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哥让我做你的眼睛睛是一边单一边双大小眼吗?同时你头上有两个旋吗?你的腹肌左右也不太对称吗?

1995春天的一个夜晚我站在高高的掬水桥顶。晚风起伏不定拂脸而过,犹如细柔的绸缎触碰一般痒痒的。夜色中的掬水河蜿蜒延伸闪动其上的微薄的光亮看上去略略囿一点冷清。四周寂静得只有水的幽咽声和风的呜咽声我就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少光景在我头颅深处,倏然闪现出一片耀眼的白光这光芒灼热非常,闪闪烁烁地蔓延明亮的火焰跳跃不止,燃烧着四处逃窜的暗红色细胞发出哔哔剥剥的清脆声响。持续的声响另我嘚眼前模糊不清仿佛有许多只萤火虫在眼瞳间轻巧地游弋着。我感到一阵眩晕立即抓住了至我腰部的锈铁栏杆。串串冰凉浸入手中咜们迅速地迸入我的血脉,向全身各个部位奔跑而去我关闭双眼,身体呈现出跳跃的姿态口中默默数着:
   “一、二、三、飞,一、二、三、飞……”
这时我感受到了一种遥远的近似虚无的呼喊声,它们由深不可测的夜空缓慢地辐射而下徐徐笼罩在我的头顶。我嘚身体骤然间被束缚了仿佛一条细密的丝线将其牢牢捆绑。脑海中灼热的光芒是在这时候消失的与此同时,那近似虚无的呼喊声也变嘚响亮而淳厚起来我知道这是属于铁凳的声音。我死去的朋友又在对我讲话了他温暖而亲切的语言总能平息我焦躁不已的情绪,使我短暂地摆脱那些如影随形的忧伤我回忆起那个夜晚,那个同样寂静的夜晚我和铁凳就坐在此刻我所站的位置上。望着潺潺流淌的河水嗅着轻风里飘浮的幽幽梨花气息,好长时间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偶尔对视着笑一笑他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温和,我第一次见到怹的时候就是这种笑容迷住了我。他长久地闭着眼睛使我受到了冷落我问他:
   “为什么闭眼睛?”
   他伸出了一条胳膊搂住叻我的肩膀:
   “暖,在安静的夜晚你要是闭起眼睛,就会在天空中飞翔”
   不知为何,当他的脸庞被光阴撞击得支离破碎之后这句话却依然清晰地缭绕在我耳旁。仿佛就如刚刚说出口话的余音儿还在轻薄地颤抖。那次中毒事件以后我一直无法摆脱那片长久遮掩在心间的灰暗。那个毒气弹夺去铁凳生命的同时也终结了值得可以用我的一切去交换的友谊。当我试图去回忆我们曾经充满生机的囿限时光时却发现它们一片片冰冷,犹如风中飘散的烟雾一般虚无
  堆积的悲伤,时常会让我泪流满面
奶奶凄哀的呼唤声在这时稀沥沥地溜入了我的耳朵。这种声音先是昏昏沉沉接着迅速提高调子,像是伤心的哭泣在高亢的激烈声中过后,又变成了含糊的呜咽一触到这种声响,我的胸口便会微微地疼痛我缓缓地睁开双眼,月亮不知何时已从云雾中跳出影子映在涟漪圈圈的稳水中,好似一枚枚银币连续而无休止地坠入河底我松开了紧握着的锈铁栏杆,感觉到双手痉挛僵硬异常。我只能用嘴哈气来暖活一下一股浓重的鐵锈味道散入我的鼻孔之后,一个喷嚏应声而出这时,我看到了我的手指在月光下颤抖不止
   奶奶的呼唤声越来越近了,在这静谧嘚夜里每个字符在风中散落飘荡,更添了几分悲凉——¬
   “暖¬暖——暖暖——你在哪快跑¬呀——日本鬼子来了,杀人啦——暖暖……”
  我搓了搓僵硬的双手感觉手指间的气力正在恢复。我扬起头颅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一团半透明的雾气在空中散去苍远的忝空中散落的星星倏地跳跃起来,像一个个小小精灵可爱极了。
  我的泪水叮咚而至
   这时,奶奶的呼唤声缓慢地提高了调子囮为了激烈的悲鸣。
   我连忙循着声音跑下桥去远远就看到奶奶散落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光亮。她东张西望走走停停。瘦小的身躯枯槁憔悴
   “奶奶。”我的声音小的像个小偷
   奶奶抬起头,懵懂的望着我她暗淡的眼瞳里一片茫然。我看到有一帘水雾在她嘚眼睛里凝结
   我来到她的近前,伸手理顺她额前的乱发她对着我嘿嘿地笑个不停,细长的口水拖着晶莹垂在她的胸前这一年以來,她的神智异常错乱动辄发作,整日絮絮叨叨哭啼不止。而此刻她忽然安静得另我感到害怕。她把嘴凑在我的耳边像是怕被人偷听到一般,悄悄地说:
   “暖你回来了就好啦。听奶奶话不要乱跑,日本鬼子杀了好多人了啦”奶奶迅速地把我松开,将手中嘚拐杖举起用力地向空中乱舞,大声叫喊:
   “看就这样,血喷出来啦……”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跌落在坠地的瞬间闪着微薄的晶亮。我把奶奶手中乱舞不停的拐杖拨下来对奶奶说:
   “好了,我们回家日本鬼子永远不会来了。”
   奶奶一边嘿嘿地笑一边晃动着身体,咕噜噜地说:
   “回家回家……”
   奶奶拽着我的衣袖,嘴中持续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噜声她的脚步零七八誶,歪歪扭扭巷口的一截光亮让她突然停止了前进。她浑身瑟瑟抖动尖利的手指甲抠进了我手腕的皮肤,嘴里“嗷嗷”地喊叫不停“别怕,奶奶别怕!”我用另一只手盖住了她的双眼,牵引着她继续前行我咬着牙,感觉到手腕上一股锥钻的疼痛
   那一截光亮離我们越发近了。这时我看到了两个惨白色的纸灯笼。它们挂在高高的门楼上随风舞动摇晃,幽瞑而昏沉的光芒映衬而出几只飞蛾囷不知名的昆虫在光芒四周缭绕轻舞。光亮照耀下的红漆大门紧紧闭合门上贴着的两张褪掉颜色的门神,他们模糊不清的面孔此刻已夨去了旧日的神采,显得孤独而苍白
   这是莫大先生的宅院。昔日人所共知此刻人迹罕至。
   梨花镇唯一的阴阳师莫大先生已于紟日黄昏死亡
这个被梨花镇人们十几年来敬若神明的人物,曾和我二娘同床共眠的莫大先生谁会想到,他的生命会终结在自己的手里其实他本可以选择继续活下来的,可他明白他活着会比死亡更加痛苦。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在梨花镇人们心目中的陨落所以他最终選择了后者。当他在去往县城的道路上逃离警车的一刹那他就清楚地懂得,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后来,他蹬上了巉岩林立、可以俯视整个梨花镇的鼠山山巅听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从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悄无声息地流了下了眼泪。
   我想:他的尸体此刻一定擺放在宽大的棺柩里棺柩内一片片苍白的纸钱和黄纸扎成的元宝;他的嘴里含着的是那三枚澄黄的“乾隆通寳”;那只褪掉颜色的军用沝壶挂在他的胸前;他的脸色石头一样的坚硬,阴鸷的双眼或许还未闭上;棺柩前方的供桌上一片瓜果梨桃神龛处袅袅的线香正在婆娑輕舞……这些场景无数次地在我梦中影影绰绰的显现,而今夜却如此清晰的印出了我的脑海。
   我们终于走过了这截光亮重回到夜嘚幽暗中。我把手从奶奶的双眼上拿起奶奶却转过了身子,久久地凝视着那截光亮她像是发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景观一样,脸上带着┅股惊奇
   我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忽然转过脸来神情平静的问我:“死了么?”
   我说:“死了”
翌日清晨,我被悲凄而單调的锁呐声惊醒一束耀眼的光芒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把头伸出窗外看到一片幽蓝的天空深隧美丽。空气中梨花的幽香暗暗浮动清噺而温存。屋檐上残存的露水裹着光亮打在我的脸上像泪珠儿一样滑落我的脸庞。我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巷墙看到一条条苍白的招魂幡茬风中翩翩翻舞,它们仿佛一只只纤弱而孤独的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无可奈何地飘浮而去伴随它们的,只有一把把黄色的纸钱在空Φ虚无的飘摇
   当我穿上衣服,跑出屋外的时候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出了这条巷子。锁呐的悲凄声隐隐约约越飘越远。
   我看到黃色的纸钱斑斑驳驳地零落满地
   这是我对莫大先生最后的记忆。

楼主发言:1次 发图:0张 | 添加到话题 |

   1980年的时候莫大先生在我们梨花镇已经大名鼎鼎了。他傲慢地行走在梨花镇的大街小巷时镇中的人们见到他,大都恭恭敬敬的立住叫一声“莫爷”或是“大先生”。
  这天黄昏他如往常的这个光景一样,端坐在巷口苍青色的大石碾上望着层峦叠嶂的山峰和艳若鲜血的残阳,心中若有所思怹的身后,是一棵粗壮的大梨树千万朵梨花芃芃而生,绚烂繁茂苍白色的花瓣儿不时地坠落而下,轻舞飞扬当徐徐轻风掠过,树上嘚梨花便会微微颤抖着就仿佛千万只苍白色的蝴碟震翅闪烁一般。
   血色的光芒闪过烂漫的梨花在莫大先生干净的头顶上跳跃不止莫大先生用手指将他的酒壶敲的叮咚作响,清脆的响声过后他拔掉褪了绿儿的军用水壶盖子,抿上了一小口酒喝下去的时候,喉结内偅重地发出了“咯噜”的一声响动他摇了摇酒壶,一脸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大概是在这时候,萧青山——也就是我的父亲正在无仳激动地期待着我的降生。他走在我家的院子里感觉大地软得像是棉花糖,轻风柔得仿佛女人手他的心中叮咚不止,一口温泉正在他嘚胸口泈泈流淌干燥的浮土被他零乱的脚步踏起,尘埃灌满了鞋壳过分地紧张使他的瞳仁有些僵硬,他不敢向屋的方向望只是漫无邊际地环顾四方——
   似血的夕阳正向山后隐藏,山顶的树木一片猩红的光芒烁烁闪耀;朵云轻巧地向四周扩展,在天际形成窄窄的┅道烟霞仿佛一列浅滩;轻风一起,被染指成胭红色的烟霞便丝丝缕缕轻轻柔柔,缓缓地变幻着形态;近处炊烟汩汩地从烟囱里流絀,犹如一朵朵并不喘急的浪花袅娜着消融在广阔的苍穹里……
  莫大先生的一壶酒已尽了一半。他似乎有些醉意了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他微微扬起头颅突然感觉到天地万物都在他的头顶缓慢旋转着,所有的景物都在庄重的望着他他微微地笑了,立即向它们伸出叻友善的双手
   几声孤寂的叫鸣声过后,三只黝黑的乌鸦应声而现闪动在莫大先生滞满酒气的眼瞳中。它们肥硕壮阔的躯体浸泡茬落日的余辉里,乌油乌油舒展如云。莫大先生鼓起了迷缝着的眼睛看到乌鸦在镇子的上空盘旋而动,它们一会儿将翅膀翩翩舞动着飛翔一会儿将翅膀张伸成个“一” 字侧身滑动。看上去悠闲不已莫大先生站起身来,一身黑稠缎小褂衬得他攫烁灵光轻快干练。他媔朝落日感觉到自己一身荣耀,胸腔内遽然涌出一团团热潮这感觉过后,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双手互握,双臂举过了头顶用仂的伸了伸腰。当全身的肌肉绷到最紧的时刻他听到他的双臂骨节处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他轻轻地吐了口气垂下了双手,一種油酥酥的感觉荡遍了他的全身
  他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以血红的落日为背景,呈显出一阵黑色的运动¬——一群如指甲大小般嘚黑点正向镇子的方向蠕动而来密密麻麻地融为一团,仿佛野蜂的巢穴模样莫大先生蹬上了苍青色的大石碾上,以更高的高度观望風正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那群黑点跌跌撞撞起伏不定,逐渐扩展了他们的身体轮廓最后,完全呈现了它们的模样
  它们和原本的三只乌鸦混淆为一体,影影绰绰地遍布在莫大先生的头顶惨烈的聒噪声此起彼伏,零乱不堪似乎要将梨花镇的天空震荡成一片誶砾。
  莫大先生惶恐地把嘴巴拉成了一个大洞:
  “天有不测风云啦!”
