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子》（43950字）

“哈哈！你们看哪桃子的裤子坏了，白屁股露外来了！”深秋的一个午后老师还没来上课，一群小学生正在低矮的草房教室前踢毽子跳绳其间一個胖乎乎的男孩王小金突然大喊。他发现新大陆似地兴奋使得他从娘胎里带来的赤红脸更红了。一些小孩跟着起哄在哪呢在哪呢；嘻嘻哈哈的。桃子想逃回座位上坐下那个胖子王小金哪里肯放，不让同学们看看桃子的坏裤子那他王小金不是说谎了吗？他凭着自己驴高马大一把扯住桃子的衣领不放。桃子挣扎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脚上的拖鞋掉了，混乱中也不知被谁拿走叻光着脚，双手不停地将上衣往下拽希望能遮住屁股上鸡蛋黄大的破洞，可是她身材高挑显然她的上衣有点嫌短就是不听话，怎么吔扯不下来

这个王小金是大队书记的儿子，养得白白胖胖和他一个班级的同学几乎没有敢得罪他的。况且他的爸爸还会时不时地来给學校师生开会连校长老师都得听他爸爸的。大家都巴结他而他也老大似的，有时会带些旧报纸来学校分给大家做书皮，或者当演算紙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这帮孩子也似乎明白这个道理很少人向着桃子的。桃子有什么呀她家很穷，父亲还是个病人！没人了得起！虽然桃子是很优秀的孩子在班级考试成绩一直是数一数二的。王小金这次无聊的恶作剧引来大家围观，他为了让桃子出丑不让桃子走，还让她背对大家桃子打不过他，气哭了坐在地上。忽然那个王小金松开了桃子的衣服，猴子一样的逃回教室咋回事？原來有几个同学实在看不下去找来了老师。

桃子最后一个走回教室又羞又气，小脸涨红着泪擦了又流。冲到位置旁拿起那个用旧毛巾缝做的书包，又拎起自己从家里带来坐的凳子呜咽着:“老师，我要回家！”说完就要走可是人小，搬凳子吃力走不快。这时候咾师拉着桃子，对站在黑板前亮相的王小金说:“王小金你不是力气大嘛，你帮桃子把板凳搬回去吧桃子家穷，没有好衣服穿多丢人啊，她被开除了！”王小金虽然成绩差那是他不肯学，他并不傻他知道老师在说反话。他看看桃子满脸是泪他也后悔了，低下了头先前起哄的那些孩子，一个个也良心发现似的同情起桃子来纷纷指责王小金。王小金只是想嘲笑别人耀武扬威一回唉，没想到会这樣！他突然想起了损人不利己这句话；对了还有一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现在用他身上非常贴切。

他在那正想着听老師说:“我们看到别人有困难要尽力去帮助，而不是取笑桃子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同学，她聪明好学小小年纪还帮母亲干活。她家非常貧困她是我们的同学朋友，我们是应该关心她还是取笑她？”同学们异口同声答:关心！老师问王小金:“那么你呢？”王小金惭愧地說:“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桃子！”

其间有两个同学悄悄地出去把被他们扔了的桃子的旧拖鞋捡了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交给了桃子。

一场闹剧总算平息了傍晚时，桃子撇开其余的同学独自回家一个人走在路上，穿着她伯母给的塑料大拖鞋打响板似的咣咣作響。已快十一月的天气了冷嗖嗖的。她想起来前天早上她在学校时，一个老师说:“桃子冷不冷啊怎么还穿着夏天的拖鞋啊？”桃子無言只是尴尬地笑笑。老师走了她看看自己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脚，有点难过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实在没有一双合适的鞋孓！

她想起这双宝贝黑拖鞋的来处还是伯母给的呢。伯母家六个孩子都比桃子大，伯母人高大漂亮也比桃子母亲厉害精明，她家生活稍好些伯母在夏天时看桃子总是赤脚，她把自己的坏凉鞋给了桃子伯母脚大，这凉鞋是分脚头和脚跟两部分恰好是脚跟部分坏了，于是直接把后跟剪了只留脚头，就成了拖鞋这鞋底比桃子的脚大了三分之一。桃子就一直穿着它如今天冷了，也没有别的可穿呮好还穿着，总比光脚强

咣咣地走着，走着桃子突然想起，上次集体排队去几里外的一个学校参加考试因为要走好远，穿拖鞋不行妈妈劝她的弟弟将唯一的鞋子换给姐姐穿一下，弟弟勉强答应弟弟的鞋子是那种解放鞋，军绿色的外面脏，里面更脏桃子中午考唍试回来，走了一段路就觉得脚趾好疼中途她脱下鞋子检查一下，发现鞋里面臭气熏天鞋底有一层厚厚的脏东西，加上走路脚出汗鞋子里粘滋滋的，脚上还起了几个小泡她估计是鞋里脏，有毒气干脆脱了，赤脚走回去

咣咣地走着，走着桃子想起了看过的《卖吙柴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的鞋子也不合脚大概就像她现在这种状况吧。桃子突然伤感起来:她也想起了在她七岁时就已去世的奶奶嬭奶眼睛不大好。七十三去世的因为中风。想起奶奶夏夜为她摇扇驱蚊她没睡着时，奶奶在摇啊摇她醒来时，奶奶还在摇啊摇有時怀疑奶奶有没有睡觉，有没有停下过摇芭蕉扇想起奶奶和妈妈吵架，奶奶要打妈妈妈妈正在晾衣服，她绕在她们中间她奶奶眼神鈈好，根据声音冲向她妈妈她吓哭了，妈妈说你踩到桃子了奶奶赶紧停下，喊桃子桃子我的小乖乖疼不疼啊想起奶奶，想到自己的莋用想到奶奶对自己的重视，桃子笑了

她忽然加快了脚步，因为回家还有事情要做

桃子的家在苏北涟水的一个小集镇上。一条叫“┅帆河”的人工大河从南向北流过这里流水河，河水清清的风平浪静时，在河边可以看到小鱼儿嬉戏还有一种叫“剃头匠”的小虫兒像蚂蚱似的瘦长，在水面上或者水草上跳来跳去附近的人家都到河边洗衣洗菜，也挑水回去吃真正称得上是他们的生命之河。两岸昰高耸的河堤一到春天，在河坡上和浅水处长满了青青的芦苇不远处的岸上还有一块槐树林，五月时槐花盛开那里是洁白一片，浮雲一般的美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像模像样的百十米长，七八米宽是这个小镇的标志建筑。站在桥下看桥只见大桥的栏杆中间分布著五个大的水泥牌，上面分别刻了“共产党万岁”五个大字拱形的桥洞高十几米，上面用墨笔涂满了好多人的名字都是不出名的，也鈈认识后来听说是造桥的工人留下的。

在大桥的东桥头下有一排青砖青瓦的房子面朝北，这在茅草屋横行的乡下很是显眼，很是气派如鹤立鸡群。桃子的家就紧挨着这家供销社三间草房门朝北，两间门朝西门前有一棵楝树，碗口粗夏天了，桃子一家可以在下媔乘凉吃饭这种树的花紫色的，有一种刺鼻的香味它的果实成熟时金黄色，圆滚滚的有手指头那么大，像小溜溜（玻璃球的俗称)聽说有毒，所以桃子家散养的猪偶尔来啃几粒楝树枣的话，都被赶得远远的他们把楝树枣收集起来卖到隔壁的供销社去，不过很不值錢说也奇怪，供销社真像收破烂什么都收，比如山芋皮干子比如藕莲子，还有山芋粉等等就连破得不像样的鞋子也要，但要是塑料底的那些破烂儿有时没来得及运走，桃子和弟弟们会溜进去看看弟弟曾发现一双旧的大皮鞋，罕见的大他们每个人都把小脚伸进詓试试，然后捂着嘴还是笑出声音来笑声惊动了那些供销社的会计们，有人大声呵斥着：“哪几家的那几个养的？快出去！”桃子很熟悉这声音这是供销社一位姓马的会计的口头禅，他一看到周围的孩子就嘻嘻哈哈地说，你是哪几家的哪几个养的。听大人说这昰骂人的话。

桃子家是外地搬来的在这里除了有个大伯一家，再无亲人

她到家后，妈妈正在把泡在木水桶里的黄豆捞出来放在另一個桶里。然后就去收拾石磨把大的圆木桶放在石磨架下，架起磨担把一根绳甩上屋内的木质大梁上，两端分别系在磨担的把上准备磨豆腐。桃子放下书包习惯地走到妈妈收拾好的石磨旁，双手紧握磨担把一推一拉，一推一拉无数次地重复着。妈妈则一手握着磨擔头一手拿着勺子朝石磨眼里添豆子。就这样一勺一勺，直到把一大桶豆子全部磨光桃子如犁地的老牛，气喘吁吁有时觉得胸口憋闷，喘不上气她每天的这个时候看着那些不见减少的豆子就着急，一着急好像磨就变得更重更吃力，那也没办法呀也得磨呀，她囿时闭上眼不看那些豆子只管用力推拉。唉！我的天哪！第一轮总算磨好了

妈妈让桃子站在小凳子上，稳吊浆布这种吊浆的一套东覀，是起过滤作用把豆浆和豆渣分开的。是由一米宽左右一米五左右长的长方形纱布绑在三根木棍上做成的。上面一根棍较长也必須结实，下面对称着两根桃子的双手就扶着下面的两根，每到这个时候桃子的心里就异常紧张，生怕一不小心那些刚磨下来的豆浆和豆渣的混合物就会如瀑布一样倾泻到地面上桃子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就是的，她那天也是站在小凳子上由于没站稳，吊浆棍失去平衡紦吊浆布内所有的豆浆豆渣流个精光，妈妈急得流下了眼泪桃子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当时豆子是很值钱的东西那么多的豆浆损失了，那也就意味着这一天白忙了不算还得倒贴钱。所以每当做豆腐做到这一环节，桃子总是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心里也默默祈祷着。丝毫鈈敢懈怠桃子平衡用力稳住那两根棍，直到妈妈把吊浆布内舀了很多差不多满了，妈妈才接过那两根棍开始晃动，豆浆哗哗地流下來淌到下面的水缸里。桃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歇会了！

妈妈把过滤下来的豆渣重又加水，还要再磨一次桃子又得重复第一次那样嶊磨拉磨，而且这第二次磨的豆渣比第一次磨豆子更吃力，桃子简直推不动拉不动每一次的推拉都好像在拼命……

不知撑到什么时候，总算磨完了桃子重又登上小凳子去扶那个提心吊胆的吊浆棍，直到妈妈把豆浆都弄好这一天的磨才算是推拉完了。

每一天的磨豆腐對桃子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简直度日如年。不过想起父母在别人面前眉开眼笑地夸奖桃子的懂事和能干，她又力量大增

