤同意垫款百分之三十的消息传出,震动一时,张尤不但受到了同行的排挤和倾扎,还被许多人恶意攻击,甚至还受到了人身威胁。
在市委内部,也有不少人对夏市长的做表示了不满,其中甚至还有几个重级常委,比如皮不休,比如裴一风,再比如宣传部长常怨,据说三人凑在一起,说了不少对夏市长不满意的言论。
夏市长才不理会别人的非议,他正着手准备到科龙商贸的视察工作,就意外接到了一个京城来电,是消失很久的古玉。古玉上来第一句就是:“夏市长,我和爷爷要到天泽市,欢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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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坝县风云 第919章 造势,出事
“欢迎,热烈欢迎。全程陪同,负责吃住行等全部费用。”尽管和古玉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一听到她动听的声音,夏想还是觉得和她之间没有什么隔阂,心情也愉快了许多。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能不能做到?”,古玉想在夏想面前假装生气,却又装不出来,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不和你斗气了,其实我也没想不理你,都怪爷呢……”,………”
女生外向一点不假,才几句话古玉就把老古出卖了。
复想哈哈一笑”心情大好。
深秋的天泽市”景色优美,站在高楼之上”一眼可以望到远山和草原”天高云淡”远山如黛,草原如碧”让人心旷神怡。
复想在彭云枫、徐子棋的陪同下”视察了位于市北的科龙商贸的总部办公大楼,随行人员有市政府的相关工作人员有及新闻媒体的记者。
日报和市电台都有记者跟随”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安排,不管是日报还是市电视台”派来的两位记者,全是美女。
天泽日报的记者兰敏敏长发披肩”身材修长,紧身牛仔,束腰上衣”尤其是一抹红唇最是娇艳动人,十足一个抢眼的美女。
据说”她是天泽日报著名的日报之花。
市电视台的女记者金颜照,素面朝天”扎一个马尾辫,凤眼,瓜子脸”走路的时候辫子在身后一晃一晃”就如跳动的精灵。
她最引人注目的是曲线长得非常曼妙过人,相貌稍逊兰敏敏半分,但身材却胜她十分,综合比较下来,还是金颜照更能抓住男人的目光。
金颜照是市电视台的台花,满族,听说还是皇族后裔。
两大新闻媒体不约而同派出各自最引以为傲的记者跟随夏市长的出行,是何用心先不用猜测,就从兰敏敏和金颜照两人争相要采访复市长的热情表现就可以得出结论”夏市长的到来,确实给天泽市吹来了一股清新的年轻之风。
就连金颜照和兰敏敏两人一见夏市长的面,就私下里承认,总算有一今年轻、英佐的市委领导了,夏市长再不来天泽市,就会让她们认为天下的市长要么是老头子,要么是胖子,要么是哼哼哈哈的中年官僚”现在才终于开了眼界,谁说国内没有帅哥市长,天泽市就有一位!
金颜照和兰敏敏两人一嘀咕”就一致决定以后她们私下里就称呼夏市长为帅哥市长,而且两人还打赌,看谁最先得到夏市长的青睐,夏市长先点名接受谁的专访”谁就是胜利者。
于是就出现了让人都会心微笑的一幕,金颜照和兰敏敏都围绕着夏市长转个不停,都仗着美女的优势,不停地发问”还想定下下一次采访的时间,就让周围的人看了感慨万千”市长有权力只是一方面,年轻英俊也是巨大的优势。
上任毛市长在任的时候,日报和市电视台也曾经派出过兰敏敏和金颜照前来采访,等第二次毛市长出行的时候,报社和电视台都不约而同换了人”谁也不好意思问原因,但谁都心知肚明,毛市长形象太差,而且讲话的水平实在丢人,除非拿着秘书的讲话稿照本宣科,一旦脱稿”基本上说话要么让你如坠云雾,要么语无伦次得让你直想发疯。
毛市长讲话,曾经被人背后形象并且不无讽刺地称之为市长体。
夏想对于两位美女记者的连番轰炸表现得十分镇静”既不厌烦也不过度热情”当然,作为一斤,正常的男人”从他的眼光评价”兰敏敏和金颜照也是算是难得的美女了,尤其在从事新闻媒体的行业内,绝对是出类拔萃者。金颜照自不用说”身为电视台的女记者素面朝天是十分罕见的,哪个电视台的女记者不是非浓妆艳抹就不能出来见人?也是金颜照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天然美女,不必借助化妆就可以艳艳波光。
而兰敏敏作为文字工作者也有清新淡雅的漂亮容貌”也是少见。近年来随着网络的兴趣”许多美女作家被炒红并且催生出了用身体写作的伪命题,还有不少美女作家四处散播自己的照片,其实和以色诱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实际上所谓的美女作家,真正入眼的没有几人”不少意淫过度的男人都被艺术照、美女等敏感的字眼迷惑了理性”最后才发现她们作为美女是假冒产品”作为作家又是伪劣产品。
后悔上当的时候”只能埋怨不正常分泌的荷尔蒙了。
夏想是正常男人”但荷尔蒙分泌更正常”所以对于美女有足够的免疫力。也是,任谁见识了曹殊薰、连若菡的国色天弃之后,在经历了古玉的单纯之美之后,在品味过金银茉lì的花开并蒂莲的美艳之后”世间美色,说是不过于心那是假话”但要再忤然心动”已经可能性不大了。
复想就对金颜照和兰敏敏的盛情”泰然处之:“我刚来天泽市”现在还在理顺工作”等过段时间一切正常了”你们再联系云枫”让他安排采访。”作为市长”少不了要和新闻媒体打交道,他的执政理念以后也必不可少要通过报纸和电视点滴地传送到百姓之间”当然,如果夏想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有必要在日报社和市电视台有信得过的人”在剪辑新闻和下笔的时候,要能充分领会到他的意图并且有所侧重。
“,这样”小何,小兰”你们回头都把你们以前发表的文章和播放的新闻整理一份过来,夏市长抽时间过目一下……”彭云枫及时插了一句,给两人提出了前提各件。
夏想就向彭云抵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个建议不错”可以让他更好地了解金颜照和兰敏敏的政治倾向。新闻记者虽说一切要跟党走,完全按照党的指示发表新闻言论,但作为个体的个人,谁都会有自己的政治倾向”都会在文字或画面中不知不觉地流露出来,没有人活在政治真空中”尤其是负责报道领导工作和行踪的新闻记者”他们的政治倾向性非常重要。
彭云枫见他的举动得到了夏市长的认可,心中一阵喜悦,秘书长的工作就是为领导分忧,只有领导的满意才是他工作的全部目的。
夏市长视察一家民营企业”意义非同一般,因为天泽市建市以来,还没有一位市长视察过民企!夏市长不仅开了先河,还高调视察,就在天泽市民营企业中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最激动的当然非张尤莫属!
