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宋冬野六层楼的意义住户纯住宅1楼以前是保安室,现在变成了活动室每天晚上都有打麻将的一玩就是后半夜下天开窗户

我的女儿年前经过很扎实的媒人介绍(媒人有我亲二姑有我姑奶奶;还有我姑奶奶她女儿)这么扎实的媒人不能说
我的女儿年前经过很扎实的媒人介绍(媒人有我亲二姑有我姑奶奶;还有我姑奶奶她女儿)这么扎实的媒人不能说什么了吧,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男孩年前结婚后以每天晚上打麻将晃过年前,没有发生什么。年后矛盾出现,不搭见我女儿,去哪里也不让跟着还说你去我不去,反正就是不理她,再后来我女儿感觉在他家没有意思老是一个人,就上班了,但是他们一家人就跟着都说她风言风语,我自己孩子怎么样心里有数,气不过我们双方见面对口,(后来知道他们大人跟踪我女儿)你想想我女儿当时才17虚岁知道什么啊,没有心机光是贪吃贪玩,他们没有事实证明说是听说的,我们一气之下把孩子带回家,那是6月份,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找人来叫,赔礼道歉,说男孩改好了不会向以前那么冷淡,第二次来了一听一见还是那样,我女儿就没有跟他们回去,他们说他孩子让他们教育烦了就出门上北京了,干什么不知道(后来知道他去北京看病去了)就这样一直到现在,八月十五也没有来,前天有来人说合,他们是什么人啊,还扬言人不走就退礼金,要不就起诉,我们是受害者啊。我们该怎么办?
律师回答(2个)
结婚后,彩礼钱可以不退。
无效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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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烤摊前 我们每个人都现了原形
纪录片导演陈英杰对烧烤的记忆是长在耳膜上的。那是九几年,他跟几个哥们儿吃烧烤。有个人点了烤鸡翅,一整根那种,他现在还记得那个朋友嚼鸡翅的声音—— " 碰到脆骨是嘎嘣嘎嘣,吃肉又是吧唧吧唧。"当时在场的还有王海龙。2016 年,王海龙提议拍一部烧烤纪录片的时候,当时,他和陈英杰正好又在簋街撸串。没过多久,陈英杰的微信签名变成了:" 最牛逼的烧烤在哪儿?" 他也带着 6 个导演组跑了全国 32 个城市的 500 多家烧烤摊铺,真正见识了中国烧烤江湖中的食物、人和故事——中国首部烧烤专题纪录片《人生一串》也由此诞生。尽管中国人长期迷恋烧烤,却从未有人专门为这种 " 主流又非主流 " 的饮食做过记录。在团队的另一位导演张岳明看来,《人生一串》想做的就是 " 让没有话语权的烧烤获得自己的声音 "。6 月20 日,《人生一串》正式在 B 站上线。短短的 6 集收获了超过 3300 万的点击量,还有两万多人在豆瓣为它打出了 9 分的高分。" 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版深夜食堂。" 网友们在发出感慨的同时,也将自己当成食客,深深地投入其中——《人生一串》每集的结尾,都会看到他们发出的弹幕一排排地飘过屏幕,上面写着:感谢款待。度过了和烧烤相伴的一年多,陈英杰已经 " 短时间内不会特别想吃烧烤了 ",但他依然为我们讲述了这些日子留在他心里的 " 烧烤传奇 " ——文 ? 麦子编辑 ? 金石质朴全中国遍地烧烤店,但要在里面挑出最好吃的,首先要回避大城市,其次,不要相信美食点评 APP。倒也不是说大城市没有好吃的烧烤。但很多东西到了北京上海这种一线城市,味道总会变得趋同。烧烤,还是要回到发源的地方才最纯正。东北是烧烤重镇,但在沈阳,我们看到的大多是一条龙服务的音乐烤吧,歌放得震天响,小年轻闷头吃,没有那种烟火气。可如果到了三里桥,情况就不一样了。三里桥是辽宁海城的一个 " 烧烤村 ",全民烧烤,隔几步就是一家烧烤店,基本全是用姓氏、绰号来命名。在这儿有个说法 "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就要吃烧烤 "。?三里桥到处都是这样的烧烤店三里桥干烧烤是有先天优势的。它原来是个屠宰村,负责供应海城的肉类。把肉送出去,下水就留在这里,所以这里最特色的就是烤猪心管、护心肉。烤心管并不稀奇,但只有在这里能吃到整条烤的心管。在三里桥,烤心管的师傅起码得练个几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管放到火上的时候,会收缩起泡,吱吱发响。听到这个声音,再烤个三五秒就是口感巅峰,吃起来酥酥的,脆脆的,越嚼越能吃到一种奶香。?烤猪心管 图 /《人生一串》三里桥烧烤现在已经烤出名气了,每天都有从沈阳、大连专门去吃烧烤的人到了这里,不用特别挑去哪家,水平都差不多,看到人多换一家就得了。四川人也爱吃烧烤,在四川,有这么个说法——天下烧烤看宜宾,宜宾烧烤看巡场。巡场是个小镇,开车从宜宾市区出发,沿着 308 国道向南走四十多公里就到了。巡场当地的烧烤都是生烤,不腌不煮,大小火交替,大火出香,小火入味。在这儿,我们吃到了闻所未闻的巡场烤猪鼻筋。猪鼻筋就是猪的鼻梁筋,一头猪身上只有两根。巡场最早把猪鼻筋拿来烤的是 " 单四烧烤 "。一代老板姓单,在家排行老四。1992 年,做卤肉生意的单四在猪鼻子里发现了两条筋,就试着拿来烤了烤,没想到就火遍四川了。猪鼻筋看起来很软,表面有一层胶质,但嚼起来脆,会有咔咔咔的声音。烤完的猪鼻筋蘸着巡场特色的花生和芝麻干料,又香又弹。当地人有多喜欢吃猪鼻筋呢?据说有一回,三个人吃了整整 820 串猪鼻筋。?又香又弹的猪鼻筋 图 /《人生一串》还有山东。当时我找选题的时候就想着山东必须有一个,海鲜也必须要出现,所以就决定沿海走。但青岛旅游业太旺,也有烧烤一条街,但那是个以坑人宰客出名的地方。同样是海滨城市,比起青岛、威海,烟台就更本地化一些。在烟台,我先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 阿宋烧烤 " 的门口房子低矮,胡同昏沉,门口还有亮着 " 海洲旅馆 " 的霓虹灯,特有市井气息。昏暗、小霓虹灯、小旅馆、小烧烤。我就循着这个路子去找,后来发现大家都说阿宋烧烤做得不错,就找去了。阿宋原来是搞音乐的,但艺术没能让他吃上饭,就开始干烧烤谋生。最早的时候在街头摆摊儿,用 35 块钱一个的炉子打游击,城管来了,随时想跑就跑,摊子都可以不要。阿宋告诉我们,他被城管收过 7 个炉子,有时候城管来收,他就帮城管拿,说 " 炉子烫,我帮你拿 "。阿宋这儿最有特色的是烤海肠。海肠关键是要喝到里面的海肠汁,为了保留这汪水,阿宋用的是烟台最地道的 S 形穿海肠大法。海肠会在炙烤中蠕动,等它快不动了,赶紧撒香料离火,汁水最足,味道最好。要想不浪费汁水,就要仰着头吃。? S 形穿海肠大法
图 /《人生一串》见过了这 30 多座城市的 500 多家烧烤之后,我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比如,名字和装潢特花哨的店一般不太行,要找那些名字比较朴实的,什么老五啊、单四啊,这说明这家店是有些年头的,因为,早先那时候的人没那么讲究,能做到现在,凭的就是真本事。毕竟,对于食物来说,什么都比不上时间的检验。单纯其实,拍烧烤,看上去拍得是食物,但拍的是食物背后的人。干烧烤的人不少都是 " 城市流民 "。他们恰好赶上八九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国企改革,没有工作和土地,烧烤是门槛最低的生意。只要费点心,总能活下去。见多了烧烤师傅,你会发现,那些干得越久的,不管他们料理人情世故有多么圆滑,对食物的心反而越单纯。这次出门找烧烤前,我就已经定好了有一家店必须得去:哈尔滨老太太烧烤。这家店的老板其实是个叫房久田的纯爷们儿,房哥自己说叫这名是为了更亲切。在哈尔滨,没人不知道 " 老太太烧烤 ",各种 " 老太太 "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房哥开的是第一家 " 老太太 "。这些年,房哥赚了不少钱,家里有大别墅,开陆地巡洋舰,戴着劳力士、欧米伽。现在,除非老顾客来,房哥已经基本不亲自上阵烤了,但看他亲手用铁签穿生鸡蛋的时候,那个细致劲儿,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生烤鸡蛋是房哥独创的。他小时候会把生鸡蛋扔到柴火堆里烤,生烤鸡蛋就这么来的。我们去的时候,房哥的老婆正在穿鸡蛋,因为必须穿生鸡蛋,所以穿了好几个都碎了。没办法,鸡蛋不能浪费,只能吃呗,所以她经常吐槽家里 " 上顿鸡蛋下顿鸡蛋 "。但房哥一上手,立马就不一样了,他干这事儿有诀窍,钢签得带点斜,转着穿,像打电钻,一点一点穿过,讲究极了。? 穿生鸡蛋可不是件容易的技术
