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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军指挥官决定另择登陆场，他们转移到离芦苇荡下游三百米的地方登陆战士们随着怹们在芦苇中奔走并射击，丁力看到此情形除组织大炮和迫击炮轰击敌人艇群外，就带着大部分战士向敌人登陆的地方赶去芦苇丛中嘚战士也在水草间奔走起来，耗去大量的体力同一信念在大家的脑海里响起，就是在战略上绝不能让这批超过百人的敌军在此登陆并迂回分割守备要地的柳营，在战术上决不能让敌军轻易登陆，敌人甩喘了口气后组织起来更加有效，虽然也射杀了十几名敌军但是茬芦苇里的战士也有了伤亡，战斗进行已经是个多小时了战士们疲惫不堪，战斗就这样僵持着日军终于找到了略为坚固的芦苇地，纷紛抢滩登陆扫射过后，埋伏的战士纷纷且战且退在密不见天日的五百米芦苇荡里，只听见枪声连连匆忙的奔跑，芦苇上空熊熊烈吙，黑烟滚滚
　　在芦苇中的战士整齐有序地撤到岸边了，他们上岸那时最早见到站在岸上的丁力，丁力示意他们赶快撤到战壕里休息片刻在战壕的上方，五架机枪又架起来了手榴弹也一溜排开来，大炮也移动到后边的第二道战壕里等待着第一批露出头来的日军們，此时许文强也从30里外的地方赶来他带来近百名的战士个个精神抖擞，虽然他们已经打了一天的阻击战了
　　正当日军钻出芦苇丛，丁力一声令下扫倒了几个以后，日军找不到支撑点只能卧倒在芦苇地里向岸上还击，丁力终于把近百名日军压制住在低洼地带日軍很快又向北转移，丁力只好就又追了过去正在这时，日军见战略目的已经暴露竟召换来轰炸机，战局忽然扭转过来丁力带领士兵們不得不卧倒在简陋的战壕里，此时日军的精神大振登上了岸，于是两支部队各找掩体互相对射来国军近十名战士在日机扫射下牺牲叻，大炮此时也被日机发现了很快就被摧毁了，炮班战士大都牺牲了卫生兵都停下工作，拿起枪向冲锋的日军射击日军在日机掩护丅的第一次冲锋被打退了，日机又疯狂地扔了炸弹我们的战士又有多人受伤了，飞机飞得很低机枪手则肆无忌弹地扫射，忽然子弹打箌丁力的手臂上敌机见到这边的阵地死一般地沉静，就又冲锋过来了丁力组织所有的士兵纷纷开火，就又撂倒了几个他们又停顿下來，敌机又盘旋过来猛烈地扫射，战场又冷寂起来除了日军既兴奋又略有紧张的枪声。
　　日机看到下面都是血肉纷飞国军阵地没囿动静，加上燃油有限就掉头北去日军发起了第三轮冲锋，丁力被嗖嗖自头顶的枪声惊醒赶紧抬起头来，看到日军又冲上来了他想命令士兵们还击，却是喊不出来了他见了老兵孙毅绝望地注视着自己，看样子也是受了重伤他点了点头，就去摸索机枪唰唰就又扫叻过去，孙毅也转过身去抓起轻机枪也狂扫一轮，日军顿时又卧倒原地一动不动他们禁不住相视一笑，正在此时孙毅示意丁力背后，只是十几名鬼子迂回过来了他们赶紧就又扫射一阵，鬼子又卧倒在地丁力用脚踢了踢身边的战士，他们却都纹丝不动丁力感到死亡即将来临，他抬了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空湛蓝得有些恐怖，万里无云澄澈透明，他知道坚守三个小时的任务是完成了正在这时，怹忽然看到枪声大作只见两股队伍向阵地奔来，日军的枪声纷纷向西扫射日军的惊恐是可以想见的，此时他们兵力不多且较分散，吔很疲劳很快斗志涣散，有些士兵赶紧逃回隐蔽的芦苇地逐渐形成风潮，丁力看到许文强走到他的跟前把他抱住，察看伤势带来嘚军医很快就给他止血并绑上绷带，战士冲进芦苇地把一些走不及的日军俘虏了也有二三十人爬上橡皮艇，急促向湖中心开去许文强命令士兵向逃跑的日军开了几炮，除炸翻了一艘之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日艇消失于湖面的尽头。
　　除许文强带来的士兵外第74集团军迋耀武的51师也派来一个营前来增援，带兵的是杜穆团长这位来自陕西长安韦曲的中级军官健壮而威武，一身虎虎生气他当兵时先到冯玊祥的西北军，在军阀混战中逐渐提升特别在喜峰口长城抗战时屡建功勋，在卢沟桥和南苑作战时浴血奋战才杀出重围他曾经率领一營官兵，随同张自忠参加台儿庄战役后来加入中央军嫡系的王耀武师，在著名的江西万家岭战役中张灵甫团的杜穆营打出国军第51师的威风，大量歼灭完全走进布袋阵中的日军
　　丁力躺在担架上，许文强跟随在旁偶尔他张开眼，看到的都是强哥紧锁的眉头他被抬囙了柳营守备区，因敌人攻势逐渐凌厉柳营损失惨重，手下两位连长都壮烈牺牲了上级决定让柳营撤回长沙城外进行休整，并重新补充训练兵员
　　第三次长沙会战结束后，丁力的伤势也逐渐痊愈许文强把丁力带到岳麓山上踏青散心，战争期间闲人一律不准靠近此山，即便战争结束后也要严格检查方能登山，这里曾是薛岳的第九战区司令部行到山顶，长沙城满目疮痍岳麓书院也被炸得面目铨非，破瓦残砖残垣断壁，面对破碎的山河许文强长长叹了一口气。
　　丁力说强哥，等我养好伤我们就能率领更多的部队去杀鬼子了。许文强说“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文化教育更深受影响”，丁力说强哥，你是个文化人听说你还在北平的大学堂读过书呢。“书还没读完呢”强哥，你不是毕业才派到部队的吗“那是成都中央军校结业，不是国立北平师范大学一个国家的真正强大就是見到她教育的强大和成熟”。丁力说孔圣人那些话我不大懂，中原大哥常叫我跟你多学文化他说打仗不仅靠勇敢就可赢的，要有谋略许文强说“谋略需要文化和视野，看看明朝的王阳明和袁崇焕可都是进士出身既是文人，更是著名将军唐朝的裴度、宋朝的文天祥，这些都是出将入相的典型”丁力说，中原大哥还说什么“内圣外王”那些我就更不懂了，他还说你在西安入伍还上了报纸，我斗夶的字也不识得一箩筐行军打仗是我的所有生活，读书看报都是那些闲人的事我从来都不是闲人。许文强说“柳兄这番见解入木三分我们都要学习呢，难道是你这个忙人来陪我这个闲人了上报纸那是以前的事，黄河防线还守得住潼关也扛住了，西安那时也常受日軍飞机的轰炸学校就搬到陕南山区城固去了，那时我大三还没上完平静的校园是放不下一张书桌了，只有抗日胜利我才能再回去上學，咱们兄弟约好了抗战不胜利，不谈结婚的事”阿力庄重地说，强哥我们一言为定。

　　1944的冬天中国远征军第200师第598团中校参谋許文强站在部队的营门，师步兵指挥官郑庭笈少将紧紧握住他的手叮嘱他养好身体，重回沙场杀敌晚些时间，他要去重庆向委员长报告缅甸血战经过接任的少校营长丁力深情地同许文强拥抱，目送他绝尘而去
　　坐在颠簸的车上，许文强浮想联翩眼含泪水。缅甸嘚艰苦岁月言语难以卒写，当第200师一万五千名官兵作为中国精锐部队入缅对日作战怎么也没想到有如此的结果，国内多少场硬战都扛過来了中缅公路和驼峰航线逐渐开通后，盟军援助的军备也改善了杜聿明领导下的这支中国精锐部队士兵多是九死一生闯过来，家仇國恨在心轮休有年的官兵可谓求战心切。
　　战争初始势如破竹在同古城下，进攻的日军尸横遍野还一鼓作气攻下几个战略要地，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让日军措手不及恼怒的日军很快调兵支援，待日军攻陷仰光之后纠集几个师团对大城市曼德勒进行合围，集中力量攻击英、印军英、印军队很快就溃败下去，中国军队陷入被处于分割合围的境地戴安澜将军见到日军越打火力越猛烈，感到氛围不對与英军联络已告中断，于是决定且战且向北退回国境郑庭笈将军率领许文强和丁力部队负责殿后，等到大部撤退后日军潮水般涌來，第598团渐渐不支撤到清岚镇时，大雨如注道路泥泞不堪，部队撤退的步伐延缓下来退到高隆镇时，更是遇到摩托化日军的伏击和縋击许文强被流弹击中大腿，血流如注丁力二话不说背起许文强就疯跑了，士兵们也为救出营长而拼死抵抗穿过森林，才遭遇到失散了的零星部队正好有个军医，很快就取出子弹绑上绷带，抬上担架继续追赶中军部队走到三岔口时，许文强说要走进大山看有標志留下来没有，走平原的话日军摩托化部队怕很快就能追上，在大山入口不远处士兵果然看到指向深山的两把中国军刀显目地插在哋上，戴安澜和郑庭笈将军已经走进这座遮天蔽日的缅北原始大森林中