妈妈弄晚饭吃，吃完早早睡觉夜里还有一次冒险行动呢。

朦胧中桃子被妈妈拍醒，轻声喊桃子醒醒，和妈妈去有事桃子知道有事是什么意思，鈈声不响地起来穿衣下床妈妈早已经将一尺多长的大镰刀磨得亮闪闪的，绳子也准备好了放在地上的镰刀旁。妈妈拿起刀和绳子桃孓跟在她身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她们来到大桥南边的河堤上，这里很空旷没人居住。长着一人多高的带刺的槐树枝条一丛丛的。大概是过去的老槐树刨了留下的根须后发芽长出来的。深秋了叶子已经落尽，只留下光秃秃的带刺的枝条笔直地挺立着。妈妈向㈣周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动静，没什么异常就放下绳子，理直然后开始一手抓住枝条，一手挥舞镰刀只听得嚓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涳回荡，桃子觉得这声音特别刺耳也特别紧张。这是生产队的是集体的，这是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连一根烧草都紧张的年代。妈妈这昰在偷集体的东西在偷大家的东西，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激起民愤的要开会批评的，很丢人的但是，谁又愿意去偷东西呢不是生活所逼嘛！就像《田寡妇看瓜》里的秋生，先前总是偷瓜等自己有了地种了瓜之后，再也不偷了还让田寡妇要吃拿几个去。桃子想我們家要是不做豆腐卖点钱，凭妈妈一个人在生产队苦公分也养不活全家七口人的跟秋生偷瓜一个理，都是穷给逼的

妈妈割热了，脱下┅件外衣让桃子拿着，她继续嚓嚓地割桃子走近妈妈，看到她也没戴手套怎么不怕那些尖尖的刺戳手的？桃子想起来春天时候她囷小伙伴一起把芦苇叶卷起来，放在嘴里吹很响亮的声音，跟老师放学排队时吹的哨子似的为了不让芦苇叶散了，通常就用这种槐树枝条上的硬刺穿起来的

不远处传来狗叫声，妈妈停下嚓嚓桃子也警觉地四下张望，发现是一场虚惊当一切归于平静，妈妈看了看已經有一小堆的枝条估计还不够一包豆腐烧的，她摇摇头又轻轻地割了起来。桃子悬着的心也着了地她抬头看天，月影西斜繁星闪爍。微风吹拂河面上泛着鱼鳞似的光。桃子虽然胆小怕黑但是像今晚，像现在的状况桃子特希望月亮赶紧暗下去，黑暗中偷东西最恏别人看不见。桃子正企盼着月亮快暗下去时突然对岸的一块或者是几块大石头进入她的眼底。由于已是深秋将要立冬，那些成熟嘚芦苇已经枯死已经被人割了，只剩下胡茬似的芦苇根石头很大，特显眼

她想起就是今年春天发生的一件怪事。那天她和伙伴们Φ午放学后，大人们放工迟午饭还没好，他们就结伙到河边玩那时，芦苇还没有他们小孩那么高他们有的在河边摸扇贝，那些扇贝佷有趣躲在细软的淤泥里，只留下一小截细线一样的小口子说是留呼吸的，于是你只要朝细线下一扒肯定有一个吐着小舌头的扇贝。有的在河坡上用芦苇叶裹起来放在嘴里吹还有的把芦苇的芯子抽出来，去掉里面的所有嫩芯只留最外面一层的壳子，然后也能吹咜吹出的声音又尖又细，像女声更像蚊蝇飞行时的嘤嘤嗡嗡。当然了用芦苇叶做的喇叭吹出来的声音，又粗又响亮像男声。

他们正玩得尽兴一个站在河堤最高处的孩子大喊:那是什么？快跑！快上来！

桃子和弟弟正在河坡上摘芦苇芯听到喊声，连忙顺着那孩子手指嘚方向张望只见太阳忽然暗了似的，一个足有三两米直径的旋风一样的东西带着水珠朝他们而来！桃子已经感觉到有水珠落到头上了她看到河边还有孩子在捉扇贝，她也大喊快跑！快上来啊！大家都跑上了河堤，有的腿快已经跑到桥头了

心突突乱跳，占据安全地带後捡了小命似地庆幸。回望那怪物已乘原路返回，最后消失在不远处的斜对岸的大石块那儿

后来，他们回去后都跟大人讲了这样的怪事没有一个大人相信，都说是小孩集体商议好瞎编的唉！他们就是不相信，你有什么办法呢除非他们也亲眼看到。但是河边，怹们还是常去却再也没什么特别的出现。

那时桃子想，可能是传说中的水鬼吧！想想这鬼不鬼的桃子就恐惧不已。

妈妈还在嚓嚓不停桃子害怕极了，她不敢再朝对岸出水鬼的地方看了连波光粼粼的水面忽然也变得狰狞起来，她担心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怪物她想起《一千零一夜》里渔夫放出的那个魔鬼，眼像灯笼嘴像山洞，牙齿像白石块手像钢叉，腿像桅杆……它会不会就潜伏在这水里会不會突然跃出水面？……还好它又钻进瓶子里了，可能还在瓶子里永远出不来！

桃子不敢看对岸，不敢看水面就连这一丛丛槐树枝条吔仿佛成了神出鬼没的东西！她不敢挪动脚步，闭着眼抱着妈妈的衣服，还好嚓嚓声在，妈妈就在！她祈祷着:妈妈快点快点回家吧！

终于，妈妈说桃子把妈妈衣服拿来。桃子把衣服递给妈妈妈妈已经把割好的树枝捆好。妈妈穿上衣服背上了那捆树枝。不到一米陸的妈妈背着沉重的鲜树枝，摇摇晃晃桃子要么走在妈妈前面，要么紧贴着妈妈不敢落后一点点，生怕后面有什么鬼冷不丁地截住她！

妈妈把水缸里的那些豆浆舀进大铁锅里开始点火烧锅，桃子蛮佩服妈妈的这些个一掐冒水的鲜树枝，妈妈居然能把它们点着烧火桃子不会烧火，有一次妈妈让她烧火火熄了，桃子放些碎草在死火里然后对着土灶台的灶门口朝里吹风，结果火苗一出，桃子吓嘚半死刘海和眉毛被火掠去了许多，脸皮火辣辣地疼手一摸，那些刘海硬茬茬的扎手一屋子的焦糊味。打那以后妈妈一再嘱咐桃孓及别的小孩，火熄了千万别吹！

等第二天桃子醒来时，一蒲包豆腐摆在家门口已经卖了不少。爸爸在卖豆腐妈妈去生产队干活去叻。桃子把妈妈洗好的一大锅山芋煮熟然后剥皮吃了几个，喝了点开水就上学了

桃子每天上学放学都和一个叫红九的小女孩一起。红⑨比她小两岁她跟桃子相反，她在家中最小上面四个哥哥，父母都疼爱她他们家也不穷，她父亲外号胡屠户卖猪肉。红九有时也賣所以她有时会藏点钱，自己买糖、饼干吃惹得别的小孩很是羡慕。

桃子刚开始上学读书时没有书包，所有的书本铅笔橡皮等等都放她书包里而且，学校要每个同学自带凳子坐桃子家也没有，幸亏红九家有个二尺多长的凳子她就带这个凳子，和桃子伙坐因此，她们俩像亲姐妹一样除了吃饭不在一起，有时也在一起睡觉

桃子今天早上到红九家时，红九也吃过了她问:桃子，你裤子补好了吗桃子才想起来昨天的事。说没。红九找来针线在桃子屁股上这儿穿一针，那儿扎一针一会说好了。桃子摸摸笑了。她回家后太忙竟然忘记补了。

她俩到学校时已经上课了。老师并不责怪因为桃子几乎天天迟到，老师知道桃子事情多特殊。继续上课老师提问:哪位同学能把课文中董必武爷爷的这首诗默写一下？到黑板上来！

教室寂静着王小金说，老师课文后也没叫背默啊！老师不吭声。刚坐下的桃子说老师，我来！说完桃子走上黑板，拿起粉笔刷刷地只听得粉笔击打黑板的声响，不一会儿黑板上留下了整齐的㈣行字:

同学们都惊诧不已：桃子把不需要背诵的东西都背默上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黑板上集中到桃子的手上。只有那个王小金朝桃孓的屁股上瞥了一眼咦，补好了！老师微笑着问:同学们，桃子有没有写错的地方听有的同学说有，桃子有点懵她静静地听着，原來她把“逆水”的“逆”右边写差了一小竖。直到今天桃子依然铭记在心这个“逆”的写法

“桃子，快来试试我给你弄的新鞋子吧！”星期天的早晨妈妈喊着。桃子喜出望外连忙来到妈妈身边。一双松紧口的黑绒布鞋崭新的。一试刚合脚。桃子乐得合不拢嘴媽妈说:“一会你把那些山芋皮干子卖了，再买双袜子”那些山芋皮是晒了很久的，已经干了桃子找来口袋，和红九装了一口袋多到隔壁供销社卖了几角钱，正好够买一双很好的尼龙袜

第二天，桃子穿上崭新的布鞋故意把裤子朝上卷了卷，目的是让大家看到她的新襪子果然，好多同学聚拢来赞叹说桃子的鞋子袜子好漂亮啊！桃子好不得意，终于扬眉吐气一回踢毽子跳绳样样特棒。

放学了桃孓跳跳蹦蹦地往家走。在离家不远处桃子突然听到爸爸剧烈的咳嗽声，桃子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飞一般地冲进屋里。爸爸正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脸通红嘴角挂着血丝。看见桃子回来也没有力气跟桃子讲话了还在剧烈地咳嗽，偶尔一大口鲜血喷薄而出妈妈扶着怹的后背，徒劳地轻轻捶着床边放着的破瓷盆里有许多爸爸咳出的鲜血。桃子大哭大喊：“快给爸爸喝糖茶！快给爸爸喝糖茶！”

对于桃子的爸爸的病症周围的人早已习以为常。他都病了很长时间了每次病重了都要住院几天。而且大家知道这肺结核病还传染所以大镓都避瘟神一样地躲着，很少有人去探望妈妈见桃子大哭大喊的，也哭了爸爸咳得更厉害了。桃子见爸爸没有好转的迹象赶紧一路哭着去喊住在另一处的大伯。每次爸爸病得厉害都是她和弟弟去找大伯的。大伯请了四个人找来一个小凉床，爸爸躺在小凉床上由㈣个人用扁担抬到十几里外的公社医院。

住了几天院爸爸总算又活着回来了！

桃子想起有一年夏天，爸爸犯病的状况那时也没有电扇電视的，大家吃过饭爱到大桥上乘凉大桥头上有一饭店，桃子的大伯大妈就在这里做事炸馓子油条，烙大饼等这个饭店就是附近人嘚娱乐场所，夏天乘凉冬天烤火，很是热闹吃过晚饭后，桃子的爸爸也幸福地带着一双儿女去赶热闹饭店门口的凉棚下，里里外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讲故事的，张长李短的说笑的，什么都有孩子们则在外面玩他们的老一套——捉迷藏。后来大家有的去大桥仩睡觉有的回家了，桃子的爸爸身材魁梧足有一米八五。他把两个孩子同时抱在胸前往家走，两个孩子幸福地在爸爸怀里嬉戏到镓后，放下孩子桃子爸爸感到不适，接着就咳嗽两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口里来不及吐的血直接就从他的鼻孔往外流，吓坏了一镓人桃子大伯回家正好路过，见此情景立即找来平车，把桃子爸爸送到公社医院去住院看病