图 /《人生一串》穿好的鸡蛋烤的时候,还必须小火,不然会爆。蛋黄的油脂被逼出来,蛋清有焦香,还带点儿卤的咸香,特别好吃。我们在宁夏遇到一个奇人宝子,专烤羊蹄,只用三种佐料:盐、辣椒和孜然。但他本人不吃孜然,原因是过去吃的太多了,胃给吃伤了。你想想,为了把那个味道掌握得精确,他愣是把自己吃伤了,这得吃多少孜然才能这样?很多时候,一提到烧烤,大家想到的就是肉,但有人烤素菜也能烤出门道。湖北宜昌环城北路的夜市上,有个 90 后姑娘,人称 " 茄子妹 ",发明了一种特色烤茄子。食材特别讲究,不能用北方的紫皮茄子,必须用那种青紫相间的本地茄子,这种茄子皮薄肉多水分少。除了茄子,还有蒜蓉酱料,那是茄子妹自己研究出来的独门秘方,每天准备食材的时候,她都自己在角落悄悄地调制,具体的配方连丈夫都不告诉。? 茄子妹与丈夫在湖南岳阳烧烤界,有个传奇,叫王阳历,是个退伍老兵,原来在济南军区当兵,后来转业来了岳阳老军工厂。因为厂子收入不高,就跟着当地的新疆人学了烧烤手艺。最初的时候,王阳历白天在军工厂上班,晚上下了班就卖烧烤,专烤牛油,一烤就是三十多年。他的店门口有个灯,下面是他自己的黑白照片。第一次看到真是慎得慌,跟遗像似的。但王阳历就把自己当成个 logo,觉得所有人都是冲着这张脸来的。老爷子很强势,也超自信,但在对待食物的时候,又特别虔诚。牛油就是公牛的胸口肉,每头牛只有五到六两,烤起来也相当讲究:火不能大,要用薄薄的一层火,调料不能多,什么鸡精味精嫩肉粉之类的全部不要,牛油放在火上烤,烤到一定火候要撒葱花,撒完葱花后要迅速用牛油把葱花包裹起来,这样高温才能逼出葱香。北方人来吃,要烤得嫩一点,南方人来,就可以烤得老一点——这些都是王阳历这些年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现在店里来了老客,王阳历还会亲自上阵,因为," 一把牛油带出一桌客人 ",马虎不得。我还记得大晚上的,在店门口的桌子旁,带着大金链子的王阳历瞪着眼睛跟我说,用心烤,以心得心,以心换心,你不用心搞,这辈子什么都搞不好。江湖这次,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拍到迄今为止我觉得最好吃的烤藕片。这家店在武汉,叫 " 翔彪烧烤 ",藏在一条小胡同里。他们用的是电烤,这也是我觉得唯一一家好吃的电箱烧烤。为了找到翔彪,我费了好大力气,但即便找到了,人家也没有那么愿意搭理你。翔彪非常任性,下雨天不烤、天太热不烤、心情不好不烤、打麻将不烤、输了钱更不烤。我们去的那天,是老板的外甥看店,他先给我们烤了几串藕,一尝,太惊艳了!这家的烤藕既有辣椒孜然的重口,还能吃到脆甜,最外面还是焦香的,特别棒。用来烤藕的是一台 1988 年出厂的电箱烤,烤箱里面不过四五排,每排只能烤十一个串。一般客人来,点十串送一串。生产力有限,客人一来,问要等多久,张口就是 "50 分钟、1 个小时 "。这不纯粹往外踢客人么?我问老板外甥,为啥不增加几个烤排。他说现在都不生产这种配件了,而且他舅舅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们想见翔彪一面,打电话给他,他说:" 一小时后见 "。结果等半天不来,接着打电话,说 " 一会儿就到 "。后来他老婆就让我们先去别地儿转转。转一圈回那儿,人去店空,打烊了。第二天再打给他,人说算了,别拍了。这些人就是不稀罕你去拍他,甚至以一种你无法理解的方式躲避你,他们压根儿不在乎这茬儿。烟台的阿宋也是,每天 11 点之后,如果还有人来,他有时候会故意说东西卖完没有了,这样就能尽早结束工作。这时候开始,他才能真正坐下来,自己喝瓶啤酒,从隔壁去打包一碗面或是一份小龙虾。每天不管多忙,阿宋都会留出给自己的时间,让自己别这么苦。我觉得这种不吝的劲儿,挺江湖的。很多干烧烤的人多少也都有点江湖气。最早的时候,大家都习惯在家吃饭,就算下馆子也是因为有事要谈。没有正事又不在家吃饭的人,都是不老实的人。他们未必是坏人,只是不安分。所以,烧烤店老板必须是狠角色,得能镇得住场子。在东北,有一句关于烧烤的顺口溜,叫 " 大绿棒子小烧烤,一世兄弟跑不了 ",大绿棒子就是啤酒,这句话听上去就挺江湖的。但在这片江湖中,最江湖的还是锦州。一到锦州,我们就被烧烤包围了。大街小巷全是烧烤店,还有官方认证的烧烤协会。别的城市,市中心的大广告牌放的都是奢侈品广告,在锦州,上面滚动播出的都是烧烤店广告。在宾馆办入住的时候,我们还没定下要去哪家踩点。我就跟前台聊天,请她给我们推荐。小姑娘口气可大了,直接问我 " 你要吃哪种?" 我说," 你很了解吗?" 那姑娘就告诉我,外地人吃米长大,锦州人吃烧烤长大。前台小姑娘给我们推荐了烤螃蟹和凤爪的老五。老五的店就在锦州餐饮中心福德广场那儿。广场上原来有个金鸡,嘴对着餐饮街,屁股对着锦州最大的红灯区。? 老五正在教徒弟烧烤老五烧烤每天有三波客流高峰,第一波是五六点下班的人,第二波是十点十一点吃完饭再来喝二茬酒的闲人。这顿烧烤,不解决吃饭问题,只负责社交功能。边喝边聊,不谈正经事,纯粹为消磨时间。最后所有人都累了、颓了,局也散了,第三波客人也该来了。第三波来的基本都是站街女。这整天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你别看老五瞅着瘦不啦唧,其实是个硬汉,以前黑白两道的头头脑脑都要敬他三分。现在来的人没那么杂了,老五也有点干不动了,有时会在店里喝着热露露玩手机斗地主。? 老五的招牌烤河蟹和烤凤爪我们在武汉汉口拍过一家烧烤店,老板娘也很传奇。用我们一位导演的话讲,就是 " 七八十年代的女权主义者 "。大姐原先是自行车厂的职工。80 年代,对一个爱穿喇叭裤、听迪斯科的退伍军人一见钟情。俩人处了 3 天,大姐说就跟过了 3 年似得,回家就果断离了婚跟了军人。90 年代国企改革,大姐两口子都下岗了,揣着 200 块钱就干起了烧烤。他们算是最早一波干烧烤的汉口本地人。那时候街边一溜 12 个炉子,只有他们一家是当地的。大姐夫妻俩还有个好玩的游戏,会互相切磋烧烤功夫,从刀法到调料,都要比一比。烧烤店一开始开在一个汽车站里面,晚上要锁门的。来吃的人总要翻墙进去,吃饱了再翻出来。能让人为了吃口烧烤翻进翻出,可见味道自然不会差。后来他们又搬了几次家,老伴儿也去世了,大姐现在还在一个农贸市场里继续卖烧烤。每天晚上,大姐烧烤摊前的队都排得很长。出摊前,她会自己在一个专门的房间调蘸料,那个房间没什么特别,只是一进门的地方,挂着大姐老伴儿的遗像。乡愁我们这次跑了全国 30 多个城市,在很多城市,你会发现,很多烧烤就是那座城市的一张脸,代表着那个城市的某种气质、经历和记忆。锦州人说自己是吃着烧烤长大的,武汉人也差不多。武汉人恨不得刚放下牙刷就在这儿吃,有点像 24 小时不间断的夜生活。在北京,大家都是晚上吃烧烤,一看都是刚下班。但在武汉,你可以在烧烤摊前感受到一种明显的 " 时差感 " ——有人一副刚起的慵懒样子,甚至还穿着睡衣,但有的人就是全套的西装皮鞋,明显已经上了半天班。不同时区的人聚在一起吃烤串儿就特好玩。网上关于武汉还有这么个说法,说它是 " 温州人的第二故乡 "。我们遇到了一个烤虾球的武汉大姐,她就是跟温州人学的手艺。大姐告诉我们,她下岗后本来是卖水果的,生意一直不好。摊子旁边是个很火爆的温州人烧烤摊。温州人的小孩一直被本地孩子欺负,大姐很护着那孩子。那家人回老家的前一天,跟大姐说,要是能在一天里学会烧烤,就把手艺全教给他。从那天起,大姐干了 20 多年烧烤。那一天改变了她的一生。更魔幻的是西昌。那里汉彝混居,有先天的野性,无视规矩无视时间表。他们把烧烤当晚饭,一天不分三餐,也许就吃这么一顿。在西昌,很多烧烤店都聚集在航天路上,它们大都是四五十块钱的自助,酒随便喝,肉敞开吃。晚上,航天路上的烧烤店里有人喝到满嘴胡话,紧挨着的航天中心里,每一项任务都要精确到毫秒。而航天路上的烧烤店之所以如此红火,正是航天中心里那些严谨的人把这条街给养起来了。在航天路上的小二哥自助烧烤店里,一个小伙儿喝了点儿酒,指着眼前的一盘烤小猪肉对我们说," 我在外面想家的时候,除了想我妈,就是想这个。"? 小二哥的烤小猪肉烧烤这东西就是这样,它不像其他美食,大家看看怎么做怎么好吃就完了。人一看见烧烤就会自然发酵出自己的回忆。所以,有一种说法是——最好吃的烧烤永远都在我家楼下。在扬州,有一家烧烤店叫 " 商老三 ",最早是开在扬州中学对面,是当时那里唯一的烧烤店,那时候一放学,学生就乌泱泱往那儿跑。扬中是当地很牛逼的中学,介绍我们去的朋友给我们算过,扬中每年的毕业生里有十个人会最终读到博士,所以,商老三烧烤店里吃出来的博士应该不下一百。后来,扬中门口也不让摆摊了,商老三搬了家,但来吃的人却还是那一拨。我们去拍摄的时候,就碰到了在商老三那儿吃了 20 多年的 98 届扬中学生。商老三记性特别好,现在还能一口说出十年没见的学生叫啥名字,外号是啥。要说商老三是扬州味道最好的烧烤,就算是有粉丝滤镜的学生,那也是不承认的,可他们还是要来这儿吃,因为," 很多时候,吃的不是味道,是感情。" 这是他们的原话。有个特文艺的哥们儿说," 我们心中的白衣飘飘的年代,手里必须要有一根商老三的烤串儿。"? 时不时有扬中的毕业生回来尝尝商老三的烧烤 图 /《人生一串》" 最好吃的烧烤永远都在我家楼下。" 在给片子写旁白的时候,我也把这句话写进去了,但这句旁白念出来的时候,弹幕里飘过了一句话:" 我家楼下的烧烤摊早没了,有的只是马路和汽车。"现实也的确是这样,在《人生一串》开播的时候,我们当时走过的 500 多个烧烤摊儿已经有近一半歇业或搬迁了。我们当时去宜昌拍茄子妹的时候,她所在的环城北路夜市就在面临改造,有一支当地的乐队每次演出完都会来吃茄子,我记得那个主唱当时说了一段话," 宜昌的很多美食已经消失了,我们每次来,看到茄子妹还在,感觉很温馨。如果再过十年这个地方不复存在了,茄子妹还会是很多人回忆里的符号。"这也是我们要拍这部片子的一个重要原因。记得当时决定开拍的时候,海龙说了一句话," 城市化会消融一些东西,改变一些东西。包括那些即将回不去、今后也不再来的街头烟火气。有些动人的东西走的快了些,我们要留个念想。"我们常说烧烤有烟火气,其实是因为它有灯、火、烟和好吃的。把这些表象都剔除掉,剩下的是人们向往实实在在的温暖和美好,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放飞自我,每个人都能在这里现出原形。没了这种烟火气,人生就是一段孤独的旅程。中国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烧烤?也许,这就是答案,就像我们在最后一集里写得最后一句旁白:" 这里有嬉笑怒骂,柴米油盐,人间戏梦,滚滚红尘。"原网页已经由 ZAKER 转码以便在移动设备上查看
你把人家文案又发了一遍,现在的小编真懒
没了这种烟火气,人生就是一段孤独的旅程。
这是我见过扎克里最精致的文章了
这个必须好评,纪录片文案也相当不错,开头的bgm颇有感觉
大家都在看城市的铁路记忆——中篇小说:铁道北
中篇小说:
距黄大辫去世还有三天,程逢逢趴在黄大辫耳朵边问,妈呀,以后你走了,我爸要找后老伴我该怎么办?黄大辫失神的双眼望着病房外明媚的春光,有气无力地说,你呀,跟人家处好了就多去几趟,处不好就少去几趟。你爸是个倔巴头,少惹他生气,到啥时他也是你爸。将来他老了,得病了,躺大道上,你当闺女的还能不管呀!