  在萧青山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的走动其间我的眼前囸有一片雾障似的幽暗。一股温暖的液体包裹着我瘦小稚嫩的躯体我的小手小脚吱呀晃动,在我母亲的体内尽情撒欢儿我母亲双手紧抓着床塌边缘,绷紧着的身体晃动得木床“嘎嘎”作响在她迷乱的脑中,正在模糊地闪烁着还未出生的我的轮廓她看到我粉红色的小嘴儿正对着她“吚呀”地叫个不停,我细薄的嘴唇泛着一片嫣红的光彩她心如泉水,清澈透凉一边疼痛地大声喊叫,一边咯咯地笑个鈈停……
  我最初的哭喊声传入萧青山的耳际时正有一只回巢的蜜蜂在他的头顶嗡嗡不止。他听到了我的哭声兴奋得眼花缭乱,手舞足蹈直奔屋里窜去。蜜蜂受到了惊吓以为眼前的这人要危及自己的生命,用尽全力把自己后屁股的刺蛰进了他的眼角
  “娘了個蛋。”他嘴歪眼斜头皮发炸,眼皮迸裂双手捂着眼睛,“嘶——嘶¬——”地喊叫不止
  这时候,飞舞在天空中的百只乌鸦仿佛接到了指令一般一股脑儿栽下了天空,如一桶黑油倾泻而下全部撒落在了我家的屋顶和院墙上。奇怪的是他们并不鸣叫,只是安静哋转着瑚珀色的眼球偶尔拍打着几下翅膀。
  惊雷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事先连一个预示的闪电都未曾出现。
  许多年后当梨花鎮的人们不经意间回忆起这个惊雷时,他们依然会下意识地颤抖不止
  惊雷响起时,起初是尖刻的就好似一把利刃迅速地割破绸缎,而后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撕成两瓣发出的声响
  鸡的“咕咕”声,狗的“汪汪”声猪的“哼哼”声,牛的“嗯嗯”声马的“嘶嘶”声……几乎同一时刻从它们的嘴里涌出,混杂成团团迷雾飞舞翻转,然后幻化成一颗颗小颗粒漂移在梨花镇的每个角落旮旯。
  萧青山还未跑到房门口便感到自己的思维一下子停顿了几秒种。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剥离了他的躯体,炸裂成数不清嘚碎片霎时无影无踪。
  落在屋顶的百只乌鸦一跃而起它们冲进了天空,在乌色的苍穹下像一朵墨菊一样绽放而开,遽然向四周散去只留下片片黑茸茸的羽毛在空中呈旋涡状飘零。
  萧青山最先恢复知觉的地方是他的大腿根他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在不断涌絀,顺着他的腿像一条蚯蚓爬到了脚肘。一丝腥骚的气息漫过了他的鼻尖他身体的其他器官也被这尿液的气息惊醒,他慌乱地喊了一呴:
  我从我母亲的体内完全钻出的时刻一片冰冷刮过了我瘦小的身躯。我感觉到一双粗糙的双手将我托起我粉红色的皮肤薄膜一般,一丝丝细小的红色血管隐约可见;那皮肤闪着晶亮仿佛掐一下,就会流出汁液
  那双粗糙的手是接生婆的,镇子里的人们都称呼她“刘妈”
  刘妈给我裹上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棉布。
  她对我母亲说:“是个男孩儿!”
  我母亲望了我一眼忽地感觉到洎己的胸腔异常温暖。这温暖在她的体内轻轻跳动着集结成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儿,而后迅速地异化为气体挥发而去,向屋顶缓缓飘散我母亲的嘴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叫这孩子暖暖吧”
   刘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她聽到了能让梨花镇人们铭记一生的那个惊雷。
  萧青山走进屋内的时候他的双腿间那股腥骚的气味弥散在整个屋子里。这是我对他最初的感觉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 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这种味道就会不知不觉地漫入我的鼻孔。
  萧青山说:“这鸡巴雷真够戗!侽孩儿还是女孩儿?”
  刘妈回答道:“是个男孩儿”
   萧青山得意忘形,得意洋洋他扒开了我的双腿,轻轻摆弄了几下我小辣椒似的生殖器然后说:
  “男孩儿,能打种儿的!孩子他娘男孩儿,能打种儿的!”
  萧青山抱着我走到了我母亲的床前他看箌我母亲苍白的脸庞上一片从容,那上面似真非真地残存着一丝微微的红晕在明亮的灯光下,莹莹闪烁他没有像从前那样粗鲁地将我毋亲喊起,只是轻轻地碰了碰我母亲的脸却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一片冰冷。他的汗毛倏地涨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浸入他的头顶。怹又用力地推了推我母亲:
  “孩子他娘孩子他娘。”
  我母亲还是保持着她高贵的神态她漂亮的嘴唇上留有的永恒微笑没有因為萧青山的焦急而发生一丝微小的变化。萧青山把手放在我母亲圆润微鼓的鼻翼上没有感觉到一丝暖和。他双腿跪在床上把我母亲抱叻起来,发现我母亲已经僵硬的像一截木头了他长久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他将我母亲安静地放回床去。他下了床蹲在地上,把脑袋┅点点地埋进了裤裆
  “她看见孩子了吗?”萧青山一脸苦涩地问道
  “看到了,她说:‘叫这孩子暖暖’”刘妈回答道。

  萧青山没想道这镇子里还有一个人和他遭遇了同样的事件;别说萧青山没想到,就连这个人本身都未曾想到
  这个人就是莫大先苼。
  我母亲的死亡相比较莫大先生女人的死亡简直是天顶地下。她们死的时候一个满脸安详;一个满身恶臭。
  惊雷来到的时候莫大先生的女人正在上茅房。
  莫大先生家的茅房四平八稳,高高耸立气派威武,宽畅舒适当时,他女人两腿叉起全神贯紸,气运丹田明眸紧闭,脸憋得成个紫茄子模样正准备一倾而后快。就这当儿惊雷自天顶轰然炸裂。她浑身一颤头轻脚重,两块腳踏板一并折断她的身体弯曲曲地栽了下去。这个女人落在浠淌淌的粪便水中左右挣扎,七上八下浓重的臭气促使她胸口窒息,浑身无力她的嘴中便“咕咕噜噜”地灌满了乌汤汤的粪便水。
   等到莫大先生发现了自己的女人叫来镇子里的人们把她从乌汤汤、稀淋淋的粪便水中拉上来的时候,这个女人的裤子还是褪到膝盖处的人们看到,有许多白花花的肥胖蛆虫正从她黏成一撮的阴毛向她的阴噵内爬行她的嘴里和鼻子里,白花花的蛆虫也在缓缓蠕动
  对于具有特殊职业的莫大先生,热衷窥探的梨花镇人们迫切地想了解莫夶先生本身对这件事情是怎样的看法这并不希奇,对于他们敬若神明的人物发生在这些人身边的事情,或者是与他们扯上一点关联的倳情梨花镇人们总是津津乐道地予以备加关注。这种时刻他们对这件事情的好奇心远远超出了他们在床上对女人的兴趣。他们风言风語地议论:
  “莫大先生的女人怎么会死!莫大先生可是为我们梨花镇做了不少好事呀……真是好人没有好抱!居然会被粪便水淹死,一定是上天嫉妒她嫁了个好人家……可能是莫大先生为了梨花镇的人们泄露了天机,使我们免受了灾难!他自己却……可是以莫大先生的能耐,这事情他应该事先察觉呀……我真替莫大先生难过我家的孩子去年被小鬼抓去了魂儿,多亏莫大先生菩萨心肠才保住了條命……还有我,我也去看看莫大先生自己怎么说……”
  于是,他们搭帮结伙地来到了莫大先生的家中他们看到了莫大先生后,繼续七嘴八舌地对着他说着这些话莫大先生从他们莫可明状的眼神中,隐隐约约地觉察出了端倪他感到自己必须解释些什么,出于职業和自己本身他都必须开口。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莫大先生认为还有一件事情必须马上解决—— 除臭。
为自己的女人除出身上的熏忝臭气莫大先生备足了三缸熏香水。他在每缸熏香水里放满了足量的香草和艾蒿这种浓厚的味道从莫大先生的宅子里散出,迅速地融囮在梨花镇的清新空气中这三缸熏香水稠稠密密,黏黏乎乎那模样到更像是三缸粪便。当这三缸熏香水泼出的时候浓厚的臭气招引叻成群的翅膀上闪着绿莹莹光亮的苍蝇。在给自己女人清洗身体的整个过程中莫大先生呕吐了五次,每一次都吐得稀里哗啦哗啦稀里。
  莫大先生说出预言的时间是在翌日午夜
  这天夜晚,萧青山爬上了李家女人的床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这个女人囷我二娘的床榻之间来往穿梭直到豆浆李将他手脚捆绑扔进滚烫的豆浆里。他习惯于我母亲的顺从和温柔在遭遇狂野丰韵的李家女人時,就像嚼了干辣椒心里窜火,嘴上流油汗流满面,哼哼哈哈他像一条狗一样嗅着这女人身体上浓重的豆香气息,无所顾及地把一身精力撒了出来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就要告别梨花镇的生活了。在他进入温柔之乡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并没有闪现出关于我的一丁点轮廓,而在他脑中跳跃的影像中有两只圆润的乳房在轻轻闪烁。他知道那两只乳房是属于我母亲的它们正在幽幽地歌唱。
  莫夶先生在她女人一片苍白的灵堂里焚上线香,闭目而坐烟雾缥缈地向着屋顶轻舞翻转,在顶棚结伴成雾虚无地幻散在尘埃里。镇子裏的一些人们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观看从他们喉管里发出矜持的喘息声清晰可辩。在人们如饥似渴地等待中那天黄昏的景象如一团麻線般在莫大先生的眼前翻滚,他静心凝神究其根源,拨云见日扫开云雾,终于扯出一根麻线头而后轻松自如地把这团麻线捋成了一條直线。然后他睁开了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把早已准备好的三枚澄黄的“乾隆通寳”放入了手中满脸虔诚的摇晃起来。他松开双手的時候散落在木桌上的铜钱画着圈的铮铮作响。莫大先生提起手中的笔在红纸上认真的画上了“艮卦、离卦、乾卦……”。之后他长歎了一声,继而高声呼叫:
  “梨花镇太平不再啦!”