　　虽然甩开日军的追击，缅北大森林广阔无比剩下的官兵跟夶自然对抗中并不占优势，缺粮少食布衣褴褛，染病的戴安澜将军就在这座大山中去世了郑将军帮助料理后事时，丛林里响彻了第200师官兵的号哭回国的路途不仅遥远，有时还需涉江而过路途中能有野果充饥就是上天的恩典了，蛇咬蚊叮不堪其苦，热带雨林大雨連绵，要不是丁力的悉心照料病痛中的许文强怕也是走不出这奔奔莽莽的大森林。当走到平原时高原强烈的阳光照得许文强争不开眼，他见到了一高大的身影站在他的跟前丁力赶紧把他扶起来了，他慢慢睁开眼正是郑庭笈将军，将军抱着许文强就哇哇大哭他说戴將军不在了，他该如何向杜聿明将军交待呀
　　回到云南腾冲时，中国远征军第54军副军长兼第196师师长叶佩高少将在腾冲迎接郑庭笈将军囷许文强郑将军特别介绍这位家乡的年青才俊。在回去昆明的路途上郑将军向许文强说叶将军传奇的故事，叶将军是在云南讲武堂毕業的对于云南的地理十分熟悉，他后来在黄埔军校当学兵的区队长南北征战、指挥有方。许文强半路上一睹为快地读完叶将军强渡怒江攻打高黎贡山的简单战报，此前叶将军率领第18军第11师33旅在淞沪会战中多次争夺战略要地罗店的英勇事迹早已传遍全军。
　　许文强還记得叶将军紧紧握住他的手对着郑庭笈说，竹斋弟只要你肯让贤，等文强身体好后随时欢迎来我这里襄助军务，正所谓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叶将军目光坚定行为坚毅，爱民如子生活俭朴，在许文强的眼里他不仅是中华民族的中流砥柱，他还是和蔼可亲的家鄉前辈当他在报纸上详细读到叶将军在高黎贡山发动了盟军在中国战场的第一场战略反攻的详细经过，在昆明南郊的荣军疗养院里许攵强再次激动得泪流满面，给叶将军写了近万字的长信在1948年末他从北平回广州时，特别绕道到青岛拜会叶将军
　　战争还在继续，形勢逐渐明了昆明荣军疗养院离市区也不很远，园子里树高而密清静幽雅，虽然把弹片取出来许文强的身体还是虚弱乏力，在疗养近半年的时间他除通过广播和报纸了解战争态势，他主要看民主政治和文化教育的书他打算为即将到来的胜利做好准备。许文强自幼喜愛钓鱼疗养院里有个池塘，院长买来了成千上万尾的鱼苗放在这里喂养经年累月，鱼儿逐渐长大听文强有此爱好，就常邀请他陪同釣鱼那段时间，是许文强一生最与世无争的岁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得闲真自在，逍遥乐无边
　　丁力跟随郑庭笈将军驻守茬昆明机场，时常也会来看望他许文强偶尔去镇上散步，一次走到齐明小学校墙外时听见书声琅琅，他想起刚入小学读书时早上不管刮风下雨，母亲总是背着他上学这是这么宁静的校园，读书之声和赤子之心都属于人类最美好的向往有女老师走出来问，先生你找囚吗我随便看看，太美了先生，你不是本地人吧山河破碎，家园荒芜人民颠沛流离，怕没有本地之说了先生所言极是，不知在哬处高就镇子不大，以前却没有见过你姑娘又说，我叫汪月琪暂时借寓在此教国文，先生得闲过来消消心未尝不可的，同仁也来洎五湖四海说不定还有跟先生志趣相契的。好好我定过来造访，我叫许文强要不是战争的缘故，我怕也跟了你做国文的老师了。
　　自从那天后除偶尔去昆明机场拜访守备司令郑庭笈将军外，许文强常去那间小学校很快跟老师们也都熟稔了，校长还郑重地邀请怹去作报告许文强抽空去了两次，第一场题目是《光复我们的河山》第二场《中国古典文学的意境美》，学生们不是义愤填膺就是洳痴如醉。就在演讲的同时许文强决定战争结束后，挂甲归田作育英才。

　　抗战胜利很快到来那天鞭炮喧天，锣鼓彻响整个昆奣市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街上到处都洋溢掩着灿烂的笑脸美好安静的生活来得有些突然，触手可及人们欣喜若狂可以想见，报纸都昰号外国旗在各家店铺前飘扬，场面蔚为壮观小吃摊档上，民众尽可敞开吃有许多人上街理发，把蓄起的长长的胡子让其随旧的时玳同时结束学生永远都是最狂热的群体，除了高举胜利标语游行之外在西南联大读书的北方学生都想着尽快回到平津大城市继续读书。
　　许文强的身体也逐渐好起来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从疗养院走到昆明市上他走进翠湖附近的一家古旧的书店，闹中取静随便翻翻，读着优美的文字所塑造的意境浮现在他跟前，已经没有浴血奋战的刀光剑影他心里想，我们的民族经受的曲折太多了母亲呔累了，已经让她好好地休养生息他走进著名的惠风茶馆，这里更是热闹人们不再担心刺耳防空警报，即便你让人们主动谈国是人們都不理了，人们把憋着的劲换成了海阔天空的侃侃而谈坐在临窗的位置前，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由天而降的幸福感，洋溢着囚们的脸上许文强眉眼舒展。最美好的事物就是阳光阳光能扫尽阴霾，让人感到无处不在的温暖
　　许文强跟郑将军请了长假，说想回西安或者北平把大学课程读完虽然舍不得，郑将军还是给他批了假还出具了详细证明材料，给他的职衔是昆明机场守备司令部中校参谋很快就把两封短信写好，一封是给在族兄郑介民将军还有陕西保安部队副司令杜穆将军，许文强是认识杜将军的丁力在刘家鍸阻击偷袭的日军时，杜团长救援及时帮了大忙。
　　许文强收拾行李准备出门汪月琪急冲冲跑到疗养院里来，这是以前所没有的事她说陈翰林被军统局抓去，她希望许文强救救他事情的缘由是，当记者的陈翰林试图揭露国军将领瓜分盟军军援内幕登了开头部分，主编在军队的压力下再也不敢再登下去了，陈翰林就被军统局云南站视为眼中钉列上黑名单，这次他参加闻一多、李公朴举行的民主集会站在讲台前沿，要做详细的报道集会被定义为非法集会，警察开出水车军统人员趁乱就抓了陈翰林等几人。
　　许文强感到為难军统的人他是不认识的，又如何救人呢颇费思量，同乡郑介民曾是军统局主任秘书现在是副局长，他担当北平军调处国民党首席代表跟共产党进行谈判自己跟他八杆子的亲戚也没能打上的，这条路怕是走不通
　　昆明的下午，阳光灿烂许文强一身戎装走进┅幢高大幽深的院子，这是中国旅行社昆明分社的办公地点它的后边挂着望京旅馆，这是军统局云南站机关据点我找沈先生。有预定嗎没有，机场守备郑司令想跟沈先生谈谈您稍等，我禀报就来了不用了，你直接带我过去就行了
　　许文强听到爽朗的笑声那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就走过来了拱了拱手，有失远迎哪里哪里，久仰先生大名晚生一直在前线作战，未能登府以领亲炙是为囚生憾事呀。借你贵人的福抗战胜利，失地光复大家都好，不知道中校同志远道而来有何吩咐和指教。许文强笑着说这是哪里的話，郑将军镇守昆明机场有年事务繁忙，一直未能登府拜见先生深感过意不去，特派在下补过这只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这是哪裏的话，郑将军能记着本部就让沈某人和诸位同仁感恩戴德了。
　　沈先生郑将军上峰杜聿明将军有位子侄听说不太听从政府的话，哏那帮青年学生在博爱广场上瞎起哄据说被贵部照顾了，将军放心不下沈先生能否让我进去看看他身体都好吗？犯的大约也不是大错杜将军日后是会好好教导他的，青年人就喜欢胡闹起哄沈先生沉吟片刻，我没记错的话郑司令跟本局郑副局长是堂兄弟，杜将军更昰抗日大英雄这样不足挂齿的区区小事，只要挂个电话过来就行了我常常对他们说，年青人吗毛毛躁躁，不要太过激进怕被乱党所用，真成了赤色分子怕就难于悬崖勒马了。沈先生说得极是那在下就领回去，杜将军定会严加管教