黄大辫躺在病床上已经两个月了,病情不见好转,反倒一点点加重。昨日她让大闺女逢逢推自己出病房,到医院院子里走一走,看到天气很暖和,整齐的榆树墙长满了翠绿的叶子,灰暗的心底里有了一抹亮色。不过她看久了就出现了重影,眼前像有无数个小鬼在跳舞,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阳间的饭吃到头了,她让逢逢推自己回了病房,费力地上床,斜身躺下,瞅着逢逢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在无声地哭泣。要说在这个世界上,现在最令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逢逢了,大学没考上,拿钱进了当地一所中专学校,毕业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进了本市商百大厦,人家却只接收档案,人却只能闲赋在家,给交养老保险,不给开一分钱。正好在医院伺候患病的黄大辫。
两个月前,黄大辫突然胸口疼痛,鼻子流血不止,到铁路医院检查,医生说是门脉肝硬化,必须要做手术,否则病情会越来越严重。之所以到铁路医院住院治疗,一是黄大辫弟弟黄元新在医院当电工,属于内部人,跟医院哪个科都能说上话;二是铁路医院也在铁道北,离家近,送饭照顾都方便。按说门脉肝硬化不是个短期内就能要人命的疾病,做个手术,把病源切除就行了。起初谁都没当大事儿,黄大辫还想治好了端午节回家泡米包粽子呢,黄元新还说大姐你放心吧,一个月保证让你出院的话呢。可是手术过后,黄大辫就日渐沉疴,活着走出铁路医院希望越来越渺茫。
给黄大辫做手术的大夫是从省中心医院请来的阚一刀。阚一刀名叫阚青军,技术精湛,大小手术做过无数,无一例失败,也挽救了无数人生命,人送绰号阚一刀。如今阚一刀八十岁,须发皆白,身体大不如前。阚一刀从省城过来,当晚病人家属设宴款待,希望明日手术顺利,争取手到病除。晚上饭店吃饭的时候,黄元新和黄大辫丈夫程远瞅着阚一刀都心里嘀咕,阚一刀拿筷子手都哆嗦,夹的菜几次掉裤裆里,上了手术台,拿着锋利手术刀,一站几个小时……能行?但请人家来是医院出面,病人家属同意,当着医院领导和医生的面,怎好意思说出怀疑的话?只能把担心隐藏在心底里,一句都不能说出来。
翌日术后,阚一刀坐医院专车直接回了省城,医院主治医生告诉黄元新,你姐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如果一切正常,两周后就能出院了。可是,黄大辫出现了不正常。吃饭呕吐,全身浮肿,绵软无力,总感到恶心。CT、核磁、X光,验血、验尿、做病理,又检查一遍,主治医生悄悄告诉黄元新,你姐手术没做好,当初手术时食道给划漏了,只能下导流管了。黄元新虽然不是医生,但常年在医院工作,每天都在各科各病房转悠几圈,耳濡目染,对医疗上的事情多少明白一些,知道这是医疗事故,医院是有责任的。黄元新想起阚一刀那双颤抖的手,心里后悔得直想撞墙,但自己在医院工作,还能跟单位过不去?今后还想在医院干不了?但又不能跟程远和逢逢明说,只能轻描淡写,把事故遮掩了过去。几天后,医生在黄大辫后背钻了个眼,下根导流管,喂饭喝水都只能通过导管了。
那时,程远在机务段运用车间清扫厕所,正一百个不愿意干,便借机请了事假,到医院伺候黄大辫。逢逢的岗位主要在病房,而程远主要负责回家做一日三餐,再用饭盒送到医院。那时的程远还是个好丈夫,对黄大辫体贴入微,每日给她擦脸揉身子,还要把黄大辫和逢逢换洗衣服拿家取洗,一天到晚累得腰酸背痛,却不喊一声累,常鼓励黄大辫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可是,后来程远变了,从啥时变的谁也说不清,表现最为明显的是黄大辫去世前半个月。
那天上午,程远在走廊悄悄问主治医生,我媳妇是不是治不好了?主治医生看四下里没人,小声对他说,做两手准备吧,治好的可能性不大。程远如五雷轰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身子一下就驼了,当即愁容满面。他耷拉着头走回病房,面沉似水,长脸抽巴得像一张深秋黄菠萝树叶子。
黄大辫后背插个管子很难受,但她从不喊痛,不哼一声,总是默默配合治疗,就是后背伤口感染发炎,她也没喊痛过。黄大辫觉少,总也不睡觉,眼睛就盯着逢逢和程远看,想着谁也不知道的心思。黄大辫已经察觉到了程远情绪变化,但她没多想。人生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谁还没有个心情不顺的是时候呀,况且现在又摊上了“家中有个病老婆”,情绪起伏不定也是正常。
第二天早上,程远说我回家看看,一会儿就回来。逢逢和黄大辫谁也没在意,以为程远就是简单的回一次家,一会就回来了,没想到程远一去三天不见人影,打他电话竟然关机。
据史料记载,一九四七年七月二十五日,这座城市还没完全解放,东北民主联军八个城市接收组就就冒着战火硝烟来接收城市,其中就有一个铁路接收组。当时东北国共间激战正酣,这座城市铁路成为东北民主联军运输战略物资的重要枢纽,为东北全境解放立下汗马功劳。东北解放后,铁路大肆扩张,兴建了机务段、车辆段、工务段、电务段、建筑段,还有学校、医院、俱乐部、法院、检察院、公安处,铁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俨然一个独立王国、一个小社会,是以后几十年全市最为繁华的地方。因为铁路所有单位和住宅都建在铁道线路的北侧,所以当地人管铁路地区称为铁道北。那么,有了铁道北,就有铁道南。铁道南由政府统领,工厂、商业、民房,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道北道铁道南由一个公铁立交桥的桥洞子连接,上边跑火车,下边跑汽车、人力车,两侧人行道,南来北往,川流不息。
黄大辫从小就生活在铁道北,经常在个废弃三角形铁道线上玩耍,那个地方叫三角线。长大后走过几个城市,她发现哪座城市都有铁道北,铁道北里都有三角线。她喜欢站在钢轨上,看着当火车司机的父亲,手里拎着猪腰子饭盒,沿三角线人行道一晃一晃走回来。黄大辫小时候认为铁道北是很繁华的地方,车机工电辆文化宫医院学校公检法样样俱全,人口数万,一趟趟红砖灰瓦墙壁涂黄的暖气楼房铺排到很远的地方。看看铁道南,虽然地盘大,拥有市政府各个局,却是个乱而庞杂的地方,没有大型企业,竟是小企业小作坊,市民收入低,商品不好卖,没有什么可值得吹嘘的。那时她在铁道北学校念书,全班全校学生都是铁路子女,大家住在铁道北,玩在铁道北,治病买粮看电影都在铁道北,除了铁道北几乎不知道以外的世界什么样儿。
从小到大,黄大辫都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留辫子,在她阿娜身姿背后,总有一条粗壮乌黑的大辫子,辫尾随着身体的弹跳而随之舞蹈,腾挪跳荡,勾人魂魄。一天她给父亲送落在家里的白手套,一路步履轻快来到机务段,找到父亲驾驶的机车,把白手套交给了父亲。父亲是司机长,正和副司机、司炉擦车,她跟父亲大声招呼,把白手套交给父亲就走了。她往回走时,感觉后背火烧火燎的,蓦地回头,撞上了司炉程远火辣辣的目光。那时,瘦高的程远还算精神,站在火车头旁,像棵挺拔的李子树,透着青春的气息。当时程远正拿着油麻布擦拭机车,黄大辫的突然出现像一个小太阳扔进心里,照得他通体透亮,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就愣愣地站在机车旁,眼光直勾勾地瞅着越走越远的美人儿,感觉魂儿都被那条跳荡的大辫子带走了一时竟忘记了擦拭机车,呆愣在原地痴痴凝望。黄大辫也正是少女怀春年龄,看那样的眼光还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她甩给程远的不是勾魂一瞥,或是妩媚一笑,而是一个鄙视的目光甩过去,然后转身快步离开,辫尾在后背狂跳不止。父亲看到了程远痴呆的目光,胡须里都绽放出笑意来。
那时黄大辫在市博物馆当临时讲解员,正被一个市领导公子追求,只要她答应婚事,人家马上给她办转正手续,成为博物馆正式员工,她已经在心里答应了市领导公子的求婚。在她去了机务段之后,程远发起了攻势。不是攻她,而是攻他师傅,黄大辫的倔巴头父亲。父亲回家对她说,程远小伙子厚道正派,善于钻研业务,是个好苗子。从小到大,她一贯听父亲的话,但这次她与父亲顶上了,顶的办法就是不说话。父亲说,铁路多好啊,旱涝保收,到啥时也黄不了,你嫁给铁路职工一点不亏,况且程远还是手握闸把的火车司机。家也住铁道北,收入稳定,三代单传,还有房子。她仍然不说话。后来,还是患有哮喘病的母亲零零散散地告诉父亲,她有了追求者,是市领导的儿子。父亲许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暴跳如雷,说肩膀头不一般齐,嫁过去也是受气。父亲请假在家,像看守犯人一样看着她,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去博物馆上班。没办法,她开口说话了,但哭诉吵闹都不起作用,父亲认定他嫁给高干子弟就是往火坑里跳。父亲发了狠:你要不同意这门婚事,我就武力解决!她说,你打死我也不同意!十天后,她被父亲释放出来,可是博物馆已经另聘他人了。让她痛心的是,市领导的公子知难而退,有了新的追求对象。他们门当户对,良才女貌,两家把婚期都敲定了。
她恨父亲恨程远,更恨那个市领导公子,纨绔弟子,知难而退,意志不坚,看来海誓山盟都是虚情假意,骨子里等级地位根深蒂固,也许真如父亲所说,肩膀头不一般齐,嫁过去也是受气。唉,罢了,啥人啥命吧。
他和程远结婚第二年,黄大辫父亲死于一场事故。那天父亲去待乘室保休,提前走出家门,走过三角线,绕过铁安里一条,在俱乐部拐一个直角就到了她家。那时程远已经是单挑的司机了,正在线路上驾驶蒸汽机车运行,十个月大的逢逢安静躺在炕上,黑葡萄般大眼睛望着白色棚顶,握紧的粉嫩小拳头伸在嘴边,一点一点舔舐着。她看见父亲来了忙跳下地,把父亲往炕里坐。父亲不说话,瞅瞅逢逢瞅瞅她,目光慈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他问父亲您没事吧?父亲摇摇头,又是什么都没说,双眼却盯视着她,眼角泪花闪闪。当处理完父亲后事,仔细回想父亲那天来家的怪异,似乎悟到父亲是想跟她说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前程,让你成为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女儿,你能原谅我吗?那天,她哭了很久很久。后来她找出剪子,把后背的那条乌黑大辫子剪掉了,留起了流行的五号头。不过,黄大辫的绰号一直跟随着她,一直到走进坟墓。
铁路医院和家都在铁道北,直线距离也不过几百米,程远怎么就三天不见踪影了呢?黄大辫躺在病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她让逢逢给程远打过电话,逢逢是到病房外走廊打的电话,她隐约听到他们爷俩在电话里在争吵,可是隔着厚厚一堵墙,她听不清他们争吵的内容。逢逢回来时,目光游移着,脸上似乎有泪痕。她是将死之人,不愿意深究什么,隐约感到跟自己有关,他们爷俩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她问逢逢你爸怎么说?逢逢望着别处。我爸说他替别人走了个班,顶了一回火车司机,明天就回来了。她心想逢逢没有跟自己说实话,她爸爸并没有去替班,而是另有原因没来。程远虽然当过火车司机,但他现在的职名是清扫工,清扫工是不能再去开火车的。黄大辨心里明镜似的,却并不想把事情说开,自己已经是半个身子进棺材的人了,有必要把什么都搞得一清二楚吗?有些事还是糊涂一点好。她连连叹气,极尽温柔地对逢逢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逢逢背过身去擦眼泪,肩膀激烈地抖动着,好久才渐渐平息。待转过身来,眼圈竟红红的,脸腮子水洗过一样亮晶晶的。逢逢小声问她,妈妈,告诉玲玲吗?她是你女儿,这时了,应该告诉她吧。她面露愠色,说我死了也不要告诉那个小兔崽子!
