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书。男主人鱼是游泳运动员,女主是人鱼还是妖怪,两个人泳池游泳被拍下来了,在网上火了

女主穿越到远古时代,一开始被能力很强妖怪抓走在山洞里,后来又被白狐调戏,有蛇族,人鱼,还有和女主发生的独角兽 这个书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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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长夜,也是灯火》作者:岁惟(完结)
(晋江VIP完结)
总下载数:35 非V章节总点击数:367953   总书评数:8049 当前被收藏数:6963 文章积分:132,329,840
你 是 铁 马 冰 河 ,也 是 我 唯 一 的 狂 热 。
“普济寺有一天突然号称要修缮,闭寺一日。那是因为那天他妈妈要去敬香。”
“他身份证上姓叶,护照上姓梁,每个证件名字都不一样。”
“她去他朋友的场子找他,拿着地址,硬说那条路就是没有1599号。杨谦南把烟头磕灭,披外套去找她。朋友问是谁面子这么大,还要你亲自接。他勾勾嘴角,说:一瞎子。”
后来有一天她生日,他问她要什么礼物。她说你陪我去普济寺拜佛吧。
她喜欢他身陷茫茫人海,人头攒动,烟熏火燎,菩萨低眉颂,红尘万户侯。他下意识地回眸,频频找她。
她忽然鼻子一酸。
—— 温凛 X 杨谦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三教九流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凛 ┃ 配角:杨谦南 ┃ 其它:象牙塔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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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2017来了。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19864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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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你是长夜,也是灯火》《夜蛾\野蛾》《最璀璨的你》《星光无往事/明夜之星》
《半生为魅》《浮生若寄》《终于等到你》《还归长安去》《还归长安去》《不讲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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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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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10 编辑
  你是长夜,也是灯火
  文/岁惟
  回头望望,她这辈子未免太普通。
  如果有朝一日要写自传,恐怕只有一句话——
  「一生平庸,一生迷恋杨谦南。」
  2009年秋,温凛遇见了杨谦南。
  很多年后她这样向人形容他们的相遇——一场处心积虑的意外。
  那天是管院MBA班的开幕式,来了几家媒体,弄到很晚。
  温凛在会议厅门口站着,把塑料工作牌摘下来绕一个圈,搁在门口的签到桌上。
  九点零五分,嘉宾走得差不多了,她静静等着关门。
  会议厅的灯暗了一半,一排排整齐的软椅全湮没在昏昧中,她向里望了一眼,意外地看见了陆秉青。西装革履的学者和几位媒体方面的人握手交谈,操着中年人没有辨识度的社交嗓音,笑容艳似主席台上的粉紫绢花。
  他是新闻学院的院长,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
  于是学院间流传的隐秘传闻变得可信——
  据说他们院长得以在学校一路平步青云,全靠娶了一位大人物的女儿。
  温凛上过陆院长的一门传播学理论,花了不少心思,期末考卷得到过他的赞赏。那时她还是眼皮子里只有象牙塔里半瓶墨的大学生,对学者有股子宗教般的崇敬,看着师长化作面容虚假的中年人在这迎来送往,胸臆说不清道不明地别扭。
  但她很擅长遗忘。抿抿嘴唇心里一抹,眼睛依然清澈。
  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就这样,看见了杨谦南。
  那年她二十岁,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是学校里的翩翩白衣少年,和画报里盛装打扮的男明星。
  他两种都不是。
  几位领导在主席台下亲切会晤,他就坐在一旁。没有人与他交谈,他也没有理会任何人,好像是这个社交场景里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物。杨谦南对这样的场合缺乏尊重,半靠在会议厅紫色的软椅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个东西。
  金色,发亮。
  居然是只打火机。
  他是这场谈话的陪衬,却把正在谈话的人映衬得多余。
  温凛看着他,手按在签到桌上,无意识地抓了抓。
  那其实不过是两张课桌,上头罩了暗红色绒布,用来摆签到簿。触手所及,薄而柔。早秋的夜晚,多摸两下,才察觉布面是冰凉的。
  他像这布面。暗,沉,气质似阴天。
  中年男人们沉厚的声音很催眠,内容无聊却能看上去相谈甚欢,没完没了。温凛也不知道这场寒暄要持续多久,靠在大门上放空。不由自主,频频往杨谦南的方向望。他在长江头,她在长江尾,一起消磨耐心。温凛被这个想法惊到,盯着自己脚尖,轻轻嗤笑一声。
  脑海里思绪却活泛开了:那人面孔陌生,只凭侧脸,她联系不上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谁呢?她在心里想。
  那天一直候到夜里九点半。
  这是学校勤工助学办分配给她的工作——管理教室。每天使用会议厅的活动都需要来她这登记,有时是名人讲座,有时是学术论坛。像开幕式这样的场面劳心劳力,其他值班同学纷纷找借口一走了之,留她一人守到最后,负责关门。
  她觉得这算一种命。
  一种就算闭着眼睛,也会降临的宿命。
  就在她靠在门上昏昏沉沉,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刻,有人替她把灯关上了。
  黑暗倏然降临。她惊醒,才发觉刚才那人近在眼前。领导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光,只剩陆院长等在不远处。杨谦南的手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他看她一眼,寡冷的丹凤眼,却笑了一下。
  温凛像一把弓弹起来,向陆秉青恭恭敬敬地鞠躬:“陆院长好。”
  院长似乎对她没什么印象了,脸上还挂着社交式的蔼笑:“这么晚了,还守在这儿呐?”
  温凛浅笑:“这是最后一间了。”
  陆秉青拍拍她胳膊,体恤:“早点回去。”
  这时候又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师长了。
  温凛心里百转千回地点着头,杨谦南已经走到楼梯口,不高不低的一声:“姑父。”
  他看起来总是没什么耐心,身量很高,背并不绷直,隐在廊灯阴影里,象征性回半个头。
  好像是个对众生都漠然的人。
  被唤作姑父的院长却殷勤地哎了声,加紧脚步向他走去,嘴上忙交代着:“待会儿你姑姑来……”
  陆秉青的皮鞋在她面前匆匆掠过,话音漫失在楼道里。
  温凛下意识翻开签到簿,把他的名字找出来——
  杨谦南。
  自始至终,他未曾真切将她看入眼底。包括方才他替她关灯那一瞥,她觉得他的眼底是空旷的,就好像掠过一个礼仪**。有谁会留意礼仪**长什么样?
  整栋楼已经全黑了。
  她却反复想着那一个笑,心里好似鼓着海浪,一起一伏。
  虚荣,不甘,心动。万千形容词碎在这海浪里,犹待后人评说。
  这场短暂的照面本该到此为止。是命运无意中给了她机会。
  温凛抿着唇,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走出底楼大厅,秋夜冷风呼啸而来,她怀中不过一本书、一只手机。书是看教室的时候打发时间用的,至于手机——手机响了。
  顾璃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凛凛,你值班结束了吗?”
  “你先别哭。出什么事了?”
  “我……我和程诚分手了。”顾璃的声音很甜,连哭腔都是糯的,“凛凛……我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份排骨汤吗?”
  排骨汤是她们学校附近商厦里的一家私房菜,专做排骨,在学生间口碑很好,步行大约十五分钟。顾璃挑食,就爱吃这一家。温凛停顿了片刻,淡淡说好。顾璃早已习惯她的善良与照顾,感激地嗯了一声,收收眼泪说:“凛凛你真好。那我先挂了哦。”
  温凛无声地点点头。
  也许真是命吧。她排了二十分钟的队,买到最后一份排骨汤。在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又遇见杨谦南。
  她疑心自己看错。
  整栋楼已经没有几家商铺开门,他从电梯里出来,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方向明确地走向影城。温凛端着一盒汤,视线追随他的身影。
  心里不由自主地默念他的名字——杨谦南。
  他果然对她毫无印象,目光甚至没在她身上停留半秒。
  呆滞间,电梯门自动阖上了,里面有人好心帮她挡了一下。
  有个女生喊她:“温凛?你愣在这做什么呢,再不走商场就要关门了。”
  温凛回神,莫名生出一个念头,“潇潇,你回宿舍吗?”
  “回啊,我和周妍都正打算回呢。你不一起?”
  电梯里还有个女生,也是她们班同学。
  “我有点急事。”温凛把装排骨汤的袋子往前递,语气诚恳,“这是顾璃让我带的排骨,我现在不方便回去,能麻烦你们帮忙捎一下吗?”