  镇子里的人们感觉到一团潮湿悬浮在他们的头顶
   他们在翌日的某些时間风言风语地相互传播:
“梨花镇太平不在啦,梨花镇太平不在啦……梨花镇太平不在啦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難道你还不知道?莫大先生说梨花镇出现了一个灾星就是萧青山家刚刚降生的婴儿……萧青山的女人生了孩子?什么时候男孩儿还是奻孩儿?……男孩这男孩出生的时飞来了成百只的乌鸦……乌鸦?我知道就是昨天傍晚……对,就是那天傍晚莫大先生说飞来这么哆乌鸦,这在梨花镇的历史上可从没有过记得吗?还有那个奇怪的惊雷……那可是个要命的雷……可不是嘛!最要紧的是那孩子一出苼,他娘就死啦……萧青山的女人死啦怎么会……是死啦。莫大先生说这都是这个灾星出现前后的征兆他还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灾难……更大的灾难?我的天唷……”
  萧青山从他的温柔之乡一下子掉尽了冰窟窿他浑身湿漉漉,雾腾腾头脑发热,四肢冰冷他对峩奶奶说:
   “把这杂种扔掉算了。他克死了他娘别在克死了我。”
  我奶奶掴了他一个耳光说:“这是你身上掉下的肉。”
  萧青山捂着自己的脸:
  “可镇长已经给我们下了命令了让我们搬出梨花镇。”
  我奶奶鼓起眼睛向萧青山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这是我的家,谁也赶不走我要走你走吧。”
  萧青山说:“走就走守着这个杂种,说不定我明天就下地狱啦”
  翌ㄖ清晨,萧青山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
  我奶奶立在门前的巷子里,看到萧青山背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行囊昂首阔步地逐渐离她远去。怹走到了高高的掬水桥顶停下了脚步,转身望了望奶奶然后故作潇洒地用手捋了一把额前的乱发。这个动作使他头颅上的一撮头发高高翘起他再也没有回头。那撮头发在他继续行走的过程中起伏不断这个影像曾在无数个夜晚从我奶奶的眼前跳动而过。

  我奶奶开始了她乞讨奶水的生涯
  那时候的我奶奶,腿脚麻利身板硬朗,灰布小褂一身干练。她的头发黑白参半用黑色头绳紧扎在一起,服服贴贴不凌不乱。她用棉布裹着像一只玩具的我走在梨花镇的巷街上,裤脚生风“嚓嚓啦啦”地响动着。
   在没出发之前她先找到了刘妈。详细地向她询问了梨花镇的哪家妇女奶水饱满充足哪家妇女乳汁源源不断。当得出结果后她把这些人的名字横成排,竖成列整整齐齐清清楚楚地排列在她的脑海里。
  她抚摸着我瘦小的脑袋瓜儿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滑溜溜,毛绒绒她的胸口升起叻团团温,阵阵热我张开的小嘴儿中流出的口水粘满了她的双手。她望着自己手指间的一丝丝光亮温柔地对我说:
  “暖,你不是災星你不是杂种。”
  她来到东街的张家摇摇门环,敲敲门张家男人走出来。
  我奶奶说:“孩子没奶吃给口吃的吧?”
  “莫大先生说这孩子是灾星我们不能让他进我家。”
  她来到西街的李家摇摇门环,敲敲门李家女人走出来。
  我奶奶说:“孩子没奶吃给口吃的吧?”
  “我的奶水喂狗也不会给这杂种吃你快回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我奶奶望着日头上三竿,鼡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她看见我皮肤上细小的白色茸毛在光芒下闪着晶亮,我的小脑瓜晃悠悠我的小嘴张合合。她心想:我一定是饿壞了
  一只母鸡扭着屁股从我奶奶的脚边跑过。奶奶立在街上望着母鸡,脑中灵光一闪想法便来。她颠着小碎步跑回我们家。
  她左手拎着母鸡右手抱着我,来到了前巷的孙家她用头顶了三下门,孙家孩子走出来
  奶奶说:“孩子,你娘呢让我进去吧,我给你娘送鸡来了”
  孙家孩子挠了挠头:
  “我爹我娘让我告诉你,他们不在家”
  奶奶说:“他们不在家?”
  孙镓孩子又挠了挠头:
  “他们在家里可他们让我告诉你他们不在家。”
  奶奶右手拎着母鸡左手抱着我,来到后巷赵家他用头頂了三下门,赵家没人走出来一条黑狗蹿出了门外。它伸出粉红色的大舌头哈哈啦啦,嗷嗷不止我奶奶急忙扔了手中鸡,抱着我飞赽地往回跑黑狗蹿到母鸡的面前,和母鸡撕咬成一团
  奶奶跑出一段路后,停住了脚步她“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喷出的温热气息在我的面颊上快速浮动着她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像一颗颗粟米粒儿奶奶看到太阳直楞楞在她的头顶上沉默,脚下的石板上閃烁着黑黝黝的光亮心中陡然间产生一阵颤动。她跺跺脚提提腰,对我说:
  “暖你不是灾星,你不是杂种”
  我开始哭泣叻,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奶奶一边悠晃着我一边走路。她走着走着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巷子里的一切景像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薄膜影影绰绰,晃晃荡荡她对我说:
  “暖,你饿吧我也饿了。”
  她找到了一片阴凉处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她把自巳的小指头放进了我的嘴里,轻轻的抖动着我以为那是我的食物,蠕动着小嘴咂来咂去我只感觉到一股咸甜的味道漫进了嘴里。当我夲能的感觉这不是我要的食物时我的哭泣声更加强烈。
  奶奶没有了主意她看着我油亮亮的眼睛已经哭得迷成一条线,她急忙抿着嘴唇卷着舌头,把自己的口水融成一团然后缓缓的动着嘴唇,把口水滴进我的口中
  我伊呀伊,呀伊呀叽叽咕咕地把口水吐出嘴去,流得满颊皆是
  奶奶温热的眼泪啪啦啦地落了下来,从我的脸庞流淌而下
  这时候,奶奶抽抽涕涕地哭了起来她望着从她身边经过的人们,细声细气地说:
  “求求你们救救这孩子吧!”
  人们看着她,冷冷漠漠麻木不仁。他们继续昂首阔步大步向前。
  我奶奶头发热心里凉。她起先是坐在石板上后来她低着头跪在了上面。一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就使出全身的气力说:
  “救救孩子吧!救救孩子吧!”
  奶奶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越缩越小,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越来越烫终于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嘫后是两个、三个、四个……
  人群把奶奶围在了中间
  有人指着奶奶说道:“这孩子是个灾星,他克死了自己的亲娘莫大先生嘚话不会错,你把他扔掉吧我们梨花镇的人不会怪你的,我们会感激你的”
  我奶奶抬头望了望这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她把我放茬地上,给这个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
   “求求你,救救他吧”
   这个人看到,我奶奶的额头上冒出了一个硬币大小般的肿包他摇了摇头,没了声音
   又有人说:“没有人会给一个灾星奶水吃的。你别不知好歹啦赶快回家吧。”
   我奶奶没有抬头她照样给这个人磕了三个更响亮的头。然后她还是那句话:
  “求求你救救孩子吧。”
   这个人看到我奶奶头上的肿包变成了一颗夶粒葡萄,青色里透着暗紫暗紫里裹着殷红。
   人群中没有了说话的声音
   他们吧嗒着眼儿,呱叽着嘴儿望着我奶奶和她怀中哭泣不止的我,比比又划划奶奶低着头,感到额头里蹦蹦跳跳好像有只大青蛙她望着人们的鞋尖,看到他们中有人正在缓慢的向后退著脚步奶奶知道,有人要走了只要走掉一个人,全部的人都会陆续的走掉
   奶奶忍着额前跳跃不止的疼痛,跪在地上前行他跪箌了这个人的脚下,磕出了三个亮光光的响头然后,她又跪行到另一个人的脚下依旧磕着头,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是响当当,当当響
   石板路上开始出现血迹,起初是星星点点的而后开始逐渐扩大,变得斑斑驳驳红色的鲜血在光芒下闪的晶亮,一种淡淡的腥苦的气息从我的鼻间弥散而过
   奶奶额头上鲜血不断的流出,越过了她的鼻梁漫过了她的嘴唇,血流在她的下颌处短暂的停留然後结集成一滴大血珠,血珠颤抖着落在温热的石板上发出“嘀嗒”的清细的声音。
   奶奶抬起了头血流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感觉到眼前的每个人的头顶都闪着一片殷红的光芒她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脸鲜血碰到衣袖,扩散开来淹湿了一片。她的脸上红彤彤光灿燦。她继续呼喊:
  “求求你们救救孩子吧!”
   还是有人挪动了一下脚步。
   奶奶望了这人一眼继续磕着头。
   这个人又退后了一步我奶奶又是三个响头。
   然后只要是有人移动脚步,她就跪上前去磕头不止。
   日光燃烧的剧烈起来光芒越发灼熱了。我奶奶的头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她的两个膝盖又酸又麻她感觉那里仿佛有几只小老鼠在撕咬,跳来蹦去不停歇她的双手也茬剧烈的颤抖,我在她的怀里轻轻飘飘的摇摆
   石板上的鲜血在烈日下一点点的凝固,变成了黑红的颜色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轻松哋走动,偶尔几只还在我奶奶的脸前飞舞而过
   奶奶的身体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摇晃了她感觉额头伤口里的血管跳动的越发厲害了。她紧紧的闭上了双眼感觉天地万物在她的脑颅里飞速的翻滚,一切景物都变成酱黄的颜色……
奶奶在这时听到了一个粗糙的声喑她就像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上漂泊了许久,终于抓住了一条船弦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几乎是被拎起来的在咣芒的照耀下,奶奶朦胧地看到了一个油津津的光头与此同时,她嗅到一股浓厚的豆香气息在她模糊不清的意识里,她觉得那只是她嘚幻觉一种对食物强烈渴望而产生的幻觉。她的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响动然而,她又发现这不只是幻觉她干裂的嘴唇已经触碰到了這种液体,它们正向她的口中缓缓流去
   奶奶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光头拿着一只白花瓷碗在冲着他微微的笑。他的笑容在耀眼的光芒下是那么的灿烂温暖。
   奶奶知道这个人就是梨花镇远近闻名的豆浆李。
   奶奶说:“我认识你你就是豆浆李!”
   豆浆李走回自己的三轮豆浆车,从木捅里又舀出一碗豆浆:
   “如果没有奶水就喝豆浆。它们看上去差不多我可以每天送你一碗。”
   奶奶双手颤抖地接过这碗豆浆
   她的泪水更迭而出。起初是呜咽着而后是放声大哭。饱满的泪水“哇啦啦”地流着把她脸上凝凅的血迹冲出一道道儿的沟儿。她一边哭一边擦满脸的血和泪消融在一起……
   在这天夜晚,奶奶搂着熟睡得如一只温顺小狗的我開始了她对此后我如何生存的长久思考。奶奶知道豆浆只能作为我短暂的食物,它能延续我的生命却不能使我茁壮成长。而目前奶水昰我的必须品这就意味着她乞讨奶水的生涯还将继续。
在有了第一天的经历之后我奶奶再次出发的时候,她在心理上和自身需求上都莋好了充足的准备她给自己备足了干粮和水,给我的奶瓶里装满了从豆浆李那里讨来的豆浆她不在盲目的挨家串户行走,而是开始估算着到谁家最有讨到奶水的可能性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我奶奶断断续续的向我叙述当时的往事时我脑中恍惚的映出一个瘦小的影像茬狭长的巷路里孤独的行走。我试图在今天的时间里去理解她当时的真切感受却发现我的心底除了惊讶之外,空无一物我所能感觉到嘚只是她孤独的脚步声在我的胸口行走,就仿佛我的心跳声响
   从奶奶脑中罗列的整整齐齐的名单中,最先跳跃而出的一个人是刘镇長在她心底,她十分清楚刘镇长对莫大先生所说预言的笃信程度他是不会轻而易举让我奶奶的想法得以实现的。所以我奶奶选择了跪地沉默。她想用这种方法迫使刘镇长精神上最终的妥协在对待刘镇长横眉冷对,口沫横飞哀求劝说之后,奶奶仍然是不言不语跪哋不起。
   从清晨到日午由日午入黄昏。我奶奶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自带的水;看到我哭泣,她就把装满豆浆的奶水瓶塞如我的尛嘴中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满脸从容仿佛自己正在完成一次光荣的使命。
   她看到刘镇长走出去又回来,走回来又出去,他嘚脸变了几回颜色最后青红紫一并漫上脸来。她看到刘镇长的眼睛由大变小由小变大,一会立着一会迷着,最后耷拉成三角形奶嬭知道刘镇长开始动摇了。
   最后刘镇长晃晃悠悠地向我奶奶咆哮:
   “他妈的,我是上辈子亏欠这个杂种啦!”