玲玲是黄大辨二女儿,继承了黄大辫的美貌,椭圆脸儿,丰满欲滴的双唇,一双妩媚的大眼睛,加之匀称的身材,活脱脱是她当年的翻版。而逢逢长得像程远,高个子,长瓜脸儿,厚嘴唇,身体粗壮,跟玲玲站在一起,没人会想到她们是亲姐妹。打从小逢逢就不受程远喜欢,心烦时巴掌往往落在逢逢身上,而很少挥向玲玲。逢逢长大后爷俩总是针尖对麦芒,对件事的看法总是对立,动辄就吵了起来。而黄大辫喜欢老实厚道的逢逢,她们娘俩总能想到一块去,性格也比较相近,但她从未表露出差异来。
一年前,玲玲高中毕业,因为学习太差,哪里也没考上。相处三年的男朋友勉强考上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报道当天就给她发来了分手微信。玲玲很难过,经常早出晚归,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入灯红酒绿场所,鲜红丰润的嘴唇晃得黄大辫心烦意乱。她想别管玲玲了,孩子没能考上大学已经够郁闷了,何必再给她上紧箍咒呢?况且玲玲现在青春年少,女孩一生最美丽时期,就让她放浪地玩玩吧,再大一点就会自动收心,自己给自己找出路了。她放任玲玲混迹于社会,程远上着班,况且他一向溺爱玲玲,玲玲就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不知飘向哪里,也不知坠落何方。直到有一天,黄大辫在手机微信中看到一段视频,标题很刺激人眼球:原配当街暴打小三,小三衣服被扒光。他打开观看。原配是个粗壮野蛮的中年妇女,骑在小三身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扇在小三白如凝脂的身上。小三是个年轻女孩,此时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孔,被扯得只剩乳罩和三角裤。当原配被人拉开,小三慢慢坐起,用手撩起长发,黄大辫大惊失色,一口血从嘴里喷溅出去,人当即栽倒,不省人事。原来,小三就是她的二女儿玲玲。
三天后,程远回到了病房,没做任何解释。他似乎喝了酒,满脸通红,站立不稳,晃晃荡荡走到一张空床前,倒在床上就酣然大睡起来。黄大辨和逢逢交换了一下眼色,面面相觑。
铁路医院从铁路系统剥离出去后,改名为人民医院,但铁路职工家属还习惯性地称它为铁路医院,感觉叫人民医院拗口,还是叫铁路医院亲切。原以为有了医保制度,铁路医院匆铁路系统分离出去日子会更好,哪想到有了医保制度,铁路职工家属看病所能选择的医院也多了,铁路医院看病的人少了,效益越来越差,一直就半死不活状态。在铁路医院当电工的黄元新愤愤地说,大夫跟卖淫的婊子差不多,哪里给钱多就往哪里跑,哪里还有什么医风医德。事实真如黄元新所说,职称高点的医生纷纷跳槽,去了效益好医院,新毕业学医的大学生都不愿意来铁路医院,铁路医院也就如患了重病的黄大辨,有些苟延残喘了。
黄大辫住进来后,她弟弟黄元新跟大夫打了招呼,以后有了病人往别的病房安排,这间病房就只有黄大辨一个病人。反正医院病人少,床位有的是,逢逢晚上护理一个人占了好几张床,这与其它医院人满为患、一床难求形成巨大反差。
程远回到医院是傍晚,进病房倒头就睡,呼噜声惊天动地,黄大辫和逢逢都难以入眠,待他醒来已是夜深人静。他坐在病床上,一双长腿耷拉着,双眼环视一下病房,用手撸了两把花白头发和一张瘦长脸,慢条斯理对黄大辫说,你住院这么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我现在已经开始借钱了。你的病是个无底洞,不知啥时能填上,我得上班挣钱啊。
听了他的话,黄大辫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躺在另一张床上的逢逢突然坐起来,带着怒气怂他道:爸爸,我妈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上班呀!程远狠狠瞪了逢逢一眼说,我不上班拿什么给你妈治病?咱一家人吃啥喝啥?逢逢说好歹你也得把我妈伺候走了呀,你在这样把我妈撇医院,于心何忍!程远脸色苍白,小眼睛瞪得滴溜圆,抓起一只枕头,向逢逢狠狠砸去:你他妈的说什么话!我是撇下你妈不管了吗?我不是回段上班挣钱去嘛。上班和不上班你知道每月差多少钱吗?没教养的东西!程远说完,站起身,几步窜出病房门,消失在走廊里。逢逢一头扑在黄大辫身边,嚎啕大哭起来。黄大辫没说话,双眼无神地望着白色棚顶,泪珠从眼角一颗一颗滚下来。
程远是独苗,他们结婚就跟公婆同住。公公原来是车辆段科室小干部,婆婆是铁路医院护士,两人在岗时默默无闻,退休后架子端很高,对儿子、儿媳妇颐指气使,黄大辫就成了地地道道程家保姆,上伺候老的,下照顾小的,每日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绕着锅台转。公公婆婆年龄大了,先后患了半身不遂、老年痴呆症,一个接一个炕吃炕拉,黄大辫擦屎擦尿,夜里睡不好,几十年如一日地伺候着。待把公婆伺候走了,把逢逢玲玲抚养成人,黄大辫也已人老珠黄,脸颊像一张失去水分的白菜帮子,没有了一点光泽,美丽对她已成为遥远的回忆。而程远在家油瓶倒了不扶,成了甩手掌柜,全家等于是黄大辫跳独舞。
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黄大辫天性善良,邻里相处和睦,受到邻居们的好评和尊重。她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玲玲堕落到了这种程度,让他始料未及,更是无法接受,感觉脸皮被生生给撕扯下来,让她没脸出去见人,没脸活在铁道北,整天抹泪忧郁,一直想着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她像古代妇女那样,要吞银自尽,一直暗中观察她的逢逢冲出来,一把夺下装水银的小瓶子摔地上。水银变幻成无数个晶亮的小亮点,在地面闪烁、滚动、漂移,每个小亮点像一只小眼珠,向她闪动着嘲笑的眼光。
玲玲闻讯回来了,进门扑腾一声跪在她面前,泪水在玲玲那光洁的脸颊上滑落。她原本躺在床上,突然坐起来,面目有些狰狞:不要脸的东西,出去!我没你这个闺女,我死也不要见你!说完,她剧烈咳嗽,脸憋成了绛紫色。逢逢拉玲玲出了家门,而玲玲一步三回头,眼泪像断线珠子,扑通扑通砸向地面。
程远当年司机学校毕业,几十年过去了,同班同学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最高的已经当了副分局长,最次的也当了科长。程远性子耿直较真,经常跟车间领导发生冲突,又玩不来跑跑送送那一套,在领导心目中定性为“刺头”,好事没他的份儿,“安全不放心人”、“暑运职工必谈人”却给定了好几次,在单位就始终是火车司机,郁郁寡欢,一生不得志。后来年龄大了,腿弯了,腰塌了,牙齿掉了几颗,说话漏风跑气,连续违章违纪,谁说也不服气,跟领导争吵了几次,便被调整到厕所里,当了卫生清扫员。有人给他出出主意,说你那么多当官同学,有的在分局,有的在路局,都是说上句的主儿,哪个不管着机务段?你去找找他们,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嘛。他瞪大一双小眼睛,我才不干那丢人现眼的事情呢!好赖自己担着,决不为谋一职务折腰!
有一天,他那个当副分局长的同学来机务段检查工作,酒桌上随随便便问起,我那个老同学程远现在做啥呢?陪同的机务段领导面面相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倒是运用车间主任机灵,随口说在沈阳公寓当驻站大使呢。副分局长嗯嗯点头,没再问什么。副分局长走后,段长心有余悸问,程远在你们车间清扫厕所,你怎么能跟领导说是当驻站大使?那是不忠诚,欺骗领导,日后副分局长得知真相可要收拾你!运用车间主任诡谲一笑说,马上把程远调整去当驻站大使不就结了。段长思忖一下,露出笑容,说行,还是你小子聪明。
没想到,程远在公寓当驻站大使还闹得沸沸扬扬。
别人当驻站大使跟公寓处得像一家人,有事勤沟通,逢年过节在一起搞活动,吃团圆饭,热热闹闹一家亲。程远到公寓当驻站大使便嫌公寓饭菜不好,餐厅里有苍蝇,没有达到路局提出的“公寓宾馆化”标准,糊弄了火车司机,竟当着火车司机面给公寓主任提意见,讲火车司机在铁路运输中的重要性,公寓主任不接受他的意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公寓主任火冒三丈,当夜给机务段段长打电话,强烈要求撤换驻站大使,否则不接待你们职工!机务段建段六十多年,还头一次出现公寓驱逐驻站大使的事情,段长那个震惊那个无奈呀,说真是奇耻大辱!段长把运用车间主任找来,两人合计来合计去,也没有给程远这个刺头找到合适位置,最后决定还是让程远回来当清扫工吧。不过看在副分局长的面子上,没让程远清扫厕所,改为清扫走廊了。但不是运用车间走廊,而是清扫设备车间走廊。设备车间副分局长不总去,遇到他同学的概率小,安全。
对于黄大辫来说,不管程远干什么,也不管他挣多挣少,只要把工资拿回来就行。日子苦点累点也不在乎,只要一家人太太平平、健健康康就好。可是就这样一个朴素的愿望也没能实现,自己患病住进了医院,日渐严重的病情让她感觉自己已经时日不多,而自己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女儿逢逢。
一日,黄大辫弟弟黄元新走进病房,看着姐姐睡了,面沉似水坐在另一张病床床沿上,小声对逢逢说,你爸真不是个东西!逢逢瞅瞅熟睡的黄大辫,有些惊慌地小声问舅舅,我爸他怎么了?黄元新说,我刚才路过机务段大门口,遇见一个朋友,他问我你姐姐病很重吧?我说是呀,怎么啦?他瞅瞅四周,小声对我说,现在的人真不可交,你姐姐还没......那个呢,邻居就有人给你姐夫介绍后老伴了。我当时就骂,操他妈的,谁那么缺德!我朋友瞪我一眼,说小声点,说完就走了。逢逢涨红了脸,骂道:真他妈不像话!
其实黄大辫没睡,只是闭着眼睛休息,弟弟和逢逢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联想到铁路医院和家都在铁道北,程远却连续几天没来医院,后来又要去单位上班,黄大辫已明白了一二。但自己已经是根朽木,人生也将走到尽头,哪里还有能力管程远找不找后老伴的事情?那几日,她总是上一眼下一眼地瞅逢逢,心想我走了以后,逢逢会不会遭罪受气呀?
逢逢也看出程远的问题,悄悄问黄大辫,我爸要是找后老伴,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黄大辫有气无力地说,他找不找你还能阻止呀?以后你也会嫁人,处好了你就多回来几趟,处不好你就少回来几趟,他毕竟是你爸爸,他老了病了,躺大道上了,你还能不管他?谁让他是你爸了,你身上流着他的血啊!
逢逢倔强地一仰头,说他要是找后老伴,老了躺大道我就不管他!
黄大辫说话乏力,气若游丝,眼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第三天,黄大辨一口气没上来,头一歪,人就撒手归西了。
黄大辫被拉到火葬场,进了遗体存放间,在阴阳先生指点下,黄大辫被安置在塑料棺椁里,四周摆满了鲜艳的塑料花,正面墙上挂一张她放大了的黑白照。照片应该是她四十岁左右时照的,梳着五号头,大翻领衣裳,不胖不瘦,一双似笑非笑的大眼睛,即美丽又妩媚,还有那么一点神采飞扬味道。
当晚,玲玲接到逢逢电话,从铁道南穿过桥洞子,回到了铁道北,又出了城,直接来到火葬场。见到形销骨立、静躺在塑料鲜花中的黄大辨,玲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
在一旁枯坐的程远闻听哭声,突然站起来,弓着虾米腰,几步迈到玲玲身边,一脚把玲玲踢翻,大吼:给你妈谢罪!给你妈谢罪!待他蒲扇般大手扇向玲玲粉嫩的脸儿,逢逢豹子般窜上来,一把抱住妹妹,大哭着对程远喊: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就别怪罪妹妹啦!