  另一个女生闻言笑了:“顾璃又怎么啦,有手有脚的,成天让你带这带那。”
  刚刚和温凛说话的女生劝阻:“周妍,你说什么呢……”
  温凛淡淡笑了笑:“她失恋了,心情不好。”
  “她三天能失两回恋——”
  “好了周妍!”孟潇潇接过温凛手上的食品袋,不忘叮嘱,“我帮你带回去。你也早点回去啊,前两天校门口有流氓堵人呢,保卫部都通报了。你一个女孩子,太晚了不安全。”
  温凛微笑着答谢她,站在原地没动。
  电梯在她面前沉下去,还能听见周妍跟同伴说话的声音——“顾璃这公主病也是没谁了,温凛真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种室友,被人当老妈子使唤呢……”
  温凛深吸一口气,转向影城的招牌。
  电梯沉闷的灰色转瞬化为灯光斑斓。眼前几块广告牌,像旧宅门里的长廊,廊柱上是时换时新的电影海报,广告语激情澎湃,一会儿是深情不渝,一会儿是乱世浮沉。
  她擦干净手背上沾的油腻汤汁,低头穿过去。
  已经过十点,还在排片的片子并不多。温凛越走越深,没看见杨谦南的人影,于是挑了正在检票的一场电影。文艺片,以叙事基调沉闷著称的一个导演,难以想象他爱看这个。
  只剩VIP厅。
  她掏出学生卡,说:“我是R大的学生,能打对折。”
  售票小哥垂着眼,仿佛在说不用她提醒。
  他叩叩机器:“选个座吧。”
  视线移向屏幕——
  本来就是小厅,只卖出去几张票,前排两对都是紧挨着的。只有一个红色方块,在最后一排,孤独醒目,整行只有他一个。她**似的指了红色方块旁边的位置:“五排五座。”
  买完票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本书,一本德文专著。
  傻里傻气的,抱本书来看电影。
  她想找个地方搁,但最终没舍得。这书是从文图借来的外文原版书,丢一罚三。
  温凛抱着书过检票口,听影城工作人员说“走到底左拐”,心怦怦跳起来。
  说不清为什么。穿梭在幽暗的影厅走廊里,暗红色的地毯在她脚下沙沙作响,她抱紧怀里的德文书,觉得嗓子眼里有疾风穿过,身体灌满凉风,将要浮起来。
  直到进影厅看见那个身影,确确实实,孑然坐在最后一排。
  她赌对了。
  那个位置,大荧幕的光像一层浮游的萤火,斑驳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他脸上光影变化,眼眸却始终盯着某处黑暗,沉沉的,望不见底。
  那一刹那她从半空降至实地,心里无端浮现一个词,
  叫鬼迷心窍。
  电影进行到一半,杨谦南就睡着了。
  准确地说,他从她进影厅那一刻起就没清醒过。温凛怀疑他进影院本身就是来睡觉的。
  VIP厅的座位是沙发,中间两对情侣全把椅背放下来躺着看,甚至有个姑娘蹬了凉鞋,窝在她男朋友怀里。相较之下,杨谦南的睡姿太端正了,单手撑额,椅背不过微微倾斜,一双长腿交叠在前排座底。温凛始终正襟危坐,却觉得他放松时的仪态并不比她差多少。
  电影中规中矩,有几个长镜头确实很催眠。但温凛是个再沉闷的东西也能认真看进去的个性,仔仔细细看完片子,乃至没留意身边人是什么时候睡熟的。
  毫无征兆,杨谦南把头靠在了她肩上。
  沉甸甸的一下。身体里仿佛有一只手,把她的心也拽下去一截。
  温凛的下巴蹭到他熟睡时的额头。体温交换的感觉是奇异的,古人言交颈而卧,她是从这一刻才领略,那是种怎样的缠绵。
  电影进入悬疑,背景音乐激昂澎湃。温凛目光抖颤,姿势别扭,很怕杨谦南在此刻醒来。
  幸好他没有。
  他似乎很疲倦,近了瞧眼眶是深陷的,眼周阴影很深,双眼皮被倦意扯宽,像个瘾君子。
  温凛花了很久,渐渐抽回神识,适应肩上的那颗脑袋,沉浸入电影里。
  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但那片子后半段讲了什么,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终场灯光亮起的时候,她还在发呆。两根手指突然碰到她怀里的书,把她吓了一跳。
  温凛抱紧书页,扭头惊愕地看着他。杨谦南已经醒了,却仍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落入他眼帘的第一件东西是那本书,于是他就随手拨了拨。他斜挑着眼,看着书页里若隐若现的便签:“学德语么?”他嘴角似笑非笑,还想继续翻几页。
  “……嗯。”她很警惕地后退了一些。
  就在这几秒,影厅的顶灯一层层打开,他的眼睛在她面前,越来越清晰。
  杨谦南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这不是一句搭讪的套话。他们确实刚刚见过。
  温凛表情茫然,有意等他自己想起来。
  “R大的学生?”他终于问。因为懒散,还省略了主语。
  她好似很警惕地点了下头。
  “R大还有德语系。”他自言自语,一边稍稍起身,单指挑一下她微烫的耳垂,“小姑娘也不叫醒我?”他天生一张瘾君子的面相,被看的人会觉得自己也跟着轻飘飘。
  他那语气暧昧得,再多一分就是戳穿了。
  温凛忽然脸热,霍地站起来就逃。
  杨谦南措手不及地看着她的侧影,拧了两下酸痛的脖颈,鼻间逸出丝笑。
  那本德文书被她紧紧按在怀里,封底早已脱落,一眼望去,好似书的最后一页是她的衬衣。年轻女孩子相貌文秀,鼻翼一点咖啡色的小痣,低着头仓皇离场。
  对于长远的记忆,人总是会记得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间。譬如某个久远的清晨,教室里的一堵墙,譬如温凛后来总会回想,他小指上的一枚戒指。
  而杨谦南脑子里的瞬间,是书的最后一页。
  回去的时候,顾璃不在。
  那碗排骨汤她就动了几口,搁在桌上,骨头已经干成灰白色。温凛猜测她是去找程诚了。
  她们俩的宿舍是罕见的两人间。有一个好处是当一个人不在,整间屋子就属于另一个人。
  那个晚上属于杨谦南。
  温凛梦见了他。
  梦境第二天醒来就忘了。她只记得梦里他眼窝陷得很深,挑起来看她,似在嘲弄。
  竟然这么清晰,清晰得让她心虚。
  是鬼迷心窍了吧,竟然跟踪他进影院。
  她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人。
  平平淡淡过去一个月,京城下起了雨。
  那几天很反常,雨时下时歇,却一直不停,让人摸不准阴晴。温凛去会计室报销个**,出门的时候尚且干燥,走到半路,雨越落越大。
  周末的教学区没什么人,道路上空空的深灰色。
  温凛怕弄湿**,把文件袋抱在胸口,在雨里佝偻着背疾行。
  她用手掌挡在额前,也就没发现,主干道上开来的那辆车。
  那是一辆很低调的黑色奥迪,车速缓慢行进在校园里,杨谦南坐在后座发短信,一抬头就在后视镜里瞥见那个女孩子。透过镜面上斑驳雨水,隐约能瞧见她鼻翼一点咖啡色的小痣。
  也是凑巧,司机师傅慢悠悠开到了她身边。
  杨谦南忽然说:“在这停。”
  陈师傅回头,重复:“在这停?”
  “就这儿。”他笑。
  陈师傅开车很温和,慢慢滑到温凛脚边,恰好刹住。
  一个后坐力,吸引了温凛的注意。
  她先是侧退一步,怕溅着水。杨谦南把车门一开,笃定地坐回去,说:“要去哪儿。送送你?”
  温凛抬头,愣住。
  “不记得我了?”
  他那眼神非常确信,她还记得他。
  温凛反应了一秒。那一秒像是在做梦,反应完毕之后不是回到现实,而是一脚踏进梦里。得天独厚的人,连老天都会帮忙,雨在这一刻突然又下大了几分。温凛站在老楼的房檐边,被几颗饱满的雨点砸中,红着脸,一鼓作气坐进了车里。
  她教养很好,坐进去之后先抚了抚背后的裙子,说“谢谢”。
  小姑娘满身狼狈,坐最少的身位,连椅背都不靠,怕弄湿他的车。杨谦南问她去哪里,她报了个科研中心的位置,给司机师傅低声指路,文文弱弱的,也不敢多看他。
  杨谦南忽然觉得好笑,从身旁抽了个靠枕出来,往她身后一搁。
  温凛腰后突然垫了个软绵绵的物什,下意识回头去摸。
  杨谦南手还扶着那垫子:“累不累?”
  温凛受宠若惊地摇摇头,说不累。
  姑娘是真挺难伺候。这是杨谦南对她的最初印象。一路上他不挑起话题,她也就安安静静的,也不乱看,就望着后视镜。偏偏他也不是太爱聊天的人,翘着腿按手机。
  学校里原则上不允许进社会车辆。为了不扎眼,陈师傅开得很谨慎,一段雨路开了很久。到校门口附近,温凛突然出声,细若蚊呐:“到这就好了。”
  陈师傅应言停下。杨谦南却不让她走,看了看路:“不是还剩一段?”
  温凛笑笑说:“再过去就跟你不顺路了。”
  小姑娘不声不响的,还挺会察言观色,知道他这一趟是要出校门。
  杨谦南说没事,吩咐陈师傅继续开。
  他待她太周到了,温凛不知为何坐立难安,说还是下去吧,“雨还要下一阵呢,你也不能一直送我。”
  杨谦南顿住,笑容一丝一丝抽开,说:“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温凛到底资历浅,没遇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就没了言语。
  男人在他这个年纪是奇怪的,失却了少年气韵,却还残存几分少年心性,走之前偏还对她说:“你尽管进去,办完事要去哪,我再送你。”
  这话其实带几分玩笑,温凛没当真,但心情依然很好,笑呵呵地替他关车门,说:“谢谢你啦,我走了,再见。”那语气回想起来有点羞耻,甜滋滋的,不像她了。
  结果半小时后,真再见了。
  她一张张**敲完章出来,刚想把空文件袋顶上头,就看见了他的车。还停在原地,雨刮器很有节奏,左一下右一下。
  杨谦南说完那句话没急着走,就想等等看,看她什么时候出来。其实也没刻意在等,心里想着下大雨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在车里玩玩手机。
  一玩半小时,真把她给等着了。
  温凛笑着敲他车窗的时候,他怔了一下。半个钟过去,他其实早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话了。但她还记着,惊喜地冲他笑,说“你还真等呀!”方才还文静拘谨的小姑娘,如今笑得眼角弯弯。她眼睛生得秀气,一笑就弯成一条轻柔的线,雨丝打湿的鬓发贴在额角,蜷成两个卷,像大话西游里的白晶晶。
  那几天阴雨连绵,她不知道,她眼底是有光的。
  杨谦南没来由地笑起来,眼神像捞着个宝贝,打开保险说:“你上来吧。”
  那天他们一起去吃了顿饭,吃完他亲自把她送回来。
  雨早就停了,京城气候干,才停一阵,地面已经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她站在宿舍楼前,指着半干的水泥地,说:“雨可算停了,今天多谢你啊。”
  那夜一定有风吧。杨谦南双手插口袋,嘴角浅浅弧度:“雨停了,你就不想见我了?”