一开始他一直不相信夏市长真会亲临科龙商贸的总部”还以为听错了,估计到时会是哪一个副市长前来就不错了,直到夏市长一行真的出现在面前时”直到夏市长握住他的手后”他才真的相信”夏市长说话算话”真的屈尊来他的公司视寡了。
他所受到的被同行的排挤和威胁的不安”以及担心夏市长会不会过河拆桥”事后将他一脚踢开的担忧,全部烟消云散”他知道”夏市长是一个有担待有气量的人,只要跟紧了夏市长,绝对不会有错!
就在夏想握住张尤的手的一刻起,张尤就下定了以后愿意为夏市长效鞍马之劳的决心!
复想和张尤握手,握住不放”而且还站在一起说了不少话”又勉励了张尤几句,着重指出市委市政府以后会大力扶植民营企业”在首要的前提是,民营企业要自强自立,要遵纪守法”要向市场要效益,不要走歪门邪道。
金颜照很有政治敏感性,指挥摄影师近距离拍摄了夏市长和张尤握手谈话的画面。
视察结束后,彭云枫特意找到金颜照”含蓄地指出在剪辑新闻的时候”夏市长和张尤的画面要多保留一些”另外对张尤本人和他的公司,也要多几个镜头。
“好呀,没问题……”金颜照满口答应,一脸窃笑,“秘书长,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第一个采访夏市长,求求您了………”她施展女人尤其是美女的最大杀器撒娇。
彭云抵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但他知道眼前的女人碰不得”不说她是市台一枝花的敏感身份,听说她的男朋友是京城的太子党,而且关于她的传闻还有许多”说是什么满清后裔,家中珍藏许多古董,价值连城”等等,反正她的身份神秘而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彭云枫可不敢替夏市长做主”只好舍籽应下:“我试试看,只说能尽力。”,“谢谢您”秘书长”下次我请您吃饭,一定要赏光呀……”金颜照喜笑颜开,明艳的笑容光彩照人”让彭云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
金颜照做彭云枫的工作”另一边,兰敏敏也在做徐子棋的工作。不过徐子棋没有彭云枫好说话”直接而干脆地拒绝了兰敏敏的要求:,“等夏市长什么时候想接受采访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们,现在争取也没有用。领导平常都很忙,尽量不要打扰他的正常工作。”
兰敏敏无奈地吐吐舌头:“知道了”不就是让你通融通融,不能通融就算了,不用板着脸i人,是不是……”话虽如此”她也不敢得罪徐子棋”别说是她”就是报社社长见到市长秘书,也得客气三分。
视察产生的轰动效应,在晚上的新闻播出之后,达到了顶峰!
天泽市的民营企业沸腾了,在天泽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市长视察过一家民企”也没有一家民企能在全市的新闻联播之中露面长达五分钟之久,而且夏市长公开发表讲话以后要大力扶植民企,就让不少人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当然也有细心人听出了什么,因为夏市长在许话中着重指出民企不要走歪门邪道,要向市场要效益”莫非是暗指什么?