程远的大手停在半空,最后默默放下,又弓肩塌背慢慢走回原来位置,人萎顿得两头扣了一头。
那两日,一家三口在黄大辨面前表现出空前团结温暖,你为我扣衣服,我提醒你要吃饭,姐妹两多跑腿儿,大事小情向程远请示汇报。程远运筹帷幄,指挥全局,把黄大辫的丧事办得简单顺利。火化当天,他们将黄大辫骨灰送到程远家祖坟下葬,之后就是第三天圆坟。圆坟时他们把黄大辫穿的衣服带到了茔地,一把火都烧了,这预示着黄大辫与阳间彻底隔断,完完全全成为一个阴间人。该走的走了,阳间人还要继续生存下去,相互间都要走好各自的路。
火化到圆坟的三天里,玲玲一直住在铁道北。
以前姐妹俩并不亲密,相互交流的也很少,妈妈的逝去仿佛拆掉了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墙,让姐妹俩一下子亲近起来。她们彻夜长谈,拥肩叠股哭一阵笑一阵说一阵,道不尽心酸说不尽的情感。逢逢知道了玲玲的一些情况。上次街头上演的原配暴打小三事件,表面看原配胜利了,其实双方只是打了个平手。那件事后,丈夫不能原谅原配的粗暴行为,把原配吊打一顿,又给玲玲挪了个窝,还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款。玲玲穿裘吃鲍喝燕窝的富裕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圆坟第二天早上,玲玲返回铁道南。她从家里走出来,路过铁路文化宫,左拐后走一段下坡路,在横亘着的铁安里一条上,她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沿路前行,车窗外陆续出现了铁路一中、车辆段、机务段、房产段大门的影子。这条路她从小走到大,这些单位都是她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每一座大门她都依稀能看到自己的身影。她感到铁道北不如以前漂亮,楼房低矮陈旧,街道破破烂烂,有些灰突突的,几十年一点变化都没有。出租车开得很快,几分钟就跑到铁安里一条尽头,往右一拐就进了桥洞子,驶出就是铁道南了。
玲玲走的第二天,程远和逢逢清扫家里卫生。按当地习俗,家里死了人,办完丧事都要进行大扫除,把新鲜空气放进来,把晦气驱逐出去,最重要的是要清理亡人遗物,阴阳间再次做个了断。
在清理黄大辫遗物时,逢逢嘤嘤嘤一直在哭着。她想起妈妈的音容笑貌,想到妈妈对自己种种的好,再想想自己未卜的前程,心中悲凉,痛彻心扉,不免哭泣不止。如今妈妈不在了,把她扔在了这个世界上,让她孤苦无依呀。所以,妈妈的梳子她要留着梳头,妈妈的发卡她要留着以后戴,妈妈的衣服她要保存起来,待日后使用。程远心绪烦躁,大声斥责逢逢:哭丧啊,没完没了!你妈的东西留一两件做个纪念就得了,留那么多干嘛,不嫌晦气呀?听了程远的话,逢逢气不打一处来,突然停止了哭泣,抹干眼角泪痕,眼光直直地盯着程远问,你是不是要把我妈的东西清扫干净,把死了丈夫的佟桂荣接进来?
程远勃然大怒,骂道:放你妈的臭屁!
逢逢气哼哼的,一脚把一只塑料盆踢出好远。
程远从立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相册,还有一个镶嵌黄大辫单人照的镜框,他翻了翻,说里面全是你妈的照片,存多了不好,扔了吧,说着就把相册扔了出去。当程远还要扔镶嵌有黄大辨单人照镜框时,逢逢不干了,一把夺过镜框,紧紧捂住胸前,喊:这是我妈妈唯一放大的单人照,不能扔,我要做个纪念!
程远更加生气,挥拳要打,逢逢把镜框举在头顶,大哭道:妈妈呀,妈妈呀,你快来吧,你看看我爸在干啥呀!你尸骨未寒,他就要把你扔出去,消灭你在家里所有痕迹,迎接那个佟桂荣。我要保留你的照片,他还要打我。啊,妈妈!啊,妈妈!你快来管管这个现代陈世美吧!
逢逢这一喊,还真把程远吓住了。他脸色苍白,青筋暴跳,望着镜框里的黄大辨,举起的大手怎么也无法落下。但他又气愤难耐,在放下拳头的同时,狠狠给了逢逢一脚。逢逢抱着黄大辨遗像翻滚在地,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佟桂荣确有其人。
还在黄大辨病重期间,程远回家取东西,走到楼头阴凉处,一群邻居围上来,都是婶子大妈级的,七嘴八舌跟他打招呼,询问黄大辨病情。这些邻居都知道了,黄大辨手术失败,手术刀划漏了食道,吃饭只能靠导流管,撒尿靠导尿管,病情日渐加重,如今已经时日不多。程远家住的是司机楼,住户多是开火车的大车,没有一个干部。楼房是司机楼“画句号”工程,突击建造,一栋七层,没有电梯没有小区围栏,一栋栋平地而起,四通八达,一点也不封闭,也叫不上小区。这样也好,相互间都认识,串门十分便利,相互间没有一点秘密,谁家的事儿都像秃头虱子——明摆着。
程远家在一楼,跟住平房差不多,进了单元开门就是客厅,左拐是厨房,右走是客厅,对面是厕所,拉花玻璃门隔断。程远进客厅还没坐定,邻居王婶、刘嫂就脚跟脚进了屋。程远忙让座,说逢逢妈的事情让你们惦念了。王婶是个胖子,摇一只粉手绢扇风,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人的寿命都是天定的,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定活不过五更,凡事得想开点。程远点点头,说是呀是呀,黄大辨命不济,要走黄泉路,要过奈何桥了。刘嫂是个瘦子,嘴小眼洼鼻子尖。说程远呐,当嫂子的也是为你好,媳妇已经无法挽救,你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了。唉,程远叹口气,要退休的人,家穷妻亡,哪敢为自己着想,眼巴前的是要给媳妇治病,能治到哪儿算哪儿,尽力而为吧。王婶说,程远你死脑瓜筋,媳妇眼见得不行了,不能干那种人财两空的傻事儿,得留点后手,将来你还要娶后老伴儿,自己还要生活!刘嫂紧接着说,程远你是个老实人,自己不会干那些弯着绕着的事情,不过我们都为你想好喽。齐库才知道吧?死三四年了,媳妇佟桂荣多好的一个人!安分守己,不娼不妓,人长得还周正,把她介绍给你吧?程远看看两个邻居,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齐库才程远知道,机务段运用车间火车司机,跟程远跑的不是一条线,见面打招呼,患癌症去世了。齐库才守寡的媳妇他没见过,并不知道她高矮胖瘦,家住哪里,秉性如何。
几天后,程远在家里做了饭,用保温饭盒盛着,往医院送。他穿过铁安里一条,在俱乐部拐角被一个不胖不瘦、长瓜脸的中年妇女拦住了。这个人就是佟桂荣。当佟桂荣报出自己姓名时,程远几乎呆住了。倒不是佟桂荣有什么闭月羞花之貌,而是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气质震惊了他,那就是她身上超乎寻常的干净。头发纹丝不乱,皮肤白白净净,身上利利索索,一笑脸上竟泛起红晕,显出少女般的羞涩。程远的心突然狂跳不止,瘦长的脸颊火烤般炽热,就像当年第一次见到黄大辨一样的感觉。他当即决定,赶快把饭盒送到医院,再返回来找佟桂荣谈谈。
几十年来,铁道北铁路人家都孩子众多,粮食不够吃,几乎生活都是左支右拙,贫穷如影随形。以前尽管贫穷,却很少离婚,再婚就更是少之又少。以后改革开放,街道边饭店比厕所多,发廊按摩院比敬老院多,加之家家孩子长大另立门户,每个家庭都渐渐摆脱了贫困。铁路是国民经济大动脉、国营大企业,职工收入年年增长,渐渐走到全市各行业收入前列,就是退休职工每月最低也得拿个三千四千的。在这个有钱能使摸推鬼的时代,钱是硬通货,钱的主人就身价倍增。铁道北的老头儿值钱了,尤其是丧偶老头儿,几乎成了奇货可居的抢手货,连患病下不了地的都有人跟。车辆段一个退休钳工,老婆死了刚三天,女人就住进他家里来了。工务段一个退休养路工,六十五岁了,还有严重脑血栓,走路腿画圈胳膊?筐,还娶小他十岁的丧偶妇女。当然,这些个半路夫妻很少有登记,女的找个吃饭地方,男的找个暖被窝的,各有所需,各有所图,就是没有真感情。
有一天,黄元新听说逢逢被程远打了,赶紧跑了过来,想劝劝这爷俩。姐姐去世了,你们活着的人要相互体谅,大人要有大样,孩子要有孩子样,不能总是针尖对麦芒。当他知道程远要把姐姐遗像扔出去,外甥女誓死保卫,心中已是有些愤怒,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他记得程远和姐姐结婚后,自己多次在放学路上,三拐二拐去姐姐家蹭饭吃。姐夫程远对自己好,赶上饭口招呼上桌吃饭,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毫不吝啬地拿给他吃。他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特别希望能有一顶黄军帽,程远知道后,跑车去沈阳,利用公寓保休时间,挤公交车去五爱市场给他买回一顶,让他高兴了好多天,心里一直感激这个姐夫。他长大后参加工作,年节到父母家一起喝酒,他每次都喜欢和程远坐一起。父亲提酒长篇大论,他和姐夫的手在饭桌底下勾在一起,相互间传递着不屑或是嘲弄的信息。他感觉和姐夫心灵相通,彼此十分亲近。但这次姐夫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姐姐尸骨未寒,姐夫就想把后老伴接进家门,这让他很难接受,但他还是忍了。他心里发出一连串的叹息,心想姐姐都没了,还管那些干什?姐夫还不到六十,找也是应该的,现在就这个风气,只是着急了些。着急就着急吧,姐姐有病三个月,把姐夫折腾够呛,既然早晚要找后老伴,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呢?
黄元新对程远说,姐夫呀,我姐姐没有了,你有权找后老伴,谁也干涉不了。不过小舅子奉劝你,逢逢是你女儿,她妈妈不在了,你要对逢逢好点,帮她找个工作,让她尽快独立,将来嫁个好丈夫。程远说那是那是,只是这丫头太犟,认死理儿,就拿——
黄元新赶紧说,打住,我不给你判断对错,你只要对得起我姐姐就行了。程远沉着脸问,我哪里有对不起你姐姐?黄元新说,听说已经有人给你介绍了后老伴,而且人家还找了你,就要进家门了,这件事是真的吧?程远嗫嚅着,那也是别人硬给介绍,我还没同意呢。黄元新叹口气,说姐夫呀,我姐姐二十五岁嫁给你,因为你,我姐姐没有了工作,在你家几十年,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家里好吃好喝先紧你享受,等孩子大了她也走了。这些都不说了,如今你要找人,咱也不拦你,不过提醒你得长个心眼儿,留点儿后手。现在的小寡妇跟你甜蜜蜜的,你以为跟你有感情呀?是为了你兜里的币子,没币子人家就跟你拜拜啦,你得大病都不伺候你,到时候管你的人只有你亲闺女。为啥?因为她身上流淌着你的血,她是你的亲骨肉!程远沉默不语,却也不反驳。黄元新又说,你也快退休了,今后得为自己多想想,别找了后老伴就一股脑把钱都交给人家,那样恐怕你闺女遭罪呢。
黄元新说的话程远明白。机务段一个司机长退休后,老伴患病去世了,邻居很快就给他介绍了一个人,比他小十多岁。两人到一起你恩我爱,相见恨晚,一起过了几年幸福日子。司机长年轻时当司炉,抡锹填煤,后来当副司机,伸头瞭望,风吹日晒带盒饭,油渍麻花睡凉炕,坐下不少病根。以后年龄渐渐大了,各种疾病都如潜伏的特务,纷纷从阴沟里爬出来,找上门来闹事儿,高血压、心梗脑梗、心脏病、风湿病、糖尿病、阿尔茨海默病,全都粉墨登场,搞得他痛苦不堪。随着疾病的增多,后老伴对他日渐冷淡,一天到晚跳广场舞,根本就不管他,任他在屎尿里打滚。当他患了半身不遂后,后老伴把他送到医院,然后给他儿子打个电话,就完全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程远说,现在再婚不容易,好日子不过三天,然后就矛盾重重,天天争吵,多数是因为钱,你多我少的,给你孩子花多了,给我孩子花少了,没什么意思。
程远说,我找后老伴,就是找个伴儿,有个说话的人,最好是个知冷知热关心你。我心思还都在你姐姐那呢。
黄元新心说,你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谁信?