  温凛脸烧红一片,喉咙里像铺了一层薄荷糖,凉凉腻腻地痒。
  这夜她说了什么,情态多么窘迫,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夜空中没有月亮,校园里到处是明晃晃的灯光,她站在狭窄的楼门口,清凉感受一直向下透,充满她的整个体腔。
  那是一种命运穿堂而过的凉。
  他俩的相遇,就是这样半推半就。分不清几分刻意几分巧合,几分是天定,几分是人为。
  等身边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杨谦南已经是那个经常约温凛出去吃饭的人了。
  其实杨谦南周身上下,也没什么唬人的行头,就像他们俩的饭局,通常很平淡。他食量很小,主食从来只吃几口,连累温凛也不敢多吃,经常回去之后找顾璃一起点宵夜。顾璃感到奇怪,说这什么人啊,这么小气,请客都不让你吃饱。温凛笑得筷子都掉下来,假称:“不是啦。只顾着聊天,忘记吃饭了。”
  其实他们说的话很少。他只是习惯找个人陪他吃饭,经常点一大份薄切马肉,问她:“吃么?”温凛是生鱼片都不怎么吃的人,一看腥红的生马肉吓得闭起眼睛。
  杨谦南总是逗几下就停,一个人索然地笑。好像她是来给他的晚餐增添乐趣的。
  然后他慢条斯理擦净手指,勉强和她说一说自己。
  他说他近几年状态不太好,恰好他姑父调任R大,家里人把他弄去念个在职MBA,所以他每个星期会来一趟。
  他二十八了,重返校园,“换个心情。”这是他原话。
  温凛若有所思地揣摩他说的“状态不好”是什么意思,连不小心吞了一瓣生肉都不自知。
  杨谦南把餐巾叠一个角,过去帮她擦嘴角的血迹,心情看上去很好:“这不是吃得挺好的?”
  温凛半翕着唇,一动不动地由他擦拭。他指背上有淡香水和锡纸的味道,温柔得太醒目。
  这算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刻。其他时间聊城市聊交通,聊到彼此也是他淡淡一句“那你平时都吃什么?”,温凛很仔细地回答,但他只顾吃东西,让她连一句“你呢”都递不出去。
  何况像杨谦南这样的人,也不会安心读学位。一个学时四位数的课没露过几面,仅有的几次都来找她,频率也不算高。温凛的生活除却多了一个出手阔绰的饭搭子,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她依旧是大学里最常见的那种好学生——均绩年年前三,社交圈狭窄,不熟的人突然找她,一定是为了参考作业。
  真正发生变化的时刻在十二月。
  一学期课程结束,温凛趁考试周来临之前浏览网页,打算定回家的车票。选择时间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考完试要不要和他见个面?虽然他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找过她。
  顾璃总说他是在追她,可她觉得他只是惯性找人作陪。不过顾璃有一点是对的。他对她,至少是有一点兴趣的。至少有一两个瞬间,他觉得有这么个姑娘在身边,也不错。
  只是这样的姑娘或许有很多。
  女人都是自己选的。主动找他,或者做通讯录里几十个笔画。
  恰巧是年终,温凛看着手机,静坐到手脚冰凉,最后给他发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很俗,不指望他能从千百个联系人里理到她。但扣下手机没多久,杨谦南的消息突兀地进来了:“会打麻将吗?”
  “……”温凛一阵失语。
  他还有这癖好?
  有这癖好的,其实是杨谦南的一个朋友,叫应朝禹。
  温凛见到这人的第一面也很震惊。主要是因为,他帅得有点出人意料。
  杨谦南起先给她打的预防针,说他这朋友是个二缺。一般二代们由于没必要奋斗,都会培养些个人爱好。有些人喜欢打球,自己搞篮球俱乐部办业余联赛,有些人情趣高雅点,自己经营个独立书店年年亏损。应朝禹是一朵奇葩,热爱打麻将。
  “他老子在大理搞旅游,洱海边上酒店顶层,打算弄个无边泳池。他不肯,死活要安麻将桌子。”杨谦南寒风中讥诮。
  温凛在他耳边笑了一声:“后来呢?真的安了吗。”
  “谁知道。”
  他的话到此为止,温凛却被挑起了好奇心:“他们家办什么酒店呀,叫什么名字?”
  夜里七点,路灯从车窗外投进来刺目的光,杨谦南转过脸看她,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些晦明难测。温凛暗诽自己得意忘形,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朋友的家底,有些僭越了。但他只是一笑,拿起她手掌说:“那俩字还挺生僻,我写给你看。”
  一笔一划,在她手心写下来。
  那两个字确实不常用,温凛辨认出来费了一点劲,下意识念读音。
  杨谦南开京腔逗她:“文化人儿啊。”
  这种无聊的笑话,她也配合地嘁一声,面上笑盈盈。他就揉揉她头发,说:“待会儿注意点。是个挣钱的好机会。”
  温凛的笑容不知道有没有垮一下。
  他知道她一直在跟学校的助学项目。所以有意无意,她总觉得他这句话是在影射什么。车上少了她叽叽喳喳的追问,变得微妙的安静。
  幸好那天路不堵,没几分钟就到了。
  那地方就在银泰旁边,白色简约的门牌,外表毫不招摇。踏进去,整个风格很后现代,太空式装潢,大堂安安静静,暗蓝地面泛着粼光,踩上去能看见一个阴沉沉的倒影。
  侍应生认识杨谦南,派了两个人引他们进包厢。
  一进屋,桌上摆一排高脚杯,男男女女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应朝禹一个人在角落摆了桌麻将,俊秀眉目蹙在一块儿,朝人正喊:“把钟惟叫来。钟惟为什么不来?”
  不知是谁喊:“你喊不来人我们就喊得来啊?让杨谦南帮你叫!”
  说曹操曹操便到。杨谦南走进去的时候,温凛觉得这些人安静了一瞬。
  这寂静短暂得不易发现。好像他们都只是同时愣了个神,然后又刻意地回到方才的状态。二十来个人该干嘛干嘛,谁也不在杨谦南身上多停留一眼。
  只有应朝禹迎出来,扬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几乎扑他身上:“谦南哥,你可算来了!”
  应朝禹90年出生,比她还小一岁。温凛以为这种传闻中的奇葩一定长相欠奉,见了面才晓得,怎么说呢,海水不可斗量。他这个长相,说他爸爸是娱乐圈大鳄她也是信的,毕竟一般有钱人想中和出这样出色的基因,光娶两个港姐都不够。
  杨谦南自然地坐去他那一拨,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然后闲聊起来,“深圳那块地儿我是再也不去了。东霆哥最近不是在四环那儿整一场子么?我打算入个小股,喝他点汤。”
  “你爸准你留京?”
  “准啊。怎么不准!”
  他们这对话没头没尾,温凛从情节到人物一个也听不懂,视线在屋子里漫扫。
  一圈下来,恰好和麻将桌边两个女孩撞上。
  温凛是偶然和她们对上的这一眼,心里却突然很不舒服。
  其实她们年纪与她相仿,气质一个赛一个地出众。可是她们看她那眼神,探究、冷漠、嘲弄,懒洋洋的目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温凛脚趾都下意识地一蜷。
  那俩女孩毫不避讳,彼此相视一笑,笑出了声。
  包间里唱歌的不知是谁,英文发音很准。温凛默然地听着,跟着旋律像在热身,努力融入这里的气氛。其他人各有各的玩法,热热闹闹一团。只有她旁边那俩女孩袖手旁观,侧坐在沙发凳上,专门在等应朝禹。
  过了一会儿。
  杨谦南把温凛叫上牌桌,对应朝禹说:“给你找来的牌搭子。”
  温凛坐过去,点头说了声你好。
  应朝禹仿佛第一眼看见她,假模假样地瞪大眼:“哟,这个妹妹怎么称呼啊?”
  “我叫温凛。”
  “凛妹妹啊。”
  其实他还没她大。
  温凛后来回想应朝禹这一声招呼,总觉得那口气相当熟稔,像《红楼梦》里宝黛初见,宝玉瞧了瞧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何止是语气像。应朝禹这个人风流也似贾宝玉。
  那俩女孩子一个坐她上家,一个坐她下家,全程只和应朝禹搭话。笑脸转到她这儿就没了,像个职业开关。应朝禹也只理她们,但那热络与他先前对待杨谦南的那种,又有所不同。他偶尔拿调情的姿态问她一张牌,目光里轻佻未掩,温凛直觉得别扭。
  暖气可能太足了,闷得她透不过气。
  浑浑噩噩打完两圈,杨谦南倾身看她的牌,恰好遇到温凛天胡,刚拿到手就推出去。应朝禹怨声载道,指着牌嚷嚷:“谦南哥,你这又是哪找的财神奶奶?”温凛也看向杨谦南,眼里细碎光芒闪耀。杨谦南没理会其他人,旁若无人俯身,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说:“你下手轻点,让让人家。”
  温凛胸中郁着的不快都散尽了,心跳得砰砰响,乖巧答应:“好啊。”
  然后听到他扭头不知吩咐谁:“窗户开一点。”
  他说完就回来,虚搂着她的背看牌。靠窗那伙人里自觉站起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手里夹一根女士细烟,神色不明地朝他们望了一眼。
  她背过身,把窗推一条缝。
  夜风凉丝丝,拂在她颊上。温凛后面的心思都被这丝凉风吹散了,输回去一点,但还是赢得盆满钵满。
  上下家两女孩结伴说去洗手间,牌局暂时散了。温凛错过了她们俩这一拨,坐了一会儿也要去,问在哪里,杨谦南揣个打火机在手里,说:“带你过去。”
  温凛于是随他出去。
  女洗手间里有个陌生女人站着补妆,两个隔间锁着。
  其实她有预感的。
  一踏进隔间,旁边两个女生好像站起来了,聊天——
  “刚开窗那个是房婧吧?她不是跟了钱东霆么,怎么还这么听杨谦南的话。”
  另一个说:“那可不是。毕竟跟过杨谦南的人,能不听话?”