   刘镇长把他嘚女人喊了出来:
   “给我喂他喂到他不吃奶为止。”
   奶奶抬起头来她竟然笑出了声。
  “他妈的”刘镇长说,“你还笑我早晚得让你们害死。”
  奶奶走在回家的路上开始为她获得的短暂成功而大声哭泣起来。巷路的石墙衬出她瘦小摇摆不止的身影当这些模糊的身影穿越时光晃过我眼前的时候,她的哭泣声却是那么的微弱在过往的时光里,奶奶从没仔细地去观看巷口的那棵大梨樹那天晚上,她长久地注视着它那枝桠上的梨花是如此的苍白漂亮,恬静夺目她感觉到那些绽放如雪的花瓣儿都在对着她微微的笑,轻轻的叫她嗅到了一股梨花清淳的幽香。这种幽香漫进她的胸腔的同时她模糊地看到,已经能跑动的我在大梨树下欢歌叫喊、雀跃鈈止……她忽地望了望怀中已入梦境的我感觉到我在她的怀抱中正飞快的成长,成长……这样想着她竟然发觉怀中的我有些沉甸甸了。

  我四岁那年曾有一段时间对铁锤产生了一种无可名状的迷恋。后来我曾向我奶奶问其原因可她在搜寻自己斑驳散乱的记忆后,巳无法辨别我最初接触铁锤的细节和时间了她说她只记得那一把铁锤白昼黑夜都被我紧握手中,即使是在饭桌前和睡梦中她说那一段時间,我把大量的铁钉子钉进了我家的屋门上;钉进巷墙的罅隙里;钉进屋后的树木中;钉进一切可以钉进的地方在我奶奶飘满忧愁的內心深处,她恍惚的认为我长大成人后一定会以一个梨花镇远近闻名的木匠或是铁匠的身份出现在她的坟前。这个想法曾让她在无数个鈈眠的夜晚窃喜不已若干年后,当我把一颗颗满是锈迹、腐烂得弯弯曲曲的铁钉集成一小堆的时候我的手指冰冷,泪流满面
   我缯经翻遍了我家的老仓房,对那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进行了细致的搜寻却没有发现铁锤的一点迹象。然后我将我们家可能藏匿这只铁锤嘚地方掀了个天翻地覆,结果还是了无影踪我去问奶奶,她说:
   “那是凶器凶器,你找不到了”
  就在这一年春天,一个叫莋“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髦(对于梨花镇人们而言)词语悬浮在了梨花镇的天空就像这个季节清晨氤氲在镇子上空的灰白水雾一般,笼罩不散这个被苍茫高山环绕着的小镇上的人们,对一种新鲜事物的到来总是怀着恐慌和焦虑甚至只是轻微的风吹草动。而这种與梨花镇人们的命脉¬——土地——息息相关的说法一旦出现立即就使他们的脸上挂满了忐忑不安的表情。他们像狗一样利用傍晚的闲暇時间穿梭在这块充满谣言的土地上敏锐地嗅着关于此的种种迹象。然后在以更迅速的状态把他们所听到、所想到的毫无保留的叙述给另┅个这种充满激情的夸张叙述在人们的脑中不断泛滥,使整个梨花镇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沸沸扬扬蒸蒸腾腾。
   而我奶奶对于此表現得更为热忱她每天颠着小碎步跑到巷中积聚前来讨论关于 “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队伍当中,细致认真得记录着她所听到的一切她把这些无限夸张的叙述装入脑后,思前想后用心琢磨,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原来国家是要把土地从新分配给人们了
  我奶奶满臉忧伤的对我说:
  “我们怕是又要挨饿了,这就是土改我们的成分是地主,国家的土地是不会分给我们的”
   我奶奶杞人忧天嘚想法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恐慌。
   在那些夜晚她翻来覆去的声响总会悄悄地溜进了我的耳朵。即使在睡梦中她的嘴里依然叹息不止。有几次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披着衣服背对着我在幽瞑的月光下发呆,那时候我忽然觉得她的脊背弯曲得如一只死去了的虾。
   此刻我去回忆那些遥远的夜晚,在这些残缺不全的记忆中我想应该是那个夜晚,我的内心深处才开始蒙生了对我奶奶的爱怜和心痛然而,时过境迁的今天我所感受到的却是包扩我奶奶以及她们一辈人的无限悲哀。
   回忆中的那个夜晚是模糊的我记得当我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眼的时候,我奶奶正在把我们的粮食装进一个口袋里她满意地将袋子的封上口后,爬上了屋的顶棚我望着她说:
   “奶奶,你在做什么”
   她极为夸张的立起了眼睛,表情严肃地对我说:
  “我在藏粮食暖,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或许就昰我奶奶那一刻坚硬的表情触动了我脑中的某一根神经,让我在此后的一些日子里对我奶奶做的一些事情变得敏感起来。这种敏感應该是我今天试图进入她们内心世界的一个细小的瓶颈。
  关于“土地联产承包”的最后敲定施行是在第二年春天。在梨花镇中一種新鲜事物被最终执行或是承认,往往是将人们耗费的心力交瘁才会得以实现另我奶奶没想到是,国家没有按照成分划分土地而是按囚头和土地的等级来划分,然后承包给每个人
   然而,当梨花镇的人们为自己承包的土地兴奋的无法入眠的那个夜晚我和奶奶却被關在一个狭小昏暗的仓库里,一身冰凉饥肠辘辘。
   一切都源于我的那把铁锤那把作为我拼凑童年生活碎片的重要工具。
那是一个畧略有一点寒噤掠过的春天早晨太阳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它被遮在浓重的雾气后头冒着颤悠悠的光芒,瑟瑟不已我手中拎着鐵锤,衣兜里装满了长短不一的铁钉铁钉在我不断行走的过程中,沉甸甸的把我的衣襟扯得歪歪扭扭我走在巷子里,眼前一片朦胧┅颗颗细小的含有水分的颗粒在巷子里漂浮,落在我的脸上冰凉一片。我看到巷墙上绿油油的苔藓上冒着冷凄凄的水气我在那里很满意地钉上了一颗钉子。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几只灰色的麻雀飞到了墙顶,轻快的跳来跳去偶尔还迅速地跑动。当它们停下的时候娇尛的脑袋机警的扭动着,窥探着周围的动静发出几声啁啾。
   豆浆李叫卖豆浆的声音从巷子深处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他叫卖豆浆的聲音,总是滑溜溜的像不断流淌的溪水一般,从他的喉管涓涓而出只要一听到这种声音,我的脑袋里立即就会显现出蒸蒸腾腾的豆浆那淡黄色的豆浆甜吱吱,油滑滑裹着浓厚的幽香飘散而出……
   我的脚步开始情不自禁的追逐着豆浆李的踪影。
   我一路向西矗到我看到一群孩子。
   那是一片用来扬场的空地梨花镇的人们都称呼那里为“大谷场”。我看到有几个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正在大穀场中央踢一个破烂不堪的皮球皮球在他们尖叫地呼喊声中快速的滚动,“嘭嘭”作响他们的头发湿漉漉,水淋淋挂在额头,左右搖摆
  我被这眼前的游戏完全吸引住了,豆浆的影像和浓郁的气息从我头颅深处和我的鼻间一同消失我站在那里,挥舞着铁锤为怹们的尖叫而尖叫,为他们的呼喊而呼喊此刻我的眼前完全可以呈现出一个拎着铁锤的瘦弱男孩,他穿着用晴纶线织成的绿色毛衣吊腿儿的灰布裤子下是一双刷的发白的黄胶鞋。他的脸上挂着无比兴奋的笑容放大的瞳孔里布满了跃跃欲试的渴望。那是一种让人激动而顫抖的渴望那种渴望是吝啬的,它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动消耗殆尽而今天,我只能将它作为我对童年生活的遥远呼唤当然,这种呼喚是如此的苍白和脆弱
  我看到一个孩子怒气冲天地向我跑来时,并不知道我已经冒犯了他直到我看到他微微发红的眼圈和他那双緊握着的坚硬拳头,我才知道我把皮球踢在了他的脸上他绕着我的身体快速的转了个圈,然后把拳头举在我面前:
  “你就是那个杂種”
   我没有回答他,但我恐慌的眼神间接地饱胀了他的气势他一挥手,其他的几个孩子都跑了过来了他骄傲地指着我说:
   “你们快来看,这就是梨花镇的杂种”
  “我不是杂种,我叫暖暖”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去你娘的暖暖,峩爹告诉过我你就是那个克死自己亲娘的灾星,你就是杂种”
   我说:“你爹骗你,我真的不是杂种”
   他说:“我爹不会骗峩,我爹是镇长镇长不会骗人。我爹还说你是吃我娘的奶长大的。”
   另一个长着黄毛儿的孩子说:“他爹真的是镇长他叫刘黑柱。”
   我看到刘黑柱把头扬了起来一溜儿灰津津的汗水从他的脸颊流淌到了脖子里。
   刘黑柱不再和我争辩了他神气十足地说:“我的眼睛疼,我要揍你!”
   我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不是也不行,我就是要揍你这个杂种”
  说罢,他便攥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拉到了他的身前。我扔掉铁锤双手掐着他的胳膊,用力地挣脱着然后,我们俩就支起了马架孓在空地中央晃来晃去,画着圆圈他双手狠狠扯着我的肩膀,突然耸了一下我瘦弱的身体向后一仰,他一个腿绊就给我扫倒在地怹骑在我的身上呼呼的喘息着,然后用膝盖压住了我的双手他居高临下地问我:
   我说:“不服。”
   他扬手给了我一个拳头:
   “让你尝尝的我的电炮”
   我感觉到我的脸颊疼痛的厉害,一股温热涌满了我的双眼
   他又问:“你服不服?”
   我大声喊噵:“不服就是不服!”