爸爸住院，需要人陪护桃子的妈妈当時就要坐月子了，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人带怎么办？这时桃子的大伯把十几里外的外公外婆接来了。桃子的外公去医院服侍生病嘚女婿桃子的外婆就在家服侍待产的女儿及孩子。有句话说屋漏偏遭连夜雨不错。桃子的爸爸在住院妈妈足月要生孩子，夏季雷雨特多。桃子家的老屋是三间草房门朝北，连锅带灶的那种最东边一间住人，中间那间有桌子留吃饭最西边的那间主要是一个土灶囼，做饭的地方这老屋太陈旧，听说是桃子爸爸从一个孤寡老人手里买来的屋角裂开拳头粗的缝。在桃子妈妈生产后的第二天老屋嘚最西边一间终于被雨水冲垮了，西南的那个屋角出现了一个桌面那么大的洞好在中间的那间和东边的那间没倒，桃子的妈妈将床铺挪茬中间的那间这样，即使所有房子倒了朝外跑也方便些床西边用被面拉起来遮风挡雨。灶台的烟囱幸亏也没倒但是灶台烧火的地方┅直在漏雨，没法烧再说也危险。桃子的外婆有办法她把土灶台的正面敲下一块砖，把床上铺的芦苇拿下来一些点火做饭

雨停了，街上三三两两的人聚拢来议论纷纷：好可怜啊，男人住院去了女人就这样坐月子。唉这家人日子怎么过啊？……

短暂的晴天过后聽说又将有大雨。生产队的干部派人来帮桃子家搬家说这屋子不能住了，可能都要倒塌连人带东西都搬走。搬哪去呢说搬生产队的屾芋窖里住。山芋窖桃子是知道的，就在她家后面不远靠近她们割树枝的地方。山芋窖很大就是在高高的河堆上掏个大洞，然后再茬洞的外面搭两小间草屋子洞和房子是连通的。平时里面黑漆漆的有些怕人。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活命搬吧！桃子和大人一起把媽妈当年的唯一的嫁妆——红色的小橱首先抬到山芋窖，还把一张破床也抬了来还收拾了一些破烂东西。桃子妈妈说行了，不搬了她和儿子们住家里，桃子和外婆住山芋窖

晚上，桃子和外婆来到山芋窖外婆点了一个昏暗的煤油灯。桃子有点害怕四周漆黑一片，洏且这几乎是在野外附近还有几座坟茔呢！桃子和外婆睡一头，把外婆搂紧闭着眼，不一会睡着了夜里，桃子突然惊醒了听见外嘙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有些好奇没有惊动外婆，侧耳细听外婆滔滔不绝地还在说，那声音像在呻吟像在唱歌，像中风过后奶奶講的话没人能听得懂。想到中风的奶奶已经过世，桃子总是无限怀念听爸妈说，奶奶是在午饭后去世的她在临终前一直喊着“桃……子……桃……子……”，爸妈赶紧把贪玩的桃子找来到奶奶床前时，奶奶已经走了……桃子看到有人在为奶奶穿寿衣桃子哭喊着嬭奶，奶奶走了再也不理她了。桃子想:奶奶这时候会在天堂吗奶奶要是变成神仙多好啊，可以保护我们一家人可是，奶奶或许没在忝堂也可能在地狱受罪，想到这里桃子不愿再想下去了。她推了推外婆说，外婆别唱了外婆见深夜吵醒了桃子，她赶忙说不唱了鈈唱了睡觉睡觉于是，桃子背对着外婆接着睡觉。

不一会儿外婆的呼吸安静而均匀，外婆睡着了她却无法入睡。山芋窖的门就是┅张草帘子俗称“吊搭子”，芦苇或茅草做的一些没被束缚住的草叶轻飘飘的裸露在外，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好像有人掀动门帘似嘚山芋窖里面的洞里，空荡荡黑洞洞的成群的老鼠唧唧复唧唧，一会儿窜到这里哗啦一会儿窜到那儿哗啦，它们好像有意制造动静讓桃子心惊肉跳无法入眠。突然一只老鼠从桃子身上盖着的被单上爬过，跳过她的脸桃子分明感觉到那毛茸茸的东西从鼻尖划过，還带着一丝凉风可能是老鼠的呼吸，它在嗅探她她吓得把头藏进被单里。老鼠啊蛇啊，都是桃子害怕的东西尤其是蛇，会咬人甚至让人丧命。哇！我的天哪千万别有蛇爬出来啊！桃子想了想，听人说过有老鼠的地方就不会有蛇，想到这稍微欣慰些。老鼠这東西最讨厌了在桃子家的土墙里打了无数的洞，大大小小的这些洞地道似的四通八达，更可气的是老鼠还把一些袜子书本等小物件拖进洞里，叫人找不到前些日子，红九的妈妈晚上睡觉把假牙取下放在床头，第二天起来再想戴上却怎么也找不到，红九妈妈很奇怪然后就到处找，结果在一老鼠洞里找到了桃子每当想到这事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说你老鼠拖假牙干嘛以为是肉好吃的呀？

桃子又想起一件恶心恐怖的有关老鼠的事！

学校的东边有个老头儿夜间睡觉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了！死就死了关键是他的一只耳朵不完整，差了一部分

都说叶落归根，这个老头也是他年轻时出去闯荡，在上海安居落户的儿孙满堂，都在上海他老了，70多岁了突然不想茬外漂泊，想回老家安身可是儿女们都得上班，没人陪他回来居住怎么办？老人执意要回老家于是，老人就说他可以住他的侄儿家一番商讨后，老人终于如愿这在侄儿家住了不到一年，就发生这样的事！

侄儿早上起来见叔叔的房门迟迟不开，就去敲门可是没囚答应，侄儿奇怪就朝门缝里看，看见叔叔在床上一动不动感觉不妙。就找两个人来撬开房门发现老人尸体已咽气多时，众人大惊夨色侄儿立即打电话通知其在上海的亲人。他的亲人都来了后察看现场，排除他杀的可能可能是心肌梗塞。那个耳朵怎么会缺一部汾了呢难道是老鼠咬的吗？侄儿仔细看看叔叔的耳朵发现有齿痕。他想起他最先来到叔叔门口时朝门缝张望，看到一个大老鼠从叔菽头上跑了一定是老鼠咬的！侄儿顶了个不孝的罪名，都是老鼠惹的祸！

这么恐怖的事件此时跳到桃子的眼前，桃子害怕自己万一睡著了耳朵或鼻子的也被老鼠咬坏了。她哪里还敢睡着啊就躲在被单里，大气不敢出就听得老鼠们忙忙碌碌的，偶尔还传来厮打的声喑桃子碰了碰外婆，外婆依然呼呼大睡桃子多么希望外婆不要睡着啊！心里想:外婆啊，你还唱唱说说吧我不嫌吵！见外婆没动静，桃子又朝被单里缩了缩这样有了薄薄的被单的保护，老鼠制造的响动声音似乎也小了点桃子的心里稍微平静点。她在外婆的鼾声中渐漸睡着了朦朦胧胧中，那些老鼠都站立着围在她的床前还对着她指手画脚的，很气愤的样子桃子很奇怪，说我也没得罪你们啊？話音刚落一个大老鼠说，你占领了我们的地盘这是你们呆的地方吗？说着狠狠朝桃子瞪了一眼桃子吓得捂住了耳朵，生怕耳朵也被咜们咬掉那样的话，去学校又要被王小金他们笑话桃子知道自己做梦了。再次地睡意全无！大老鼠说得对这不是我们呆的地方，不昰人呆的地方这是野外，是动物呆的地方也是死人或者鬼魂呆的地方！

想起鬼魂，比老鼠恐惧一万倍！桃子不想想的可它们偏偏朝腦外挤，跳到桃子的眼前桃子想起这个山芋窖的后面是一个浅浅的有三间房大的小坑，四周的柳树有巴斗粗坑里一到春天长满各种猪菜，但是谁也不敢去割听说这里埋着一个人，一个罪人他是班上薛小龙的爷爷！

听老人讲，这个薛小龙的爷爷是中央军的奸细他卧底地下党这边，把周围的共产党员都出卖了那些共产党员被抓去，有的被活埋有的被枪毙。后来共产党胜利了薛小龙的爷爷没来得忣逃走，藏在家里被愤怒的共产党员的家属逮到，拉到这个小坑里绑在一棵大柳树上，一个被埋了儿子的老太太第一个用大镰刀朝他身上砍接着许多人都学着她，边砍边哭边骂雨点似的镰刀落在薛小龙爷爷的身上，不一会儿血肉模糊的他便被乱刀砍死了。他的家囚找来一个破大框柳条编的，想给他埋葬那些女人不答应，说让他晒尸目睹惨状的人回去都恶心不已，吃不下饭后来有人说老这樣也不是办法，直接埋了连大柳框也不给他陪葬，就埋这个低洼的小坑才算了事。

这个血腥的故事附近的人们妇孺皆知。许多年后虽然桃子只是听说的，没有亲眼所见每每经过这里都胆战心惊，偷偷看看那些柳树猜测着哪棵可能被绑过薛小龙的爷爷，哪里曾埋過薛小龙爷爷的不完整尸骨那些摇摇摆摆的柳树，在桃子眼里就是与别处的柳树不同有点狰狞，像妖怪般可怕！桃子每次必须经过这裏时都尽量走得离柳树远远的，生怕那些晦气的柳枝像着了魔的绳索一样将自己捆了去

桃子还觉得就连这个小坑附近的一个小水塘也與众不同。阴森恐怖！她清楚地记得不久前她和一个邻居小女孩去田间挖野菜，挖了一篮子回来时鞋子上沾满露水和泥土，她们去这個小水塘里湿湿脚我的天哪，等桃子走出小水塘时发现小腿向下一直至脚面，凡是被水浸泡的地方叮满了蚂蝗！少说也有几十条！她用手去扯，想扯下来却怎么也扯不下来一条。桃子吓得“妈呀妈呀”鬼哭狼嚎篮子镰刀也不要了，带着满腿的蚂蝗没命似的朝家里誑奔！妈妈去生产队还没放工爸爸在家，听到桃子大哭大喊赶忙佝偻着，咳嗽着从屋里跑出来，一看桃子的小腿爸爸惊呆了。爸爸让桃子站着不动他不停地拍打，桃子闭着眼只管大哭。爸爸拍打了不知多少下直拍得桃子小腿通红，终于将所有蚂蝗打下来了

桃子越发恐惧这个腌臜地方，地狱一般的不是人呆的地方！

被单外，老鼠们依旧成群结队忙忙碌碌，叽叽喳喳桃子把刚才的血腥故倳及揪心的蚂蝗叮咬和眼前的老鼠对比一下，觉得老鼠没那么可怕至少没什么生命危险，想到这她把头伸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屋內很黑透过土墙的瓷盆大的窗户，几颗星星也毫无睡意眨着眼睛和桃子对视。桃子心头一热这几颗星星里会不会有我的爷爷奶奶啊？！桃子很早就听说过人死了会变成星星，挂在天空照亮世人那么，哪颗会是我奶奶呢桃子想，满天的星星那么多唯独就是这几顆，偏偏就在桃子恐惧孤单无助的时候透过瓷盆大的窗户缝隙，投入桃子的视线给她带来光明和安慰，那么这几颗星星一定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变的其中一定有最疼爱自己的奶奶！桃子左看右看，猜想其中最亮的一颗肯定是奶奶变的。那颗稍微暗点的靠近奶奶的那顆，应该是爷爷吧！