  刚刚那个了然地笑起来:“不好伺候吧?”
  又突然一转弯,聊起温凛,
  “刚刚打牌那女的是谁。新的么?一进来我还以为是杨谦南他妹。”
  另一个嘲讽道:“怎么可能!你见没见过他妹妹?肯定不长这样。”
  “脸有点像。”
  “哪儿像啊——”
  温凛等她们俩结伴出去,才踏出隔间。
  方才补妆的女人还没走,看到她脸色,莫名轻笑了声。
  其实她内心没多大震动。他们这样的圈子很好懂。那个女孩跟过杨谦南一阵,转头又搭上朋友里的谁。他们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也不嫌腥,一个女人从各人手里滚一圈下来,最后似露珠滚下荷叶,清池渺渺不见。
  所以他们不说“女朋友”,也不说“在一起”。他们用这个字——跟。
  杨谦南不好跟。
  温凛不关心这个。
  她在意的东西很奇怪。她在意的是——她怎么就不能是他妹妹了?
  镜子里的她明明姿色不差,穿着、气质偏文艺,没有一丝寒酸的地方。
  温凛烘干了手,埋头出来,正撞上当事人。他正倚在洗手台边,抽一根烟。
  看见她出来,杨谦南低头笑了一下,轻声说:“是挺好挣钱吧。”
  他指间的烟雾随着排风扇飘散,接着说道:“应朝禹在他们小孩子间有个诨号,叫亚洲慈善赌王。”说完,他眼神调笑,“给你开发条门路。把牌技练好,常来他这玩。”
  温凛听见这两句话,就知道他都明白。来时车上她为什么沉默,他心如明镜,光可鉴人。
  但他照顾得这样周到,七分诚恳三分玩笑,解释得坦坦荡荡。这份温柔不是人人都能有。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在她面前实在好得过分了。
  温凛笑得好似什么也听不懂,说:“那你呢。跨年夜就在这站着,不无聊吗?”
  他微抬手指,说:“我抽完这根烟就走。”
  没什么话好接了。温凛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啦?”
  他闭一下眼睛:“去吧。”
  但和他说话比赢钱魅力大多了,温凛脚步又顿住,没话找话地问他:“对了。跟我打牌那两女孩叫什么呀?”
  “应朝禹没告诉你?”
  “我和他不熟,不好意思问。我只认识你。”
  杨谦南仰头,象征性思考,“我也不知道。”
  “……”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都是舞蹈学院的。”
  他眼底淬出丝属于男人的禁忌色泽,忽然朝她敛了敛眼睑:“应朝禹跟她们玩儿双的。”
  温凛领会了半秒,表情霎时变了。
  杨谦南拿烟的手摸摸她的脸,朗声笑,说你看看,小朋友都这么过跨年夜。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瞪他一眼,推他的手腕。
  杨谦南手指贴得更紧,笑了会儿自己停下了,在她脸上逡巡一阵,哄孩子似地说:“进去吧。”这态度已经算在赶人。他大多数时候是挺孤僻一人,深夜里容色倦怠。
  “牌桌上头随意。下了牌桌自己掂量。”
  温凛揣着他这句叮嘱,一个人回的包间。
  那晚她赢出了两年学费,深刻感受了下黄赌毒之所以屡禁不止,是有道理的。
  应朝禹不服气,让她给留个联系方式,“我经常在这片玩儿,喊你出来啊。”
  温凛冷不丁看向杨谦南,傻傻地说:“好啊。你联系他就行了。”
  应朝禹也看过去,诧异又狐疑:“凛妹妹这么乖啊?”
  杨谦南在一旁了然地笑,他一笑就咳嗽,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又凉又麻地难受。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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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朝禹又是骗又是哄,一会儿说请她吃饭,一会儿又说带她去哪玩,最后也没把她号码搞到手。以他这等姿色,大约是人生第一次吃这种瘪,扁扁嘴挺没趣,拎来一瓶香槟:“叫你半天妹妹,那陪着喝一杯总行吧?”
  温凛眼睛像有杆尺,香槟杯倒到平分线就喊停,笑眯眯举起来说:“一杯不行,半杯勉强可以。”
  “哇。”应朝禹有点喝多了,表情醉醺醺的莫名天真,指着她说:“赢我一晚上钱就抵半杯酒?你等着,下回我赢你,不要你付钱,换成酒让你喝回来。”
  也许是他长相太乖了,好看的男孩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温凛眉眼弯成一条线,说好啊,那我等你下次赢我钱。
  然后他就拎着他的半瓶香槟,花蝴蝶一样扑去别桌。
  他们包厢一共一个桌球区和两张长沙发,隔壁一摊看见他站起来,嘘他:“应朝禹你来干嘛?推你的长城去……输光啦?”
  “输——你——妈!”
  2010年到来的那个凌晨,满室都是笑声,霓虹,香槟泡沫。
  温凛面前是一**脸上没有忧愁的年轻男女。他们碰杯,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将九色彩球撞入袋中。香雾萦绕空盏,月色融解寒冬,灯火缀满整片街道,煌煌如白昼。
  皇城多少梦,衣香鬓影,一醉方休。
  温凛都有些喝多了。
  这间KTV每个包厢带阳台。温凛逃出去,外套都没有穿,吹十二月的晚风。头发被凛凛寒风吹乱,她身上有点冷,但很惬意地仰起头,拥满怀冷风。
  杨谦南靠在她身边,说:“应朝禹人不坏。”
  温凛点点头。她真的有点喝多了,嘴角控制不住,听什么都一脸虔诚地甜笑。
  屋里在放港乐吗,歌词像情话,绵绵诉不尽。
  杨谦南手上夹一根烟,但没抽,倚在护栏上,眼睛里有黑夜也有灯光:“他祖上是广东人,他爸至今跟家里人还讲粤语。应朝禹粤语歌唱得还可以。”然后他转过来,对她淡淡翘起嘴角,“想听吗?我让他唱给你听。”
  酒精把温凛的脑子溶成渣了。她灿烂地笑,灿烂地点头。
  杨谦南真把她拉进去了,从一团玩骰子的人里拨出烂醉的应朝禹,叫他去点歌。
  那伙被打断了游戏的人也不敢说话,有几个女孩看见杨谦南背后牵着的温凛,眼神几分漠然,停在他们相握的手指上。温凛明白那种眼神——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像千金买醉。你冷眼旁观,说昙花一现,买的人太过愚昧,可是闻到酒香还是在带点嫉妒地想,有什么了不起呢,我狠一狠心,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一千金也不昂贵,其实人人都凑得出来,一段青春罢了。
  只是那时她头晕得厉害,对这些微妙的人情世故视若不见。垂苏顶灯在她眼前天旋地转,她捏捏杨谦南的手,说想找个地方坐。
  她声音小,杨谦南转身:“你说什么?”
  温凛站不住了,往前一扑,说:“你抱我啊——”
  然后就真的,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他那天穿了件衬衣,薄薄的面料,意外地柔软。温凛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满脑子是他的皮肤,他的体香。那一瞬间他犹豫过吧,眼底光影明灭。满室的人都不太能相信,有人敢让杨谦南陪她秀这种恩爱。
  他们盯了几秒不好再围观,各自左顾右盼。
  杨谦南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各个角落里暗暗觑来的目光自然不会少,但他视若不见,沉了个烟头进酒杯,另一只手压住她肩膀,嘴唇若即若离地擦到她耳廓:“扶你去坐一会儿?”
  温凛仰头,那张笑脸任谁都难忘。年轻女孩不谙世事,温顺得要命,讲什么她都点一下头,说好呀,都听你的。
  那首歌,温凛是躺杨谦南怀里听完的。
  应朝禹唱歌品味很剑走偏锋,点了首歌叫《芳华绝代》,死不正经地举着话筒,说送给凛妹妹。前奏响起时他还冲杨谦南邪邪一笑:“那我开始唱啦谦南哥?凛妹妹睡着没听到,应该不怪我吧?”
  杨谦南很少受这种调笑,嗤然勾了勾嘴角,说你唱。
  这歌其实有个伤情的历史。梅艳芳最后一场演唱会,张国荣和她合唱的就是这一首芳华绝代。
  偏偏鼓点密集,应朝禹的嗓音妖孽又蓬勃——
  “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
  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
  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收你做我的迷……”
  这一生高楼危塔,纸醉金迷,你敢不敢,抱一抱,
  疯魔一时,是我罪名。
  温凛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酒店床上了。
  柏悦六十层,能俯瞰整个京城的中轴线。从东长安街到国贸CBD,遥至西山云海,神京右臂。城市似棋盘展开,一头扎进地平线深处。
  金色晨光洒漏,她望着房间里的窗,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张坐标轴的每一个点上。
  但是不该在这里。
  她最后的记忆是应朝禹在唱歌。那间包厢正中央有个圆形舞台,能升降。他带着几个女孩一起跳张狂的舞,气氛热火朝天,好像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一曲末尾,应朝禹扣子开了三颗,坐在舞台上慢慢回落,一低头,汗湿的额发黑得瞩目。
  那画面该怎么形容?星辰之欲坠,玉山之将倾。
  那几年她无数次感慨,他是真的好看。
  至于2009年是怎么过去的,她彻底遗忘。
  温凛很少流露出无助的时候,但那天抱着被子,活像个失忆新娘。
  手机铃响的时候,她吓得一厥。
  是个陌生号码,声音却有点熟悉:“温**,你醒了吗?”