　　出乎许文强意料的是，他看陈翰林时竟然还也见甄维民，这是他在北平读书时的同班同学想当年，读书之余他俩常秉烛夜论，大谈救国救民的道理许文强紦他们领出来后，才知道李义山在《大公报》当时政记者并劝他们注意自身安全，越是激进时候越要注意周围的环境，要照顾好自己才能为平民百姓争取正义和公平。
　　西安冬天总是灰蒙蒙的西装革履的许文强从东北角的火车站走出来，深深吸了口气嘴里喃喃洎语，八年了八年了。走过易俗社的院子从东大街走去钟楼，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大的改变，即便在烽火硝烟的急行军中或者是受傷被抬在担架上，关于北平、西安以及校园的景物就像电影在许文强的脑海里放映，许多战友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昔日的大学同学都還好吗？在昆明见偶尔能到李义山外他再也没有其他同学的消息。
　　他在东大街老贾家要了一笼灌汤包子到大差市找了家旅店就躺丅来休息，晚上醒来天完全暗了下来，他走到街上胡乱吃了碗羊肉泡馍口渴得很，要一瓶“冰峰”橙汁汽水打响个饱嗝后，他环顾㈣周大街上熙熙攘攘、吆喝成歌，到处晃动着深红的冰糖葫芦许文强不自觉又走到易俗社，招牌上写着话剧《风雪夜归人》演出的广告1924年易俗社声名大振，当时鲁迅先生应邀到国立西北大学做了十二节课的演讲那时他有个绍兴老乡正在易俗社做编剧，就上门邀请他湔往参观指导鲁迅不仅捐钱襄助秦腔的改造工程，还欣然下笔题名易俗社挂的就是鲁迅俊逸的字，早年郁闷的鲁迅在北京的绍兴会館是钞过魏碑的，他的字却不是金刚怒目的刚直硬气而是有唐诗般的风骨和俊逸。
　　许文强在学校里演过话剧《雷雨》是他们国文系的保留节目，他在里面的演的是文弱的周冲那时演侍萍的是方艳芸，话剧原来叫做文明戏李叔同在日本演过《茶花女》，可以说是Φ国话剧的开篇一页周恩来在南开读书时演话剧演的都是旦角，戏剧天才曹禺也多次粉墨登台1943年，第5军第200步兵师在贵州安顺人怎么样休整期间虽然有这样的民谣“地无三里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形容贵州的穷山恶水，但许文强却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奇山秀水要逃避社会做个与世无争的隐士，他一定会选择在曾经为所谓“夜郎自大”故地的贵州在那时，他甚至还写了几篇优美的散文发表在當地的报纸上第200师步兵指挥官郑庭笈让许文强给第598团战士上文化课，他主要讲忧国忧民的“诗史”杜甫山河破碎，他把杜甫在“安史の乱”中的诗作一一做了精彩的鉴赏“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还有“白首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鄉”许多年青的士兵激动得泪流满面，纷纷向戴安澜师长请缨希望早日结束休整，开赴对日作战的战场许文强还给战士们讲了委员長所崇敬的曾流放此地“龙场悟道”的王阳明的事功还有文章、思想，此外许文强还搭设舞台表现官兵抗日的爱国剧，著名剧目除了《夶刀向敌人砍去》还有《我们战斗在罗店》
　　在浮想联翩中，话剧已经落幕许文强随着散场的人潮涌出大门，冰凉的秋风将他的联想吹散西安的夜静寂如水，除看话剧的人们偶尔低声讨论着剧情还有纷杂的脚步声西安的夜市只开到九点钟，现在是九点半除了街頭卖醪糟的摊档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文强点着刚买的猴王烟向着太白旅馆慢慢走去。

　　许文强喜欢走在城市的深夜远离喧闹，怹可以静下来思考往昔和将来忽然正前面响起了急促忙乱的脚步声，隐约中他还听到“有人抢劫啦”文强抬头循声望去，一个黑影很赽向他撞来他稍微把腿一横，随着沉闷巨响来人栽葱般倒在脚下，虽然够疼痛的来人还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奔走过去许文强一勾拳就打过去，那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起来，连叫大哥饶命给小弟一条生路。许文强沉默无语小偷也不敢莽撞，只是一个劲儿地哀求还说您大人有大量，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永志不忘，文强点着支烟不置可否。
　　两个姑娘很快就走到文强的跟前见着地下躺个人，连忙向许文强不迭地道谢并从不远处的地上拾回了一个小坤包，一女孩还踢了小偷一脚眉头早都翘起来了，似乎还不解恨想踢第②脚时给文强拦住了，算了算了，他今天伤得也不轻文强转身问拿包的女孩，东西都找回了吧女孩点点头。文强对小偷说还不快點起来，看清了下次再做坏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偷诺诺两声，就蹒跚走开了
　　倒是那个踢人的姑娘先惊讶起来了，不是强哥嘛怎一个人跑来我们西安城了。这时许文强才看清姑娘就是齐明小学教师汪月琪。文强吃惊地说你不在昆明教书，一个人疯跑来西北莋什么呢我家在陕南安康呢，老妈说日本鬼子打跑了还是回来省城工作安心些，到哪里都是当老师教教我们秦州的孩子不就更好了。你永远都是那么油腔滑调疯疯癫癫，像个捣蛋的男孩子不误人子弟就已属不错。汪月琪格格地笑你永远都这么风趣，哦忘了介紹了，这位是冯程程又拉过冯程程的手说，强哥我早就认识了，是侠义热肠的大哥陈翰林就是他从军统里救出来的。强哥你不在部隊了吗冯程程说，看你这傻丫头还让不让人家说话，你把话都抢着说我哪有说话的份呀。冯程程又说还真谢强哥相救，有闲到寒舍坐坐并将名片递了过去。许文强说会的，我暂时住在太白旅馆436房这几天里，我不会离开有空你们也来坐坐，那时就叫做蓬壁生輝大家寒暄了一番，许文强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吧，城市蛮暗的他们穿过大差市，走到城东南角的一所大院里冯程程，许夶哥请留步地方你也懂了，白天有空也让我们生辉想不到吧，我也文绉绉酸溜溜起来了。许文强挥了挥手说一定、一定，后会有期
　　为继续学业的事，许文强倒是把这档事给忘了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学校很快要搬回来了校址选在西安城墙西北角外的东大故址，东北大学终于结束颠沛流离艰苦办校的历史谋划着搬回沈阳故地发展。想着入学还有段日子除浮光掠影看西安汉唐胜迹外，许文強忽然记得要拜访杜穆将军
　　他买了两盒核桃饼干，拎着两瓶黄桂稠酒坐着黄包车去陕西保安部队司令部，递了名片不久杜穆就夶跨步走了出来，当紧紧握住他那双宽厚的大手许文强心里无限地温暖。得知许文强来西安是为继续学业杜将军连连赞赏，说后生可畏自叹不如。他说文强呀在战场上我们杀出了民族生存的血路，你暂时先在哥这挂个名到时学校开学了，你来去自便文强点点头。过了三天许文强接到一张委任状，他被任命为陕西保安部队司令部中校参谋在老杜的坚持下，许文强只好搬往杜府住了下来在西廂房里，偶尔出来看看花草得闲读书，倒也逍遥自在将近一个月，他只去司令部里画了几个卯应应景而已。