果然”一天后就从市政府传出风声”今后市政府的维修和改造项目,全部面向社会公开扩标”招标过程公开、透明,杜绝任何权钱交易的不正之风。
消息一传出,又是一片哗然,不仅在民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市委内部”也有不少人议论纷纷”才知道夏市长似乎很温和”但动起真格的”也是下手犀利而且不留余地。
吴明毅听到后,脸色不喜地端坐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经过短暂的波动之后,天泽市似乎又步入了平静期,但谁也想不到的是,又一次潜流,正在水面之下,悄然形成……
几天后在古玉的陪同下,老古来到了天泽市。
夏想亲自出市在高速口迎接,老古和古玉共坐一车,一辆很不起眼的奥迪AX。车门打开”古玉搀扶老古下车”大概有两月未见了,老古的气色非常不错”而古玉长筒靶小风衣,束了一个简单的小辫”还是如邻家女孩一样的清纯和秀丽神色之间,又更多了欢喜雀跃的开,心。
古玉也想夏想子,不过有老古在旁”只好忍着”但眉目之中还是流露出宜喜宜嗔的神色”眼神也是大胆而热烈”充满了渴望。
里面穿了紧身衣的古玉,腰更细胸要丰”尤其惊人的是腰间曲线,玲珑之美犹如山峦叠秀美不胜收。
夏想向前:“老古”好久不见,风采更胜从前……”
老古摆摆手:“跟我一个老头子说什么风采,言不由衷”小夏,别说你是市长就是你是省长,在我面前也是晚辈”是不是……”
夏想点头:“,在您面前”我永远是晚辈……”
古玉就掩着嘴笑,笑了一笑又觉得不妥就又急忙绷起了脸”不过还走向夏想做了个鬼脸”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爷爷让她严肃一点,可是地……实在严肃不起来。
“,秋天萃原天高云淡,非常漂亮,我陪您去散散心……”夏想提出了邀请。
“,去就去,反正我就是散心来了”心情散不好”就不放你走……”老古有点耍赖的意思”不过还好”他始终拉不下脸,想严厉一点”在夏想面前却又做不到”只好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情,以散心为主。”,夏想没让徐子棋和彭云拖陪同”老古是私人关系,他就只带了萧伍。
夏想坐在了老古的车内”和古玉一左一右将老古拱卫在中间。萧伍在前面开路,夏想也知道老古不喜欢热闹,也没有安排警车开道。
出了天泽市”向北行进不到主公里,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正是草丰水美的季节,正好今天又是万里无云”秋日的阳光打在脸上,让人惬意而舒适。
古玉坐在外侧,阳光从外面正在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颊、鼻子以及耳朵的轮廓被照得如透明一般,再有上面的微小的绒毛格外迷人,夏想就不由多看了几眼。
说实话,他对古玉,确实有一丝迷恋在内。古玉有着邻家女孩一样的清纯和秀丽,又心思单纯”装不下忧伤,只有最简单的快乐。她不和卫辛一样”卫辛的爱让人迷恋归迷恋”但似乎总有一份沉重在内。而古玉的情感,就是最直接的快乐,不加掩饰,也没有伪装,她就和一缕阳光一样”带给人的就是最美好的温暖。
但简单和直接也有不好的一点”就是不能转弯”一转弯她就消失不见了,就如前两个月一直联系不上她和老古一样。
“我和爷爷去了欧洲……”,古玉还是忍不住了”上车后”老古只是问了问夏想在天泽市的工作情况,只字不提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她就偷偷看了夏想几眼”见夏想的目光之中流露出她最熟悉的温情,就一下投降了”“,在欧洲呆了两个月”爷爷说,就不和你联系……”
“,臭丫头……”老古无奈地笑了,“就不能忍着不说,你和他比”还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再想知道”也不会说出来”你倒好”主动告诉他,怎么就没有一点心眼儿……”
古玉噘起了嘴:,“你猜我猜的多难受”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多简单。我就不喜欢你们有事不直接说”非要暗中较量,多累人……”
“,你懂什么”傻丫头!”老古紧板的脸终于放松下来”不无慈爱地说道,“政治上的事情,许多时候都是祸从口出,所以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有多少人因为一句话没有说对就毁了一辈子的前途,可惜,太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有些人说话滴水不漏”办事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偏偏会在大事上糊涂,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傻瓜……”
“,谁呀?爷爷,你说谁是傻瓜……”古玉可不是在装”而是一脸天真,根本没有意识到老古在指桑骂枫”说的是复想。
老古也忍不住了,呵呵地笑出声来:“,真拿你没办法,你被他卖了,也会死心塌地地维护他。”,“啊?”古玉张大了嘴巴”“,爷爷,你为什么说夏想是傻瓜?他哪里傻了?真是的,我生气了!”,古玉说生气就生气,把脸扭到一边,不理老古了。老古当年再横刀立马,再威风,在孙女面前也只好低头”嘿嘿一笑”就向夏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夏想劝劝古玉。
夏想一笑”还没开口,突然汽车就来了一个急刹车”他的头一下撞在座椅上,习机低沉的声音惊叫了一声:“出事了……”
卷二 坝县风云 第920章 火大,旧事
下车一看。出了严重的车祸!
汽车和一辆奥迪迎头相撞,很惨烈,水箱破裂,风片散落一地,零件到处都是,车头还呼呼地向外冒水汽。
老古带来的奥迪车,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牌照很普通,款式也很普通。夏想也就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老古退下之后不喜欢张扬——不过正常行驶怎么就撞了车?他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一方的车是正常行驶,对方的车是逆行,怪不得会迎头相撞。
夏想怒了,上前拉开对方的车门:“你怎么开车的?懂不懂交通法规?在国道上逆行,太胆大妄为了!”幸亏是拐弯处,车速不快,否则肯定会出大事,他当然怒不可遏了。
开车的司机膀阔腰圆,是孔武有力的类型”一看就喝了酒,醉醺醺的样子,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摇摇晃晃从车上下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脸,一见出了车祸,突然就变了脸色,上前就一脚踢在车门上,顿时就踹出一个大坑。
“妈的,什么玩意儿,敢招我的路?知道车上坐的是谁不?赶紧先赔礼道歉,再赔偿损失旧万元!”司机骂骂唰咧的还不算完,伸手就要去推夏想,就想动手打人。
夏想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一市之长,轻易不会没人动手,他就后退一步,十分威严地说道:“住手!你是哪个单位的,车上还有谁?”
夏想到底是资深官员却”就算他平常不摆官威,在上位久了,也会养成官威没威仪,一句话说出顿时让司机清醒了几分,站住不动,上下打量了夏想几眼”有点犹豫了。
但正应了一句老话,构眼看人低,何况他又醉得不成样子还有一句老话说,酒壮怂人胆,也是他一向嚣张惯了,只认车牌和警车开道的威风,不认人,就根本没想眼前的人是谁,就又气势地冲夏想一伸手:“你又是哪里来的?我是谁你管不着”你的车撞坏我的车,就得赔钱!”