  这问句有点惊悚。可不知怎么的,她直觉他不是坏人,后知后觉嗯了一声。
  一小时后,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从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她坐进熟悉的黑色奥迪,司机依然是那天那位陈师傅,开车很稳妥,办事也很稳妥。温凛坐上去,陈师傅对她的态度仿佛不是对个陌生人,而是载了个远房侄女,蔼声问:“闺女,回学校吗?”他说话有点南方口音,不是北京人。温凛莫名觉得亲切,说:“嗯。”然后望向窗外。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坐他的车,和陌生人待在一块儿。
  她觉得该给杨谦南打个电话。
  响了七八下,他没接。
  那靠枕还在他车上。温凛咬了咬下唇,偷偷伸过去,揪了两下。
  她让陈师傅停在校门口,自己走进去。
  一月来临,广场周围的玉兰叶子都秃了。她敞着长外套,冷风吹得有点头疼。
  酒店里那种常年萦绕的香水味在她鼻腔,被寒气彻底剜尽。
  这才是真实世界吧,她回来了。
  顾璃还没起床。
  宿舍灰扑扑的,是老式的桌椅,温凛开衣柜的声音吵醒了顾璃。她起来一看手机十点,吓得从被子里窜出来:“我的天啊,怎么都要中午了。”然后她才望向温凛,睡眼惺忪,“你怎么从外面回来,昨天没回来睡吗?”
  温凛挂好外套,抽出一本书摊开,又拆开一袋面包:“你没发现我没回来?”
  “……我昨晚看中新史看睡着了。”
  顾璃爬下床,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敢出去玩,‘三座大山’都复习完了?”
  “嗯,差不多了。”
  顾璃一脸要哭:“你是不是人啊。”
  这就是顾璃。温凛第一次进宿舍,她就这么躺在床上。顾璃提前一天报道,床铺和柜子都被她妈妈喊的钟点工擦拭一新,她躺在自带的毯子上,懒洋洋地伸手,问她能不能帮忙倒一杯水。温凛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默然替她接了这一杯水,从此人生中多了一个大宝贝。
  顾璃还说了什么,要她帮她补习,问她昨夜去了哪,温凛都答得心不在焉。
  最后她虚弱地回头,说:“顾璃,我昨晚喝多了,头有点晕。”
  大宝贝愣了一下,过来搓她的脸,心疼地说:“凛凛你怎么这么可怜呀。你好好睡一觉,我这就滚出去,保证不打搅你。”
  然后她风风火火地套上裙子,水都没拍一个,麻利离开宿舍。走之前还从抽屉里抱出五盒冲剂,糖果一样往温凛面前堆:“这些都是我妈给我留的,你看看,有哪个可以吃!”
  其实大学四年,系里没几个女生喜欢顾璃。温凛那时和她也算不上要好。
  大宝贝有她可爱的地方,就像只宠物,平时当祖宗似的伺候着,换流泪时分,它毛绒绒赏你一个肚皮睡。
  但那天她其实不需要安慰。温凛把一盒盒冲剂拿起来看,眼眸流转着思忖。
  这场感冒她甘之如饴,甚至不太愿意好。
  温凛手里攥着个盒子,突然有了点底气,一鼓作气给杨谦南打过去。
  他嗓音有丝困倦,不知白天黑夜,哑声问她是不是醒了。她猜测昨夜她睡着之后,他们玩到了天亮。
  睡到现在也没几个小时。温凛心里泛过一丝细微的心疼,但狠狠心,还是用质问的语气说出口:“杨谦南,你就把我一个人扔酒店啊?”
  “陈师傅没来接你?”
  “接了。你家司机特别周到,隔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每次只响两下。我顺顺利利睡到九点。”
  杨谦南听她事无巨细地播报,轻轻笑了声。
  然后她就咬着牙,沉默了。
  也许是脾气太好了,也没谈过恋爱,连发火都不懂怎么发。
  杨谦南竖了个枕头起来,饶有滋味地靠上去,说:“那我应该怎么做……陪你睡吗?”
  温凛恨不得扑过去打他,威胁地喊:“杨谦南!”
  电话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他一笑就这样,这次大约是把手机拿远了,她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他的被子吗,还是枕头,和话筒不停摩擦,迸细小火花。听得她心里一阵泛酸,又一阵抓痒。
  温凛为自己的遐想低下了头。然后就听到他重新贴上话筒,用一种几乎算得上诚恳的语气,黯声说:“凛凛,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
  2010年的一月一日,她的人生好像翻了一页。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凛凛的,温凛已经忘记了。印象里他从不在她面前遮掩本性,那些轻佻,浮浪,绮靡的一切他都展露给她看,不惧怕她逃跑,也不怕她把他与另一些人混淆。
  在温凛心里他永远是不一样的。她忘不掉他坐在烟酒靡靡的夜场,看那些人犹如看舞台上的戏子,随手点一个,说你喜欢吗,我让他唱歌给你听。
  那通电话,温凛不说话,他就默认她还在生气,说好了好了,别生气。明晚应朝禹又有局,想来吗?
  温凛吸吸塞住的鼻子,奇怪的冷静:“我要考试的。”
  杨谦南说:“那考完试以后?”
  温凛:“考完试……我就回家了。”
  杨谦南默了一秒,“那等你有档期,我们再联络。”
  急的居然是温凛:“……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明知故问,逗弄:“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温凛被噎住了。
  杨谦南就这么笑起来。温凛怕他再咳嗽,弱弱说“你少抽点烟吧”,他像没有听到一样,跳过这句话,说:“你安心休息,好好考试。”
  “等考完了,我来找你。”
  这就是他的承诺——我来找你。
  感冒冲剂正方形的盒子在温凛手里,被捏得凹下去一块,像个立体的心形。
  大约没有哪次,比这一年更期待考试了吧。
  那一年的元旦,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位文化界泰斗过世。老爷子是世纪老人,其实算是喜丧。这件事引发社会热议,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主要是因为一个新闻。
  那是考中新史的前夜,整个新闻学院灯火通明。
  顾璃哼着《今夜无人入睡》,走到温凛身边,看她的电脑屏幕,咦了一声。
  “这不是庄师姐吗?”
  庄清许。陆院长亲自带的研究生,今年研三。
  顾璃和温凛由于是那届新生的最后两名,被分去了硕士宿舍楼。所以走廊里来来往往,经常能撞见这个师姐。总是行色匆匆的,捧着本书,文静低调。
  听说毕业打算工作,已经签约了一家报社。
  那夜新院的灯火里,也有几盏为她而亮。
  屏幕上在播视频,看得出是在医院,一堆媒体记者挤在一起,画面有些混乱,摄像机和话筒晃来晃去,还有记者靠在墙边拟通讯稿。
  嘈杂人声中,忽然有个记者寒声对着摄像机问了一句:“还没有死吗?”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文章标题醒目刺眼——“记者在病房外,等着他的死亡”,一时间将新闻学院和整个R大推向风口浪尖,公众追问新闻从业者的职业素养,更有甚者质疑整个R大新院的学生素质。
  温凛看着屏幕上庄清许的脸。她的表情是木然的,带有她一贯的苍白。
  那是个很羸弱的师姐。有一年京城开春杨絮纷飞,庄清许做她们的助教,请了好几周的假,复课后虚弱地向她们道歉,说:“不好意思,师姐最近身体不好,耽误你们学习了。”她还记得她戴着淡蓝色口罩,纤纤弱弱向她们鞠一躬的模样。
  人生无常。
  出这么一桩事,她的职业生涯也算毁了。
  顾璃手捧一本讲义,一个劲往电脑前凑:“确定是她?别是弄错了吧。”
  温凛:“她手里拿着话筒,是她实习那个单位。”
  顾璃手里拿的是她们院的自编教材,据说是某一年师姐们为了对付中新史这门虐课,集结在一起编的,从此之后代代相传。传到03级,又大幅编修过一次,庄清许的名字还印在第一页的鸣谢名单上。顾璃拿着书,怎么都看不进去,皱着眉头反复寻思:“庄师姐人那么好,那视频不会是假的吧。她得罪谁啦?”
  温凛感冒闹得正凶,用浓重的鼻音回她:“你还是先复习吧。”
  顾璃瞄她一眼,安静了。可能还觉得她有点冷血。
  同情本来就是一种廉价的情绪,无关人士再惋叹,听着也像风凉话。温凛把网页点掉,喝了口热水,什么也没解释。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以怎样曲折迂回的方式,应到她身上。
  ——“我不看了!”
  顾璃把讲义一拍,大义凛然道:“睡觉睡觉。不信他还能挂了我。”说风就是雨,把灯一拉,欢欢乐乐铺床,“凛凛你不是还病着么,我们早点休息好了!”
  温凛扯扯嘴角,对她这门课的命运表示悲观。
  于是她们宿舍成了整个新闻学院最早熄灯的一间。
  温凛吞了颗药,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想那篇文章,想庄清许,当然更多地……想杨谦南。其实他与这一切都没有关联。她只是时常会想到他,想他这一会儿,又在哪里呢。
  她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干脆睁开,小声说:“顾璃,你睡了吗?”