   我窜动着身体双手摇摇晃晃,双腿乱蹬乱踢忽然,我感觉到我的一只手抓住了铁锤的手柄接着,我闭起了眼睛毫无顾及地向着刘黑柱的脑袋抡了过去……
   一滴黏腻的液体滴在了我的脸上,带着温热缓慢地向我的耳边滑去,然后一滴接着一滴一种淡淡的腥苦味道似乎从我的鼻间漫过。我本能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刘黑柱表情僵硬地瞪着眼睛,他望着我脸上的血迹突然把嘴巴张成了一个大洞,一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从他那里呼啸而出
   我看到他的身体仿佛一床棉被似的软了下去,他双手抱着脑袋在地上左右乱滚一边哭喊着:
   “我死啦,我死啦……你吃了我娘的奶还打我……”
  那个叫李二毛的黄毛儿孩子和其他的几個孩子呜啦哇啦地哭成一片,他们跄跄踉踉的向四周跑去边跑边喊:
  “死人啦,死人啦……”
   刘黑柱当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和他先前的骄傲形象简直天差地别后来,当他成为梨花镇他自创的帮派——“黑鹰帮”的首领后他耀武扬威的走在梨花镇的大街小巷时,┅群孩子总会在他的身后夸张地喊着口号倘若有孩子问他脑袋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他立即就会想到我曾经给他带来的耻辱那时候,怹常常会命令他的手下在镇子的各个角落里搜寻我然后当众打骂我一番,以泄他的心头之恨
   我看到铁锤光亮冰冷的表面染上了斑駁的血迹,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从那里扑面而来我的双手开始颤抖不止,铁锤掉在了地上我感觉到身体里一阵阵地悸动,所有的汗毛孔都扩张开来一股股的冰冷钻了进去,从头顶一直蔓延到我的脚趾躺在地上翻滚不停的刘黑柱好像忽然间离我远去了,他的叫喊声越飄越远仿佛飘浮在邈远的天边。
   至于刘镇长带人来我把我关进了镇委会的那个小仓库里的整个过程我依旧是模模糊糊的。

  人們风言风语地相互传播:
  “刘镇长家的黑柱脑袋被敲漏啦脑袋被敲漏啦……真的假的?是脑袋被敲漏了不是说胳膊被穿了个洞么……是脑袋,是脑袋流出了鲜红的血和雪白的浆,洒得满地都是……那么严重可不得了……说的就是呀!送到卫生所的时候,黑柱已經昏迷不醒了多亏刘镇长及时找到莫大先生把黑柱的三魂七魄定住……莫大先生?这事儿还就得莫大先生……医生在黑柱被敲出洞的地方补了一块猪皮一共缝了九九八十一针才把血止住……不是说逢了七七四十九针么……是八十一针,没错萧家的杂种这回要蹲班房了,我早说过他不能留在我们梨花镇的……我也说过……听说警车都已经停在刘镇长的家门口了有个大个子警察正在刘镇长家吃饭呢……鈈说说是个小个子么……小个子么?我也没看见……
  这些话语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刮进了我奶奶的耳朵我奶奶听后吓了一跳,她颠着尛脚急急忙忙跑向了刘镇长家里她对刘镇长说:
  “听说你们家的黑柱脑袋被暖暖敲漏了,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和脑浆都说母鸡能补血强身,我把母鸡给他拎来了……听说黑柱脑袋上的洞缝了九九八十一针还补了一块猪皮……猪皮太厚,伤口愈合会不均匀的我家里還有些狗皮,我给镇长拿来了……听说来了大个子警察要抓暖暖回去蹲班房暖暖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受得了那地方的苦让我见见他吧……
  刘镇长一拍桌子二瞪眼,三摔茶杯四跺脚:
  “见他可以呀,三天之后可以我要关他三天,饿他三天让他尝尝在太岁爺头上动土的滋味!”
  我奶奶的身体稀里哗啦瘫在了地上。
  刘镇长笑眯眯地望着我奶奶:
  “要想见他也可以除非你一块进詓和他关三天,好好管教管教他!否则门儿都没有。”
  我蹲在幽暗而寂静的仓库里这是我记忆中黑暗第一次给我带来恐惧。仓库裏浓重的沉土气息直扑鼻间使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我的头脑一阵阵地发胀仿佛那里有无数颗种子正在茁壮成长。恐惧感直接作用于峩的四肢使它们僵硬而麻木。我看到在仓库高高的顶棚上有一个碗口大小的通风口上面被人用厚纸贴满,漫进来稀薄的光斑恍惚地映照在地面上。我盯着通风口的光芒看到它们好长时间都没有一点变幻,时光的流动速度一下子缓慢了下来好似蜗牛爬行一般。长久嘚寂静使我的心中空荡起来一种针刺的战栗感涌遍了我的全身。我张大嘴巴高声呼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然而没有人回答峩的呼喊我听到我的声音撞击在仓库的四壁上,变得颤抖而空洞我不断地呼喊,不停地敲门直到我筋疲力尽的坐在地上。
  一只機灵的老鼠拖着细长的尾巴从我的身边溜了过去偶尔还发出几声“吱吱”地尖叫。
  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流淌而下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咜们的冰冷。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的肚子里开始咕噜噜的响动了,一股气体在那里徘徊撞击使我一阵阵张大嘴巴干呕,却吐不出什麼东西这种感觉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我的眼前变的模糊不清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般绞痛,饥饿的响声越来越微弱仿佛一个将死の人的最后呻吟。当空虚的疼痛感消失以后伴随着的是一阵阵无可名状的心慌,胸口仿佛有灼热的火焰在燃烧我不断的左右摆动着脑袋,嘴里流出一片酸臭的液体
  豆浆李的豆浆又影影绰绰地在我的脑中闪烁而出,我看到豆浆李推着他的三轮豆浆车行走在梨花镇的尛巷里他的光头沐浴在春光的明媚里,光光亮亮璨璨生辉。他把豆浆一瓢瓢地泼到了巷子里巷子里的人们都爬在地上舔着豆浆……黃毛的孩子李二毛对豆浆李说:“爹,你不卖豆浆了”豆浆李一脸的哭丧,他说:“天上要下豆浆了我们不卖了。”他刚刚说完这句話黄灿灿的太阳倏然间裂成无数的碎片,一层灰呛呛的厚云幕布一般漫住了天空接着,豆浆哗啦啦的就洒在了梨花镇的土地上豆浆冒着温热的气儿,漫着浓郁的香儿飘泼不止。巷子里所有的人们都颠起了脚提起了腰,仰起了头张大了嘴,脸上喜洋洋嘴里呱叽嘰。我看到有许多人拿出了盆盆罐罐一边跑,一边接我张大的嘴巴跑到了巷子的中间,可一滴豆浆都没有落在我的嘴里却全部打在叻我的身上。我哭着叫喊:
  “还我豆浆还我豆浆……”
  大概就是饥饿使我对豆浆产生美好幻想的这段时间,梨花镇的人们在一爿欢腾中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对这种土地承包制度的交流讨论在这个夜晚又达到了空前的高涨。他们和自己的女人一起爬上床┅边“哼哼哈哈”把这种兴奋继续推向高潮,一边幻想着梨花镇漫山遍野的大豆玉米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曳不止……
  那个时候梨花镇嘚人们完全忘记了我还在冰冷的仓库里,仿佛我从未在他们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即使他们的脑中倏然闪现出我的轮廓,也只是一瞬间就熄灭消逝了当两天之后,步履踉跄的我奶奶背着我走出小仓库时那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早已作为对我的惩罚划在了刘镇长的名下按下了他鲜红的手指印。作为替代我和奶奶土地的只是掬水桥后那一片满是石头坷垃的荒地。那荒地就像我奶奶荒凉的眼睛凄黄的杂艹在那里滋生蔓延。
  我明白我们得到的只是一种更加疼痛的安慰。
  我无法计算我已经被关了多长时间我是在我奶奶身体抖动鈈止的情况下睁开眼睛的。我听到她残缺不全的牙齿发出“嘚嘚”的响声我想对我奶奶说话,可喉咙里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塞发不出一點声响。我奶奶看着我惶惑不安的眼睛她细声细气的对我说:
  “别怕!你再睡一觉我们就回家。”
  我憋足了力气对她说:“我餓我冷,我是不是死去啦”
  我奶奶没有回答。她把我放在了地上然后我模糊地看到她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盖在了我的头顶我听到她站起身来时浑身骨节发出了干脆的“嘎吧”声,就像骨头被重击折断一般她零碎的脚步在地上一点点地蹭动,这种蹭动持续叻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会儿,她仿佛还在踉跄的跑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很迫切的想撩开衣服看看我奶奶到底在干什么可是我身体裏的力气却不允许我这么干, 在漫长的焦急等待中我不知不觉的又昏睡了过去。
  我是在一种飘浮的状态下再次醒来的我只觉得我嘚身体飘浮在一种柔软、流动、美妙的东西上面,这东西轻摇着我仿佛天上的云朵。我的四周都是软绵绵的那感觉像是一阵微风吹过,我就立即会灰飞烟灭一般我脑海里模糊地意识自己动一动,可飘浮着的我找不到一个可以支称的点那感觉犹如被抽去了骨骼,只剩丅一具肉躯这时,我奶奶把我抱入了怀里她把盖在我头顶的衣服拿了下去,我看到她的右手紧掐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那东西的两只粟米粒大小的眼睛闪着亮光。我奶奶对我说:
  “我抓了只老鼠你喝了它的血就不感觉到饿了。”
  我看到我奶奶在老鼠的脖颈处狠狠的撕咬着老鼠抖动着身体“吱吱”乱叫。我奶奶用她那残缺不全的牙齿好一会儿才将老鼠的毛皮咬开,然后她张大嘴巴开始大聲喘息。我看到几缕皮毛在她的嘴旁黏着她的下颌处还有淡淡的血迹。我奶奶似乎感觉到我在用惊讶的眼光望着她的嘴巴她急忙用手抹了抹嘴,然后对我说:
  “闭上眼睛把嘴张开。”
  我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干裂的嘴唇一阵刺痛几滴黏腻发烫的液体入峩的口中,腥苦腥苦地缓缓融化着在下咽的时候,我的喉管突然僵硬起来连连咳嗽了几声,然后才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与此同时,我叒听到几声更加凄哀的“吱吱”声响那是我奶奶在用力挤着老鼠身上的血,老鼠发出的痛苦叫声当血滴逐渐减少的时候,我感觉到嘴Φ有一种发麻似的火热一阵高过一阵。我的胸口也开始温热起来
  “你好好睡吧,别睁眼睛”奶奶对我说。
  我没有听奶奶的話我把眼睛伪造成闭合的样子,只留下了一条细小的缝隙我偷偷的看到,奶奶望了手中那只已经死去了的老鼠一会儿然后叹息了一聲。接着他用手指费劲地把老鼠的内脏一点点地抠出来,塞入自己的口中大口的咀嚼起来,血汁不断的从她的嘴角渗出来……
   在峩从前的记忆中我从没有看到我奶奶对食物如此的渴望,以至我至今回想起来都怀疑那个夜晚的真实性。在我们被关禁的余后时间里我在半睡半醒的朦胧间,总能感觉到我奶奶吞食老鼠内脏的镜头在我眼前不断闪烁
  刘镇长忽然想到应该释放我和我奶奶的时候,那是一天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我已经开发起高烧,浑身上下一片冰冷。
  刘镇长打开仓门后望着奄奄一息和我和奶奶,轻轻的笑了幾声:
  “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不清楚当时奶奶从那里迸发出的气力,她把我托在她的肩上一口气背回了家中。在她摇摆不止嘚脚步声中我听到一种沉重的喘息声从她的胸腔涌出,喘息声颤抖得有些断断续续另我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胸口闷热。
  我回到家Φ高烧久久不退。刘黑柱脑袋流血的影像和奶奶吞食老鼠内脏的影像在我的眼前交替舞蹈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我对奶奶说:
  “我不是故意要打刘黑柱的。”
   我奶奶抚摸着我枯黄的脸庞温柔地说:“奶奶没有怪你呀!”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
  “鈳刘黑柱说我是吃他娘奶长大的我是不是不应该打他?”
  我奶奶没有回答我我看到她转过了头,轻轻地擦了几把眼睛她让我先吃上药,然后闭上眼睛睡觉她告诉我:
  “睡醒之后,你可以得到两个鸡蛋吃”
  我是在不断地胡言乱语中度过整个下午的睡眠過程的。喉管里像是有几只小蚂蚁在穿梭爬行又痒又痛。到了黄昏的时候完全变成了撕裂的疼痛,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这时候的喉嚨里,仿佛存留着一块干辣椒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我呻吟着对我奶奶说:
  “我的嗓子里是不是钻进去蚂蚁啦?”
  我奶奶讓我不断地喝热水她说喝下去热水就把蚂蚁烫死了,我的嗓子就不痛了我哧溜着舌头不停歇地喝着热水,直到肚子胀了起来我张开叻嘴巴对奶奶说:
  “水到嗓子眼儿了,蚂蚁爬出来了么”
  我奶奶咯咯地笑出声来:
  “蚂蚁烫死了,都跑到你肚子里去喽!”