程远又说,家家不都为钱打仗嘛,董桂荣来了我把工资都交给她,全权让她安排生活,充分信任她,这样就能过长久了。
操你妈!黄元新突然破口大骂。
我姐姐给你生儿育女,给你伺候一家老小,你怎么不把工资全都交给她,自己每月还要留一部分?后老伴还没进门,你就要把工资全部交给人家,舔人家屁股,一辈子没见过女人啊?你那样做逢逢怎么办?你对我姐姐就公平吗?
黄元新说到气愤处,伸手抓起电蚊拍,狠狠砸在程远身上。
你!程远吓得脸煞白,往后躲避着,怕黄元新再扑上来打他。而黄元新却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双手捂脸,蹲在楼头呜呜大哭。
那群中老年妇女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怎么啦?怎么啦?黄元新忽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滚开,关你们屁事!
铁道北从什么时候开始荒凉破败的?应该是从撤销铁路分局开始。那天以后,铁道北市政建设归政府管。之前铁路投资就欠账较多,归了市政以为找到了财神,不想市政府财政支出也捉襟见肘,市政建设只投资铁道南,还没有财力顾及刚刚收编的“弃婴”。时间久了,铁道北住宅楼墙皮脱落了,门窗腐烂了,小区栅栏倾斜了,花草没人修理,道路坑坑洼洼,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有能耐的铁路职工纷纷逃离铁道北,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意来铁道北拉活儿。
逢逢记得小时候上街,铁道北街道上人川流不息,她总是与对面人撞肩,走路稍慢一点就会被后面的人踩脱了鞋。她经常趴在自家窗台上,透过窗玻璃,看着爸爸拎着猪腰子饭盒,沿着三角线的铁轨去机务段上班。那时爸爸慈祥可爱,每天都笑呵呵的,每次回家都会从兜里掏出糖块、炒瓜子什么的。她和玲玲围着爸爸身边转,感觉铁路真好,仿佛天底下都是铁路。上小学上中学,她们都是在铁路的学校念书,根本不用出铁道北,就是买粮看电影也不用离开铁道北半步,她们很少跨过那座把城市一分为二的桥洞子。其实,这个桥洞子已经存在几十年了,比她们年龄还大几轮呐。
那次被爸爸踢倒后,逢逢抱着妈妈的遗像跑出了家,漫无目的地走在铁道北的大街小巷,眼里一直被泪水模糊着。她想到自己没有工作,跟爸爸针尖对麦芒,而后妈就要进家来了,顶替了妈妈的位置,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不免更加悲戚,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铁道北街道坑洼不平,她几次险些跌倒,但妈妈的遗像她一直紧紧抱在胸前。她不能把妈妈扔了,到任何地方也要把妈妈带在身边,有妈妈在,她会感到温暖。傍晚,天空飘下细雨,她肩头被雨水打湿了,浑身冰凉,有些颤抖。她把妈妈的照片抱的更紧了,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今夜要露宿何方。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是不会回去了,没有了妈妈就没有了家,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棵草……
她走啊走,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桥洞子,走到了铁道南。眼前高楼林立,街道干净整洁,一簇簇鲜花在微风中摇曳,铁道南已经不是当年的破败模样,与铁道北相比,已然是两个世界。她感觉到一丝恐惧,又返回桥洞子,走回了铁道北。
逢逢!夜光下,一声呼喊,几乎下了她一跳。她抬头,看见高中同学鲁波站在路灯下,正凝望着她,眼里充满了关切和意外。不知怎地,她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已经干枯的眼睛又扑簌簌涌出泪水。鲁波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说,宝贝,什么都别怕,有我呢!有我呢!
鲁波的家在铁道北郊区,父亲是砂轮厂退休工人,他毕业后也进了砂轮厂,在翻砂车间翻砂。不过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砂轮厂倒闭了,鲁波成了无业游民。
那夜,程远找逢逢找了一夜,打她手机,手机竟然在家里响起。铁安里一条、铁安里二条,一直到铁安里七条,他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一直找到天亮,却连逢逢的影子都没见到。程远后悔极了,黄大辨去世不久,孩子心里想妈妈,自己不能安慰也就算了,还动手打孩子......唉!天亮时他一身疲惫回家,坐下想了很久掏出手机,给玲玲打了电话,告诉玲玲你姐姐一夜未归,不知去了哪里。
玲玲小时程远就喜欢,把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在玲玲身上,寄希望她长大后出人头地,也好让自己在铁道北大道走得挺胸昂头,在机务段人前腰板拔溜直。没想到玲玲大了,有了青春美貌,却失去了美德和人格,对金钱的狂热追求让她走错了路,把妈妈气死了,还狠狠打了他的脸,他的希望碎成一地玻璃碴子,人前人后都矮三分。程远心里有些恨玲玲,从不主动给玲玲打电话,不想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未来跟谁结婚生子,有关于玲玲的一切他都不想知道。不过在这个凄风苦雨的夜晚,他无望地打量这个冰冷死寂的家,意识到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两个女儿是自己的亲人了,不给玲玲打电话求助,又能给谁打呢?
一会儿,玲玲急三火四开车回来,进门就问,爸,我姐姐找到没有?程远瑶瑶头说,没有,她要是回来我就告诉你了。玲玲脸儿有些白,眼里满是焦虑,安慰她说爸爸你别着急,我分析呐,姐姐是女孩子,遇到事情不是去亲属家就是去了同学家,沿着这个思路找就一定能找到。程远点点头,心想别看她比逢逢小好几岁,可比逢逢聪明多了。
玲玲掏出电话给她黄元新打电话,逢逢没去她舅舅那儿,玲玲又拿起逢逢手机,没设密码,很容易找到逢逢同学群,发一条信息,一会儿鲁波就冒出来说话,跟玲玲聊了很长时间。放下手机,玲玲一脸得意走到程远身边,把一双细长柔软的双手放他肩膀上,说爸您老放心吧,姐姐在同学家,住几天就回来了。程远问男同学女同学?玲玲回答是女同学,程远问叫什么名字?玲玲突然粉脸含霜,说爸您别问那么多了行嘛,我姐姐让您给打跑了,我姐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您可真做得出来!我妈妈去世才几天呀,您就想让佟桂荣进咱家们,我告诉您,没那么容易,我不同意!
你……你……你……敢!程远第三个字还没出口,玲玲已经摔门走了。等程远追出门,只看见绝尘而去白色宝马车的屁股。
一个月后,佟桂荣只拎只皮箱就进了程远家门。
这件事像一块大石头投进湖水里,激起了层层波浪。黄元新清晰记得,姐姐去世第三天,他陪着程远在铁路医院结账,等一切账目结清,两人在医院大院抽烟闲聊。他记得那天阳光水洗一般,如丝如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群家雀在墙边一颗大树上叽叽喳喳,然后呼啦一下全部飞走,四周显得十分安静。他对程远说,姐夫呀,你找后老伴我不反对,但怎么也得半年之后,要不俺家谁也接受不了。程远把烟蒂狠狠摔在地上,扭眉瞪眼,诅咒发誓对他说,你大姐尸骨未寒,我能几天就把后老伴娶回家吗?我鸡巴头子刺挠,往大墙砖缝里插,也不能干那损事呀!
听到佟桂荣进了家门消息后,黄元新跳脚大骂:真他妈不是东西!当初你怎么跟我承诺的?现在忍不住啦?我姐姐去世刚刚一个月,后老伴就迎进家门,真是后门送旧,前门迎新,活得够潇洒!人心都他妈是咋个回事呀!黄元新把家里兄弟姐妹召集在一起,要打扁这个负心汉!最后时刻,黄大辨年迈母亲喝住了黄元新他们。老太太瘪着一张没牙嘴说,你们的姐姐已经没了,他爱找就找吧,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何必舞抢弄棒伤和气呀。
反应强烈的还有逢逢,她无法容忍一个陌生女人占据她妈妈的位置,她反抗的手段还是像上次一样——出逃。这次去的地方还是鲁波家。鲁波在楼下等着接逢逢,当逢逢从出租车下来,鲁波惊讶了,逢逢竟取从出租车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拉杆箱来。鲁波惊讶地问,把家底都拿来了,是要常住沙家浜咋地?逢逢扭着脖子问,不欢迎呀?鲁波满脸堆笑,忙说欢迎欢迎——我白捡了个媳妇呢。
佟桂荣在黄大辨去世一个月就进了程远家门,在铁道北着实纷纷扬扬传播了一阵子。有人骂程远忘恩负义,背弃与黄大辨三十多年夫妻恩情,该千刀万剐。有人骂程远是个负心汉,黄大辨还没咽气就谈续弦纳后,去世一个月就弃旧迎新,简直是无耻透顶。还有人羡慕程远遇到了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半路死老婆。不过还真有人赞同程远,一个大车特意找到程远,说人生苦短,不要总纠缠过去,应该展望未来,及时行乐,绝不苦了自己。当然,羡慕程远的都是男人,说这话也有调侃的意味在里面。
在机务段,开火车的大车们最出名的就是嘴损,多大官都敢见,什么话都敢说,深更半夜都敢给局长打电话。他们在铁道北半路上遇见程远,总不忘逗笑几句:伙计,半路换车,你逮着了!程车,都快退休了,身子骨不经折腾,可得小心呀!嘻嘻,大哥,昨晚想了一夜,给你做副对联。上联:两架破机器;下联:一对新婚人;横批:真抓实干。程远对此一笑置之,不当回事儿。在机务段,凡事不能急眼,一急眼你就输了。时间久了,程远从被嘲笑对象就慢慢变成了被羡慕者,有不少人私下议论,程远不白做一回男人,享受了多个女人滋味,老牛吃到了嫩草。再以后,死老婆的,离婚的,娶后老伴的人多了,就没人议论程远了,程远的事情被岁月枯枝败叶压到十八层地狱。
玲玲被富商安排在南部新城一户一百五十多平米大房子里,养尊处优,吃香喝辣,每日除了跟几个富婆打牌,余下时间由一只泰迪陪伴着,吃遍城市大小馆子,尝遍山珍海味。佟桂荣进家门的事情她也知道,但如今她不想反对,内心还有些感激佟桂荣。爸爸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有个女人陪伴,也是一件好事嘛,什么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有用吗?有缘分就到一起,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春夏与秋冬。
有一天,玲玲接到逢逢电话,告诉她我要结婚了。玲玲问是鲁波吧?逢逢说是,他挺好的,他父母对我也好,把我当亲闺女。玲玲电话里提醒,姐呀,你没工作,鲁波也没工作,你们今后怎么生活呀?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家庭,生活不会幸福。感情是什么?感情是个屁,没有金钱和物质做支持,感情的鲜花也会枯萎,这个你知道吗,姐姐?
逢逢突然哭了。玲玲,你说的我懂,但我能怎么办?爸爸死活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佟桂荣,我现在无家可归,是鲁波一家收留了我 ,他们一家都拿我当家人了,我不嫁给鲁波还能嫁给谁!
玲玲叹口气,心想也是,设身处地位姐姐想想,她还有第二条路吗?玲玲放低声音问,婚礼定在哪一天?告诉爸爸了没有?
逢逢没想到,婚礼那天,佟桂荣和爸爸会一起出现在婚礼现场。
佟桂荣五十五六岁的样子,稍高个子,偏瘦,相貌还算周正,说话声音不大,安安静静一个人。逢逢把婚纱下摆搂起来,问你们是怎么来的?程远说溜达过来的,道不远,都在铁道北,走十多分钟就到了。程远指着佟桂荣介绍,这是你佟姨。逢逢大大方方重复了一遍佟姨,称呼就定格了。一会儿玲玲也来了,跟爸爸、佟姨和姐姐打过咋呼,找个座位坐下来,低头摆弄手机。婚礼开始前,程远、佟桂荣以女方家长身份坐在台上,接受逢逢和鲁波礼拜。等到婚礼结束,来宾都在闹闹哄哄吃饭,三人跟穿婚纱的逢逢合影,一家四口一起喊茄子!