  顾璃哪是那么容易睡的主,噼里啪啦发着短信,说:“还没。”
  温凛那儿沉寂了好久。
  “怎么啦凛凛?”
  久到她短信都发完了,把手机往床头一扔。
  温凛鼻子塞住,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你给我讲讲程诚吧。”
  顾璃愣了。
  程诚是她男友,谈了小半年。这小半年里他们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分手状态。
  那人是个混子,脾气不好。不过分手倒也不是他提的,他只负责把顾璃气哭,或者骂哭,然后顾璃就一咬牙一跺脚,哭着朝他吼,你滚啊,我们分手!
  这个剧情不出三天,会以顾璃主动上去求人家和好告终。
  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闲得慌。
  这还是她们俩第一次在深夜聊起情感问题。
  温凛这个人性格好,能帮的忙都会帮,但是顾璃和她同寝一年多,总觉得跟她熟不起来。她试过主动联络感情,可温凛总是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人结伴吃饭,从不上自习,也没见她跟谁凑一起聊过八卦。后来顾璃总结出来了,两人从三观到生活方式都差太多,也没必要硬凑一块。家里人问她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她就甜甜地一笑,永远三个字:“还可以。”
  突然这么亲密,顾璃都有点不习惯。
  不过大学时代的感情嘛,真要聊起来都能聊一宿。顾璃换了个趴下的姿势,作开场白:“我们最近挺好的啊。”
  温凛说:“他人好吗?”
  “好什么呀。”顾璃噗嗤一笑,娇哼了声,“贱骨头。”
  顾璃是个上海姑娘,四年间亲自教会了温凛许多本地话,譬如“贱骨头”,譬如“死棺材”。上海话里有许多这样的词,恶狠狠把人骂到骨髓里。可是温凛听多了,总觉得这些词都是好话。顾璃从来只骂那一个人,带着七分的糯,三分的嗔。
  每次她一骂,温凛就想笑。
  顾璃从被子里探出来点,“我给你说,他这人平时可过分了,我说两句他就吼我。但是上回我去他场子里玩,遇到点麻烦,他出来就把那些人教训了一顿,抡起酒瓶来像不要命一样。那么长的伤口……吓死人了。”
  她在黑暗里比给她看,眉头紧紧皱着,可温凛觉得她的甜蜜泡沫已经可以用来发电了。
  温凛平躺着,“后来呢?”
  “后来就这么忍着呗。”顾璃也躺下来,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喜欢我的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总归是喜欢我的吧。
  温凛忍不住问:“那以后呢?”
  顾璃那种娇糯的声音一点一点放平,一点一点沉下去:“以后么……走一步看一步吧。”温凛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宝贝这把嗓子也能叹出尘满山河的灰。
  说完,她又突然忸忸怩怩地,翻一个身面壁:“凛凛你不要笑话我。我知道你这样的人,肯定觉得我们都是傻的。”
  “没有。”温凛连忙安慰她,“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呀?”
  “……”
  温凛也答不上来。可能是羡慕她傻吧。
  药效终于起来了。
  温凛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她们聊了**感话题,结果如有神助,顾璃没挂科,温凛也没失手。那个学期温凛的绩点不降反升,担着一身感冒病菌,力夺学院第一。
  往后的两年半里,她再也没能重现这一年的辉煌。
  出分那几天,顾璃再一次和程诚闹掰,哭得比往常更凶。据说是因为程诚场子里新签了个驻唱歌手,女的。温凛听到这儿就知道,又是一出醋缸子打翻的戏码。
  那几天北京寒冬冷雨,十分应景。
  温凛也不好受——宿舍的暖气阀门坏了。
  外头凄雨潇潇,学校宿舍的阳台门关不严实,滋啦啦地渗冷风。温凛第三次摸到冰凉的暖气片,觉得不是办法:“要不今晚陪你去哪散散心吧。明天再打电话找人来修。”
  后来再回想,她这个提议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璃整个人好似回光返照,双目通红,目光倔强,带着她一辆车打去了朝阳区。从此她俩的关系得到了本质上的升华,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
  这天夜里,杨谦南接到消息——应朝禹进局子了。
  京城这场雨下个没完,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他挂了电话面色阴沉,问身边人:“我车是不是在你这。”
  “那小子又央你去捞?”
  钱东霆乐不可支,抖了抖烟。他脸型偏长,黄皮厚唇,是港片里的奸人面相,吊着只眼戏谑:“应朝禹就是他老子的一颗雷。他们那**瘤子,往上一查一个准。我看你不如省省力气,让他在里头安生几天。”
  有人走过来递车钥匙,杨谦南接过去,说:“走了。”
  三里屯派出所,靠近太古广场。
  这地界最不缺的就是酒吧。最有名的是Milanda&Co、清醒梦境,会员制,主打秀场表演和Theme Night。往下一排小酒吧迎街而敞,正对太古里,从半空望,每栋建筑都是一团七彩光雾。在这条街上开,低音炮的震动沉入胸肺。
  温凛就是在这出的事。
  顾璃来红场找人,不凑巧,程诚没在。她在走廊跟几个服务生起了争执,那几个穿制服的男人也不惯着她,歪着嘴说:“那我能怎么办,今儿不是诚哥的班,我还给你变个出来?”顾璃喝了点酒,不依不饶:“你打电话,喊他过来。”
  “凭什么啊——”
  那人笑着想走,被顾璃死拽住。正当两方都失去耐心的时候,应朝禹出现了。
  他和一帮人正被领去包厢,突然顿住脚步,指给旁边一男的看:“我X,那是不是上回赢我钱那女的?”
  旁边男的说不知道,应朝禹就自己过来看。
  他精神有点不正常地亢奋,笑得更妖孽了,认出温凛:“哟哟哟凛妹妹啊,一个人来玩?”
  温凛有点怕他这模样,正斟酌着该怎么回答,顾璃那吵完了。那服务生挣脱她的手走了,顾璃红着眼,一抬一愣,收收眼泪看温凛:“凛凛,这都是些谁啊?”
  应朝禹笑看着她:“朋友?”
  温凛点点头:“嗯。”
  “那正好,一起玩儿啊。你们开房间没有?……来来来,给她们并上。”应朝禹边招呼着服务员,一边一手揽一个,把她俩推进了包厢,一面问,“这个妹妹怎么称呼啊?”
  一样的套路,顾璃吓得不轻。她还处在懵的状态,被弄进个烟雾缭绕的大包间,金色台面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酒瓶,一对男女在沙发上缠吻。要不是有温凛在,她估计都报警了。
  里面不知是谁,怪腔怪调地喊应朝禹:“又换俩啊?”
  应朝禹给那人踹一脚,“去你娘。”随手指一张空沙发,“凛妹妹你带你朋友坐那儿……拿张酒水单,给她们点。”他招呼完毕,往人堆里一躺,眼睛在房间里筛人,“钟惟呢,钟惟又没来啊?”
  温凛也是后来才知道,钟惟就是那个驻唱歌手。
  红场的装潢风格如其名,墙面上拼满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装了LED灯,在黑暗的环境下散发着暧昧的红光。这里的DJ没什么名气,生意不温不火,八点以后有live,也没什么人仔细听。温凛觉得这屋里有股劣质塑料味,闻得想吐,悄悄开一条门缝。外面隐隐透进来音乐,歌手是个欧美嗓,其实唱得不错。
  顾璃还攥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凛凛,你哪儿认识的这帮人啊?”
  温凛盖住顾璃纤瘦的手背,心不在焉:“你不是想出来玩玩么。就在这吧,反正哪都一样。”
  正这时,有个金头发的年轻男人过来说认识认识,调笑:“要不要给你俩叫几个人过来?”
  顾璃刚想问什么人,温凛淡笑着摆摆手,说:“不必了,谢谢你啊。”
  金毛男一屁股坐在顾璃旁边:“看你们俩挺面生的,第一次来啊?”
  顾璃很礼貌,点头说:“嗯。”
  “上学呢?”
  “嗯。”
  “哪个大学的?”
  “就……”
  顾璃一根直肠子,正要报出校名,被温凛拉了一把,替她答:“挺远的,不在这附近。”
  正这时,钟惟进来了。
  门口漏进一束光,吸引了半个包厢的目光。
  温凛觉得她至少有一米七五,高腰紧身裤里塞一件黑纱衬衫,是飘逸的阔袖。她一进来,直奔台面,弯腰倒了杯金方。半边菱形耳环坠下来,细碎零落的光衬她雪白皮肤,一头卷发落几丝到台面上。
  应朝禹帮她捞了把头发,挑眉:“小姑奶奶,总算舍得来啦?”
  钟惟喝着酒润嗓,挑唇看他一眼,像瞧个小孩子。
  应朝禹双手帮她束着头发,狗腿似的嬉笑:“你也不能总不理我吧。该给的面子,适当给一下。”
  钟惟也笑了一下。她连喝了两杯,干干脆脆道:“说吧,想听什么。”
  旁边一人哎呦一声,说:“唱什么歌儿啊,刚都听过了。”金毛男暂时放弃了顾璃,远远比去一个手势,起哄:“是啊——”
  红色LED灯映着钟惟的脸,她没动,也没说话,朝着一个无意义的方向,深呼吸了一口。
  温凛就这样和她猝不及防地对上目光。
  她不知道她看出了什么。
  只知道下一秒,警察就冲进来了。
  房间里所有人都被抓走。
  总共二十来号人,路上没有一个人吭声。只有顾璃趴在前排座椅背上,不停解释:“警察叔叔我们是被连累的。真的,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两个民警都被她逗笑了,跟着不着调:“那也不行。你看这都年底了,咱得完成指标。”
  顾璃急得哭都忘了:“那你们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开车那位民警年纪大一点,说:“小方你可别逗人女孩子了,这办公呢。”趁路况好,他扭了个头,“我看你们俩女孩也不坏。回头做个尿检,通知你们学校领回去……”
  “别别别!叔叔,别通知学校!”顾璃打断了他。
  钟惟和她俩一辆车,望着窗外,笑出一声。
  温凛转过头去看她。这么近的距离,才发现她真是个美人。一身演出装扮中和了她身上那股子英气,有种雌雄通吃的漂亮。钟惟见她看过来,朝她妩媚一笑。
  温凛小声开口:“应朝禹他们……经常这样吗?”