萧伍的车停在了前面,想过来被夏想的眼色制止了。
“怎么停车了?”从车上又下来一个人,q来岁,脑满肠肥都满脸的不耐烦没傲然:“怎么还不来,局里还在等我开呢……,……谁在大呼小叫,有没有交警谁的车都敢拦?问问他是哪个单位的给他们领导打电话,这这尴……”
夏想冷眼旁观,他已经看到汽车的前招风玻璃竖立的通行证,上面写的是“天泽市国土货源管理局”,又看了一眼车牌照,心中就有了底,对方八成是国土局局长董晓明。
其实夏想来天泽市之后,心中虽然没有非要没陈洁变刮分权力的想法但该他管辖的一摊儿,他也不愿意让别人插手,身为市长,权威也言容侵犯。
大部分副市长、各局局长都还算配合工作,至少表面上都做到对他的尊重汇报工作、请示工作多面面俱到,也让他挑不出理儿。他并不要求所有人都完全服从他的命令至少大事上过得去,大面上符合规矩就一切好说,如果有人非要找事,他也不是没有手腕。
也确实有极少数几个局长对他漠然视之,既没有主动向他汇报工作,还事事越过他直接向陈洁受请示,董晓明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在夏市长来到天泽市上任一个多月了,除了在公开大会上和董晓明算是远距离见过面之外”还没有过任何一次私下里的接触,今天,算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面就以撞车开头,夏想心想好一个董晓明,虽然姓董,但一点儿也不懂事。
董晓明也喝了不少酒,站在远处,先看车牌,一看京城的普通车牌,就更有底气了身在党政机关的人”最先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排场看车牌,因为排场决定级别,车牌决定地位”既没排场又没有车牌,肯定是可以欺负的平头百姓。他今天喝多了,又被人高马大的司机招个正着,就没有认出和司机对峙的人正是新任的夏市长。
司机刚刚被夏想吓了一愣,现在董局长下车,口气也很大,他的底气就又十足了,伸手就又要抓夏想的衣领”不料手刚一伸出,就感觉后背一阵巨痛传来,一下收势不住,顿时捧了一个构啃泥。老古的司机一闪身就来到了夏想的身前:“夏市长,动手动脚的事情让我来,首长有吩咐,只要不打死”怎么打都成!”
得,夏想明白了,老古的司机肯定不是一般人,起码也是持种兵的身手。平常老古才懒得和一些阿猫阿构计较,但今天他本来就气不顺,对方好死不活地非要撞到枪口上,只能怪他们倒霉了。
本来还想靠市长的威风震慑一下董晓明,现在看来也不用露面了,夏想一点头,转身又坐到了车里。
老古果然一脸怒气:“来散心也有人添乱”我老是老了,但也不是什么猫猫构构的东西都能招路。”
老古生气了,事态很严重,夏想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古生气,就知道老古生的不是董晓明的气——毗以董晓明的层次根本入不了老古的眼毗——老古生的还是他的气,只不过很不幸,董晓明成了出气筒罢了。
夏想以为老古只是让司机教训对方一顿,不料司机将董晓明的司机打倒之后”又大步向前”扬手打了董晓明两个耳光!
当场就将董晓明打晕了!
董晓明捂着脸”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实,愣了片刻,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喊:“打人了,打国家干部了,快报警!”
也不知是谁报了警,董晓明话音刚落就警笛声大作,片刻之后就来了三辆警车将现场团团围住。
夏想见老古不动声色,就说:“我出面处理一下?”
老古一脸不满,摆手:“天泽市是你的地盘,我就不能伸伸胳膊踢踢腿了?你就歇着好了不用抛头露面了。”
警*察七八人刚将现场围住,董晓明就冲为首的警*察一顿告状”警察正准备将老古的司机拷起来,忽然一辆军用大卡呼啸而至,从车上跳下来力多名士兵,二话不说将警*察推到一边然最围着董晓明没他的司机就一顿暴打”打人还不算,还砸车,将车砸得稀烂。
警*察们面面相觑,不敢向前一步。警*察怕大兵”知道部队都的人都有来历,他们惹不起。惹不起就只能躲得起了,所以只好眼睁睁看着董晓明被打得哭爹喊娘。
围殴,大概持续了不到两分钟,董晓明的汽车就被掀翻了车一翻不要紧,后备箱一打开,从里面散落出了一地的纸片,风一吹,刮到了人群之中。
人群之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钱!一百元!”
整整一袋子百元大钞,目测之下少说也有旧万元之多!一个局长的专车的后备箱有旧万元现金好一个国土资源管理局!
夏想也没想到老古一怒,拿董晓明出气还有意外的收获,他本不想一来天泽市就先拿人事问题开始,但现在撞到了他的手上,他不严惩贪官,也不是他的性格。
“陈书*记,红旗大街路口发生交通事故是国土局局长董晓明妨碍了部队任务,被掀翻了车,车的后备箱有大量现金,洒了一地,现在有不下几百人围观您最好亲自处理一下。,,夏想直接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陈洁安,打给谁都不放心,他又不了解裴一风的为人干脆直接将球踢给陈洁叟,“我正好路过没有时间处理了,要陪京城的客人。。。。事态紧急,传扬出去,市委市政府的面子就都丢尽了!”