逢逢结婚后就没闲着,跑保险,打短工,推销调味品,卖文具,其中的艰辛困苦自不必说。最难的是推销调味品,不仅在本市推销,还要去其它城市,每日马不停蹄,这家商店出,那家超市入,刮风下雨不停步,商品折损还得自己承担,到月底七折八扣,到手的钱寥寥无几。区域经理是很阴鸷一个人,第一次一起吃饭油乎乎的小胖手就搭在了她大腿上,被逢逢一把打掉。区域经理问,不想干了?她说想干,可我不能容忍咸猪手,区域经理气哼哼走了,她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儿子出生后,还没断奶她就出去打工了。鲁波父亲得了糖尿病,并发症使双脚溃烂,几乎无法行走。鲁波母亲高血压、冠心病,每天早上大把大把吃药,就这样还得给她照料孩子。逢逢不出去挣钱怎么行,鲁波打零工挣不几个子儿,儿子降生家里开资陡然加大,出去挣多挣少也能补贴家用。最后打工她是给一家公司卖文具。卖常了她发现,文具卖得好的商店都在学校附近,学生购买力很强,销量也很大。她发现开文具店比较轻松,不用出去推销,只坐等学生上门就可。卖得好的都是早、中、晚三个时间段,其他时间基本闲着。现在各类商品都有自己的供应链条,只要跟供货商建立了联系,打个电话货就送来了,而且货卖了才结账,卖不出去供货商就把余货拿回去了,销售商一点没压力。她有了自己开一家文具店的想法。
儿子三岁的时候,逢逢在文具销售界攒足了人气,各个环节都摸清了,也有了较为稳固的供货渠道,她感觉时机成熟了。以后她边推销边考察,最后确定在文生小学校门前租下了一个小型文具商店。原来的店主是一对老年夫妻,妻子患了比较严重的哮喘,每到冬季严寒呼吸困难,到了海南岛哮喘就自动好了。老两口变成了候鸟,冬季去海南,其它时间回东北,文具店就不好开了,儿女们又没时间接手,便转租给了逢逢。逢逢接收后,把文具店改成了日用品商店,扩大经营范围,不仅给学生提供学习用品,还提供零食和玩具,每天早中晚商店都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学生。
说起开商店也有些宿命。逢逢一直要逃离铁道北,甩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可是在考察租赁地点时,选来选去,最终还是选择了铁道北的文生小学对面。文生小学原来叫铁北一小,就是自己和玲玲小时候念书的学校。她发现铁道北给了自己太过深刻记忆,以至于自己无法逃离,从小生活在铁道北,结婚后同样住在铁道北,买的楼房仍然是铁道北,日用百货商店最终选择的还是铁道北。
商店开业那天,逢逢站在商店门口,望着马路对面的文生小学校伸缩门,望着马路两侧一栋栋暖气楼,仿佛看到自己的童年。身穿花衣裳,脑后扎两根小辫子,走路一蹦一蹦的。长大后衣服素了,头发梳得溜光,头顶扣一红色发卡,与黑色头发对比鲜明。铁道北呀铁道北,妈妈一辈子没有走出去,爸爸也仍将走不出去,难道自己也走不出铁道北吗?
正午,太阳直射在地面,地面就有一股溽热的焦灼感。商店门前站一老者,鬓发半白,弓腰塌背,高而瘦俏,久久站着,好似在等什么人。逢逢以为是程远,喊爸你怎么来了?老者转身,圆脸厚唇,面色红润,竟不是程远。逢逢恍惚了,心底里涌出酸楚和思念。这些年光顾着打工挣钱讨生活,竟忽略了身边的爸爸,他过得怎么样?和佟姨生活的好吗?这些她都不知道。下午,没有顾客的时候,逢逢锁了商店门,在地利生鲜水果超市买了樱桃、苹果、猕猴桃,打个一辆出租车,直奔程远家。
结婚以后,逢逢对爸爸怨气消了大半。爸爸也是奔七十的人了,年轻时当司机带饭盒,热一顿凉一顿,饥一顿饱一顿,坐下了胃痛的病根,时常犯病痛得直不起腰。随着年龄增长,“三高”又出现了,心脏、血管、颈椎都有了问题,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给他做饭洗衣、端茶倒水、有病了床前喂药接尿不好吗?逢逢在心里已经接受了佟桂荣。
逢逢进了程远家门,看到的场景跟她想象的正相反。客厅摆一麻将桌,佟桂荣跟三个邻居分坐桌子四边,八只手在麻将桌上忙碌,哗啦哗啦差麻将声音塞满了整个客厅。她进门佟桂荣屁股都没欠一下,只眼睛扫她一下,嘴上招呼一声来啦,双眼又死盯着麻将,说五条。逢逢穿过客厅,把水果放下,瞅哪里也没见父亲的身影。她刚要问佟桂荣,看见厕所灯亮着,里面有动静,她拉开厕所拉门,见程远扎着围裙,蹲在厕所地上洗衣服。程远个子高腿长,蹲着难受,便左腿蹲着,右腿斜伸,洗得很笨拙。再看洗的衣服,花花绿绿,显然都是佟桂荣的。逢逢顿时火冒三丈。我妈妈跟我爸爸结婚三十多年,没让我爸洗一件衣裳,而你进门才几年呀,就把我爸当保姆当老驴老马使唤了。由此可见,平时抹地打扫卫生,做饭扔垃圾都是爸爸的活儿,爸爸这哪是找后老伴,这是找一个妈伺候呀!
程远见逢逢回来了显得很高兴,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沫,说闺女你坐一会啊,我洗完衣服就做饭,爸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炸刀鱼!
逢逢泪如雨下,大声说,爸爸你在干啥呀,你是保姆吗?程远低声说,闺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麻将没有停止,哗啦哗啦声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逢逢肺都要气炸了,突然折身冲到麻将桌旁,双手插到桌底下,用力掀翻了麻将桌,麻将哗啦啦撒了一地。打麻将人诈尸一样跳起来,忙向四周躲闪,惊叫声响成一片。我叫你们玩!玩吧!逢逢哭着跑了出去。身后传来程远骂声: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逢逢还没到家,玲玲电话就打了过来。
姐呀,你也太激动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长辈,你不该掀她的麻将桌呀。逢逢气哼哼说,玲玲,我看不下去呀!咱爸身体不好,咱妈活着时把他当老祖宗供着,家里好的全留给他吃,家务活不让他伸一手。现在佟桂荣怎么做的?她打麻将,咱爸洗衣服做饭,当牛做马……我心理不平衡,他们对得起咱妈嘛!
第二天,玲玲开着宝马,珠光宝气回到铁道北。玲玲给程远买件价格不菲的夹克衫,给佟桂荣买条18K金项链,并且提前电话告诉了程远。佟桂荣还是在客厅打麻将,见玲玲进屋,一把推倒前边麻将,站起来说不打了,玲玲回来了,贵客到了!说着奔向玲玲,扯着玲玲风衣袖子惊呼,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买鱼买肉招待呀!你是小贵妇人,可不能慢待哦!
玲玲把夹克衫递给程远,报了价格,屋里爆出一片惊呼。程远乐得嘴巴大张,像一条干旱的鱼,说花那钱干啥,伸手把衣服接过去。
玲玲把金黄闪亮的18K金项链拿出来,在佟桂荣眼前晃一晃,说佟姨,你伺候我爸劳苦功高,这是给你的。
啊!佟桂荣满脸堆笑,露出半口白牙,一时显得手足无措,嘴里一个劲地啧啧啧。邻居大姐在一旁提醒,这是孩子的孝心,还不赶快接过来。佟桂荣伸出手,小心翼翼接过项链,连连说谢谢玲玲。
玲玲说,戴上试试,看看合适不,不合适我回去换。
佟桂荣当即把项链戴在自己干细脖子上,引得邻居一阵惊呼:太好啦!太合适啦!一戴上就是贵妇人气质呀!一个邻居问玲玲,挺贵的吧?
玲玲笑一笑说,不贵,才一万四。
众人目瞪口呆。
佟桂荣始终满脸笑容,小心翼翼收好项链,回身边挽袖子边说,玲玲你先坐一会儿,喝点水,我给你做饭去。老程,冰箱里啥都没有,赶紧去市场买鱼买肉买大虾,再买几只刚上市的河蟹。你快去呀……没钱?我小皮包里有,快去快回呀!
程远像巡山的小鬼,猫腰窜了出去。
玲玲冲程远背影喊,大鱼大肉我不吃啊,都吃腻了,买点青菜就行了。
玲玲留下来吃了午饭,还美美睡一个午觉,临走瞅瞅这个印满了自己青春记忆一室半小屋,不知她想起什么,眼角泪花闪闪。玲玲悄悄擦了擦眼角说,爸爸、佟姨,你们的冰箱太老了,都不制冷了,我给你们换一台;你们还没有空调,房小屋旧,夏天热冬天冷,我给你们安一台;玲玲看看了程远,说爸你的手机太破了,直板的,还不是智能的,早就落伍了,我换了新手机,这旧手机给你吧。
程远满脸是笑,却摆着手说,玲玲啊,花这钱干啥,花这钱干啥。佟桂荣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缝,由于兴奋而脸颊飞上两朵红云,说玲玲真是好孩子!玲玲真是个孝顺好孩子!
佟桂荣几乎抱着程远跳起来。
玲玲走后,佟桂荣从床上抓起玲玲留下的苹果手机,眼放绿光,馋虫都要出来了。老程,这个手机换给我用呗,我手机反应太慢,我闺女给我发来的一些视频打不开,看照片也不清晰。
程远一把抢过手机,说,那可不行,这是我闺女给我的,有纪念意义。
佟桂荣一撇嘴:小抠样儿!
第二天上午,商场送来一个西门子银灰色冰箱,去掉包装后立在客厅一角;下午,商场送来一个格力空调,随同送货车来的安装师傅,在大屋墙上打眼引线下管,一按遥控器,一股清新的凉风吹下来。
程远和佟桂荣笑得合不拢嘴。
日子流水一样哗哗流淌,一晃几年过去。逢逢的日用品商店一日既往地开着,挣不到大钱,却也衣食无忧,供儿子上学不成问题。而鲁波一直打零工,这干几天,那干几天,最长的干有三年,是给一家私企开送货车。这些年,鲁波钱没挣到多少,在外惹气挨训,大爷遇到许多,搞得他心灰意冷,不愿意出去打工,总说没什么意思。逢逢就劝他,工作要有长性子,不能可着自己的心境来,咱不是为了生存嘛!咱一个打工的,把钱挣到手为原则,挨累受气在所难免啊。为了儿子,你就忍忍吧。
儿子七岁那年,逢逢把他送到全市最好的实验小学读书,光择校费就交了二万八。实验小学在铁道南,靠近市政府,属于市中心。据说市政府要搬往南大河了,那里属于南部新城,将来政府所有办事机构都要搬过去,说是不与民争利,让利于民,其实还是要逃离闹市区,去山清水秀、人口稀薄的地方办公。
在送儿子上学报到半路上,逢逢对儿子说,儿子呀,我和你爸爸都没有工作,每天都拼命工作讨生活,一辈子无法走入社会上层。不过我和你爸希望你比我们强,念所好大学,将来出人头地。儿子闪动着黑葡萄般大眼睛,仰头问她,妈妈,我为什么要出人头地呀?出人头地就是比一般人强,能挣很多很多钱,逢逢摸了摸儿子头顶回答。像马云叔叔那样吗?嗯!逢逢点点头。
回来穿过桥洞子,逢逢突然意识到,儿子比自己强,他已经走出了铁道北,来到了铁道南,未来还说不定能走向哪里呢,出国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她正畅想儿子的未来,突然接到佟桂荣电话。佟桂荣在电话里边哭边说,程逢逢,我不跟你爸过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逢逢嗯嗯哈哈,说你们这两个老小孩,整天打什么呀,好好过日子得了。放下电话,她快步赶往程远家。
这些年,程远和佟桂荣分分合合,好好坏坏,光分手就闹七八次了,过几天又悄悄复合住在一起,逢逢已经习以为常。佟桂荣自己原来有一小户型房子,跟了程远后出租了,租金她自己偷偷攒着,退休费一分不往出掏,还住着程远房子,花着程远的钱,吃着程远的饭,程远心理不平衡,两人经常为钱而争吵。这次因为啥呢?