  钟惟轻飘飘地,点了点头。
  “不会有什么事。”
  温凛皱了皱眉。
  “他们这**人又不傻,好好的万贯家财,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钟惟微仰着头,声音浮在寒夜里,摸不到情绪。
  很快温凛就知道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进派出所安安静静地做笔录,安安静静地做检查。中年民警边做纪录边用严肃的口吻教育她们:“交朋友也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学生容易误入歧途,自己心里要把着杆秤。”
  顾璃特诚恳地点头,一口一个叔叔,委委屈屈地做保证。那年轻民警小方坐在一旁桌子上,拿着她材料笑:“还是R大的呢,高材生啊。”他把一叠纸拿在手里拍,长吁短叹,“你说说——”
  温凛百无聊赖望向办公室的窗。
  那是什么树呢,还有几片叶子。雨点子砸上去,力度重气势却轻。
  她心想,雨要停了。
  应朝禹尿检呈阳性,在另一个房间里。温凛正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外头来了辆车。那是辆陌生的车,车型在高档车系里不算昂贵,车牌却惹人注目。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层预感,没挪开眼睛。
  钟惟就在她身边,和她靠在同一张长凳上。
  “认识杨谦南么?”
  温凛吓了一跳,被惊回了神。
  钟惟笑了,一片了然:“真认识啊。”
  温凛说:“你认识他?”
  走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应朝禹那拨人的声线在深夜安静的警局里格外明显,隔着扇门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轻松的。畅快的。
  五分钟后,温凛立在派出所前台,把椅子让给顾璃。
  大宝贝失去了方才认错写保证书的欢乐与憨傻劲,低着头,不知在难过什么。
  温凛其实也有点累了,蹲下来仰着头,像跟小朋友交涉一样,轻声细语地说:“对不起啊璃璃。当时我应该带着你走的。”
  顾璃还是埋着头,抿着唇,一个劲摇头,说不关她的事。
  温凛其实不太擅长哄人,也不擅长道歉。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顾璃慢慢地抬起头,刘海有点乱了,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这模样,只是翕动嘴唇,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找程诚啊。”
  错过值班时间,遇上突击抓捕。
  寒天雨夜里泥沙沼泽滚一圈,全都是因为不该来找你。
  温凛都被问住了。
  其实没有什么该不该。温凛只是看着她这副样子,久久张不了口。
  杨谦南进来找应朝禹,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二十岁,被保护得好一点,心智也就跟十几岁差不离。他靠门边看着,等到温凛蹲得腿麻,摇摇晃晃像要跌倒,过去扶了一把。
  顾璃经历今晚这场大起大落,对她身边出现的男人已经丧失了探知欲,抬一下眼皮,就又埋下去。惊讶的反倒是温凛,由着他把自己搀起来。
  温凛借着他手臂站稳,说:“没事了……”示意他可以松手。
  杨谦南没松,手改扶为握,往下滑到她腰侧,淡淡一扫,说:“瘦了。”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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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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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顾璃坐的是杨谦南的车。她报了一个小区地址,杨谦南到地方把她放下,把车就停那了。小区里,顾璃丢了魂似的身影没入阵雨方歇的夜色。温凛目送她渐渐走远,转身对杨谦南说:“这里好像不能停车的……我们走吧?”
  其实大晚上,也没人管他车往哪停。
  但是杨谦南什么都没说,单手扶着方向盘,侧着身看她。可能是为了来酒吧,她化了个淡妆,束腰的羊绒裙子,一络头发垂在额角。他目光似深潭,拨开那缕碎发,吻了上去。
  那一年的西府海棠,还远远没有盛开。
  道路旁光秃秃的花树,无叶亦无花。地面斑斑驳驳的叶子,湿淋淋黏在横道线上,雨水混杂着泥土的涩味,沉在冷飕飕的夜里。
  她记住这个平淡的夜晚,为他。
  杨谦南没有和她纠缠太久,好似只是自然地尝了尝她唇上滋味,起身说道:“想去哪?”
  温凛睖睁着双眼,肩背都是僵的。
  他笑了笑,问:“放假了?”
  “……嗯。”
  她有点怕他问太多。
  刚做完这种事,再和他坦然自若地聊学业问题,有种说不出的羞耻。
  温凛主动挑起话题:“今天谢谢你啊。”
  她每次都是这句话。他也配合,说:“谢我什么?”
  刚刚从警局出来,应朝禹还敲着他的窗,说给凛妹妹赔不是。下回再出来,他一定郑重其事请她吃一顿饭。
  她本来就是被他朋友连累的,所以也不必道谢。
  温凛想了想,说:“谢谢你送顾璃。我朋友她今晚心情不太好,我本来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太客套场面的话,他就懒得配合了。
  杨谦南撑着半个胳膊,耐心十足看着她。
  温凛斟酌着说:“如果不是今天凑巧遇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他终于,笑了一下。
  温凛才发觉,他的眼睛也不总是漠然的。他对她笑的时候,里面也有黑曜石的光。
  杨谦南就这么笑着说:“凛凛,你真的很有意思。”
  这话就过于轻佻了。温凛皱皱眉,给他递一个不满的眼神。
  他伸手安抚她,大拇指抚了抚她眼下淡淡的阴影,说:“想睡觉吗?”
  夜已经很深了。她刚刚度过一个凶猛的考试周,眼袋都熬出了一点。
  温凛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但还是止不住地想起他那句话。
  ——“凛凛,以后不是没这个机会。”
  杨谦南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语带三分顽劣:“当然,也不是不能陪你。”
  后来,温凛才知道,那个小区是程诚租的地方。
  顾璃半夜去门口守着,凄凄惨惨的,任谁都不忍心。程诚一言不发地开门,先冲了个澡,才跟她坐下来谈话。
  出租屋的浴室铺的是地砖。顾璃坐在外面等他洗澡。老式浴帘湿漉漉,露半截脚。他脚背宽大,晒得黑,脚底粗糙,小腿上稀疏体毛,和浴帘上的霉斑一个颜色。
  程诚说:“我就是这么个人,今后也不定好到哪去。你一个大**,老巴着我做甚?”
  她今晚也许是太累,话很少。
  程诚说了几句,放弃了。
  “你今晚还回去么?”
  顾璃犟着说:“不回去。我就在这。”
  程诚叼着根烟,表情忽然轻佻:“给睡么?”
  顾璃瞪大眼睛说当然不给……
  “不给睡还想在这儿,睡门口去。”程诚抿着烟,从背后抄起她就往门口端。
  他手臂虬结有力,她又想挣扎又怕摔下去,紧紧揪着他手臂扭。他单手开门的时候,被她扭了下来。程诚凉凉一笑,把要逃走的人堵回来。他抱着她,闻着她身上那种天然的,被优渥人生浸泡出来的馨香,说:“别动,让老子抱一会儿。”
  他呼吸略促,呼在她肩头,隐隐约约听见他自言自语,“迟早有一天你是老子的。”
  顾璃天真地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呀。程诚,我们别分手了好吗?我保证以后乖乖的,不犯**脾气,也不惹你生气。”
  他一摸她脑袋,笑:“得了吧,你少去我场子里捣乱,别的随你。”
  那晚在出租屋门口等到人的,还有庄清许。
  她坐在楼梯间,脚边两个大箱子。钟惟踩到最后一节,替她捞起落在地上的一个颈枕。庄清许表情有些疲惫,在地上抬起头。钟惟边开门边说:“晚上出了点事,回来晚了。”
  “我打过酒吧电话,他们说你被警察抓走了。”庄清许有点为难地说,“你以后还是别去那家了吧,红场听说挺乱的。”
  钟惟笑了声:“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庄大记者。”
  她们俩都没吃晚饭,在出租屋里分享一锅泡面。
  钟惟脸上还化着浓妆,夹了一大筷泡面:“你也太包子了。不就在视频里说了句话么,砸他家招牌了?报社说毁约就毁约,你就不会拿着三方合同,把他们告上劳仲委?”
  “纸媒圈子就这么大,告了一家,同行更不可能要我了。”
  “现在你就有人要?”钟惟吃完一罐面,眼梢冷冷挑起,“事情摆在这里,你还想再在这个圈子里混?听我的,去告,好歹拿几个月工资。”
  庄清许还是埋着头,无声地否决。
  认识这么多年,她还是这副死心眼又好欺负的样子。
  “我只会做这个。”
  “……”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
  “算了。”钟惟站起来,把她那杯面也收了,说:“你暂时在我这住下吧。也不用联系学校了,反正我这里再差,比你们那宿舍还是好一点。泡面吃不惯可以跟我说,我改天让人来通燃气。”
  庄清许心里突然一酸,啪啪掉了两滴眼泪。
  钟惟动作顿住:“哭什么呀?”
  “对不起……”
  钟惟笑:“瞧瞧你这没用的样子。怎么啦,一个高材生,沦落到我一个唱歌的养,不乐意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
  庄清许擦擦眼泪,主动起来帮她收拾桌子。
  钟惟袖手旁观,在窗边点了根烟,抽一口走神,发尾的卷随着细微的咳嗽,一声声颤动。
  庄清许看着她这副样子,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欲言又止道:“阿惟。”
  “嗯?”