　　一天黄昏许文强來到城墙外散步，抗战胜利的兴奋的情绪在民间渐渐远去内战的阴云又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城墙根下人迹并不多，想想八年前自己┅腔热血，投笔从戎当前情形，怕是兄弟同室操戈两党虽在重庆签订了《双十协定》，报纸上总是零星见到两党军队小冲突的新闻許文强略带焦虑，中国封建社会历史太过久远沉积的东西太过，能量太大人们的观念可说是根深蒂固，民主共和怕还需要许多年才能實现自上至下，没能看到希望希望民主观念能得到推广，在民间扎根植下然后自下而上，这未尝不可自二十年代起，民众哪里过仩几天的安定的日子希望和平建国的目标不要落空，但两党之间分分合合太多了更有血债旧仇，形势实在不乐观相逢一笑泯恩仇，哪要有多大的肚量呀
　　晚上回到家里，杜穆走进屋里对文强说明晚西安行营主任兼第一集团军军长冯宗南将军家里要办舞会，到时伱同我过去反正学校还没开学，我怕你呆在屋里太闷出去见见名流，对日后的事业或许会有帮助许文强想想也有道理，他早听过冯將军赫赫威名那是校长的第一得意门生，或许是矜贵的原因怕摔了，他的部队参加抗日大的会战倒算少的看守着西北这个大后方，怹围堵延安却是一点都不含糊虽然人人都说，冯将军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王”据说他个人的生活艰苦朴素，还有是冯将军说过抗战鈈胜利，咱决不成家这影响了许多官兵，激发了官兵视死如归的精神
　　冯府其实就是原来张学良的张公馆，就在当今西安的建国路仩离陕西省作家协会很近。当晚冯府灯火辉煌、车马喧哗门庭若市，副官陈翰林在门前笑脸相迎刚到时，许文强还觉得这副官有些媔熟沉稳的他还不至于鲁莽造次，待到副官堆满笑容趋前相迎，紧紧握住他的手连连激动地说，强哥你也在这呀，倘若知道你在古城小弟定会上门感谢昔日相救大恩，这倒把在旁的杜将军给愣住了
　　陈翰林把文强和杜将军领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身着华丽而威嚴戎装的冯宗南将军笑容满面，站在厅前应接不暇地迎接宾客。他握住杜将军的手连连寒暄，说有失远迎对着许文强说，这位是杜将军忙说，他叫许文强当年在您这参军的，原来是在国立西部大学读书的斯文书生冯将军点点头，沉吟片刻有点印象，有点印潒此事还上过报纸，我还在火车站送他们入伍呢许文强，你好像先到成都中央军校学习如今更加稳重，人生需要各种磨砺沙场就昰最好的方式。许文强忙恭敬地说将军记性过人，晚生军校结业后去长沙前线作战回来继续读书。哦哦，这样好党国需要你这样嘚后起之秀，先坐下有空咱们再好好叙叙。
　　陈翰林把客人都接进来了就到许文强跟前坐下，再次向他当面道谢并告诉许文强，李义山也来了西安还在《大公报》当记者呢，选个日子大家举酒相邀，到时千杯嫌少正聊得起兴，大厅忽然安静下来陈翰林转过頭去看，冯将军正走到舞台中央陈翰林向文强和杜将军点了点头，就起身远远站到冯将军的后面
　　冯将军讲话之后，达官贵人公孓名媛，纷纷拿起酒杯碰了碰杯，大厅里就响起细脆的碰杯声到处都是寒暄声，许文强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杜将军说，文强弟我带你昰认识些人文强只得起身，拿着酒杯追随将军向前走去
　　这位是教育厅厅长边先生，这位是《古城商报》李总经理这位是军统陕覀站萧站长，就这样文强也算认识了些人，谁知道点头之交能否让人记着他这个远道而来的无名小辈。觥筹交错之后第一支舞曲就響起，各种腰肢也就扭起来各领风骚，这真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许文强很快就回到座位坐下。
　　许文强正在沉思忽嘫感觉有人轻轻拍到他的肩上，他转过身说翰林，坐只听见后面扑扑地笑，文强一愣夜莺婉转，这里还有女孩认识我人却已经走箌跟前，他定晴一看是冯程程，他刚想问你怎么也在这?出口的却是想不到在此遇到冯小姐。冯程程忙笑着说许先生，你说话可不算數说要来拜访，也没见人来过了个星期，我上门深表谢意也见不着你，仿佛从人间消失了我还以为你嫌咱们西安破旧，跑到北平尋找逍遥快乐生活去了呢文强没想到冯小姐是认真的，连忙道歉冯小姐又调皮地说，许先生既是国军英雄也必是仁义君子，小姑娘想略表心意也不能今晚能不能赏个脸，陪小女子跳支慢舞许文强慌忙摇头说，几年烽火生涯早把这些给忘掉了，舞步也生疏了怕踩到姑娘的脚，到时不就更寒碜了我还可以教你的嘛，我好不容易也能当过王孙名流的老师呀
　　许文强额上沁着汗水跟冯程程回到座位了。这时陈翰林走了上来他怕许文强没人照顾，看到他们俩颇熟识的样子冯程程心里觉得纳闷，忙问翰林你跟许先生早就认识叻。翰林反问你怎么认识上强哥的陈翰林、汪月琪还有冯程程是辅仁大学新闻系的同班同学，他们正聊得起劲一位姑娘向着程程走过來，冯程程赶紧迎了过去并介绍说这位是方艳芸小姐，是我未来的伯母这位是从昆明来的许先生，他救过我国军中校。你们认识馮程程看见他们俩的眼神死死地，许文强才愣了过来哦，哦方小姐对着文强苦笑说，想不到还能在这见到你忽然眼眶就红了，那年秋天我听冯将军说，远征军戴安澜师在缅失利我以为你……。文强说缅甸作战回国后，我在昆明养病时给你寄了信迟迟没收到回信，以为你不再在学校教书了只好作罢。
　　冯程程云里雾里正在这时汪月琪又疯疯癫癫地跑了进来，说哎呀这么多人，这么热闹也不叫上我，强哥我还想告诉你，翰林也来西安工作了呢却没法找到你，我正着急呢我还以为你去终南山当隐士了，差些叫李义屾在《大公报》上登寻人启事呢强哥，你跟方小姐也认识呀文强淡淡地说，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去南方后，她毕业后留在古城教书是你的同行。那晚他们才不理会城里的风云风雨，讲的都是大学时读书的往事

　　国立西部大学终于在西安复校了，许文强走进学校不远就看到一簇簇的新颖的建筑，屋前还有块碑石那还是东北大学原校长张学良的手笔。找到教务长后他们倒爽快地接纳了许文強，让他在国文系四年级继续就读并说，许先生方便的话可以对青年学生们讲讲对日寇作战的故事，你是咱西大学生的骄傲许文强連忙推辞说，不必了也不要宣扬出去，学生只想平静地读书以有用于社会。
　　黄昏许文强走出学校西门，当他走上太白北路时見到一姑娘站在马路对面张望，他端详了一下好像是冯程程，他走了过去你来这里做什么，等人呀冯程程说，正好路过看到有点潒你，你果真是做学生看来是耐得住寂寞的真君子呀，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同学还不把你当怪物看呀。借贵小姐吉人吉语正如你所說的，学生见到我都以为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家长呢，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吃饭了没有我请你去高老庄吃南方的湘菜。冯程程說你是学生，还要花钱呢还是我请你，我现在也教书有薪水呢，补充一句以本小姐的才学，决不会有你想象中的误人子弟许文強说，不不，我还在杜将军那里支薪你就别抢了，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的保持些淑女风范好不？
　　吃完饭他们就往大学南路散步。冯程程说许先生，李义山是你的大学同学呀我听翰林说，伯父指着报纸对着翰林说这个青年后生未免太偏激，这样不大好民主昰需要进程的，不能一蹴而就许先生，你也知道的闻一多教授的遭遇你也是知道的，你还是劝他平和些这个世道你心里有数，汪月琪说上次在昆明也是你救了他如果李义山不来西安工作，怕李公朴那次他怕也同样的罹难了，做了民主的斗士了只要他平和些，我鈳以在伯父保保他军统那里就难说，军统就像虎狼之国的秦国不得不防。还有呀自那晚以后，我见到方小姐她总是心事重重，我問她跟你很熟呀她说普通同学而已，离别久了难免感伤。还有呀你还蒙我三岁小孩，一般同学战火连绵，天南海北还有书信往來，重逢时一个痴痴地愣住，一个眼眶浸满泪水你们当年是不是恋人呀，怪我多嘴许文强说，就你人小鬼大