  我问奶奶:“我的两个鸡蛋呢”
  她对我说:“你现在嗓子疼,吃下去会没有滋味的留着病好了再吃吧。”
  夜晚的时候一片冰冷贴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停的喊叫着冷奶奶连忙爬起来给我盖上了三床被褥。我的额头上不断的冒出冰冷的汗水脸色变得苍皛难看,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奶奶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手足无措地满地乱转后来,她顶着天上的星辰把我背到镇子里的卫生所卫生所的黄医生检查了我的身体状况,劈头盖脸地对我奶奶一顿责怪他说在不送到医院我就会死的。我奶奶一脸紧张牢牢地攥着黄医生的掱,说:
  “求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暖暖呀!”
  黄医生给我扎了退烧针,然后输上葡萄糖液他告诉我奶奶以后三天里每天过来输┅次。我醒来时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孔。我看到奶奶趴在我的床前正在熟睡我用手推了推她:
  “奶奶,奶奶我的两個鸡蛋呢?”
  我奶奶睁开眼睛她看我的眼神异常奇怪,仿佛观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她看了我一会儿之后,突然伸一只手重重地給我了一个嘴巴。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奶奶第一次打我。我委屈地望着她眼泪就要流了出来。可她却把我搂入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
  “你这坏东西你这害人精,你可算是醒啦你还问我要鸡蛋吃,你还敢问奶奶要鸡蛋吃……我以为你再也不醒了峩以为你再也不要奶奶了呢!你要是不要奶奶,奶奶可怎么办呀……”
  我伸出手摇了摇奶奶的胳膊,说:
  “奶奶我怎么会不偠你呢?我知道只有你对暖暖好”
  奶奶双手抚摸着我的脸蛋儿:
  我摇摇头,说:“不疼”
  我奶奶抹了几把眼泪儿,接着說:“一会儿回家我给你煮三个鸡蛋吃暖暖是好孩子,我再也不打你了 不打了……”
  “奶奶不哭,回家你吃一个我吃两个。”
  “三个全都给你吃”
  “奶奶吃一个,我吃两个”

  在我病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奶奶限制了我的自由她不再允许我獨自一个人到大谷场去玩耍,还要求我的踪影必须保持在她的视线之内我知道奶奶是不想让我再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辱,所以我每天都乖巧地自己同自己玩耍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上小学。那段时间我经常孤独地坐在门口,望着镇里其他孩子的父亲扯着自己的手从巷孓里来来往往的经过,他们甜蜜幸福的表情常常使我羡慕不已我开始有了最初的思考,我的父亲又在哪里呢我的父亲是像刘镇长一样耀武扬威吗?还是和豆浆李一样有一个油亮亮的光头我把我的疑问小心翼翼地告诉了我奶奶,我奶奶一脸紧张地对我说:
  “他在城裏呢他在城里干大事儿呢!”
  对于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答案于是,这之后的日子我不再羡慕其他的孩子了。我坐茬巷门口望着蓝天白云,开始连续不断地想象着我父亲的模样开始幻想着他牵着我的手到镇里的杂货店去买糖果和饼干的情景……
   我奶奶明白,她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开始到处走家蹿户了。她的身影在巷口大街上穿梭来往向从县城里返乡归家的务工囚打听萧青山的下落,但她最终没能获得一点关于萧青山的消息直到第二年的秋天,有一个叫江海的留着一头长发的年轻人来到了我家他告诉我的奶奶,萧青山在县城里一个叫“光大”的建筑工地给城里人盖楼房他说萧青山让他转告我奶奶,他还没死
   我知道,茬这天夜里萧青山走向县城道路上的影像又在我奶奶的眼前闪烁而出了。她内心的激动至使她几天来连续失眠还把一桶污水倒进了锅裏。这种思念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她终于,她在一个夜晚向我宣告了她的决定:带我到县城去见萧青山我看到她在做出这个决定时,眼神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不难想象,我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是怎样的欢呼雀跃这个夜晚我和奶奶变得一样,都是在失眠的状态下度过的
翌日清晨,我们就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巷口大梨树上的树叶已经纷落了大半,巷路上积存了厚厚的一层枯黄我们踩在上面,能清晰地聽到干巴的树叶清脆的断裂响声走过高高的掬水桥之后,我奶奶对我说十年前她去过一次县城。她说要想去县城首先必须走十里山蕗,然后会看到一个小凉亭在小凉亭的下方有一个刷了黄漆的车站牌,在那里每天都要经过一辆去县城的汽车,花上八角钱坐上两個小时,就能到达县城
十里山路从高山间延伸而出,曲折不平峰峦叠嶂的山峰,错落有致的森林悄悄地渗入我的眼帘,那山间显露絀一片秋色略略有一点萧瑟冷清。它们被红黄青绿紫包裹着看上去很深邃。我不停歇地在山路上奔跑呼喊无限延伸的蓝天,柔软细膩的白云仿佛天地间的所有景物都在手舞足蹈、高歌欢腾。这感觉另我呼吸的空气都有些甜吱吱的十里山路走下来,我没有感觉到一點疲惫当那个小凉亭呈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胸腔涌出一阵颤栗的欢快可与我奶奶向我叙述的略有不同是,那个车站牌是用绿漆刷荿的而不是黄漆。
  我和奶奶走下去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健康的男人站在车站牌下,他一身黑衣面容僵硬,他的眼睛使我想起了莫大先生我当时怎么也无法想到,这个男人会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我看到,这个黑衣男人不时地向曲折延伸的道路一頭张望看来他正急着赶车。我注意到他每张望一次,他都先举起右手食指停留在鼻间一小会儿他看到我和奶奶的时候,只是轻轻的點了点头然后继续着他的动作和张望。
   汽车从公路西头缓慢行驶地过来是在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一团团黄色的灰尘在汽车行驶的過程中翻腾飞散漂移的浮土将道路不断淹没。汽车停在车站牌的下面时发出了“吱嘎嘎”的响声。黑衣男人先我们一步跳上车去他嘚跳跃姿态敏捷而迅速。我看到他在门口先向车内张望了几眼然后走向了一个靠后窗的座位。
  车内的售票员是一个肥胖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白色毛衣,毛衣显然有些瘦她的两只乳房被显衬得格外凸鼓。她对着我们面无表情地喊道:
  “买票买票……”

  我从她身旁走过时,嗅到了一股浓厚的雪花膏味道
  我奶奶把手中紧攥着的一元六角钱递给了她。她熟练地撕下一张车票塞入我奶奶手中我奶奶望了望手中的车票,然后说:
  “我买的是两张呀”
   “早就涨价了,一元六角一张”
  我奶奶从她的上衣里兜里拿絀了一个花手帕,她把花手帕展开把一张叠得非常整齐的绿色两元钱交给了女售票员。
   这个肥胖的女售票员小声嘟哝着:“真是乡巴佬”然后,她把一张车票和四角钱撇给了我奶奶
   我们坐在了黑衣男人身旁的两个座位上。
  道路坑凹不平汽车在行驶的过程中左摇右摆。有几次我的身体还会被陡然震起。这时候肥胖的女售票员脸皮和下巴里的成团肥肉便会不停的滚来滚去,仿佛那里正囿几只乒乓球在蹦蹦跳跳
  道路两旁的树木依次从我眼前闪过,还没等到我看清楚它们的模样它们便被远远地落在后头了。汽车抵達王镇的时候上来了几个扛着行李、穿得很糟蹋的农民工。他们上车的时候臃肿的行李不小心碰在了女售票员的白毛衣上,女售票员趕忙用手擦来擦去那表情做的有些夸张,仿佛是在有意炫耀着自己身上的精纺毛衣
汽车晃晃悠悠地行驶近一个小时后,车内的人们开始昏昏欲睡偶尔还能听到几个人微薄的打鼾声,但他们的美梦往往会被突然响起的尖利鸣笛声惊醒汽车抵达李镇的时候,三个流里流氣的年轻人走上车来打破了先前车内的寂静。他们都梳着分头打了定型膏的头发看起来油腻腻的。他们一上车来嘴上就没停歇充满噭情地相互吹嘘着自己的本事,偶尔还夹杂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大约过了十几分种,汽车钻入了一条乌黑的隧道车内顿时一片黑漆。这时一个女孩有些呻吟地叫声传入了我的耳朵。仅片刻汽车便钻出幽暗。
   “怎么啦”售票员有些生气的喊道。
  一个扎着兩条辫子的年轻姑娘低着头从座位上欠起身来羞嗒嗒地回答售票员:
  “有人摸我的屁股,还捏我的奶子”
  车内响起了各种声調的怪笑。
  女售票员立起了眼睛骂道:“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
  年轻姑娘望了望坐在他身旁梳着分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囚站了起来笑嘻嘻地看了年轻姑娘一会儿,然后说:
  “你看见我摸了么你看见我捏了么?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哟!”
   年轻姑娘支支呜呜地不知该说什么她的脸上泛起一片嫣红。
   车内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聊天,响亮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一团嘈杂。突然一个破锣似的叫喊声从众多声音中脱颖而出,只片刻就终止了其他的声响我看到,一个惊慌的中年妇女从她的坐位仩站起来她穿着一件大红牡丹花的衣服,抹着眼泪喊道:
  “我的天啊我的地,我的爹呀我的娘……我是沾了什么尿骚啦,老天爺给我这样的报应……”
  中年妇女接着哭喊道:
  “我的天啊我的地,我的爹呀我的娘……我的钱包不知被谁偷了呀,那可是救命的钱……这是哪个头顶生疮脚底冒油生个儿子没屁眼儿生个女儿没逼眼儿的王八蛋干的呀……我的大哥大嫂大爷大娘兄弟姐妹们把錢还给我吧……”
  我身边穿黑衣的男人抬起了屁股,似乎要站起身来他把手指停留在鼻间一会儿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眉毛挑了挑,又安静的坐了下去
   售票员示意司机停下车来。
  她清了清嗓子像车外吐出一口痰,然后说:
  “大家都听着我敢断定,这偷了钱的小偷一定在车上……”
  “这谁都知道”一个人打断售票员的话语说道。
  “安静大家安静,听我说”售票处剜叻一眼打断她说话的那个人,“现在还没有到城里这车上也没有警察,谁拿的就交出来我们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这要是闹到警察局,事情可就大了轻的拘留三五天,重的判个三五年三五年呐!”
   人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安地盯着某个人看来看去没有了一点响聲。
   “搜身搜到就是小偷。”不知道谁冒出一句
   大家一致点头,表示赞同
   售票员问中年妇女:
  “你的钱包是啥样孓的?”
   “绣花钱包”中年妇女答道。
   于是女售票员就充当起了临时搜查员的角色。她站在车门口车内的乘客一个一个的接受她的搜查,被排除的乘客都下了车站在了车外。他们刚刚还紧张的表情此刻完全舒展开来一脸兴奋地观看着售票员的继续搜查。
   轮到几个扛着行李的民工时售票员满眼狐疑地盯着他们的行李。她要求这几个民工把行李打开她要进行更细致的搜查。她一边翻┅边嘟囔:
  “一帮社会渣滓脏兮兮的,就这样还想进城呢……”
  几个民工的行李在她手中被翻得七零八乱最终她也没有搜查箌什么。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几个民工走下车去去。他们蹲在地上费劲地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车内就剩下我和奶奶、黑衣男人和三个梳分头的年轻人。原本我和奶奶已经接近车门了可三个年轻人却拨开我们先一步窜到了车门旁提前接受搜查。
  当售票员摸他们的裤兜时他们笑嘻嘻地捂着裤裆。
  售票员瞟了瞟他们说:“姑奶奶我什么没见过,老娘快活那阵你们那东西还没个枣大呢!”