陈洁变一听,暗骂董晓明是头驴,怎么被夏市长抓了现行?真是蠢到家了。她更清楚夏想亲自打电话给她的用意,他要置身事外,就看她如何处理没善后了。
夏想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在军人的掩护下,换了一辆车后,从容离开了现场。
车祸发生的地点在国道上,估计董局长也走到下面游玩去了”玩得不亦乐乎之后,急着回市里开会,结果酒后驾驶,就倒了大霉。也活该他倒霉,要是他撞的是别人,就是别人倒霉了。
打了人,掀翻了车,老古的心情明显好多了,不一会儿到了大草原,他的脸色终于舒展了,一下车就对夏想说:“小夏,陪我骑马撒撒欢。”
“爷爷,你老胳膊老腿了,别捧了尴这……”古玉不肯茶应。
还是夏想了解老古:“老古当年横刀立马,现在不横刀,立马还是没问题的。古玉,你也来,跑上一圈。”
古玉穿的是牛仔并、长筒靴,打扮很干练,被夏想一鼓动也就心血来潮:“好,骑就骑,谁怕谁。”
三人就雇了三匹马,夏想也没当自己是市长,只当一名普通游客,照常花钱,还好,今天出门带了千把元,要不就糗大了。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三人信马由缰,慢慢地来向草原深处。夏想一瞬间就蓦然想起了几年前的坝县,他和曹殊薰共骑一马,正是情义缠绵之时,就遇到了连若菡。
现今他和古玉并肩骑马,老古一马当先,将他们远远抛在后面,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给他没古玉留出空间。天,蓝得迷人,草原,静得迷人”古玉,却又漂亮简单得迷提。
“我陪爷爷在欧洲散心,也辞了领导小组的工作,在欧洲一个小镇住了两个月,真放松呀,日子悠闲得没流水一样,又散漫又快乐,我,……这”古玉依依不舍地看了夏想一眼,“我想去欧洲定居了,不过又有点舍不得你,虽然我知道你身边不缺我这样的一个傻丫头,你不想我,可是我想你。”
古玉就是古玉,简单并且单纯得惹人生怜。
“想去就去好了,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夏想说得轻松,实际上心中也是不舍,但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他给不了古玉明天,就不能耽误古玉的青舂岁月“只要你开心就行,不管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活得快乐才是人生的最大追求。”
古玉眼睛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嗯,我还没有完全想好,让我再想一段时间好了,说好了你不许想法超我来,也不许哄我留下去,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好不好?”
想无言以对,古玉就如一股清风,来去自如是她的个性”她想留恋,就在你身边盘旋不定。
她想离开,就让她来去无踪好了。
“老古是生我的气了?,,夏想就主动挑起了话题,也好解答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是有点。”古玉不是不会说谎是她在夏想面前,似乎从来都表露最单纯的一面,“爷爷还和吴老爷子吵架了。”
“啊NP夏想吃惊不小,如果说老古生他的与可以理解,但老古没和吴老爷子吵架就太出人意料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家老古和吴老爷子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往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告诉你说,爷爷其实不是真正生你的气,是生吴老爷子的气,他总认为你被吴老爷子给骗了”,是被美人计给骗了。”古玉脸一红都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那我算言算用美人计骗了你?”
小丫头别看娇羞别看单纯,也有她诱人可口的一面,夏想就被她的娇艳挑逗了一下,不免情动:“你也学坏了家古玉,可不比以拼了。
“我都是女人了好不好,又不是小女孩家有什么坏不坏的?再说你是男提,你比我更想那个事情家不是我用美人计勾引你,是你哄骗了我。我告诉爷爷去……这”古玉的杀手铜就是要把她没夏想的事情告诉老古,用来吓唬夏想。
不料今天没有吓住夏想,夏想只是淡然地一笑:“老古已经知道了。”
“啊,真的假的?你别可骗人,我胆小,怕爷爷打断我的腿。”古玉一脸惊恐,看上去不象害怕,倒象是有意的诱惑,就连如夏想一样的好人也难免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毗古玉的天真和单纯,对男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诱惑。
不多时来到一片开阔地,放眼望去,全老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蒙古包,老古在前面停下马,哈哈一笑:“夏大市长,晚上住在蒙古包,怎么样?你公务繁忙,肯不肯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天?”
事情再大再重要,也没炎陪老古重要”夏想笑了:“老古,陪您没问题,不过我身上就带了一千块多要是钱不够花,别怪我。”
“哎呀,你可真小气。”古玉大呼小叫了一声,“我带钱来了,才不会花你一分钱。”
老古无奈地摇了摇头:“玉丫头就是心眼太直,你说什么她信什么,不被你骗了才怪。”
夏想就忙岔开敏感话题:“上次我也跟您说过,我是草根出身,从本质上来讲,还是倾向于市场经济,现在权贵资本主义已经露出了苗头,但如果只是简单的对抗和压制,反而会造成敌对,而且又可能收到相反的效果,合作和同化,才是最适合我来的一条道路。”
“大道中间,不落两边——说白了就是中庸之道,大道理我也懂,别以为我是大老粗。”老古下了马,牵马而行,“主要是你太气人了,现在好歹也是正厅级高官了”还想打擦边球,以最怎么收场?就算总理给你时间,我也迁就你一次,你以为吴家会原谅你?你以为家族势力会一直对你温情脉脉?他们翻脸的话,才真正吓人,包括你认为最爱护你的吴老头!”
“吴老头最老奸巨滑,也最有城府,夏想,和他一比,你还嫩多了,……这”老古越说越气,显然古玉所说的吵杂一事,十有八九是真,“吴老头不但有手腕有心机”还会骗人,他肯定在你面前又说活不了几年的话,是不是?”
“尴…………”夏想愕然,别说老古对吴老爷子了解还挺深。
“我去找他理论,结果他就跟我打太极,说东说西就是不说正事,我急了,跟他吵,他就装咳嗽,说他活不了几年了,就想把你扶上马再送一程就心满意足了,我早就暗中调查过他的身体状况了,医生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再活个刃年也不成问题!老狐狸!”