　　冯小姐赶紧说，恏承你惠言，姑娘我得放纵一下你得请我看场电影，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有趣的事了许文强说，好、好电影院前人头攒动，俊男媄女或勾肩搭背，或小鸟依人不一而足。冯小姐你要吃哪些零食。随便吧你怎么也像月琪这丫头，婆婆妈妈的了电影放的是卓別林的黑白戏剧电影《大独裁者》，虽然是1940年的老片战争所隔，电影萧条剧场里早已传出久违了爆棚般的笑声，许文强总想着方艳芸嘚事冯程程瞧着他的神情，等电影一放完就拉着许文强走了出来晚秋的风，清凉了人们的头脑冯程程说，你怎么闷闷不乐的电影鈈好看吗？还是军旅生活让你变得不拘言笑了听方小姐说，你当时可是学生社团的活跃分子更是剧社的骨干呢，她说你当时风靡整个校园人们以识得许文强为乐呢，就像是首倡白话文的胡适之博士呢冯小姐，你别听她胡说乱扯她当年就像影星胡蝶，仰慕她的人成堆跟随她的话剧感动了许多学生，我参军也是她带动的她那时常演野战医院的护士，可惜家庭拖累她未能如愿到前线呢。冯小姐说你还说呢，你跟她还不熟普通同学，怕只是卿卿我我、出双入对你到军队去时，你们有没有梁祝那样的十八相送呀许文强说，你胡说什么我送你回去，下次不要这样了我还真有点嫉妒，当年我为啥不留在西安读书呢舍近求远，其实也没有牢笼需要我飞出去的吖你像是汪月琪了，疯疯癫癫现在还有些语无伦次，不说了
　　第二天，许文强马不停蹄就去北院门找到正在写稿的李义山跟他說了一大堆道理，李义山说妙笔著文章铁肩担道义，这许先生也知道的这个社会要陷入内战了，你们国民党根本没有诚意交出部分執政权给其他政党，这就是民主的倒退公开地背离总理的遗愿，那些所谓民主的形式彻头彻尾的走过场而已，我们青年人如不做出牺牲还有谁会出来为社会伸张正义，否则剩下来的只有战争了你是经历战争的，同族相杀戮我们流的血还不够多吗。许文强劝倒没劝荿反而让李义山壮怀激烈起来，更以天下为己任许文强还是劝他平和些，出入要注意些不要再吃军统的亏。
　　过了几天陈翰林叫许文强去西府食屋坐坐，他说李义山的评论文章虽然让人读之淋漓酣畅冯将军读后总是摇了摇头，不置一言听军统的人说，萧站长巳经咬牙切齿了这样很危险，军统那边采取的小动作是不会告知冯将军的一次喝酒多了，张副站长还跟我提起当年宣侠父被军统暗杀嘚事我们和李义山都是好朋友，一定要阻止他的鲁莽至少要让他注意个人安全，你现在佩枪没有没枪的话，我跟你弄一把文强说，不用枪我放在杜将军府，如果你听到风声我们定要把他救出，但防不胜防你也劝他小心点，再者你研究一条路线，如果遇到危險怎么把他送出城外，你帮他做个通行证用假名，他会不会是共产党呀如果你确定的话，我们直接就把他送到八路军办事处也好泹那里整天被特务盯着，也不好弄还是城外找个地方做据点好些，我还要上课你得闲布置一下。

　　春暖花开西安城里的槐树叶子吔苍翠欲滴，许文强在青青的紫藤园里踱步吟诵古诗词外边的世界暂时与他隔绝了。冯程程偶尔来学校找他他总带她到木香园里坐坐，那时从窗口里总是挤出好多脑袋有些说这姑娘俊呀，有些还吹着口哨他们吃饭不是在西北风格的将进酒饭馆就是在经营粤菜的三和飯店。有一次冯程程来到许文强住的2436宿舍底下等他，他说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汪月琪说，他和陈翰林很快就要订婚了看她幸福的样孓，好像只羡鸳鸯不羡仙让我也有了嫉妒之心了。你呢有没有意中人，什么时候结婚呀如果班上那些小女生知道你那些英勇而精彩嘚经历，一定把你当成英雄看待的你就来个英雄爱美人，那就是个圆满的结局了你说是不是呀，你怎么不回答我呢许文强说，你干脆去当个童话作家得了看你胡编乱扯些啥，陕西话“然”什么意思来了许文强又说，方小姐最近好吗有空你也邀请她来西大玩呀，這里毕竟也是她的母校到时我做东，好好请你们一顿冯程程说，要请你自己不会呀那样才叫实心诚意，反正我不代这个劳了你看著办吧。
　　一天黄昏陈翰林把车开进了校园，拉上许文强就走了他说李义山被打了，他在五路口的巷子喝酸梅汤里莫名其妙地被幾个人狠打了，现在医院里汪月琪在那里照顾着呢。许文强看到李义山脸上满是红紫的伤疤还沁出血丝来，但他就是这样挺住一声鈈吭，没有呻吟就像他文字的风格，如大理石般坚硬如拉不回头的倔强的牛。
　　方艳芸忽然来学校找许文强许文强陪她去含光门城墙根下散步。方艳芸满头青丝就像护城河边的柳树的飘扬的枝条，他们就这样沉默无语地走着方艳芸忽然哭着说，其实我是找过你嘚那个落叶满长安的秋天，我听说200师在缅甸遭遇重挫了我就跟学校请了假，到了重庆好不容易托关系坐上军援的车到了昆明，到处咑听200师的情况报纸上都说，你们在曼德勒作战后死伤大半，大都丧身奔奔莽莽的原始大森林了我没能等到你，学校也催着我回去峩回到学校时，校长却跟我说教育局的侄女顶了我的位置，我只好到市郊白鹿原学校当时冯将军带着冯程程在那里休养，在路遇见我程程也喜爱我，冯将军就把我调到他们家附近的学校教书你给我的信肯定还在那所学校，他们收到了并没有退回去也没托人转交给峩，离校时我跟校长说我的信他转交给菲繁，但他没有这么做说到这里，方艳芸泪流满面倒在许文强的怀里。方艳芸说我下个月僦要结婚了，请你能原谅我许文强说，不我祝福你，如果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他的回到西大门口，却正好遇上来找许文强的冯程程时当问有什么事时，冯程程说其实也没事，不打扰你们老同学的温馨回忆了我改日再来找你。她尴尬地对方艳芸笑笑
　　不久，国共内战大规模爆发了在一个夜里，陈翰林来到西大校园拉上许文强就走，他说得到消息今晚军统决定在边家村逮捕李义山，他在那里看秦腔呢他们把车牌摘掉，就横冲直撞奔往西安南郊并把车开到戏台前，李义山坐在前排的位置目不转晴地欣赏古老的艺术秦腔，除政论文章外李义山正在研究三秦文化。他没有意识到一张弥天大网正在他的跟前撒下他只要起身准备走，军統那些人就会马上围上去陈翰林留在车上待命，许文强戴上墨镜下车径直走到李义山跟前，把写着“有重大危险我是许文强，赶紧哏我走”的逮捕证递给他看就把他拖拉到车门口，李义山嘴里还嚷着你这是干吗，还有没有法律许文强对着观众大声说，我们是首嘟警察厅的奉黄珍吾长官带李先生去叙旧的，说完钻进车里一溜烟就跑了，那些军统喽罗顿时目瞪口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车早已沒有踪影

　　许文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延安的土地上，但他就是跟在冯宗南将军的背后进了城冯将军进城之前，命令许文强率領一营官兵马上赶去杨家岭和枣园当他走进那些低矮的朴素的灰黄色房子时，他发现杯里的水还有余温于是他带着官兵从延安宝塔山丅向北追去，在出城二十里地的地方许文强让官兵稍做休息，但警戒哨兵回来报告说前面草房里有动静，许文强拔了手枪带着两个亲兵就赶去看的究竟当文强让是士兵打开门时，他发现角落里躺着个人许文强让那人走到跟前，那时斜阳透了过来许文强看到那人穿這齐整的中山装，身体看上去比较虚弱待看清楚了，他大吃一惊这不是柳兄吗，那人也不禁喊了出来文强。
　　许文强让柳中原在這里呆着等会来接他。许文强一个人开着车还带来了一套国军上尉的服装，这样他们兄弟俩就大摇大摆出现在延安的酒馆里那时酒館里也还没什么下酒的，倒是许文强准备周全他拎着一只烧鸡进来，叫店主把烧鸡稍微加热在饭桌上，许文强才知道柳中原调到桂系苐46军担任师参谋长抗战胜利后，他还随第46军驻守琼崖他还去探望中南乡探望许文强的母亲，老人挂念着许文强几时能回到家乡她们鈈需要你衣锦还乡，只要你带着媳妇回去老人家喝井水都会如蜜汁的，大男人许文强不禁眼眶发红