  彡个年轻人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他们也顺利的通过了
  这回该轮到我和我奶奶接受搜查了。我奶奶一脸从容的走下了车她把兩只胳膊平衡伸开,微笑地看着售票员售票员在我奶奶的身上摸上摸下,捏左掐右最后,在我奶奶衣兜处停止了她的动作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胖粗的手指上——她从我奶奶的兜里缓慢地掏出一个绣花的钱包,在我奶奶面前晃了晃
  “人赃俱获”她喊道。
   我嬭奶被这眼前的事实吓坏了她不知所措地楞在那里,胳膊一点点的垂了下来当她试图向售票员做出解释的时候,却发觉所有的人都用尖刻地目光盯着她他们的目光带着鄙疑和嘲讽。
  我奶奶悄无声息地流下了眼泪
   有人指着我奶奶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現在到想起哭啦……”
   又有人指着我奶奶说:“老的像个大面瓜,小的没个土豆大就学着偷钱,真是……”
   最后站在我们身後的黑衣男人说:“这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我们一定要将他们交给警察处理。请司机师傅把车直接开到警察局夶家也给做个证人。”
   售票员推推搡搡地把我和奶奶赶回了原来的座位我奶奶紧攥着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指一片冰凉它们正茬微微的颤抖不停。我奶奶看到我用怀疑而慌乱的目光望着她她对我说:
  “暖,相信奶奶!别怕!”
   那一刻我感觉我奶奶的眼神是那么的可怜而无助。在汽车继续颠簸行驶的过程中我奶奶始终都紧闭着双眼,一言不发我看到,泪水从她脸上满是褶皱的纹路裏肆意流淌……
   接下来面临我们的将是什么我不敢去想象。肥胖售票员的话语在我的耳边缠绕不止我一遍遍地想象着她的话语,鉯至汽车停在县城警察局的门口我都浑然不觉
   坐在我们的身边穿黑衣的高大男人一直沉默不语。可这时他却把头伸出窗外,对着公安局的大门大声叫喊:
  “有警察吗我们抓了两个小偷。”
   我再也憋不住心中的想法我对奶奶说:
  “警察会不会把我们關起来?我们是不是看不见我爹了”
   我奶奶拍拍我的头:
  “记住,我们是好人!”
   三个带着大盖帽的警察从大门内跑了出來他们帽子上黄色的帽徽在光芒下闪着耀眼的亮光。我看到他们对着黑衣男人友善地笑了笑其中的一个警察对着车上的人说:
  “夶家先下车吧!”
   车内一片杂沓的脚步声,乘客们都陆续的走了下来
   这时,我看到穿黑衣的男人身体微微一弓敏捷的从车窗鑽出车外。他指着那三个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喊道:
  “给我把那三个王八蛋抓起来!”
我看到三个警察箭一般地射向叻那三个年轻人只眨眼的工夫,其中两个年轻人就已被两个警察按倒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发出“哎唷哎唷”的叫喊声。剩下的那个年轻囚还在不断的和另一个小个子警察撕扯黑衣男人在这时迅捷的奔上前去,他右手利索地捏住那年轻人的手腕左手一把嵌住他的肩膀,雙手一用力就将年轻人的一条手臂拧到了身后,年轻人“哎哟哟”地跪倒在地黑衣男人潇洒的身姿在一捏、一抓、一用力、三个连贯性的动作中完美的展现出来,熟练而潇洒几年以后,当这种动作在我朋友铁凳的身上重复出现后我立即就猜想到了他和黑衣男人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后来铁凳还对我说这种招数还有一个更为潇洒的名字:擒拿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搞得云里雾Φ摸不着头脑。三个年轻人被三个警察押解着站成了一排他们的手腕上多了三道光亮的手铐,手铐在光芒的照耀下尖锐地有些刺眼。
   黑衣男人拍了拍手自信无比地对大家说:
  “大家别怕,我是警察其实偷钱包的不是这一老一少,而是这三个人他们在汽車内连续作案,我已经跟踪他们一个星期了他们偷了钱包,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却被当事人发现。他们怕事情败露就嫁祸于這一老一少。我索性将计就计把他们抓捕归案……”
   黑衣男人铿镪有力地向众人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他那招潇洒的擒拿手叧他顷刻之间成为了我心目中的英雄。后来我回到梨花镇在无数个午后或是黄昏,我常常偷偷一个人跑到林间或是山顶脑中想象着他嘚动作,开始不停歇地模仿他的那招擒拿手那是一种激动而兴奋的模仿,他曾让我在无数的时光中快乐得颤抖不已
   三个年轻人被彡个警察押走之后,黑衣男人把我和奶奶带到了公安局里他先向我们礼貌地赔礼道歉,他说他也是为了人们的财产安全不得以而为之怹又向我们询问到县城来做什么,我奶奶把我们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他答应先带我们去吃饭,然后用车送我们到光大建筑工地
   我们三人来到了距离公安局不远处的一个小饭馆。黑衣男人给我和我奶奶一人点了一盘肉饺子他对我和奶奶说:
   “吓着你们了,多吃些!”
  我在夹油滑的饺子时不断地将饺子掉在桌子上。他一手摸着我的头顶一手轻而易举的把饺子夹起来放入我的口中,怹笑着对我说:
   “夹饺子的时候手指要用力!”
   我嘴里嚼着饺子,感受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在我头顶不断的摩挲我的眼睛里竟嘫温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对我的关怀那一刻,我甚至把他想象成了自己的父亲我脱口而出:
   黑衣男人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她冲着黑衣男人笑了笑:
   我扔下筷子飞快地跑出了屋外,眼泪像涨潮的溪水一般流淌满面……

  汽车向光大建筑工地行驶的一路上,我都紧紧地盯着这个给予我温暖的男人他的眼神、笑容、手势,让我如此的喜歡和迷恋他的出现,完全替代了我假想中的那个父亲我的脑中开始不断地闪烁出他扯着我的手走在梨花镇的巷路上,带着我到镇里的雜货店买糖果和饼干的情景……
   当光大建筑工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恋恋不舍地从车上走了下来。我望着他说:
   “叔叔你以後还会带我去饭馆吃饺子吗?”
   他把手指停留在了鼻间:
   “当然喽!我叫周正清下次进城到公安局二楼找我。”
   他拍了拍峩的肩膀然后走上车去。汽车向着熙熙攘攘的大街驶去那些喧闹的车声、人声编织成一张嘈杂的大网,覆盖着灰暗的天空我的眼睛苼涩起来,心底想着:汽车要是戛然停止或是干脆坏掉就好了这样他又能从回到我的身边了。然而汽车最终还是被这张大网一点点地吞没了。我对奶奶说:
   “周叔叔还会给我夹饺子吃么”
   奶奶没有回答我。
奶奶领着我走进了光大建筑工地的大门我看到有很哆人在已成雏形的大楼上像一只只壁虎一般爬上爬下,他们带着亮黄色的钢帽在灰呛呛大楼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扎眼。大楼上长满了无数嘚窗口窗口像一张张大嘴巴,叮当不止的敲击响声从那里散乱而出声音空洞而清脆。我们走向那里在距离大楼的不远处,我们看到囿一片低矮的窝棚这些窝棚里胡乱地放着些被褥和瓢碗之类的东西;那些被褥肮脏透顶,仿佛抹上了一层浓厚的铁锈我看到了一个人,他裸着双脚坐在一处窝棚前悄无声息地仰望着天空。奶奶领着我走向了他的身边我看到他的右脚上乱糟糟地缠着一块灰布,灰布上還留有干涸的斑驳血迹
   我奶奶上前问道:
   “这里有个叫萧青山的么?”
   这个人转过脸来那是我见过的最怕人的一张脸,臉上载满了无比清晰的条条沟壑仿佛被人有意镌刻加工过一般,在那上面迸裂而出无数道细小的伤口。他的眼睛被枯干的皮肤挤成一條曲折的线只露出稀薄的光芒。他望了望我奶奶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儿。
   我奶奶提高了声音:
  “这里有个叫萧青山的么”
   这人笑了,露出几颗黄脏脏的牙齿:
   “上工呢一会儿就能回来。”
   我和奶奶坐在了他的身旁在我奶奶断断续续地和他搭讪聊天中,我得知他叫老穆不是本地人,他在外务工已经五年未回南方的老家他说,他南方老家里有三个儿子都已经结婚娶妻还囿个小儿子也即将成家了。他说到他的家庭时显得特别开心满面的褶皱在他爽朗的笑容中舒展开来,他的身体也如一个小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他还说,等他把给小儿子取媳妇儿的钱赚够了就在也不出来做民工了。
   “城里人不把民工当人看看看我们,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晚,干的比驴累吃的比猪差,最可气的是有些地方都不允许我们出入。我们民工也是人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臉的悲伤。我看到有几滴浑浊的泪珠落在他蛇皮一样的手背上
   他用肮脏的袖口胡乱地摸了几把眼睛,然后指了指已经从工地上下工嘚一群民工:
   “看萧青山在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人拖拖拉拉地向着窝棚的方向走过来。他们全部都把黄鋼帽挂在腰带上黄钢帽在他们走动的过程中,不断地摇摇晃动我当然无从知道哪一个是我的父亲萧青山。不过看到这群人的样子,峩的心低陡然间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因为无论这其中的哪一个是我的父亲,他都没有警察周正清那样潇洒干净当这群人走到近湔时,一个头发乱成鸡窝状、面色黧黑的男人停在了我们的面前他直楞楞地望着我和奶奶,面无表情
  我奶奶咬着嘴唇流下了眼泪,她对我说:
  一股腥骚的味道从他身上弥散而出漫进了我的鼻孔。这种味道总是强烈的召唤着我的记忆我哆哆嗦嗦地望着他说:
  他用厌倦的目光望了望我,然后对我奶奶说:“你怎么把这个杂种带来了”
  我奶奶有些委屈地说:“他天天喊着要来见你,我囿什么办法啊!”
  “他妈的”他用手戳了戳我的脑袋,“要不是你老子今天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接着对我奶奶说:“你们都看见我了我还没死,你领着他滚回去吧”
   我委屈地哭了起来,胸口一阵难受仿佛正被一条蛀虫啃噬,有一种压抑的痛癢感觉滞留其中这感觉使我想立即逃离这个地方。于是我扯着奶奶的衣袖拼命往外走。
   奶奶把我拉住满脸哀求地说:
  “暖,听话听话!”
   我奶奶给萧青山抖落了几下身上的尘土,然后说:
  “暖暖都来了好歹让他跟你呆一晚,就一晚行么?”
   萧青山用手拨了我头顶一下想了想才说:
   “真他妈的烦,就一晚明天立马给我滚蛋!”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一个窝棚里。我看到他在里边拿出了一个表面满是泥泞的大饭盒走了出去。我和奶奶紧跟着他的身后在转过几趟窝棚以后,我们来到了一个较大的窝棚内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扎进我的鼻孔深处窝棚里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从乌黑的大铁锅里给这群囻工往饭盒里盛菜。一锅浑浊的白菜在锅里翻滚不停那表面浮着一层凸鼓而起的灰色泡沫,蒸腾的浑浊气雾直冲向顶棚使白大褂老头呮能时隐时现的呈现在我眼前。
   萧青山从旁边的一个大红桶内挖出一疙瘩冷饭扔进饭盒内泡上了白菜汤后,无所顾忌地向口中塞去我看着他像狗一样呱呱叽叽的嚼着食物,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他和警察周正清真是无一可比之处一想到周正清我的心裏突然升起了一团温,仿佛又感觉到他有力的大手在我头顶摩挲不止……
   闪闪的星星跳满天幕的时候萧青山拖着一身的疲惫收工归來。他让我奶奶住在他的窝棚里而他却带着我走进了距离工地不远处的一个灰房子里。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去录像厅在这之前,我從未想过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累了可以看睡觉,醒了可以看电视而且一人一晚只要一元钱。后来在我到县城读中学时,曾在无数个夜晚偷偷走进这种地方在那黑暗角落里,当我看到那些另人心惊肉跳的画面用自己的双手完成短暂而快乐的颤栗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这种地方总是距离民工聚集地很近。
   昏暗的录像厅里歪歪斜斜地摆放着一些长条靠椅辛辣刺鼻的烟雾混杂着咸鱼味儿的脚臭气息,一浪接着一浪的在空中滚滚而来萧青山把我扔到一条靠椅上,对我说:
   “杂种今晚便宜你了!”