夏想无奈摇头,又哑然失笑,或许真如老古所说,吴老爷子身体状况还好,但医生所说能活力年纯粹就是信口开河了,老爷子的年龄,身体现在好,不代表明年就好,提老了,用风烛残年来形容确实贴切,一阵风吹过,也许人就没了。
当然也不否认老爷子在他面前打打悲情牌,耍耍心眼,政治人物,一生就是在揣摩别人心思,让别人跟着自己的思路来,夏想可以理解老爷子的一番苦心。
当然,他也理解老古的良苦用心,但老古性子直,军人出身,论心机没言语机锋,肯定比不过一直玩弄权末的吴老爷子。老古火星乱冒,肯定是在吴老爷子面前吃了憋。
晚上就住在了蒙古包中,三个人要了三个小包”相当于每人一个单间。晚上吃了蒙古特色的饭菜”夏想和老古都喝了点酒。他一直想问老古总理对他的看法,但没有机会开口,因为老古也许是喝多了,总是说起他当年的事情,也提到了他没吴老爷子之间不愉快的过去。
夏想才知道怪不得老古对吴老爷子愤愤不平,原来当年吴老爷子曾经出手阻挠过老古的升迁。。。
卷二 坝县风云 第921章 决心,发作
时间已经久远了,就连老古也记不清当时怎么和吴老爷子就成了对手,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老古在一次重要的提拔时,眼见就要顺利通过,吴老爷子突然就横插一手,横加阻挠,结果就让老古败垂成。
“要不是吴老头,我就是军委副主席了,当一届国防部长也没问题,后来我没有报复他就不错了....”老古喝多了!说了不少陈年10事,也让夏想了解到了一些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
对于老古和吴老爷子之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矛盾,夏想只是姑且听之,几十年过去了,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了,不必揪住不放,他最关心的是总理的态度,不过老古显然有意吊他的胃口,就是不说,他也就没再追问。
临睡觉前.分别接到了徐子棋和彭云枫的电话!说是董晓明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肋骨也断了几根,肥头大耳的脑袋真成了猪头一样,已经住院,在送上医院的途中,哭得一塌糊涂.就差满地打滚了。
现场也被控制了起来,陈书记勃然大怒,市纪委也介入了调杳,据说.现金不止10万.好象有20万之多,而且还有许多名酒名烟,听说其中有一种烟叫八四高度,每盒高达2000元。
一个月收入不足2000元的局长,车上有20万现金,喝400元一瓶的酒,抽四元一盒折合十元一根的烟,是个什么概念?关键是当时钞票散落了一地,不但被围观的群众抢走一部分,还被无数人和来往的车辆看个正着!
老古估计也是多少年没和小人物一般见识了,董晓明也是倒霉催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撞老古的车,确实是活腻味了。本来夏想对他的势利眼也不太满意,但还没有想到非要拿他如何,现在他自己找不自在,夏想就决定高高举起屠刀。
本来夏想来到天泽市之后,心性收敛了不少,尽量不再嫉恶如仇,但骨子里的正气感还是让他在亲眼见到董晓明的嚣张和腐丵败后,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一个国家干部,正常的上班时间喝得醉得不成样子,司机也是酒后驾车,逆行撞车后,还狂妄地乱喊乱叫,哪里是党员干部形象?活生生一个土匪!
夏想不希望他治下的干部有多廉洁奉公,但至少也要自律,也要在公众面前维护形象。他甚至可以容忍包大光的所作所为,但绝对无忍受一个才是处级的国土局长,一根烟要十块,一瓶酒要四五百元.光是车上就随时携带20万的现金.不是贪丵污腐丵败分子就怪了。
怪不得百姓常说,一顿饭吃头牛,下面坐栋楼.太形象了,一瓶酒就四五百元,吃一顿饭能少了两三千元?
而且天泽市又是全省倒数第一第二的穷市!
夏想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想振兴天泽市的经济.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他再努力.再迁就,也填不满一些贪官污吏的血盆大口。
查,把董晓明查一个底朝天.杀鸡敬猴!
正好也借此机会考验一下彭云枫的办事能力和忠诚度,他就直接给出了指示精神:“准备提交政丵府会议,对董晓明提出通报批评,同时强调身为党员干部.要严格自律,凡是有贪丵污腐丵败行为的.绝不姑息。”又一停顿,说出了重点,“在政丵府内部设立举报箱,欢迎互相本报贪丵污腐丵败行为.对重灾区要特别照顾,发现一个,查处一个。”
所谓重灾区是指国土局、烟草局、工商局等实权的大局.也是最容易滋生腐丵败的部门。
彰云枫就立刻听出了夏市长的暗示,但还是不放心,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夏市长,您别怪我多嘴,董晓明不但和陈书记关系很好,他的后台据说是一位副省长...”
“云枫,在我身边只要记住一点.向前大步前进,不用看身后......”夏想不多解释,用人,就要用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如果点不透就不用.毕竟身为市长,在市委大院里,从来不乏主动靠拢的人。
夜凉如水.深秋的草原上,寂静如斯,只有虫子的低鸣和皎洁的月光,夏想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刻,却又睡不着,就出来散丵步。
老古的帐蓬正好将他和古玉隔开,现在已经黑了灯.应该是已经睡下,古玉的帐蓬还亮着灯,影影绰绰似乎还有人影在动,看来还没有睡。想了一想,他还是没有走向古玉的帐蓬,中间隔着老古,万一老古突然冒出,就丢人了。
在外面走了几步,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就又返回帐蓬。刚一进门,突然一个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夏想自然而然就身体一动,闪到一边.一伸手就将黑影拦腰抱住:“不许动!”
“就动!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体香入耳入鼻,不是古玉又能是谁?