逢逢刚进屋,就听到佟桂荣在客厅里边哭边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爸他跟我动手啦!到底因为啥呀?逢逢问。佟桂荣尖着嗓子说,你爸不给我钱,还挑三拣四,说吃不像吃穿不像穿。嗯,你问问他,每个月给我多少钱呀,一脚踢不倒的几个子儿,还想吃鲍鱼海参呐!
程远从卧室走出来,脸上满是怒容。我每个月退休金三千六,给你二千六,我自己每月只留一千,让你安排生活。咱这是地级市,物价不高,可你怎么安排的?上顿大豆腐,下顿干豆腐,早上老三样:馒头、咸菜、大米粥,多少天见不到一点肉星,还说钱不够花,还管我要钱……我不削你咋地!
逢逢早知道,佟桂荣女儿在外地,买房子佟桂荣一次就给汇过去十万元。佟桂荣原来的房子出租,听说近日悄悄又在铁道北买一户铁路房子,五十多平方米,这钱都哪里的呀?但逢逢不能说破,说了佟桂荣也不能承认。逢逢只能两头劝,让他们都消消气,都思考一下,看看感情是不是没有了,生活真的走到了尽头?
再回到商店已经到了关店时间。逢逢关了店门,锁好,慢慢往家走。华灯初上,行人匆匆,车流如过江之鲫。她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给玲玲打个电话。一如往次那样,玲玲的电话仍然是关机。玲玲,你在哪里呀?你现在还好吧?姐姐想你呀!
三年前一个大雪飘飞的日子,玲玲拽着一个大号拉杆箱出现在逢逢商店门口,未说话已是泪珠双行。逢逢把玲玲拉进屋,弹掉玲玲头发和肩头雪花,然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妹妹,默默陪着一起流泪。不用问,玲玲的生活一定出了问题。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情。她希望玲玲做出改变。
玲玲说,姐姐,我离开他了。
逢逢点点头,说好啊!
玲玲说,眼下他派了不少人四处找我,我已经东躲西藏好几天了。你跟爸爸说,就说我去南方发展了,别惦记我,我不会出事的。你们谁也别找我,我一定会再回来!手机号码我一直保存着。说完,玲玲出门打一辆出租车,在漫天雪花中向桥洞子驶去。
出租车过了桥洞子,就算出了铁道北,往左一拐,再有半公里路程就到火车站了。
玲玲这是出逃啊!
逢逢浑身打个激灵,默默祈祷妹妹平安。
儿子中考考得还不错,考中全市最好中学。逢逢和鲁波都十分高兴,三口人合计要像别人家那样,给儿子一个大大的奖励,去南方旅游,好好放松一下。这些年为儿子打拼,逢逢和鲁波已经精疲力竭,从未像别人家那样,一家三口出去玩玩,旅旅游,去个较大城市。如今儿子初中毕业了,逢逢的商店效益稳定,鲁波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工作比较稳定,家庭最困难时期已经过去,应该愉快心情,好好出去放松放松了。儿子雀跃欲试,逢逢兴趣正浓,只有鲁波说什么也不去。他说你们娘俩去吧,我在家给你看店,都走了不好。儿子撅起了嘴,说爸爸你真扫兴。逢逢颇感意外。结婚后,鲁波打短工,开货车,从未自己花钱出去旅游过,总说等儿子中考了,如果考得好,咱一家三口好好出去玩玩。听说海南建设旅游岛,海水碧蓝,沙滩雪白,椰树斜阳,到处绿树鲜花,人间天堂啊。逢逢说鲁波你也去吧,现在学生都放假了,没人买货了,商店暂时可以关了。再说咱一家三口第一次出去旅游,有象征意义,缺一不可啊!鲁波突然怒了:我说不去就不去,啰嗦什么!你们好好玩,我在家给你们挣钱!
逢逢和儿子都愣住了,不敢再劝他。
逢逢认为鲁波是心痛钱。旅游毕竟是个烧钱的事情。她听别人说过,旅游就是花钱遭罪,最后满足一个虚荣心。她对鲁波说,好好好,不让你去了,我跟儿子一起出去玩。不过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干活儿,不能喝大酒,不能会女同学。鲁波呵呵乐,谨遵夫人教诲!
若不是为了奖励儿子,陪儿子见识一下祖国大好河山,逢逢哪里舍得拿血汗钱出去旅游啊!
半个月后,逢逢带着儿子从南方返回。逢逢从海南坐飞机直飞沈阳,有从沈阳坐高铁回到城市,高铁列车上她给鲁波发了微信,告知他和儿子返回车次和到达时间。当她拽着拉杆箱,跟儿子满心欢喜走出高铁车站,却没见鲁波那张笑眯眯圆脸迎上来。她很诧异,忙给鲁波打电话,对方竟关机。他给程远打电话。电话接通了,程远在和佟桂荣吵架。
你吃我的喝我的,整天不干活,打麻将,目的就是捞钱!
你说这话没良心,好赖我跟了你快二十年,没功劳还有苦劳!
哼,半路夫妻百事衰!自从你进家门,我就没得好——最毒不过妇人心!
滚你妈的!吝啬鬼!大虾米!当初我怎么瞎了眼!
逢逢关了手机,叹口气。
娘俩打车回铁道北家里。鲁波没在,家里好似很久没有住人,地板一层灰,有蟑螂在快速出没。鲁波电话始终关机。逢逢告诉儿子我去找你爸爸,带着一股怒气来到鲁波父母家。
鲁波父亲糖尿病更加严重了,不仅双脚溃烂,双眼已经模糊不清,浑身骨瘦如柴,每周就得去铁路医院透析一次,否则就活不过三天。鲁波妈妈尽管也有病,但身体很壮实,方脸宽肩,面色红润,说话嘎巴溜溜脆。逢逢进门问,妈呀,鲁波呢?鲁波妈妈说,逢逢回来了!鲁波让我骂跑了。逢逢吃了一惊,忙问什么呀?鲁波妈妈几乎是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趁你出去旅游,在家跟一个女同学好上了,住人家了,要跟你离婚。前天我去找他们,让我一人给个大嘴巴子,告诉他们这事没商量,没门!今天早上鲁波把那个狐狸精领这来了,还想再争取一下,说要取得我们的支持。我告诉他们滚犊子,我谁也不认,我就认逢逢是我儿媳妇!
逢逢震惊极了。她慢慢坐在沙发上,眼光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婆婆的脸在她眼前飞速旋转。鲁波,你怎么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儿呀!
逢逢默默走回家。儿子许是累了,回自己房间睡着了。她进屋没开灯,衣服没脱 ,直接把自己摔倒在床上。和鲁波结婚她就想到了过苦日子,她一直坚信只要两个人勤奋劳动,苦日子会变成甜日子,风雨过后就是彩虹。但她万万没想到,鲁波背叛了自己,先于自己逃跑了,像个懦夫一样逃跑了,真是可耻呀!此事对逢逢造成伤害如此巨大,以至她怀疑人生,对爱情打一个大大问号。她反复想着今后的日子,如何处理与鲁波的关系,是离婚还是不离?是大吵大闹还是平静分手?半夜,她感觉饿了,开灯起身,到厕所盥洗池洗手,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她头顶白发已经不少,像顶了一棵大白菜。衣服皱皱巴巴,裤子膝盖处长出两个大包,完全一个家庭妇女形象。她对着镜子长叹一声,心说这样的形象,哪个男人不嫌弃?她决定和鲁波冷战,分居,隔离,凉他一阵子再说。
逢逢的办法奏效了。
鲁波也许是忌惮于母亲的威慑和坚持,没敢跟逢逢离婚,与倾心的女同学也分道扬镳。自从被婆婆棒打鸳鸯散,鲁波变得灰头土脸,像个罪人一样。他几次三番向逢逢发誓痛改前非,对她比以前更加关心照顾,经常嘘寒问暖。
逢逢回去看婆婆,鲁波母亲余怒未消,说不能便宜了那臭小子,出轨的人就得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疼!逢逢因为有这样一位婆婆而感动,情不自禁高喊了一声妈,一头扎进婆婆怀里,失声痛哭起来。逢逢想到了去世的黄大辫,心里的感激多于酸楚。婆婆拍着逢逢的后背,眼角湿润着说,逢逢啊,你是我儿媳妇,你也是我女儿,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跟他拼命!分居后鲁波一直住在父母家,听了这话吓得躲远远的,生怕自己的妈妈跟他拼命。
晚上逢逢在家看电视,本市都市频道播发一条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画面在一个闹市,仔细一看,这不是铁道北的铁安里三条农贸市场门前嘛。一群市民群情激奋,团团围住一辆白色奔驰,有人拉车门,有人踹车轮,一个小伙子龟缩车里,脸都吓白了。而奔驰车前边,一个老人躺倒在地,额头有点点血迹。突然,一个漂亮女孩爬上车顶,振臂高喊:打他个为富不仁!打他个欺男霸女!打呀打呀!喊着,手中一瓶矿泉水狠狠砸在车顶。
逢逢惊讶得几乎从客厅沙发跳起来。
玲玲!玲玲!
逢逢双手颤抖着,慌忙从拎兜里掏出手机,找到玲玲以前的号码,迫不及待按了发射键。手机只响了几声,玲玲爽朗的笑声就从手机传出来:姐姐,姐姐,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回来啦!逢逢高喊:你快给我过来,让我看看你!玲玲说,好嘞,马上到!
十分钟后,玲玲打车过来了。还是那么漂亮!五官精致,双唇饱满湿润,双眼妩媚灵动,脖颈修长如鹤,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气息。所不同的是,玲玲没有了以前的奢华和胭脂气,衣着朴素,举止稳重,目光充满了坚毅。不过,逢逢还是发现了玲玲眼角的细微皱纹,浓发中几根刺眼的白发。岁月,饶不过任何一个在世上行走的女人啊!
姐俩对坐在沙发上,执手相望,彼此诉说这些年的经历,感慨万千。玲玲当年逃走去了南方,做过鞋厂工人,当过售楼小姐,干过酒吧招待。在酒吧当招待时,她遇到一个在南方指挥修高铁的北方小伙子,两人一见倾心,小伙子理解玲玲走过的那段弯路,玲玲不嫌弃小伙子是个四方漂泊的工程郎,两人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女儿。小伙子父母家在邻市居住,他们就把自己的小家安在了邻市,眼下孩子由爷爷奶奶照顾,自己出来考察考察,看看能干点什么?
逢逢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担心地问玲玲,他……不会再找你?
玲玲笑起来了,像一枝慢慢开放的花朵。
他犯了行贿罪,还贩毒,跟大老虎一起判了无期,在监狱里呢,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哦,逢逢长舒口气。
第二天,逢逢和玲玲去看望程远。程远老了,头发全白,牙齿几乎掉光,走路慢如蜗牛,有了古稀之感,看见她们结伴来看望他,光知道傻笑,连口水都想不起给倒一杯。她们进屋时,佟桂荣只淡淡地跟她们打声招呼,便回卧室了,直到她们走也没出来。
一个冬日下午,程远在客厅坐久了,起身要去厕所,刚刚站起来,双腿一软,突然摔倒在地,人事不醒。佟桂荣叫来救护车,把死人一样的程远送进铁路医院。
接到佟桂荣电话,逢逢、玲玲匆匆赶到医院,医生告诉她们,程远患的是最严重的脑梗,现在游走在生死之间,就是以后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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