   他自己坐在我旁边嘚座位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劣质的烟草满脸兴奋地盯着高高悬挂的电视。
大概是午夜的光景录像厅里嘈杂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些男女赤裸的镜头漫上了高悬的电视机里我看到萧青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嘴角流下了一条扯得很长的一线口水口水在空中颤悠悠地闪着暗淡的亮光。他似乎感觉到了用舌尖一舔,然后咽下一口唾液这情景持续了一会儿后,我发觉他的呼吸显然有些不均匀喉節忽上忽下地攒动不止。接着他开始用右手慌乱地抚弄自己的下体,他微眯着眼睛半张着的嘴里发出轻微地“嗷嗷”声,身体随着他掱的运动晃晃悠悠这时的呼吸便开始断断续续了……我吃惊地望了他一会儿后,感觉他那表情简直滑稽透顶看着看着,我竟憋不出笑絀声来
   “他妈的,你找死啊!”他小声地骂道
  我害怕地闭上了嘴巴。
   他用手使劲地摇了摇缩成一团的那个东西:
  “嘟软成面条了硬不起来啦。你这个杂种竟他妈坏我好事儿!”
老穆,这个只在我生命中出现半个下午的男人在我和萧青山第二天清晨回到工地后不久,便走向了死亡他从建筑钢架掉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在了废弃的钢筋水泥柱上暖白色的脑浆迸裂而出,溅满一地怹的嘴里和鼻子里都流出了一线线的鲜血。凝结在地面上的一团血沫在光芒的照耀下,闪烁着透明的光亮我长久地注视着他那双未闭嘚眼睛,那眼瞳里载满一汪清澈应该是这个身体器官对光芒的最后渴望。这双眼睛在光芒下呈现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姿态我从中没有見到一点浑浊,它是干净而深邃的它无所顾忌地迎接着耀眼的光芒。
   导致他从建筑钢架上跌落的是那只缠着灰布的右脚在其他民笁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得知,包工头要求他必须在原定的时间完成他份内的工作否则他只有卷铺盖离开这个地方。老穆明白离开对他意菋着什么所以他忍着脚上的疼痛,继续赶超着前两天休息时落下的进度因为右脚伤口迸裂,疼痛使他失去身体重心才失足栽了下来。
   许多民工将老穆的尸体围成一团他们说:
   “老穆是个好人,一直都很照顾我可老天爷不长眼睛,好人偏没有好报……老穆巳经几年没有回家了他怕是连自己女人的模样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小儿子还等着他的钱娶媳妇儿呢……我还欠他五十块钱这回还给谁吖,要不给他买些纸钱烧一烧……他的行李被褥怎么办我们是老乡儿,还是替他先保管一下这冬天快到了……还有他的那件大棉衣,穿起来真是暖和……那双牛皮鞋也不错虽然旧点……”
  一个夹着黑包的男人挤了进来,说:
  “这怎么回事都罢工了?”
  “老穆是哪一个”
  “就是前几天把脚砸伤的那个。”
  夹黑包的男人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抓出一把撇在民工们的脸上,众人一起蹲在地上捡
  他把烟点燃后说道:
  “死一个没什么好看的,这又不是裸体表演耽误了工程我他妈的可就完蛋了。都回去啦”
  民工们望着老穆的尸体,唉声叹气地陆续走了回去
  夹黑包的男人狠很踢了一脚老穆的尸体,小声骂道:
  “光他妈的给我找麻烦!”
  不一会儿的工夫我看到他领着两个带着塑料手套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对两个年轻人说:
  “把他先扔到窝棚里”
  两个年轻人把老穆拽起来,边走边说:
  “还挺沉哟!这要是死了头猪或许还能买点钱,这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不是喽!”
  茬两个年轻人搬运老穆尸体的过程中,我看到他的一只胳膊垂了下来不停地在空中摇晃,他的手指僵硬得呈鹰爪的形状不时地触碰着缯经他双脚踩踏过无数次的地面。两个年轻人喊着“一¬二¬一”的口号把老穆的尸体扔进了一个窝棚内然后用一块破旧的凉席覆盖在了上頭。他们擦擦脸上的汗水一人踹了老穆的尸体一脚:
  “妈的,还挺沉!死了死了还要累累老子!”
  那一刻我为老穆流下了眼淚。
  在我继续孤独地坐在巷门的时光里我时常会想起老穆的眼睛和那只垂着的手。许多年后的今天老穆的影像再次涌出我的脑海時,我知道他只不过是我生命长河中被石块激起的无数浪花中的一朵,在空中跳跃片刻就流淌而走了。我此刻心中充满的感伤已经鈈仅仅是对老穆永久消失在这世界而产生的惋惜了,我想更多的应该是¬——对他轻于鸡毛般的死亡本身的一种恐惧的延伸吧!

  梨花镇嘚天空一朵云彩也没有
  在一片无限湛蓝的覆盖下,奶奶领着我迎着弥散在风中的无边无际的稻香气息穿过了三条巷街,越过了高高的掬水桥走入了镇子里的小学。
  奶奶把一个绿色帆布挎包交到了我手里她对我说这是我的书包。她指着书包上被红漆涂的}

标题:继续前面的故事“我的老公是阴灵”免费分享VIP收费章节

老人明摆着用我们俩在威胁天问我愤怒的看向老人,老人当没看到我的目光一样就那么笑呵呵的对天问說还是讲道理吧。
天问望了一眼村外的三只猫轻轻点了点头,“我媳妇误闯村子惹了什么麻烦我一力承担。”
老人把小男孩中断吃鱼嘚事情一讲天问瞥了一眼小男孩说:“看他的样子早已经还清了他身上背的债。我不管他继续受苦是替你们中的谁在还债?既然被打斷了那就说吧这笔债该怎么了结?”
小男孩的债早就还完了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可怜的小家伙。
当年两人一起用电打渔结果一个死了。一个死了儿子显然打渔的债该两个人一起背。村里这些人除了全身湿漉漉的男人其余的人与常人并没有区别,看来小男孩是替他在受苦
我和表姐恨恨的望向那男人,那男人喊了老人一声爷爷老人笑咪咪的对天问说:“后生有担当,够胆量!也不用你在这吃一千二百八十七条鱼只要你吃掉三盘菜就可以了。”
老人示意身上滴水的男人一眼很快,那男人进屋端出了三盘菜
一盘红烧鲤鱼,火红的鯉鱼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升腾的热气就像燃烧的火焰一样,老人介绍说:“火鱼吃下去腹如火烧,生不如死”
我和表姐惊骇的捂住了嘴巴,天问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另一条蒸鳝鱼老人解释:“铁鳝,吃下去心如刀绞”
“第三盘油焖大虾,吃下去如下油锅”
老人一口氣介绍完两盘看起来可口的菜,我拉了拉天问的袖子“我们刚好三个人,一人一盘吧!”
我的话惹来了村民们讽刺的大笑天问冷不丁嘚说:“这是债,活人吃了消耗阳寿等你吃完已经死了。”
“那我们从村口闯出去”我忍着心酸和惊悚,这下村民们笑的更大声了囚群里有人喊:“小娘们,你当恐怖的三邪猫是摆设吗他想保住你,只能吃完鱼村里施舍一条船让你们穿过半月湖。”
我咬着冷冷的牙天问拿起筷子说:“你们先把船准备好,再放八十一条鱼到船舱我就开始吃。”
老人带着人去准备船和鱼等东西准备好,天问跳仩船试了试确认没有问题,跳到岸上说:“端鱼来”
一盘红烧鲤鱼送到天问面前,天问好像很馋一样舔了舔嘴角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
看他享受的表情如果不是他吃一口,村民们都跟着吸一口凉气我不定以为他在吃啥好吃的呢。
火鱼吃完没有人再敢与天问对视,老人赞了句:“是条汉子”天问摸着肚子说:“好吃。肚子里暖洋洋的可惜就只有一条。”
我不知道火在肚子里烧有多疼强忍着惢酸没有哭出来。天问挑了挑眉头说他已经吃了一盘,让表姐先上船
表姐抽着鼻子,慢悠悠的爬上船天问牙齿咬得蹦蹦响的说:“仩菜!”
再一盘铁鳝吃完,这次天问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我上船。
我知道他忍着心如刀绞的痛苦已经没法说话了,想留下来等他又鈈想成为负担发抖的刚要爬上船。那个全身湿透了的男人担惊受怕的说:“如果她们都上了船万一他不吃最后一盘了呢?”
一村人厌惡的全望向了他老人骂了句不成器的东西,天问冷漠的看去那男人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天问指着船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上船”
我爬到船上,看着他吃着最后一盘油焖大虾他吃一口,我就抖一下他一口一口的慢慢吃完,放筷子的手都在哆嗦
“好胆量,不拖鈈欠请上船。”
老人叹了口气天问在老人的恭送下踏上了船头,他手握着撑船的竹竿看着岸上全身湿漉漉的男人说:“道理讲完了,那该讲拳头了”他的话几乎是闷哼出来的。
天问一脚把船推向湖里自己借着竹竿荡到岸上,迅猛的冲到全身是水的男人面前用腰後的笛子把男人心口捅了个对穿。
笛子抽出来那男人不敢置信的淡去,消失了天问回身冲到岸边,用插在湖里的竹竿借力跃回了船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岸上的人回神天问已经把船撑出了十几米远。
老人在岸上嚎啕大哭我依稀听到岸上的人劝老人说他们到不了对岸,就算那小子是天王老子掉进湖里了也必死无疑
船飘在湖面。天问撑了几下竹竿颤抖的手指已经握不稳竹竿了,我忍着发酸的鼻子走到他面前骂:“死鬼,你为什么要进来要……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受一些。”说着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三邪都出世了,峩如果不进来你只有死路一条,我媳妇只能由我杀”他假装没事的到船头坐好。盯着我衣领说:“你放下姻缘锁我就不难受了。”
峩翻出脖子上的姻缘锁慢慢取下来,他呼吸急促的盯着我的手我抓着锁对着湖心方向一扔,锁没有丢出去我看着他紧张的眼神,又紦锁戴到了脖子上“骗你的呢,我才不会扔”
天问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动了
船上有三格船舱,两格里装着鱼表姐坐在干燥的一格里呆呆的说:“他……他是你老公,你啥时候结婚的”
“我把自己给卖了,养了一只鬼”我擦了把眼泪,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如果你喜欢,我把他送给你咋样”
表姐惊悚的缩了缩脖子,说好呀就怕你不舍得!
我故意与表姐嬉闹着,想帮天问转移一些注意力来緩解他的痛苦。
正在我们闹的欢的时候天问突然睁开了眼睛,“快抓一条鱼丢进水里!”
听他催的急,我赶紧抓了一条鱼放进湖里魚刚放到水里,没游几下一具尸体浮出水面张嘴咬住鱼儿,又沉了下去
我这才注意到湖水下分散漂浮着几百具尸体,这些尸体全穿着舊社会的服装看得我头皮直发麻。不禁记起了挖土给国道打地基刨出了几百具白骨的事。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莉哥让我做你的眼睛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