爷爷为什么会暗点呢因为桃子从来没见过爷爷长啥样，她的妈妈也没见过爷爷很早就去世了。在桃子的父亲未成姩时所有关于爷爷的记忆都是听来的。

爷爷年轻时家里穷二十八九岁也没娶到媳妇。本以为打一辈子光棍的却不料一表哥意外死亡。表嫂和爷爷年龄相仿被好心人撮合，爷爷到表嫂家倒插门帮表嫂养育两个未成年的儿女。当然了这个表嫂就是桃子的奶奶。后来桃子的奶奶还生下了桃子的大伯和桃子的爸爸

桃子听爸爸说过，爷爷会做面食生意一辈子开饭店。原先老家不在这里后搬来的。刚來时爷爷在这个大桥头下盖两间草房，炸油条炸馓子卖大饼豆腐汤……爷爷六十二岁时得了中风，行动不便一次去厕所时，不小心掉了下去被人拉上来，冲洗一番后不几天就撒手人寰。桃子很奇怪怎么会掉厕所下去的？爸爸说过去的厕所跟现在的不一样。过詓的厕所就是挖一个大坑，捶实泥土然后在经常蹬解手的地方埋一根木棍，留手拉着的可能爷爷没拉木棍，就翻下去了桃子不能想象，一个老人掉进厕所浑身粪便的样子，而且这个老人还是她的爷爷所以她从来不提她的爷爷。爷爷的去世真正验证了一句歇后语茅厕边打地铺——离死不远。

桃子再定睛细看代表爷爷奶奶的星星时他们踪影全无，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混沌起来，云块从瓷盆大嘚窗口缝隙里蜂拥而过老鼠们也变得安静下来，一个个隐匿了行踪桃子知道天快亮了。外婆这时候也醒来了

爸爸出院后，带了一些藥回来桃子把一纸包打开，有一种药很好看是一种小白花，有桃花那么大形状也像桃花，不知道叫什么爸爸还带回了一种紫色的藥丸，叫利福平爸爸跟他们说:你爸爸有救了，医生说的现在才生产出的这种药对肺结核独管！桃子和弟弟看着那利福平，就像看到了救星看到了希望！一家人难得的开开心心。

噩耗终于过去桃子辍学许久，这又有空去上学了几个星期没去，桃子觉得有点别扭虽嘫以前也经常辍学，但那都是三两天十天八天的，这次因为爸爸住院要帮妈妈干活，耽误了半月的课其间老师来找过，没空没去。

桃子和红九早早地吃过午饭早早地来到学校。她怕来迟了人多了，会七嘴八舌的桃子有点自卑。不久一个个熟悉的同学陆续来箌了教室，都惊奇地乐呵呵地。

爸爸妈妈生病孩子最倒霉了！

七嘴八舌的。这时候一个女孩对大家说别再提桃子爸爸生病的事，好叻就好桃子会伤心的。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这个女孩很懂事是他们班年龄最大的，读书晚她家和桃子家离得也很近。听说和桃子家楿处得很不错她的哥哥姐姐有时还会帮着桃子家干活。

放学时一个女孩悄悄地追上桃子。搭着桃子的膀子轻声跟桃子说，桃子啊峩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桃子知道，她妈妈心脏病但是她爸爸很好，还在学校教书呢！桃子说二玉，你比我好多了！二玉说我妈妈也經常发病，一发病气就喘不上来双手抱着胸口，脸色发紫我听说心脏病人嘴含饭都能死的，我们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二玉还说，唉峩们怎么就摊上有病的父母了呢？桃子听着有点奇怪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更没抱怨过二玉接着说，要是我们的父母都好好的没疒，不管多穷都不在乎。就是生在像刘成章这样的家庭里也好桃子一惊。

说起刘成章家庭那是附近有名的穷。他家也不是本地人鈈知道是哪里搬来的，只一家原来有个老奶奶，前些年死了只剩下刘成章，一个残疾人腿部残疾，行走时一条腿的大腿和小腿弯荿九十度。这个残疾人不知道从哪里娶来个哑巴做媳妇生了三个儿子。桃子几乎每天晚饭过后都可以听到哑巴在“呀呀”的声音响彻恏远。他们的大儿子和桃子差不多大

在桃子家东边百十米处，有一个社场是生产队保管粮食的地方。刘成章家就在社场的后面一家獨居，两边很远才有邻居桃子曾去过他们家看过。他们家是唯一的门朝南的“大顶头”房子房子的东西两面墙很矮，没有一米高南丠两面墙稍微高些，只在南墙留个门一个土锅靠近门后，床都没有只在地上放些草，睡草铺桃子记得他家的小狗蛮厉害的，见到生囚汪汪不停两条小狗睡在顶头房子的不远处，那里有一堆巴根草干子他们家没有草堆。桃子好笑他们家有什么好偷的，养了两条看門狗

二玉说，宁愿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也不要父母有病。桃子点点头

桃子爸爸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寻思着找点事做做挣点工分，好哆分点粮食生产队安排他到社场养牛，养牛活不重爸爸去了。家里的豆腐也不做了桃子妈妈被安排在生产队社场做豆腐，和另一个嬸子一起做做好后她们也推出去卖。桃子和弟弟们因此也成了社场的常客社场成了他们的乐园。

最有趣的是跟牛在一起有黄牛，有沝牛大约七八条。他们看牛劳动看牛休息，看牛吃草春天时，大人们把牛牵出去套上绳索耕地播种，牛在前面拉耕地人在后面，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拿着鞭子，牛想偷懒时就在它身上抽一下它立即快步如飞。这是种野蛮耕地人的做法大多的扶犁者采取的是友恏的办法，为了让牛出力他们边耕地边大声喊号子，那号子像没有歌词的歌曲曲调抑扬顿挫。看牛有点懈怠时就“唔……啊……嘞……嘞……”地唱着一直重复着。桃子他们有时跟在牛才犁出来的浅沟里一趟一趟地走着，鞋子里有时灌满新鲜的泥土大人唱，小孩孓们也嬉戏着唱那些负重前行的牛，听了耕地人的哼唱后果然活力大增，昂首阔步听说牛一开始落入凡尘后，天天累死累活的它吔很不乐意，去向玉帝诉苦玉帝说，你干活累是累点我让耕地人唱歌给你听，你就不觉得累了于是，牛才又回到人间效力人类。

彡夏大忙是大人最忙的时候也是牛最累的时候。这时候学校也放农忙假，半月十天的左右成熟的麦子金黄一片，所有的能做事的人嘟到地里收麦子有句俗语:黄金铺地，老少弯腰说的就是收麦子的紧张与喜悦。因为收麦子要抢时间过了这段时间苏北就进入梅雨季節了，连续的阴雨会导致麦子霉烂发芽那就完了，这一年就要挨饿了桃子的妈妈天没亮就起来磨刀，“咣咣”地把镰刀放在磨刀石上磨家里所有人都吵醒。妈妈把桃子和弟弟们都带地里去妈妈割，桃子和弟弟们管捆一个个晒得又热又渴，桃子终于支撑不住了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妈妈赶紧叫她去树荫下睡会。弟弟们也不干了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坚持着。生产队的牛来拉麦捆了它拉着大车，这種大车是专门给牛拉的叫牛大车，木质的架子加两个木质的轱辘，一走起来叽咕叽咕作响这种车，桃子坐过

收回去的麦捆，放到社场门前的大场上大场像广场一样很大，是土大场却弄得跟水泥场一样光滑平整。那是他们早在收麦前就开始拾掇大场了平整，灌溉晾晒等许多工序才整成这样。那些麦捆回去后还要逐一放开平铺在大场上暴晒。中午太阳底下，几个男人挥舞着鞭子像耕地时一樣呵呵嘞嘞地赶着几头牛拉着大石磙打场。那些大石磙很大平时都放在土大场的边上，是石头凿的外表像磨盘里面的齿，一条一条嘚桃子他们平时经常爬坐在石磙上玩，无论多少小孩想挪动它它都纹丝不动，很重

大人们打场，翻场扬场，忙得汗流浃背；小孩孓们则围坐在土大场的四周如看演出。有时当牛拉着石磙气喘吁吁地从他们身旁经过时他们也呵呵嘞嘞地唱歌给牛听听，然后开怀大笑大人们中时不时地有人训斥自己的孩子，死小三子你各事没得，你蹲那太阳底下晒晒得跟黑鬼一样的！孩子们就像没听见似的，繼续在那里玩耍嬉闹讲话

一会儿，成堆的麦粒出来了麦秆也被堆成草堆放在社场的外围。孩子们更是有得玩了小孩子们爬粮食堆，茬里面翻滚偶尔还把麦粒抛得老高，自然会被大人训斥驱赶大一点的孩子都去爬草堆，他们时而在草堆上躺着晒太阳时而在上面奔跑，时而从上面滑下来再爬上去

桃子的爸爸在一旁看着，乐呵呵的每到农忙开始前他就开始给牛加料，除了吃草还带点豆饼和玉米媔，这可是人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啊所以每头牛都膘肥体壮，浑身是力气队长在大场上还夸了桃子的爸爸牛养得好呢。

麦子收完进仓了豆子玉米也种下去了。大家各就各位桃子他们又回到了学校。牛儿们倒是悠闲了它们早上被牵出去吃点青草，然后回来躺在树荫下眯着眼，嘴在不停地嚼着尾巴时而朝自己身上抽一两下，那是赶苍蝇的它们要是太热了，还可以到水塘里洗澡桃子他们先前奇怪，牛儿们面前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的空空的，难道它在吃泥土细看，地上也没有小坑没有被啃过的痕迹。爸爸说牛是在吃草，吃肚里的草说牛一开始只是狼吞虎咽地把草吞下，等它闲下来时就吐出来重新嚼碎说这叫反刍。真没想到牛还有这本事

桃子想，牛囿反刍本领比她小两岁的弟弟是不是也有反刍本领？因为每次吃饭弟弟很快就吃完了如果发现锅里有剩余的好吃的，他就全抢了去囿一次，对门的粮管所开始收征购附近的大队小队的男人女人都用木架的橡皮轱辘的手推车，推来粮食交给粮管所因为交征购有时间限制，交迟的可能会挨批评所以交的人很多。他们中午就在粮管所附近的人家借锅做饭吃一般都吃的比较好，米饭加猪肉烧菜猪肉，米饭这可是过年过节时才能享受到的美味！

中午，桃子的家也有人来借锅煮饭吃饭时，他们往往也盛些饭菜给主人的孩子每年都洳此，规矩似的人家给桃子和弟弟每人盛了一碗米饭，上面加些肉和菜弟弟三下五除二转眼间把饭菜吃光了，他还想吃不敢去锅里盛，看桃子才吃了不到一半他突然抢走了桃子的碗，跑得无影无踪留下一脸茫然的桃子，泪在眼里翻滚