古玉身子一歪.夏想没防备,就被她一下带倒.两人就滚在了地上,触手之处,古玉只穿了一件睡衣.里面却滑腻入手,是真空。
“我现在算不等美人计?”古玉不无挑逗之意.双眼迷离,声音微微颤抖。
“算,美人如玉,心机如海,男人都难过美人关。”夏想只一伸手,就将古玉身上的睡衣褪下,露出了里面如玉一样的雪白肌肤。
月光透过窗损照进房间,正好落在古玉的之上,美如梦幻,让她的整个人都焕发出圣洁的光辉。月夜,野外,宁静.夏想从未有过如此的经历,只觉如坠梦中。
古玉的声音呓语一样:“我们好好度过一夜,好么?也许是我最后一次陪你了,等我出国了,就很难再见到你了,我会拼命想你的刁”
古玉流泪了,也是她第一次在夏想而前落泪,伤心而落寞,比烟花还美丽。
夏想就拥住古玉.觉得怀中的女子的身躯柔软而温暖,却有一种离他逐渐远去的冰凉。他心中也有不舍,但又真的无给古玉任何承诺,古玉和连若菡不同,和肖佳也不同,她心中装不下太多的沉重,她想要的生活散漫而随意,也许就如一朵浪花,只求一瞬间的灿烂.快乐了,开心了,就足够了一夜,夏想和古玉抵死缠绵.谁也不担心惊动了老古,在寂静而空旷的夜晚,天地似乎融为一体,时间也一时远去,只有两人相依相偎的温存!
天亮的时候,都没想到老古起得早,古玉还没有来得及回自己的帐蓬,就听到老古在外面说话:“小玉.起来没有?”
呀,暴露了.古玉赶紧穿上衣服.冲夏想做了个鬼脸,眼中有疑问和紧张。夏想冷静一想,小声对古玉说了几句,古玉连忙点头。
老古正在外面纳闷,夏想就从帐蓬中走了出来.还假装镇静地伸了伸懒腰:“老古,昨天被你掀翻的董晓明.有重大贪污受贿的嫌疑,我决定严加惩处,绝不手软.不过听说他有副省长的后台?”
老古果然被夏想成地转移了注意力,就跟着夏想向旁边走去.边走边说:“副省长?你会怕一个副省长?我看你连范睿恒也敢碰一碰,要是连一个副省长也能让你退缩,你就不是我认识的夏想了。”
“但我州来天泽市,不想闹出大动静,安定团结最重要嘛....”
“就这穷地方.还安定团结?我看是一滩死水才对。”老古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夏想谈话的间隙.古玉和一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就回到了自己的帐蓬......吃过早饭,夏想又陪老古和古玉游玩了一上午,因为亲身体验的原因,他对天泽市的草原游也有了切身的体会,觉得优点不少.缺点也有很多。
一是规模不够大.除了骑马、羊拉车、射箭还有空中滑翔等有特色的项目之后,其他项目有太多重复和没有创意的地方,也就是说,粘度不够,除了天气凉爽可以避暑之外.黄金季节一过.立刻一片萧条。
现在已经是最后几个旅游团,草开始枯黄,草原的萧索期正在来临。
如何让冬天的草原也成为旅游热点,是一个富有挑战性的难题。
滑雪是一个不错的思路.同时,草原旅游文化节可以拓宽草原旅游的季节局限性,因为东北每年的冰灯节也能吸引大量的游客,可见寒冷也阻止不了旅游的热情。
冬天的草原没有游客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没有好玩的项目。
夏想慢慢就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中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后,接到徐子棋的电话,将一些请示工作的会面都向后推迟了一两天,市委之中没有什么大事,董晓明事丵件现在是天泽市委人人都在谈论的头等大事.市委办公厅和市政丵府办公室都接到了陈书记的指示精神,禁止传播,禁止新闻记者采访,禁止造谣生事。
从徐子棋的口气中夏想听了出来,董晓明事丵件.确实给平静的天泽市带来了轩然大波,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到了一滩死水之中,一声巨响之后,会从水底之中泛起多少渣滓,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到真相。
下午.老古准备返回京城了,夏想就一路送到他高速。到了高速口,前来接夏想的专车已经在徐子棋的带领下,等候了多时。老古和夏想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听其言,观其行。行事见于当时,是非公于后世,当记住一点,一切属于人民,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依靠人民,一切归于人民........夏想明白了,以上的话.是总理的淳淳教导,也是总理的立场。
重点就在听其言观其行上,总体来说.总理还是宽容并且旁规的立场.对他既有宽容之意,也有放手之心,一切,企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和吴老爷子的极力拉拢不同,总理的立场,恐怕还是多少对他有点失望,或者说,不太放心。
也没办,他走的就是一条钢丝,现在才迈出第一步,必须要保持一个平衡.否则就容易失衡.就会掉下悬崖。
古玉没说什么.只是地挥动着小手眼里含着泪水,似乎是要告别一段过去一样。夏想的心情也不是很好.送走老古和古玉.上了车就一言不发。
徐子棋多少也摸透了一点夏想的心思,也不多问,让司机直接开车回市委。
一到市委,夏想就体会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紧张气氛.他还没有坐稳.就被一个电话叫到了书记办公室。
今天的书记会与会人员稍多,陈洁雯、夏想、吴明毅之外,还有纪委书记皮不休、政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裴一风.同时市委秘书长陈天宇与参加了会议。
人人都一脸凝重,可见事态严重。
夏想坐在第二位.上来就问了一句:“是因为董晓明的事情?陈书记是什么意见?”
“内部处理,控制事态扩大,站在维护天泽市安定团结的政治高度出发,谁把事态闹大.谁就是天泽市的罪人!”陈洁雯的态度十分坚定,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夏想一直在避免和陈洁雯有正面冲突.认为凡事都可以留有余地的解决,但现在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坚持原则不动摇,否则有悖他做人的底线。陈书记大义凛然地说是一切为了大局.正是典型的官僚作风.真是为了大局,为了百姓利益,就不会出了事就捂就,盖就想息事宁人!