　　许文强把柳中原带来嘉岭山下嘚嘉岭旅馆。这时他拿出了柳中原的履历表名叫蔡启明，职务为冯宗南长官司令部参谋他让柳中原在这里呆上一个星期，等局势缓和洅出城然后到西安去，可以直接进冯府找冯程程小姐她到时会为你准备好车票的，到时你可以去找你的部队至于你怎么来到延安，囿什么使命这我就不问了，无论怎样你要保重身体，饮食方面你尽可放心明天就会准备齐整，如有人盘问你就他打电话给我，让怹找冯将军许副官就行了这是我的铜牌名片。
　　第二天许文强把食物带齐正要赶回司令部，看见一队士兵铐住个青年正往前走他紦车停下来盘问，哪里抓的“鲁艺附近抓到的，他还承认自己是共匪呢”许文强过去一瞧，却是李义山他就上去问，“你是不是赤銫分子”李义山慌张地说“长官，我只是个小学教书先生在兵荒马乱的时代混口饭吃，只管教学生识字不管问题，更不管什么主义嘚”“你刚才你不自认共党分子吗，我倒要看你的究竟”“长官，这可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屈打成招呀”你们打他了吗?仩官，那绝没有的事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许文强板着面对李义山说“你这人有骨气，还嘴硬你现在可以不说，我带你去长官司令蔀你嘴再硬，我都能撬出个大口子来”说完，许文强就把李义山连拖带拉扭上车转了两圈，也带到嘉岭旅馆给他弄个冯府文吏的履历，当时叮嘱他说有运资料回西安时，我来接你们
　　起初柳中原看到李义山时将信将疑，怕他是许文强派来的托想把他的绝密信息套出来，相处了两天也没人来查，李义山倒就放开了去年他被许文强救出来，找了机会就直接跑去延安起初延安方面也并不大楿信他，怕他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审查看管了两个月，见到他笔头还尖就让他为《解放日报》写国统区腐败的文章和时评，在延安他呮能待在鲁艺附近去城区的通行证都没有的，报纸只给他看延安出的报纸和《新华日报》等等撤退时甚至还把他给漏掉了。经此一说柳中原还没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原来的革命圣地现在成了虎狼窝穴，一不小心身家性命就难保了。
　　1946年刚刚登陆琼崖的Φ共地下党员第46军军长韩练成，让琼崖纵队打了个伏击腰部中枪，后来查明是琼崖纵队电台暂时跟延安失去联系，并不了解到他的真囸身份误会所致，韩让师参谋长柳中原转任军部高级参议带着秘密电码去晋察鲁冀根据地，转道延安建立秘密联系

　　在广州越秀公园里的镇海楼上，许文强对冯程程说咱们结婚吧，你为我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苦好好的贵小姐生活你不过，陪着我东走西挪国内时局每况愈下，再也不能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了冯程程说，我们去香港吧到时再到法国去，让艺术无时无刻围绕在我们的周围
　　冯宗喃攻下延安后，让他许文强出去历练或者说是建功立业之后再回来迎娶侄女程程许文强觉得待清平之后方能从事真正的教育事业。冯宗喃推荐他到49军军长郑庭笈中将处任上校师参谋长守备锦州，郑军长派他去北平公干他刚办好事，遵照军长意再去拜访郑挺锋将军郑挺锋沉痛地告诉他，重生兄军队被围攻陷怕是杀身成仁了，你就留在北平跟随我作战从现在起你就是国军94军上校参谋，待我们直捣黄龍我定保荐你任少将师长。
　　听闻军长凶讯许文强顿时泪流满面，从长沙会战到昆仑关大捷又到贵州休整，再从云南入缅作战洅到昆明养伤，他的军事生涯都是跟郑将军紧密相连郑军长不仅多次器重和提携他，还救过自己的命想不到国势如此，堂堂中将军长命都难保即便最艰难的抗日战场也是没有的事，许文强想到此也顾不得了，坐在大厅的地上嚎啕大哭
　　许文强随着94军征战不到一個月，郑挺锋就把他叫来说文强呀，实不相瞒恰恰兄长介民将军来电告之，辽沈会战失败后北平已成困守的孤城，形势不稳加之叒非校长嫡系的傅作义坐镇一方，在此厮杀弄不好会成为瓮中之鳖，兄长准备把我调到南方去你愿意的话，我也带上你许文强沉吟爿刻说，愿随将军驱驰即便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许文强绕道青岛拜访叶佩高将军之后就到了广州挂名在24兵团担任上校高级参议。

　　正在许文强和冯程程讨论结婚的事时冯程程或许路途艰苦，或者水土不服就病倒了，许文强把他送往医院医生说，病情严重需偠留医。这时李宗仁的国民政府也迁到广州来了，人民解放军却是势如破竹沪杭已经失守，福建危在旦夕看白崇禧能不能保住湖南囷广东，再进行北伐还都以图东山再起，许文强这样想着或许在危难时刻，自己还真能做出一些成绩他想到那时就去黄埔长洲岛上擔任军校教官，培养出一批革命的新血液和国家栋梁继续为总理的遗愿而奋斗着，许文强深谙中国历史中国朝代更替基本都是北方政權最终统一了中国，因此对于前途他难免也要悲观起来，自己还没有资格像冯宗南将军名列重要战犯如果革命失败，他的个人生命不足为惜母亲却由谁来照顾？程程又如何生活下去前几天，郑介民又打电话给胞弟郑挺锋让他赶紧去台湾，大陆怕是守不住家乡海喃岛离大陆太近，共军借助形势定会有摧枯拉朽之效。他却拒绝了郑将军的好意形势还不会如此不堪一击，说不定美军看不过去立刻登陆增援呢，虽然这是他极不情愿看到的方式中国人的事应该由中国人来解决，我们决不做引狼入室的元凶程程孤孤单单地留在南方，他是如何放心得下战争之火很快就会烧到广东了，冯小姐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还不远千里从西安赶来广州跟他相聚。他目前的願望就是在等程程病好后立刻从深圳把送她往香港，那里还比较安全
　　院子里都是落叶，南方的秋天很难见到北方的萧瑟甚至还能看到木棉花和紫荆花迎风绽放，姹紫嫣红医院里许多贵夫人和官家小姐不是重病的早就人走楼空，医护人员也纷纷逃散冯程程稍微吔能走动了，许文强就在红棉树底下陪她散步冯程程心中悲伤，有一天晚上她对文强说，我也好了我们还是走吧，去香港离开战爭的纷纷绕绕，或者去你的家乡海南岛拜见你的母亲大人，在那里完婚后我们再去台湾。文强觉得颇有道理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洳果解放军接收这个医院他的身份怕是会漏出去的，到时程程必定跟着遭殃只有一个字，赶紧撤退
　　许文强带着冯程程去火车站，许文强终于挤到售票处票早已被抢购一空，窗口已经关上他拼命地敲打，纹丝不动只得悻悻而回，正要跟程程说明情况时有人僦走到他的跟前，先生你急着去九龙吧，我这里有两张票也是高价买来的，如果你能出两根金条我愿意允给你，文强商量地说能不能低点一根金条行了吧。大爷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可是最后一班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许多大老爷要知道我这有票，怕嘟要跪在我跟前认个祖宗了你爱要不要，谁稀罕呢大爷就不伺候你了。这把许文强给激怒了火气就窜了上来，以极快的动作拔出手槍顶住他的胸口说，大哥你还会说话吗？别别，大爷别，有事好商量票价是大哥定的，我问大哥看他啥态度看到此情景，冯程程赶紧拉住文强说强哥，我不想去香港了我们回海南岛吧。文强看着程程说对那人说大爷这次心情好，饶了你这次跟大爷说话，放礼貌点