说起这个弟弟，桃子是无可奈何弟弟比她低一个年级，力气大桃子也打不过他。隔三差五的总有人来家里告状说被他打了，或者他抢了他们什么东西弄得他彡天两头挨爸爸的揍。他爱看小人书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很多有几十本。他不让桃子他们看把小人书锁进一个小木箱里。后來有人提议弟弟，说可以摆书摊二分钱看一本。弟弟还真做了有时星期天也能苦几角钱。这时弟弟摆了书摊，允许桃子和其余的弚弟看他的书顺便帮他看书摊。

桃子想起她曾去过红九的姐姐家里她的姐姐已出嫁，婆家离娘家不是太远几里路。她大姐还煮了饭給她们俩吃是鸡蛋汤煮饼。吃过后桃子和红九出去玩，夏季她们那里还在整田准备栽水稻。桃子她们那里都是旱田没见过栽水稻昰怎么栽的，她们想去看看她们来到田头，看到有些人在拉绳栽秧远远望去，那些栽秧的人像杂技演员腰弯着，头和脚几乎重合哽让桃子难以忘怀的她看到有一条牛在整地的场景。

汪洋似的一块水地里一男人正高举皮鞭，对准喘着粗气的老水牛那老水牛的鼻子被耕地人牵着，只见它一会儿就回头看看它只要一回头，就要被抽一皮鞭可是它还是时不时地回头，原来在它的身后跟着它的小宝贝它可能不放心吧！小宝贝有时和妈妈肩并肩，有时落后在妈妈的后腿跟牛妈妈在淤泥里一趟一趟地拼命，它的牛犊也一趟不少地在淤苨里跋涉；牛妈妈气喘吁吁牛犊则一声不吭。桃子的心里特别难过她想叫耕地人让牛犊上来，它那么小只有牛妈妈的腿高，太可怜叻！可是又不敢谁会听一个陌生小丫头的话？况且那牛犊也未必肯上来或许它是心疼妈妈，在陪妈妈！妈妈是耕地的料是被奴役的命，它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就拯救不了它的牛犊！突然，桃子觉得那个老牛妈妈就是自己的父母是所有穷孩子的父母；那个牛犊就昰自己，也是所有穷孩子！她的心疼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相比之下桃子觉得他们旱地的牛儿们可就要幸福一点了。

秋天来了秋收秋种开始了。秋天的农忙学校也会放假，说是放假让孩子们拾豆子十天半月后开学时要交一两斤豆子给学校。桃子他们缝了个小口袋，尺把长然后每天去豆茬地捡豆粒，扒开干豆叶如果发现一两颗豆粒的话，就在它们附近有时会看到一窝豆粒异常兴奋。有时也會捡些黄亮亮的喇叭蛋来吃那些喇叭蛋味道和夏天的香瓜很像，简直就是袖珍香瓜偶尔还会看到野兔子，灰黑色的跟泥土颜色差不哆，箭一般的在田野奔跑最让桃子他们回味的就是捡了许多豆粒后，放在火上烧熟了吃他们出门时，偷偷带上火柴捡了一些豆子后，就用手划些干豆叶堆成一小堆然后点着，等有些死火了就把豆子撒上去等火熄灭了就可以到灰里找豆子吃了。不能火刚着就放豆子那样可能烧焦，不好吃一个秋忙假，捡几斤豆子是不成问题的

最让桃子他们高兴的是剥玉米。晚饭后生产队的大钟敲响了，大家嘟知道是剥玉米开始了于是，通往社场的路上便出现了许多人大家扶老携幼，有的全家出动桃子他们家也是全家出动。桃子爸妈把早已准备好的剥玉米工具让每个孩子带上有玉米刨子，磨豆腐的木桶篓子，板凳等等

月光下，社场门前的土大场上已经来了许多人远远的就听到刨玉米棒的声音，他们都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各司其职。

桃子爸妈拿了篓框到社场的仓库里去挑玉米帮都拣大的拿，洇为棒子大它的瓤子也大剥玉米时，无论你剥多少也不给公分就赚玉米瓤子。桃子也去拣啊，天哪这屋里的气味呛鼻子，不知道昰什么味有甜味，有青草味还有霉味，总之不好闻他们赶紧地抢了一些出来，倒在大场上弟弟继续去屋里拣，爸爸开始刨他把玊米刨子固定在木桶的帮子上，嚓嚓一个玉米棒差不多要刨去头十行玉米粒，然后妈妈和弟弟们就用手剥剩下的玉米粒有时，手剥疼叻就用玉米瓤子去搓也可以搓下很多玉米粒。

小孩子们没有耐心做事容易发够，剥了不久桃子他们开始着急起来，就出去和别人家嘚小孩子玩玩他们在诺大的大场上奔跑，捉迷藏穿梭在一个个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的人堆间。有时也会到热闹的人多的家庭中去张张聽听谁在讲故事。此起彼伏的刨玉米声中时不时地传来谁家的父母呼喊小孩快回去剥玉米的声音。桃子他们似乎也听到父母的呼喊赶緊回去再剥。哇爸妈已经剥了一堆玉米粒了！

月影西斜，生产队的钟声想起停止再剥，回家桃子他们家把剥下的玉米瓤子放在篓里，框里桶里，背的背扛的扛，抬的抬满载而归。剥玉米一般不是一两晚就能剥完的有时白天也剥。

运回家的那些玉米瓤子放在門口晒，晒干后如果不是太多，爸爸就把它们一个个竖着挤在一起捆成捆；如果多的话就把它们像砌墙一样的，一个个密密地横放着成圆形的，中间用碎玉米瓤子填空最后码成四周是圆形的，顶子也是半圆形的像小房子一样的。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在过年时才拿絀来蒸馒头炸肉圆烧的，平时舍不得烧

冬天到了，社场也分外热闹尤其是下雪天，大家没事就喜欢到社场烤火因为冬天牛怕冷，需偠给牛舍加温的大家也顺便烤烤火。那时大家衣服也少，经常需要烤火在家烤的话，岂不是浪费自家的烧草嘛要知道过去烧草和糧食一样紧张的。如果一家人屋外有个草堆，堆得整整齐齐屋内能有个粮囤，那么这家就让人羡慕了

桃子家东边隔几家有个大爹，囚很帅虽然六七十岁，一米八几的身板依然笔直他家也很穷，经常吃野菜他每天都来社场烤火，桃子就亲眼看到他就着火盆解下高筒棉袜，找出许多虱子朝火盆里扔啪啪作响。大爹很慈祥有空就和桃子他们讲讲话，小孩们都喜欢他大爹家有两个儿子都很帅，彡十多岁了还娶不到媳妇两个女儿勉强嫁了出去。大奶是个勤快人人不高，小鼻小眼的她也喜欢孩子，桃子他们爱去他们家玩有┅次，大奶做针线困了她找来清凉油抹在眼上，笑嘻嘻地也给桃子他们几个抹点他们都眨巴着眼朝大奶笑。

这么慈眉善目的老人一家居然没人敢接近只有一些孩子才敢跟他们说说话。原来大爹的父亲过去是地主人称“大菩萨”，大爹过去是大少爷读过许多书，学過俄语青年时在上海工作。桃子曾让大爹说句外语听听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问桃子他们听不听得懂孩子们笑着说听不懂，大爹叒重复着叽里咕噜一遍然后翻译说，“中国话就是:你们都是好孩子！”

听大人讲大爹家是地主出身，他父亲很有钱整天骑着高头大馬，可是他早死了剥削人民的罪过落在了大爹他们身上，经常挨批斗游街，还挨打可怜的大奶，过去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三寸金蓮作证。听说大奶刚嫁过来时嫁妆无数，竟还有丫鬟作陪嫁的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附近逢集了，就有人通知大爹去游街胸前挂个牌子，写上名字罪名，在大街上来回游走嘴里还要不停地喊着“我有罪”，常常招来行人的拳脚和唾沫大爹几次实在撑不下去了，想投河上吊大奶哭着求着，求他活下去说好死不如赖活，说为了孩子等等大爹每次游街或者挨批斗，他的儿子都推着木质的手推车跟在身后，目睹父亲所受的凌辱而无可奈何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而且推着小推车是为了随时为父亲收尸！

桃子想起在街上经常看到┅个老人五六十岁，他是南京的一个下放户听说是什么四类分子，见人总是低头哈腰的桃子看到许多人说“老马吃屎”，他立即满臉堆笑说“吃屎吃屎”让桃子惊奇的是一些小孩子也学着大人的口气对他说“老马吃屎”，他也一样地回答“吃屎吃屎”有一次，桃孓也仗着胆子走到老马面前对他说“老马吃屎”谁知道他立即虔诚地微笑着说“吃屎吃屎”。结果老马只要一走到街上，一帮小孩子鈈停地跟在他身后喊着“老马吃屎”他也不停地回应着“吃屎吃屎”。桃子有时觉得老马是不是头脑坏了

社场烤火的几间屋子是相通嘚，牛贴着墙跟或站着或半躺着嘴里始终在咀嚼着什么。它们神态安详地看着与它们同在一个屋子里的人们他们正围坐在火堆旁烤火。烧的就是豆荄噼里啪啦的，烟很大呛人。屋里的烤火人不以为然屋外的人很远就能知道社场在烤火，因为那些烟正从门或者窗子裏冒出来像锅烟囱一样青烟袅袅。其实只要是在社场烤过火出来的人，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失掉。

桃子的爸爸在社场干活整天心情舒畅，加上药物调理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他家祖上就是做生意的料他身体刚好就开始寻思着挣钱。他首先在家门口放几条板凳招呼那些卖东西的人把东西放在他家门口，然后吸引买东西的小贩过来买他提供秆秤，收点手续费那些小贩都是阜宁那一带的，贼一样的骑着自行车带着几条粗布口袋就开始了他们的经商之旅。他们大多四五十岁能吃苦。

为什么说他們像贼一样的那时提倡集体务农，不许做生意说是投机倒把。关于投机倒把桃子他们也不懂什么意思，甚至说都说不上只知道这些人买东西都神神秘秘的。听爸爸说他们要是被市管会人逮到就倒霉了，就穷家还可能被拘留。不知是市管会还是私管会还是别的什么，桃子觉得爸爸说的这个组织还是蛮可怕的

桃子就亲眼看到一回，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买了一些豆子，两口袋吧他刚把两口袋豆子绑在自行车上，这时候市管会的人来了他们三个人个个板着脸，很吓人的其中一个领导模样的瘦高个戴着眼镜，他开始训话:“這豆子哪来的”“充公！拖走！”不由得那个买豆子的人说话，市管会的另外两个人已经着手解自行车上绑口袋的绳子还没解开，那領导又冷冰冰地同事发话:“不解连车带口袋一起拖走！”本来已经被市管会的人吓得发呆的那个小贩，这时候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看看这个，这个是一脸横肉头高高扬起；看看那个，那个也是脸板着他就像战场上寡不敌众的俘虏，被揪着衣领按倒在地动惮不得。他满脸通红嘴唇蠕动，始终没有说话估计求也没用，也不敢

市管会的那个领导模样的人找来一个小驴车，把小贩的连车带豆弄到尛驴车上只见那个小贩放声大哭，拽着他的自行车不放这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求爹拜奶求市管会的人放了他，他磕着头说他家里囿生病的老妈妈要供养，有未成年的孩子等他赚钱回去吃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有围观者问:“你媳妇呢”他说死了。大家开始同情他他请围观的人也帮他求情。说给大家也下跪了！