裴一风也急忙附和:“事情传了出去,影响不好,不利于天泽市对外的形象。本来天泽市就是一个穷市,外人一听.好家伙,一个国土局长就随身带着20万现金还抽十块钱一根的烟,天泽的老百姓还有外界会怎么看待天涂市委市政丵府?省领导会怎么看我们?我们年年顶着穷市的帽子就已经够丢人了,别再自己揭自己的伤疤了。”
皮不休手里拿着一根烟,一直放在鼻子下面嗅,却没有点燃,估计也是陈洁雯不允许在开会的时候抽烟的缘故,他摆出了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现在各局的局长,还有机关的头头脑脑,谁没有一个小金库?谁平常不抽点好烟喝点好酒?因为一点小事就打击了一位党培养了多年的干部的积极性,也太没有人情味了。我的意见是,内部处理,口头警告。”
他本想先从经济层面入手,慢慢利用市场经济为扛杆,撬动市委主要党政干部的利益和立场,并不想和在郎市一样,一上来就在市委内部利用人事问题大做文章.但现在看来他错了,天泽市死水微澜,但暗中潜藏的激流也是一咋,巨大的旋涡,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其中,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打破潜规则。
他原本是想和光同尘,但从董晓明事丵件上就得出了结论.他如果不露出铁腕的一面,他的执政理念.别说会在民间受到阻力,就是在市委大院和市直机关,就别想得以推行!
董晓明不倒,正义得不到伸张,也事关他能不能在市委立威。
“20万元的现金从哪里来?高档烟酒是谁送的?中间有没有权钱交易?一个局长,上班时间喝得醉得不象样子,还在公路上逆行撞车.成何体统?出了这么大的事桔,还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天泽市委的风气什么时候才能拨乱反正?”夏想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道,他的语气严厉表情严肃,就让在座的人都吃惊不小.“我不能容忍天泽市有这样的酒肉局长.必须严惩!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树立良好的工作态度,不足以警示所有的党政干部!”
夏想的话掷地有声.又无比激昂,不但裴一风和皮不休惊讶得目瞪口呆.就连陈洁雯也是一脸惊愕,不敢相信来到天泽市之后一直温和的夏市长,怎么就突然之间发作了?
董晓明事丵件,没有人知道夏想也有份儿,都以为是董晓明倒霉遇到了执行重要任务的部队,却不知道当时夏想正坐在了车内,将现场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还和董晓明的司机有过短暂的交锋。都以为可以瞒过夏想,哪里知道.夏想对董晓明的狂妄早就有了切身体会。
“纪委没有收到相关的举报,不能只凭车上有20万的现金就认为我们的党员干部不廉洁。”皮不休是夏想见过的最不象纪委书记的纪委书记.别的地方的纪委书记多半严厉而冷峻,他倒好,一脸老好人的笑容,一开口,就是竭力为董晓明开脱,纪委对所有干部的财产都有纪录在案,也时刻听取干部群众的问题反映,董晓明同志在百姓中间的口碑还不错,廉洁自律.除了爱喝酒之外,基本土没有大的毛病,市委对他的评价也是认真诚恳......一个抽10元一根的烟、随身携带20万现金在上班时间还喝得醉得不成样子的局长,居然还廉洁自律,还是从堂堂的纪委书记的口中说出,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夏想差点要拍案而起了。
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发作,而是向陈天宇使了个眼色....
卷二 坝县风云 第922章 第一把火
夏想经历过郎市的历练,也见多了官场之上官官相护的无耻和颠倒黑白的脸厚心黑,想想也觉得他都做到了厅级的位置,还当了一市之长,到现在还不能容忍官场上的潜规则也是一件怪事!有多少人不同流合污能当上市长?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触动了无数贪官污吏的利益,却始终没有被他们打败,如果不是他有深厚的关系网.并且聪明地借势借力,他早就被打倒无数次了。
他可以允许下面的人手脚稍有不干净之处,但不能容忍他们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凡事都有一个底线,身为党员干部,身为国土局的局长,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形象,嚣张得如同土匪,败坏的不仅仅是天泽市的形象,也是所有国家干部的形象。
夏想想借助市场经济的扛杆带动天泽市的改变的策略,是要变一变了,由外及内是温水煮青蛙,比较温和,符合天泽市的现状。但老古的意外到来,一怒之下就掀翻了董晓明的车,竟然引发了一场官场大火,如此一来,就有必要内部外部同时下手了,两手都要硬!
外部是温水煮青蛙,内部就是刮骨疗毒了,而且经过几次的试探和接触,以及不算激烈的较量夏想已经可以看出,天泽市的现状不论是从外部还是内部.单一突破的话,可能很难,只能里应外合,才有可能打破保守和固有的落后观念,带来新鲜的空气。
陈天宇自从进来之后一直没有发言,夏想的眼神一流露他就立刻心领神会,拿出了一份材料,翻了翻,不紧不慢地说道:“正好我手中有一份西丁村村民反映情况的材料对目土局征用他们的土地表示了不满,认为违反相关规定,村民,00人联名告状,都被国土局压了下去…”
陈天宇的声音不高,语气很随意,话一出口,却让空气无比地凝重,陈洁雯脸色一寒皮不休脸色阴沉,裴一风表面上镇静眼中却有怒气一闪,就连吴明毅也是一副不自在的表情,借喝水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都知道栋天宇是夏想的急先锋,就让所有人都心中不安,陈天宇所掌握的情况是夏想的授意,还是他自己无意中得到的信息?
西丁村的地皮问题,重点不在征用时的违规上面,而在于征用之后的用途上。陈洁雯心里有数在座众人之中,除了夏想和陈天宇之外,都心里有小九九,因为国土局征用地皮,确实有强行征收的嫌疑,压低了价格,但如果仅仅是低价和违规操作两个方面,不足以让陈洁雯也心中惊慌,而是因为征用的地皮全部用来建造了高档别墅群!
最早国土局是利用该局干部职工集资建房之机打算为该局领导建成10余套带有顶层阁楼的“联体别墅”,每套建筑面积250平方米。但在建造之初又突然改变了图纸,将10余套联体别墅增加为20多套.不但国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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