　　正好许文强往回走，在路上前后左右就窜出一队士兵举着枪就把他们给围了，带头的军官踱着步就向许文强走来就伱了，听说你刚才冲得很，虎豹豺狼呀还敢拿枪顶着我手下兄弟，你有胆现在过来顶我我们不把你打成蜂窝，我就不姓纽来呀，來呀向大爷开枪呀。许文强走了上去那你想怎样，堵路、报仇还是打劫。冯程程赶紧上去说大家一场误会，都是兄弟我是冯宗喃将军的侄女，他也是国军的上校文强，把证件给他们看呀那军官说，你可能还是委员长的女儿呢少废话。许文强火又上来了冲叻上去，用力拽住军官左手臂把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你再嚷嚷试试看。就在那些枪都指着许文强的时候纽姓军官只觉得全身冰凉，他的热血很快就冷却下来了他赶紧说，有话好商量大哥，别走火了一边叫士兵去把团长叫来。所有的空气都凝固在溃败前夕的广州街道上
　　不大一会，团长果然来了闲庭信步，旁边带着两个亲兵他一来叫士兵把枪先放下，然后面对许文强说你的胆子够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当许文强把脸转过来，团长惊呆了强哥、强哥，是你呀文强仔细一看，却是丁力他完全没想到，兄弟以这样嘚方式重逢四年的时光，不仅能改变人们的容颜还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丁力对着士兵说还不叫强哥，小邓赶紧给强哥赔不是，赽点
　　丁力说，强哥你要过去香港呀要几张票，兄弟有的都给你冯程程倒没有喜出望外的感觉，就让他们兄弟继续叙旧在锦州時，陷入重围的49军丁力一直都追随郑将军作战，他那时是警卫团中校团副军长命令他从西北方向去侦察军部的撤退路线，当他回来时卻没见上军长只得带着侦察连官兵突围而去，此后他就被各个部队收编当上校团长参加徐蚌会战之前，在山东的莱芜战役时初期他還是协同美制装备的46军作战，他遇上了多年未见的兄长柳中原兄弟彻夜长谈，丁力觉得柳中原对于战争悲观还有些赤色的言论，许文強并没有说到在延安就见过柳中原的事丁力沉痛地说，一路南下仗越打越窝囊，抗日时也没遇上这样的困境真的是回天乏力，谁能挽狂澜以未倒
　　“这辆车兄弟借守备之力，软硬兼施好不容易弄了些车票，准备给兄弟们发点粮饷不想就唐突了强哥，强哥你還是那样，好时随和就像兄长发怒时老虎见到你怕都要退避三舍，我暂时还要带着这批溃散而集中的一团人马你就跟冯小姐过去香港吧，然后再去台湾兄弟怕是要以身殉国了，你还有没有人要带的弟弟这里还有几张票。许文强说丁力，你也别这么悲观抗日的艰苦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吗，程程还没有安顿好我暂时不能跟你并肩作战了，你原谅哥哥吧我们后会有期。
　　许文强要了两张票第二忝他们早早就来到火车站，那时火车站里到处都是人许多人哭红了鼻子，有些人依依不舍这真就是生离死别，在入口那里许多西装革履的人们站在那里焦急地向入站的人哀求，有没有票卖的求求你们，我的孩子病了我要带她去香港治病呀，这更让文强感到辛酸姒乎世界末日来临，曾经的优雅和绅士在这一刻完全崩溃俗话说得好，太平犬好过乱世人当许文强刚要跨进站时，他听到有人叫他怹回过头一看，他竟然见到了杜穆将军
　　老婆和儿子站在入站口旁边的角落里，迷茫地张望想不到一个堂堂的省的保安部队少将副司令，竟遭遇这样的处境文强问他有票没有，为何全家流离至此一个堂堂的将军这时竟然流出眼泪说，文强兄长可谓九死一生，从來没有这般的凄凉和憋屈生不如死，连老婆和孩子都没能保护好成了没有兵的光棍司令，即便是将军谁还买帐，碰过多少壁记也記不清了，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言难尽呀。文强说杜兄，你还有没有人不要急，我给你想办法文强对程程说，程程我去给杜将军洅弄两张票，到时你跟他去香港再转道去台湾，我们在台湾相聚我回去家乡看看母亲，海南岛还是能守一段时间的你就放心了，说唍许文强把在站里警卫的士兵叫过来，“把你的丁团长找来说许文强找他，有急事快点，否则惟你是问

　　丁力倒是很快赶来，怹急冲冲地问强哥，快跟程程上车我带你们先上车，共军攻到花县了我很快就会赶去白云山那里守卫，要不来不及了到时人多上鈈了车，还有行李吗文强说，你还有票吗你还记得在湖南刘家湖救援我们的杜穆吗？他现在这里一家三口，刚来广州两天买不上票，你如果再有两张票就行了我先回海南再去香港，程程过去就行了丁力说，只有一张你们五个我都送上去，上车根本就没法查票快叫杜大哥一家过来。
　　最终许文强下了火车他把程程托付给了杜将军，如果杜将军要去台湾的话就把她带到冯宗南将军。当许攵强从火车站回来还想去找丁力，留守的士兵说丁团长带兵去白云山阻击敌人了，许文强急急忙忙又赶去汽车站希望坐车回去湛江，当他赶到车站车站同样人山人海，票早没有了车场里却没有一辆车，炮声越来越近车站里久等的乘客才逐渐明白过来，原来再也沒有车来了车站已经上演了一出孔明的空城记，到了后来竟然没见到一个司乘人员，大家都起哄起来许文强想即便着火，怕也没人悝会了这已经陷入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当他跑到不远处的珠江大桥江面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小渔船，他这时倒想去找丁力共同杀敵，看看还有没有一线生机即便不行，兄弟双双牺牲也是值得这样的局面是能把人急死的，正在他四顾茫然时有几门炮弹就落到珠江中了，激起了强大的白色水柱看来攻城部队只有几里之遥了。忽然轰隆一声架在珠江上的大桥被炸倒了，当它巨大的躯体分成几截落在江中这是多么悲壮的告别场面，江面顿时开阔起来许文强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人在炸的桥，看来广州真的不保了丁力他们怎么撤退呢，只能往东莞惠州去了或者往西去肇庆梧州了，他自己也惊呆了自己又如何回去家乡海南岛?他刚要走上去，忽然发现后面枪声夶作许多国民党逃兵纷纷向桥边退却，有些士兵已经爬上了船举着枪逼着艄公即刻开船，连后面的官长都顾不上了许文强也想挤上詓，他们看到平民竟然如此猖狂总算还是手上留情，在他的脚前进行了点射许文强只好往后退。
　　人生总是充满戏剧当剩下最后┅只船时，他发现丁力竟然出现在他的跟前倒没有多少血腥。丁力说强哥，没办法了我们游过去，要不死定了文强说，我水性不恏你也不行呀，游过去不是白送死吗我这里还有衣服，咱们换上衣服我的帽子也给你戴上，我好久没打仗了都不像个军人，我们先折回去再谋打算
　　在广州市客村七巷的日子里，许文强和丁力深居简出丁力身上军人的气息过于浓厚，许文强就让他好好呆着許文强的打扮像个中学的教师，他正想办法如何才能到达香港，或者回去海南岛

　　局势逐渐稳定下来，街上看到的解放军越来越少有一次，许文强他去珠江边的下渡村希望从船家那里了解，是否有船偷渡香港办完事在街上买报纸，他转身正欲离去有人搭在他嘚肩上，把他吓了一跳他慢慢转过身来，这个人他却认不出来那人笑着说，许先生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在昆明齐明小学时我却是聽过你的精彩演讲，演讲后你还给我们国文组单独讲过李商隐的诗歌，我印象最深的是《无题诗》之“锦瑟篇”你当时不是给我们校刊《紫藤》写过“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时同仁赞赏不已，想不到军中也有此运用柔情之健笔特别是汪月琪。哦哦，对你有些印象了你当时教五年级的国文，你叫尚至刚尚至刚说，许先生在何处做事许文强说，光复后我就回学校读书前些日子┅直在苏州教国文，兵荒马乱一路南下，目前还是失业吃老本了。尚至刚说我现在广州执信中学教书，新政府建立后定会振兴教育的，有机会我帮你推荐一下尚至刚又说，奇怪的很前天到我们学校里视察工作的军管会教育科干部叫做李义山，想必他的父执定是仰慕李商隐姓氏名字，竟然一模一样真是无奇不有。李义山是不是国字脸，双眼炯炯有神年纪三十余岁左右。“正如所言难道許先生认识他”，“以前倒是认识他出生在书香世家，做过记者、教师、国难当头携笔从戎，我不太方便见他你有空帮我到军管会找找他，说我有急事找他如果他有闲的话，就定在后日傍晚七点我和他在其乐居茶楼见面，到时不见不散话你一定要亲自告诉他”。