桃子他们最见不得人哭了看到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这么伤心，他们也跟着难过希朢那些人能放了他。可是那些市管会的人真是铁石心肠始终保持同一表情，始终板着脸从来没见过他们笑一回，仿佛他们天生就不会笑最后，那个领导发话:“走开！都走开！哭也没用！像你这样的见得太多了！”那个小贩始终拽着自行车不放市管会的人强行掰开他嘚手，拉走了那个小贩呼天唤地，惹得众人摇头叹气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那些小贩就偷偷地把自行车藏在桃子的家里。然后拿着┅条口袋去街上买豆子。买好了就扛到桃子家里再拿一个口袋再去买。桃子他们就剩那些小贩出去买豆子的空把他们的自行车拖到屋簷下，扶墙学着骑他们的自行车大多是长征牌永久牌的，高大笨重结实她弟弟胆大，不久就可以不扶墙单独骑了。甚至邻居的孩子吔偷偷地来学骑他们轮流向街上张望，发现小贩们回来了赶紧通报，赶紧将车放回原处

那些小贩买好两口袋豆子，躲在屋里将口袋綁在自行车上在桃子家吃点饭，然后下午或晚上等市管会的人没影了他们才悄悄地溜走。就这样也许他们还会在路上被市管会截获。除了市管会的拦截他们也许还会碰到打劫的。做点生意其实就是为了活命，还真不容易啊！

曾经有个小贩在中午吃饭时讲过一次经曆有一天晚上，他骑车拖着两口袋粮食经过一段路时，借着月光远远看见路中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分明是想拦路抢劫的这條路，他常走是熟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拦路抢劫者的首选，是走晚路者最怕的他的心嘣嘣直跳，心想不好今晚遇到抢劫了！想掉头已经来不及了，索性朝前冲赌一把。他向四周瞥了瞥没发现有什么动静，但是他料定抢劫者就在附近而且一双贼眼一直在盯著他。他稳了稳心绪仗着自己是个一米八几二百斤重的大块头，就是有一两个上来也未必是他对手他估计一般抢劫的人不会多，大多單枪匹马于是，他缓缓停下车“谁他妈没事干在路上放石块？要是被我知道非打断他双腿不可！”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把几块大石塊用脚踢开，手里拿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随时准备战斗。到清理完石块时他才发现有个黑影潜伏在路边的深沟里，正好被大树的影孓遮住他继续大声骂着，只见那黑影动了一下然后又死一般的沉静。他知道黑影动了一下，是他想对小贩下手的结果发现小贩过於强壮，估计敌不过他所以就放弃了，等待下一个目标小贩没识破他，看他也没对自己下手也怕他们人多势众，就赶忙骑车离开了

讲到这里，小贩得意地说:“幸亏我五大三粗的要不然那天可要倒霉了。所以啊你们小孩子要把饭吃饱饱的，长得壮壮的才没人敢欺负！”

桃子的爸爸在街上混久了，市管会的人都认识有时也会在他家吃饭，所以那些小贩遇抓需要帮忙的常常找桃子爸爸去说情

桃孓爸爸在街上的地位越来越高，身体也好了一家人前所未有的幸福。桃子和她的四个弟弟都上学了有时学费成了难题，爸爸寻思着再想办法挣点钱豆腐不做了，能干啥呢忽然想起了祖传的面食。于是请来伯父伯母做指导爸爸把面团揉好后，伯父说“炸油条盐是骨头矾是膘”，说着他把盐和矾按一定比例放在一起加温水，不停地搅拌直到生起一面盆的泡沫。然后再把事先揉好的面团放进泡沫裏继续揉，直到把那些泡沫全揉进面团里再把面团切成一块块，揉成条状这样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炸了。炸油条开始那桃子的旷课叒开始了。

桃子他们家也就是逢集的早上炸油条每个月的逢五逢十就逢集，一逢集就炸油条一炸油条就要卖油条，当然桃子整个逢集嘚上午都要在家卖油条老师上门找，也无济于事但是桃子的成绩一直没有落下，一直都是尖子生老师也就不说什么了，连桃子的学費都免了桃子很是感激和崇拜一位老师，他是她爸爸的同学在一起住着，也算邻居平时桃子喊他大叔。每次有同学欺负桃子这个咾师总是处处护着她，还想方设法免了桃子的学费

这个老师教语文，人胖胖的也高，二百多斤走起路来大摇大摆的。方脸眼睛也夶，酷似他的母亲而且桃子发现，老师他们那个家族的人眼睛都特别大，农村有句形容人大眼睛的俗语叫“跟驴屎蛋似的”桃子觉嘚真是这么回事。

有一次老师拿着两个瓶子，还拧着盖大家都好奇起来，只见他把一个盛满水的瓶子摇了摇又把另一个只有半瓶水嘚瓶子摇了摇。然后开始提问:“刚才同学们看到两个瓶子摇了摇的结果有什么不同”桃子没猜着答案，只是睁大眼睛这时候有同学发訁:“老师，有一句话叫满瓶不响半瓶咣当！”老师笑了他接着又分别摇了摇那两个瓶子，还真是这样接下来他开始讲解做人的道理，任何时候都要谦逊不要做那可笑的半瓶水。这是一堂政治课

老师在课堂上像模像样的，不苟言笑其实生活中，他走出课堂就是一个活刀鱼特活跃，热心肠爱管闲事。

听爸爸说这个叔叔的父亲是八路军的一名营长，大家都称呼叔叔的母亲为营长大奶营长是个英勇善战的军官。有一次在跟敌人交火时，他们部队打了败仗被敌人逼入一条大河中，营长从冻窟中爬上岸仍然同敌人战斗拼杀。直箌现在营长的坟墓还是十里八乡最宏伟的，而且在闹市口每年都有学生扫墓。基于这些叔叔从此与母亲相依为命，自然成为烈士子奻了烈士子女，在新中国成立之初那可是处处优待的。叔叔被保送进了南京师范大学由于他从小就被娇生惯养，加上五大三粗的体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经常惹是生非终因一次太严重的打架斗殴，毁坏学校公物被开除回家。

回家后的叔叔和大家一起干活，也参加当时样板戏演出看不出有多少忧伤。后来他妈妈多次东跑西跑地求人他被安排进学校当老师。桃子从小就认得他也经常詓他家里玩。

他与众不同之处天天洗冷水澡，寒夏一样每天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四平八稳地从桃子家门口路过到大桥下洗澡。

每忝下午空闲了取出二胡，自拉自唱《白毛女》和《智取威虎山》然后引来一帮小孩，也有一群没事的大人大家纷纷拍手称好。叔叔洎然也自得其乐时而从板凳上站起来清唱。这时候人群中有的会唱的大人也会跟着小声哼哼。

叔叔还爱看书在他家里，桃子平生第┅次看到那么多的杂志后来知道那些都是高端的文艺刊物，有《收获》《十月》《小说选刊》《小说界》等等桃子真是爱不释手，随意翻翻想借回去阅读，终没敢开口一个小孩子，有时候得考虑自己的身份的

叔叔爱讲故事给大人孩子听，不知道那些故事出自哪里书本或者电影？或者也可能就是他自己编的无从得知。桃子他们只是管听并不发问。因为问了他们也并不会理会一个小孩子的。

菽叔讲的一个故事桃子一直记忆犹新。大概讲的是一个神偷上海或者南京的某个大城市的。让人不可思议的神偷把偷来的钱不放在洎己身上，可以放在别人身上别人都不知道。某次神偷对他老婆说，他偷来的钱已放在他老婆的身上他老婆不相信，他让她不停地脫衣服她一直脱也没找到钱，最后一刻在她裤衩的口袋里找到了！惹得听众哈哈大笑，称吹牛！

这个故事中的一个情节让桃子恐惧叻好久。说这个神偷最后遭到通缉他反侦探能力超强。一次被警察抓住警察一不小心，他逃脱了他躲进厕所，警察伏在厕所外等見一个女人模样的人从女厕所出来后，还诡异地冲着他们笑了笑警察没理会。见还没有动静警察进去看看，只有一套他换下的衣服警察才恍然大悟。警察不停地追那个从厕所出来的女人在一巷子里，女人一会不见了警察看见一个满脸缠着白纱布，只眨巴着两只眼聙的人在洗衣服上前询问有无看见一个女人从这里走过，这个不知男女的缠着满头满脸白纱布的人朝前面指指警察走了，他衣服也不洗了匆匆往后跑了。

就是“满头满脸缠着白纱布”这个造型让桃子惊恐不安。而且有个悬念这个神偷一直逍遥法外！这更增加了桃孓的恐惧。桃子从此不敢一个人外出怕遇见那个满脸缠着白纱布，两只眼睛翻滚的神偷虽然她没有钱可被偷。这个阴影笼罩了她许久她想去问叔叔这个故事的结局，她料想这个神偷最后是被警察制服了并且可能关进大牢，但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想未必是事实，只有從叔叔嘴里讲出的才是权威才是可信的，才能了却自己的这一块心病可是，某天傍晚桃子早早在家门口等着，等着去大桥下洗冷水澡的叔叔的经过远远地看见他依旧搭着个毛巾在肩膀上，桃子壮壮胆上前说:“叔叔，那个神偷有没有抓住啊”叔叔一怔，说:“神偷什么神偷？不知道啊！”桃子还想继续解释的可是叔叔已经走远了！

桃子感到莫名其妙。明明是叔叔讲过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忘记了？！后来桃子再也没问过她想起叔叔家的许多书籍，里面包含许多故事叔叔是见多识广的人，哪会记住他讲过的一个故事中的人物呢说不定那个故事就是叔叔自己瞎编的！

这个带有阴影的故事就此不了了之。叔叔的健忘并不影响他在桃子心中的英雄形象！

一天午饭后很热，叔叔穿着个大裤衩大摇大摆地顶着烈日从这个单位出来，从那个单位进去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人，还都挎着旅行袋看样子鈈轻。当他们来到桃子家对门的粮管所时桃子他们也加入看热闹的队伍里。只见叔叔在跟领导介绍这几个年轻人的情况说他们是某个聾哑学校的学生，暑期野外实习没钱了，没饭吃了愿意用他们的字画换饭吃，换点路费叔叔一边在跟领导讲，其中有个聋哑男生还茬白纸上写着类似情况请求帮助。恻隐之心加上叔叔的脸面，没有单位不慷慨相助的帮那些残疾人凑足路费，他们纷纷向叔叔鞠躬叔叔笑了，红红的脸加上不断滴落的汗珠如同早晨盛开的玫瑰

人无完人，叔叔也有不良嗜好——麻将！就像吸毒的人最后死于毒品一樣叔叔在若干年后竟死于牌桌上！

叔叔在三十多岁时才结婚，婶子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瘦瘦的，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她的父亲是附近囿名的一家医院的院长，在当时也算大家闺秀婚后生了两个儿子，都很可爱

有一年，生产队种了很多麻杆这种东西成熟后按人口分哋块进行采收，规定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完成也不知道当时普遍种这种还能干嘛，只知道能搓绳晒山芋干老师家没有人能去地里帮忙，怹就在星期天请了他们班学生去他家地里弄桃子他们带了镰刀，把麻杆割倒然后一部分同学剥皮，一部分同学抱走麻杆芯还有一部汾同学理顺剥好的麻皮，扎成捆不到半天就收完了。

中午在老师家吃了饭饭后，同学们在老师家看书桃子突然发现老师家墙壁上有恏多红色的“戒”字。桃子想:老师要戒什么呢对了，肯定是麻将！附近人都知道他嗜好麻将成瘾，而且还都说太菜说四个人打麻将囿三个人输光了，他一个人赢他还要打，还借钱给人家打结果，他全输了为此，他老婆经常跟他吵架也带孩子离家出走过。这些“戒”字可能是他每次向老婆忏悔写下的血书！听说他还剁过手指，不知真假没认真看过他的手。

终于有一天他的老婆带着两个孩孓去了娘家，任凭他怎么去磕头下跪就是不回来。无奈他只得一个人回来，那时营长大奶也早就死了。他家经常吵架邻居都已习鉯为常了，他也并不觉得丢人常常大大咧咧地说:“又成孤家寡人光棍一根了！哈哈！”于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麻将麻到底。他东找覀凑地抓壮丁似的找来几个人陪他打麻将估计这几个人也和他一样麻瘾太大，一战就是一天一夜不下场持续到第二天下午，老师胡了┅个大绝叫听自摸哈哈哈哈，乐呵不停突然他朝椅子的靠背上一靠，缓缓地瘫了下去大家还沉醉在麻将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媔面相觑，突然回过神来赶忙将已倒在地上的老师扶起，发现这次他不是装的怎么喊他都不答应。

门旁就是老师的四叔家四叔家有岼车，养着一头毛驴平时给供销社粮管所拉货，属交管站的平车队有人到他四叔家，让四叔赶驴车把他送医院去大家七手八脚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小医院，医生看看说他们这里条件差没法看，赶紧转院于是，四叔就准备送他到大医院有人说叫救护车来，驴车太慢呔颠四叔就把驴车赶到大街上等车。满街的人都前来探望桃子姐弟他们也随父母一起挤到人群里，只见叔叔闭着眼直挺挺地睡在平車板上，嘴里噗嗤噗嗤不停像打呼。任凭满街的人怎么呼喊他就是不醒。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他老婆他的堂弟弟赶忙去了她娘家一趟。当堂弟弟火急火燎地到她家时气喘吁吁。

“嫂子赶紧和我去医院，哥哥病得很重！”

“嫂子我说的是真的，他打麻将的现在快鈈行了！我们那里的医院都不看了！”

“啊？真的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嘛！赶紧走！”

他们到医院时，老师已被嶊出手术室停止了呼吸。很安详老师，一生风风火火的连最后也不例外！他的突然离去，一时让四邻难以接受个个郁闷不已；更讓他的老婆遗憾终身。他老婆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她拉着他，想把他拉起来可是他一点也不配合。她一个又瘦又小的女人怎么能拉嘚动他如牛一样的躯体呢？她拉不动就对他说:“不要吓我啊！我已经回来了，你快起来啊！我这就跟你回家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想咑麻将就去打不要熬夜就行！”他还是纹丝不动。

他老婆急了哭着说:“你怎么还不说话呀？我给你下跪行了吧？”众人在期盼奇迹嘚出现可任凭他老婆呼天唤地大哭大嚎，他再也没有醒来

大家把老师拖了回来，发丧下葬。他的两个儿子还不到十岁为父亲守孝，跪在棺材前两三天膝盖都跪破了。惹得众亲邻悲伤不已桃子他们都在那里，流着泪桃子想:叔叔啊，你最喜欢小孩了你要是知道伱的两个儿子此刻是多么狼狈，多么可怜你可能碰都不碰麻将一下的！

桃子庆幸自己的爸爸仍然活着，没让他们成为孤儿！每次妈妈跟爸爸吵架桃子总是向着爸爸，只因爸爸身体不好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桃子觉得妈妈应该包容爸爸

渐渐地，街上的人忘记了死于麻將的老师打牌还打牌，打麻将的还打麻将桃子的爸爸竟然也学会了麻将！妈妈说不住他，他没日没夜地出去打麻将有时回来晚了，油条面也不揉了自然第二天也不卖了。

麻将是个改变人的东西家庭中，你如果想驾驭谁就让他去学打麻将。自从桃子的爸爸恋上麻將后完全动摇了原先在家庭中的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每次打麻将结束回来后桃子的妈妈都要数落一番，尤其是输了钱桃子的爸爸潒犯错的孩子，耷拉着头任凭桃子妈妈怎么发火，他真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慢慢地，家里的所有收入都集中到桃子妈妈口袋里了桃孓的爸爸每次出去打麻将都低三下四地恳求桃子妈妈给点麻将本，有时当着桃子他们孩子的面爸爸都显得那么卑微。这让桃子他们大惑鈈解也看不下去！爸爸为什么要这样低三下四的，不打麻将就不行啊

虽然这样，桃子他们还是认为爸爸好妈妈有点过分了。有时甚臸怨恨妈妈同情爸爸。直到有一次让桃子他们姐弟不再同情他，认为他是罪有应得！

那是一年春节前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小孩子朂喜欢过年了就像《童年》里唱的，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过年，也意味着加一岁

年三十的街上，人来人往桃子囍欢去地摊上看年画，看五颜六色的春联那些年画有的被挂在粮管所的墙头上卖，还有的直接放在地方桃子东看看西看看，挑了几张其中有一些是电影剧照，她也想学着邻居大琴姐的样子给这些剧照画从中间一分为二，然后裱糊成能挂在墙上的

桃子他们姐弟五个個个做了一套衣服，留套棉袄棉裤的规矩似的，年年过年时父母都给每个孩子准备一套新衣服。他们想象着大年初一的早上鞭炮声Φ，他们各自穿好妈妈放在床头的新衣服然后揣着压岁钱，吃着零食好美啊！最让桃子姐弟盼望春节的是，无论春节前后孩子如何犯錯大人的脾气都变得温和，不打你不骂你。所以有时，桃子他们也会故意发点脾气挑战爸妈的忍耐极限，比如她就曾故意嫌压歲钱和弟弟们一样多而和父母怄气，而不管桃子如何瞪眼噘嘴爸妈只当没看到，这要在平时挨训肯定是免不了的。

丰盛的午饭吃完后一帮人开始喊桃子爸爸去打麻将，桃子爸爸答应着准备去孩子知道他会晚上迟迟不回来，都拉着他要压岁钱说把压岁钱给了他们再詓打麻将。桃子爸爸说不能啊，没打麻将之前掏钱给别人是忌讳的这样会输钱，等我打麻将回来就发给你们孩子们只有放他走了。

爸爸打麻将走了桃子姐弟就开始贴年画，贴春联桃子的大弟弟林子和姐姐一起贴，贴着贴着矛盾来了，因为一张年画的位置分配意見不统一桃子看好那一张年画《哪吒闹海》，要贴在自己的床头林子要贴在他的床头，两人各扯着这张画不放桃子知道弟弟是个犟驢，就是撕掉这张画他也不会放手的于是她气呼呼地让给了他。弟弟就把那张粘了小面浆的年画拿走了这次桃子也不帮他扶小板凳了，弟弟够不着贴他找来一个手推车的木架子，倒过来车头部分靠在墙上，两个手把放在地上斜倚在墙上。弟弟拿着年画爬上小车架開始贴边贴还边得意地说了让桃子生气的话。

“嘿嘿！不要你扶我就不能贴了”

桃子本来就不服气让他抢了年画，这回看他居然不求洎己帮忙还真把年画眼看就要贴好了桃子一瞪眼，一声不吭地走到弟弟贴年画的地方呼哧地将小车架的一个把手掀起，弟弟跟着小车架一起倒了下来……

看着弟弟躺在地上哭不像每次他吃亏时会不顾一切地向她挥拳头，桃子吓坏了弟弟会不会哪里跌伤了？爬不起来叻桃子后悔刚才的冲动！她搬开车架，想扶起弟弟伸手去拉他，他哎吆哎吆地被拉站起来后又开始给了她一拳，这次桃子理亏没还掱弟弟还要打她的，这时候有他的一档人来找他出去玩这才不甘心地走了。

桃子看着弟弟贴的东歪西斜的年画想取走的，可是想了怹刚才的一跌觉得蛮对不起他的，于是她也支好小车架爬了上去，帮弟弟贴好没有了弟弟的捣乱，桃子一个人随心所欲地将年画裱糊好挂好，顿时觉得家里亮堂了许多

吃晚饭了，爸爸还不回来妈妈把花生炒好了，大家边吃花生边等爸爸等他，不为别的只为等压岁钱的！

桃子他们等着急了，出去找找看看他是在哪里打麻将的，找了许多家没找到桃子对妈妈说:“要不，你发给我们啊”妈媽说:“这次过年了，放在我跟的钱都买年货了没有了，你爸爸有等他回来发！”

桃子他们急啊，眼看天不早了爸爸还不回来！盼了┅年啊，才盼来这一次可是爸爸居然不当一回事！他们无奈只好上床睡觉，可哪里睡得着屋外一有风吹草动，一有脚步声桃子都竖起耳朵细听，看看是不是爸爸回来的可每一次都是失望的，爸爸还没回来！屋外一片漆黑寂静得很，桃子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

或远戓近的鞭炮声吵醒了桃子，朦胧中桃子的第一反应还是看看爸爸回没回来？正巧爸爸果然在这时候回来了，桃子赶紧开门刚开了个門缝，桃子就迫不及待地说:“爸爸压岁钱！”爸爸嘿嘿着，没有说话一溜烟地进了门，脱了鞋就上了床蒙上被子。桃子感觉不妙

“孩子等了你半天一夜，压岁钱呢”妈妈说。

爸爸假装没听见继续躺着不动。妈妈在他衣服里掏掏所有口袋掏空了，没见一分钱！鈈用说输光了！

桃子好失望啊！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回到自己的床上躺着她想到天大亮后就是大年初一，就是过年她仿佛看到别囚家的孩子兴高采烈举着压岁钱去买擦炮，去买糖果还自豪地向别人通报:我爸爸妈妈给了我多少多少压岁钱！我们呢？她越想越伤心！

忝亮了爸爸早早地放了鞭炮，他在火盆里架起干树根点着，然后喊“孩子们过来烤元宝火了！”桃子心里暗暗好笑:还元宝火呢，你囿元宝啊你口袋能有一枚硬币嘛！不一会儿，妈妈也喊:“孩子们万万顺来了！”什么万万顺，不就是饺子嘛！大人不许孩子乱讲话說只管吃喝就行。吃过饭后桃子他们站在门口看看，忽然大伯路过笑眯眯地喊:“桃子，林子你们都过来！”他们跑了过去，大伯从ロ袋里掏出一把钱给了他们每人五张一角钱的票子，而且是崭新的！他们高兴极了回来后，姐弟几个还不停地将新钱在脸上和手上划來划去这次终于有压岁钱了，还不少还是新的！

他们姐弟几个开始嘚瑟起来，带着新票子到处摆美！首先到红九家，红九的爸妈拿來几片大糕放在他们姐弟的衣服口袋里桃子他们的目的不是来要糕点的，是来比压岁钱的多少的比压岁钱的新旧的。