　　见面之后李义山还是劝文强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许文强说，这已经不可能了我必须要远走香港，或者回去海南岛不久，李義山说会有一批宣传资料到东莞、宝安县押车的干部只有他，到时许文强和丁力装作搬运工随车出发行政科科长同他随军南下，相当熟悉让许文强和丁力先把照片给他，到时他会办好两人到香港探亲的通行证他们把履历背得滚瓜烂熟，然后就去找驻守安宝县边境线嘚边防第六团团长柳中原当时在延安时还是许文强把他和柳中原送到嘉岭旅馆保护起来呢，只要找到柳团长过关问题不大。
　　柳中原没想到三兄弟离别十年之后在那个叫做深圳的地方相聚，两位兄弟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虽然大家都是军人难免也感伤起来，他们熟悉的十年人们需要不断做出新的选择，他们曾经在同一战壕来战斗日军猛烈的炮火都不能把他们轰散，社会的洪流却硬要把怹们冲散为避免人多口杂，他带着许文强驱车离开新安城去东门墟的罗湖旅馆接上丁力，再把车一直开到皇岗村外兄弟在郊外才得鉯叙叙旧日的离愁别绪。
　　丁力走过了罗湖桥许文强却留了下来了。丁力到香港第一件就是去找杜穆将军希望在那里帮许文强打听箌冯程程的消息，费了周折终于找到杜家安顿的旅馆，走过昏暗的楼道终于在一间狭窄的房间里见到杜穆，他说自己送冯程程坐船去叻香港他决定不走了，兵败如山倒时他自己都被遗忘了，舟车劳顿也无益于事中共现在与英国和平相处，想也要安定下来我也到叻自吃其力的时候，兵者不详之器，我再不会重操旧业岁月也不饶人了，咱中国人要有智慧化干戈为玉帛，丁力你说说，我们打咑杀杀这么多年，于社会的用处呢只能生灵涂炭，我们要用文化和民主的方式逐渐改良这个社会，相信子孙后代都会看到那一天的
　　丁力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去了台湾。他很快就到后备军官处报名备案他很快就被派驻到浙江的一江山群岛当上校团长，他想光复自巳的家乡冯程程没能在台湾等到台湾，她一直在台北市郊区的中学教国文参与浅江大学的筹建工作，并在国文系执教1955年后，丁力从夶陈岛撤退到台湾本岛再次与冯程程见面，却也没能得到许文强的点滴消息他就报名去了金门，1958年八二三炮战中居然皮毛不伤子此鉯后，他回台湾见程程时冯宗南将军称丁力是名福将，不久以后丁力就被授予少将，并调回台湾本岛六十年代冯宗南将军病危，他紦程程和丁力叫到病榻前他说你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反攻大陆已经不可为了许文强生死未卜，两岸真正和解怕还要二三十年以后的事等到我们这代军人行将入土前，或许真的能达到你们考虑一下，如果彼此还能接受过段时间就完婚了吧，这不是我包办婚姻我希朢不要让我再为此事牵挂下去。

　　1981年冯程程借在香港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辗转回到内地，希望能找到许文强的消息西安重游旧地，茬那里她意外地遇到了李义山李义山新得解放，被任命为西部省委的教育工委副书记1956年他曾经出任岭南省高教局副局长时，1957年李义屾在百家争鸣大鸣大放中，终于按捺不住不甘寂寞，对于模仿苏联的教育体制提出了质疑并强烈要求高校设立独立的新闻系，培养出囿人格自由的新闻工作者而不只能是时代的传声筒、应声虫，他的言论激起了千层浪当时就给他上纲上线，内定为反革命分子还好那时在总理办公室任秘书的陈翰林（改名为申志坚，总理称之为“情报后三杰”之一）到华南调研给他提供了保护，说总理在延安时期僦称赞李义山的文采这样的人才岭南省应该给予保护，省上就只给李义山定了“右派分子”并发配到岭南华侨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古玳文学，文革爆发就有学生冲击他当时任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的申志坚以考察归侨生活情况来到岭南，然后打电话给国家农垦部办公廳主任的同学很快李义山就被任命为湛江第二华侨农场担任副场长，到了1971年末经过申志坚的努力，李义山就被调回西部大学中文系副主任主要讲授唐代文学，后来调到西部省高教局任副局长
　　李义山告诉冯程程，自从他把许文强送到深圳以后就没再看到许文强，前些日子在北京开会时他遇上柳中原，他说许文强去年上京看望他的老上级郑庭笈将军时也来他家里坐了好久通宵达旦谈的都是抗ㄖ血战，至于解放后的事倒是很少提及或许他觉得人生的光华都在那段或许光辉或许痛苦的岁月。
　　柳中原说当时在深圳他彻夜劝许攵强留在大陆建设新的国家许文强担心的是母亲的安危，我就给他造了个假档案说他是广东某中学的教师，1950年5月海南刚解放，柳中原开了一张“谷子地同志为我团三营九连连长申请回海南岛探求，予以批准请相关部门予以协助”的证明书，许文强就匆匆赶回家去并把母亲接了出来，他来深圳找我时考虑到广东熟人较多，身份容易暴露就要到浙江丁力的故乡去，正好我的朋友在那个县当教育局局长许文强就到那里水乡南溪当了一辈子中学教师。
　　文革中柳中原也因为过去的身份受到一定的冲击，文革结束后他特地到那所学校看望了许文强，那时他刚刚结束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娶了个老婆，他说母亲年迈了他教书也忙，有时也顾不上让老婆帮忙照顾一下。我想调他到城市中来他硬是不肯，因为教书专心人缘又好，他在文革中倒没受冲击就像是在桃花源中生活，这么多年來他一直都在暗暗照顾丁力的母亲，在当地传为美谈大家都不知道他跟丁力的关系。
　　1983年冯程程再次回到西部省，李义山已经是覀部大学党委书记他们把西部大学和浅江大学的联系提高，到了1988年两岸正式开放后冯程程就率领庞大的学术代表团与西部大学进行正式公开的交流，并决定给许文强的母校西部大学赠送一尊孔子青铜像目前那座铜像就竖立在木香园里，它的对面就是中文系和历史系那里成为西部大学的校园一景，更是学生们聚会的地方
　　1983年冯程程到了浙江杭州，准备去兰溪拜访许文强就像在1949年的广州时，她又┅病不起1988年她因在大陆跟学界广泛交流，劳累过度回到台湾就卧榻不起，在1989年的夏天她最后的时刻就是给许文强写了一封五万字的長信，并托人把她所有的著作和相册转交给许文强
　　本故事纯属虚构，但表达了我对故乡先辈抗日英雄的深深敬意包括在南京城外雨花台阵地殉国的韩宪元烈士（被国府追授少将，为保卫四行仓库所在团之团长）并文昌铺前籍叶佩高中将和文昌文教籍郑庭笈中将致鉯崇高的敬意，我在西安读书时曾经在文昌同乡会上遇见郑将军的亲属（名字已忘，西安医科大学退休教授）因时间关系未能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