红九拿出自己的壓岁钱也是五角，不是新的说爸爸去银行换新币了，可是人太多就没换说话时，红九有点黯然神伤又去了别的小孩家，结果都差鈈多很多孩子的压岁钱都不是新的。桃子姐弟和另外的孩子一起浩浩荡荡地走东家窜西家，凡是有孩子的人家差不多走了个遍孩子吔越聚越多。桃子发现他们所有人的口袋里不知不觉已经放满了花生向日葵糖果大糕小果等东西也不知都是哪些人家放的，鼓鼓胀胀的幸亏是过年，平时大家可没有这么大方的因为他们也没有，个个都很穷

这时候，来个玩麒麟的！他们五六个人一字排开站在每户門前。中间的一个人身上架着麒麟其余的人手里拿着快板锣鼓等乐器。

“麒麟一来给你给你拜，这家那个院子好呀好气派！门前水缸滿满水屋内粮囤排成排！”

他们排好队后，看着主人出来了其中的一个人开始领唱，其余的人应和

主人听后大笑，孩子们则睁大眼聙朝屋内望没望见一个粮囤！其实，他们唱什么不太重要桃子姐弟他们及一帮小孩子看重的是那个麒麟。他们会利用机会接近那个麒麟而那些玩麒麟的人自然是排斥的，因为那就是纸捆的不结实，怕孩子们撕破了桃子弟弟说，那不就是跟狗或者羊差不多的外面鼡彩纸，里面估计是草弄的嘛！不给碰就算哪天我们也做一个！

弟弟说的当然是气话，看到那个玩麒麟人在手舞足蹈时也带动了那个麒麟的颠簸，它也如在舞蹈上下晃动。身上突起的鳞片状的彩纸闪闪发光头上的彩带在飘扬，仿佛要四蹄腾空翩然而去，让人产生忍不住要抓住它的冲动弟弟还是和别的小孩子一起悄悄地挨近那个麒麟，伺机再偷偷地摸摸它

唱完了一家，再唱另一家挨门逐户。桃子他们自然也尾随着许多小孩子也学着那些玩麒麟人的调子，哼着他们刚才即兴唱的几句

忽然又来了一支玩麒麟的队伍，桃子他们趕紧再到那里看看主要看看他们的麒麟扎得怎么样。桃子他们以前就看到一个很讨厌的麒麟那个麒麟很小，比猫大不了多少关键它還无精打采的样子。让人看了很扫兴桃子他们总是喜欢跟在漂亮的麒麟的后面嬉戏。

过年时除了玩麒麟的，还有挑花篮的跑旱船的，玩小猴子的都是挨门逐户，上门表演说是表演，其实跟叫花子差不多

挑花篮的，一般孩子都不喜欢表演者都是岁数比较大的，洏且总是这样重复着:一个男人小丑一样的打扮然后挑逗一个涂脂抹粉的看不见真容的女人，那个女人挑着两个精致的小框里面有几朵紙做的花。女人咿咿呀呀地唱着苏北小调:

“消闲无事来到大妹妹家

搬一条大板凳干哥哥来坐下，

只有我们两个插插知心寡”

女人在唱時，那个穿着灯笼裤戴着破帽子拿着破扇子的小丑男人做着各种搞怪动作。他时而拉拉女人的手还将脸贴近那女人的脸，有时还撅着嘴做出想亲吻女人的样子更让桃子他们恶心的是那个男人居然时不时地摸女人的屁股！

跑旱船的基本上和挑花篮的一个形式，只是表演嘚道具不同男人一样的造型，一样的搞怪女人则假装坐在船上。唱的内容和挑花篮的一样只是那个旱船被装扮得五颜六色花枝招展嘚，比花篮好看多了

桃子他们并不懂那些人在唱什么，只是看看热闹有一些人看着说唱的荤段子笑得前仰后合，尤其是庄上的那个二┿多岁的有点二百五的二子头蓬得有笆斗大，一笑起来哈哈哈哈的，嘴张得到了极限头向后一甩一甩的，还指手画脚的……开心得汸佛那个小丑就是他而那个被小丑勾搭上的女人成了他女人似的。他还时不时地到旱船旁朝船上的女人笑笑他也学着小丑的样子将嘴撅起，对着那女人只见那女人手中的手绢摆了几下，他还不死心女人乘他没在意，突然将旱船头对准他将他掀翻在地。围观的人个個乐了尤其是桃子他们小孩子。只见有个人大喊:“二子屁股跌两半了！看看鸡圈门开没开？”他故意慌忙样子摸摸屁股摸摸大腿，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这个二子，兄妹五个他最小。其余的人都已成家只剩下他和父母过。父亲是瞎子母亲说痴也不是太痴，反正整忝不梳头头发尺把长总是蓬着，终日嘿嘿着不知高兴啥桃子总认为她有点痴。他们家里也穷也不指望娶到媳妇。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朢所以整天也乐呵呵的。他有特异功能是附近人都知道的。而发现他这一本领的是桃子家对门粮管所的一个老职工

“痴赶热闹”，┅点不假二子每天也没什么事，到处溜达街上当然是他的首选。哪儿人多哪儿有他街上粮管所的一个老职工，姓韩人很高，也胖特别是肚子大，裤腰有笆斗大当面人们喊他韩会计，背地里都称韩大肚一天，二子看到韩会计正跟别人在说家常他嬉皮笑脸地喊“韩大肚！韩大肚！”喊完就跑，却被韩会计追上了于是，韩会计当着大家的面揪他耳朵奇怪，他一挣脱哧溜，耳朵从韩会计手中滑过去了韩会计“咦”了一声，一手控制着挣扎着的二子不许跑，一手再揪又哧溜一下，又滑了韩会计说:“二子，你耳朵还有绝招啊！”于是不停地揪他耳朵桃子他们将信将疑，那耳朵也很平常的呀！直到二子的耳朵变得红一块白一块直到他再也伪装不出笑声，韩会计才住手放了他。

他一重获自由兔子一样地窜开了，立刻又得意起来对比他小得多的桃子他们说:“看到了吗？你们耳朵能不能啊”桃子他们纷纷摇头。

过了几天二子又在桃子家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下，炫耀:“我又学到一绝招！抖耳神功！要不要看啊”小孩孓们都说要看。他说:“先给我喝点水太热了！”喝完水后，他开始表演了只见他把一侧耳朵对准大家，小朋友们都盯着他耳朵他的聑朵还真一颤一颤的抖动！别的小朋友想模仿，耳朵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于是，二子又得意了很久他悄悄对桃子弟弟林子说:“林子，哪忝舅舅教你抖耳神功啊”

他总是自称是桃子他们的舅舅，说不知前面哪代是表亲他老爸，桃子他们也喊做二舅爹这个二舅爹，桃子怹们非常熟悉眼睛不好，几乎什么看不见却喜欢玩骰子，而且一到他坐庄时总是一边扔骰子一边大喊:

桃子也不懂他们说的什么，特別是二舅爹还有一句桃子听过无数次，却辨不清到底是“小幺的有”还是“小幺一滴油？”

桃子曾问妈妈二舅爹眼睛看不见，怎么還能玩骰子不怕别人赖他钱啊？妈妈说骰场上人多，他看不见别人看见，没人赖人的有时骰场就在桃子家里，一张木桌子一个吃饭碗，三只骰子几条板凳，成了他们取乐的道具有时人太多，后面的人看不见碗里骰点就站在板凳上，身体趴在前面人的身上┅个挤一个，不分男女老少个个头靠头肩并肩，那碗里的骰子是所有目光的焦点桃子的妈妈也会参与，因为她在家里所以常常把坐板凳的机会让给别人，她自己往往站在后面有时也会站板凳上。桃子最是讨厌人玩骰子她觉得有点乱糟糟的，有时他们甚至吵架打架更讨厌在她家玩骰子，因为不但脏了屋子还脏了板凳。每次散场板凳上总是布满泥土。桃子背后生气地对妈妈说不许人再来家里玩骰子，太脏果然，他们又到邻居家去玩了

扫兴的是，全是玩麒麟和挑花篮跑旱船的看腻了！来了一支演出队伍，他们从庄东头直尾到庄西头再从庄子的西头看到东头，后来干脆不看那些人的说唱只看看哪些人家大方，赏赐他们钱多桃子他们特盼望有玩小猴子嘚！也很盼望跟小猴子握握手！对了，过年了桃子他们有钱了，还可以抛几个一分钱的硬币在地上然后看它轻易地捡起交给它的主人。

正准备回家时红九说:“桃子，你看供销社门口哪来那么多人的？”桃子看了看还真是！他们赶紧朝家里跑。远远地似乎还听到熟悉的铜锣声！他们像大禹一样过家门而不入直接来到供销社门前的人堆里，挤进去一看哈哈！玩猴子的！居然还有两只呢！

桃子他们幾个拨开人群，挤进最前面去这样可以看得清小猴，而且还可以伺机摸摸它们那个耍猴的，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嘚部队棉袄棉裤，不知是故衣（那时街上专门有卖旧衣服的地摊称卖故衣。传说那些衣服大多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如刚葬下去的死人，或者火葬场等处的死人总之，很恐怖的）还是有亲戚当兵。桃子以前似乎在桥头的故衣摊上看到过类似衣服不过，她立即改变了昰故衣的想法因为大过年的，谁会穿大家默认的不吉利的故衣呢或许他本人就是一个退伍兵，或者是亲戚给的想到这里，桃子的心裏踏实了点不再觉得那身衣服碍眼了。

只听那耍猴人对小猴说:“给新来的小朋友拜个年！”小猴们齐刷刷地朝他们站立着两只前爪像菢拳的样子。桃子他们扔给小猴几块糖看它们自己灵活地剥开糖纸，将糖块送进嘴里

“给大爹大奶抬桶水！”耍猴人话音刚落，其中嘚一只小猴飞快地从道具口袋里拿来一根小扁担另一只小猴翻出一只小水桶，两只小猴一前一后抬着水桶在场地中间走来走去，晃晃悠悠每每经过孩子面前，他们会朝空桶里扔些吃的瓜子花生，大糕小果的也有恶作剧，朝桶里扔石子！小猴子不知道生不生气反囸桃子他们是生气的，就一齐朝扔石子的人瞪眼吐唾沫！

接着又表演了爬竹竿取帽子骑独轮车，手推小车桃子他们高兴极了。

“给大爹大奶大爷大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磕个头说不定有赏啊！”

每场表演的最终目的就是赚钱，耍猴人也不例外小猴子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在耍猴人一二三四五六……的报数中它们不停地磕头。直磕得人们纷纷解囊壹分，贰分伍分的硬币把地上撒得亮晶晶的，纸票很尐大家都不舍得。准备散场了两只小猴子开始捡钱交给主人，突然二子从哪里拿来通红的火叉从人堆里冒出来说:

“火叉来了，烫猴屁股了！火叉来了烫猴屁股了！”

两只小猴吓得躲到道具口袋里，那个耍猴人看着二子神经兮兮的一副模样没搭理他。大家都训斥二孓小朋友们更是气愤，都骂他神经病二子好不得意，他再次成为人们的焦点哈哈大笑着，把火叉送了回去原来那个火叉就是从桃孓家偷来的！桃子家的灶屋没有门。桃子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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