  “你和那些人……还在来往吗?”
  一定有那么一个夜晚。
  有那么一个夜晚,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没有起航。
  温凛坐在副驾驶上深吸一口气,把之前打开的安全带又系回去,说:“杨谦南你开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看着前方,道路湿泞,兆头好像并不好。可她目光执拗,一秒都没向他的方向看。
  杨谦南扣安全带的动作都犹豫了下,一瞬间竟然拿不准去哪。
  他一向习惯拿主意,很少管别人的看法。这天却反常地回了一下头,问:“送你回学校?”
  温凛挪了挪视线,撒了个谎:“有门禁,这会儿进不去了。”
  那天杨谦南一反常态,带她去了赌场。
  温凛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个赌场。
  皇城脚下,北京市区,全世界可能找不到比这更正气澄涤的地方。
  杨谦南带她开进三环里一个高档别墅区。京城遍布这样的住宅,中式的格局和名字,假山流水中卧一栏屏风,细节处添几分别致古意,好在售楼处拉高与普通房价的距离。这都是前几年的风气。
  温凛感觉有点怪。杨谦南没有带她去酒店,但这里也不太像是他会置业的小区。
  那地方很隐蔽,绕了一大圈才到。
  房子里有人。厚厚的落地窗帘没有拉严,一条小缝里透出明亮的橙色灯光,昭示着什么。
  杨谦南把车停稳没急着下,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他就安心坐在车里等着,转身过来捏了捏温凛的脸:“这什么表情,困了?”
  温凛摇摇头说:“还好。”
  看上去困的是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半躺着,嘱咐:“待会儿随意玩一会儿,累了也有地方睡。”
  温凛其实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很听话地,点头说嗯。
  很快,大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马夹的男人迎出来,拉开正驾的门,弯腰和杨谦南打招呼:“呦,好久没来啦。”然后瞄了一眼副驾上的温凛,轻车熟路道,“您进去玩儿,车我待会儿喊人帮您停。”
  由于门是开着的,温凛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隐隐约约的,推筹码的声音。
  那样清脆。她联想到了一句很不应景的诗词,玲珑骰子安红豆。
  温凛只是发呆了一小会儿,那边杨谦南已经下车了。她居然也跟着享受了一把客户待遇,马夹男帮她把这边的车门也拉开,恭恭敬敬往下一请,“小心台阶”。她微微有些窘迫,挺不好意思地捋了丝头发在耳后,一抬头,杨谦南正好整以暇等着她。
  一盏路灯,灯罩被做成中式的红色方格。落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沉静清幽。
  她仰头一笑,挽住了他的胳膊。
  就这么走进门,才知道那是个私人赌场。
  这里没有任何招牌,也不对外开放。整个场子干干净净,总共七八个人在玩,也有人抽烟,但味道并不重,轻薄的烟雾在暖灯下腾起,好似碎金弥散。
  坐在桌边的几个她都有点眼熟,应该是在跨年夜的局上见过。温凛大致在心里有了谱——这是他们小圈子里的销金窟。
  温凛环顾一周,倒是没见着哪都能掺一脚的应朝禹。
  想必今晚这一趟他也伤筋动骨,没力气到处浪了。
  这地方跟先前几个场子不同,性别非常单一,全场除了一个做饮料的,只有她一个女人。
  一踏进来,好多双眼睛同时落在她身上。
  杨谦南带她在桌边坐下,点了两杯低酒精饮料。
  他一坐下,先有人随口问起:“应朝禹的事儿摆平了?”
  说话的人叫傅筹,是钱东霆那场子的另一个股东,和他也有几分交情。傍晚出事的时候,钱东霆那屋里坐着好几个人,傅筹就在其中,眼看着他出的门。
  这些人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地方,结果后半夜,又撞上了。
  杨谦南嗯了声,俯下身来帮温凛摆筹码,低声对她说:“用不用教?”
  温凛说:“我会一点点。”
  “会一点点。”他重复,“上回怎么赢的应朝禹?”
  杨谦南说话时的气息轻轻的,拂在她面颊,很好听。
  温凛莫名有点脸红:“那个是……运气好。”她又低低地说了一句“打麻将和这个哪能一样”,但杨谦南好像已经没在听了,在和服务生吩咐些什么。
  倒是傅筹理了她一下,说:“那要不换个简单点的?”
  温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轻声轻气说:“不用了。”
  傅筹饶有兴致地笑了声,觉得这姑娘,怎么说,和杨谦南以前看上的那些,有点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上了赌桌都是一样的,玩儿起来没有章法,看得出来她是在瞎碰运气。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是后半夜了,这天赌场里人不多,来的几个性格也比较压得住,气氛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也就是看着杨谦南的面子,紧撑着没散场。
  温凛看得出来,他们兴致不高。这伙人都不是真正的赌徒,玩这个不为赢钱,只为打发时间,消遣良夜。到后来,甚至有点陪她玩儿的意思,赌起了骰宝。
  俗称,押大押小。
  杨谦南给她提供的本金,让她随便压。
  温凛就真的随便压,也不在意输赢,庄荷开出什么来她都接受,淡淡扫一眼,就开下一把。但经不住她运气真的好,赢多输少。
  后来她回想,那几年里只要她上赌桌,少有败绩,何其风光。
  一辈子总有那么一段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就是眼下。
  到凌晨三四点,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真有些困了。
  杨谦南把她带去二楼,她才发现这地方很正式,还辟出了几间休息室。有沙发,也有床,和酒店的区别可能只是没有浴室。
  落地窗边是一个圆形桌几,旁边一个矮书柜,里面甚至有几本投资学相关的书。
  温凛坐上去,好奇地翻了翻。
  杨谦南把门关上,说:“又不困了?”
  “习惯性翻来看看。”温凛笑着读了几页,说,“你们真的有人看这东西吗?”
  杨谦南把她手上那本抽过去,翻过来看了眼作者,嗤笑:“你还是别看了。”
  “怎么啦?”
  杨谦南忍俊不禁:“一叔叔。人不着调,退休之后用笔名写自传。这地方老板跟他有点交情,估计买了一车吧。”
  温凛说:“真的啊?你都喊人家叔叔,这个书可以看看,应该比市面上大部分作者有水平了。”
  杨谦南躺上沙发,冲她眯了下眼睛:“改天让他来给你讲讲课。”
  温凛趴过去,面朝他的脸,认真地说:“怎么了,嫌我赌技太差了?”
  杨谦南转过脸,笑着没说话,好像是为了不拆穿她。
  温凛居然不领情,说:“其实我真的是懂一点的。比如刚刚玩那个骰子,我上经双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Martingale套利策略。”
  “什么?”
  “就是往同一边押。每次不管输赢,筹码加一倍。这样只要本金无上限,几乎可以保证稳赚不赔。”很低浅的赌场入门策略。
  杨谦南说:“那刚刚怎么不用上?”
  “那样就没意思了。”温凛蹙着眉,有点小懊恼地说,“其实我刚刚想故意输一点的。都是你的朋友,我野心勃勃上去张牙舞爪地盯着赢钱,多难看啊。结果输钱这种事不讲求方法,比赢钱还难。”
  杨谦南笑着把她抱自己身上,在腰上掐了一把:“你净想着给我输钱呢?”
  温凛被掐到了痒肉,笑得弯下来:“这不是没输成呢吗……”
  天已经快亮了,夜色无尽稀薄,路灯的光线都被衬托得,依稀暗了几分。好似在向人宣示,夜就这么长,人生就这么长,来抓紧我。
  他们俩闹了好一会儿,温凛笑得快要伏在他肩上。
  杨谦南的手在她腰上抚着抚着,抚到了一块细腻的皮肤。
  她的羊绒裙子是半分体的,腰中央有一块菱形细长的镂空,平时穿在身上看不出来,仔细摸才发现,能摸进去。
  很难推测他是无心还是故意,五指从腰侧伸进去,摸到了她没有一丝赘肉的腰。
  室内暖气其实很足,他的手是温的,碰上去并不刺激。可是温凛浑身像过了电似的,又像炸开一泓滚烫的泉,全脸全身都烫成只熟透了的螃蟹。杨谦南呵笑了声,看着她的表情,这回是故意,一寸一寸,向上挪:“凛凛。”
  她窘迫地应:“嗯?”
  “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温凛更窘迫了,都已经放弃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干脆把头埋他肩上。
  她的背是僵硬的。少女纤秾合度的背,中间有一条细细的,弧度分明的脊沟。
  也许是很久没感受过这种僵硬,他有点不那么,想对她下手。
  就像几个小时前她像个革命烈士似的,系上安全带,对他说:“杨谦南,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居然把她带来了赌场。人都是有点趋利避害的,知道有些东西拿起来容易,放起来难。倒不是他好心,而是他,怎么形容,有点怕了她。
  结果快撑到天亮,居然莫名其妙,又到了这一步。
  杨谦南把她稍稍放下来,借着落地灯的暖光和窗外微明的天色,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
  她长得很灵巧,鼻子小,骨架小,纤弱似蒲草般的模样。但人却是另一种灵巧,执拗,坚定,心思通透。即便一晚上在各种场所里走了一遭,风月与泥沙俱下,她身上依然保有她纯净的气味,没有香水,没有任何人工的、世俗的香。
  这么抱在一块儿,温凛身体有点发软,四目相对,胆怯地挪开视线。
  他笑了笑,低头吻她。
  也许是因为这间赌场太特别了,休息室的灯光居然是橘黄色的,温馨得不像样。温凛躺在一片暖堂堂的阴影里,阖上了眼睛。无论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认的。
  杨谦南抵了下她的鼻子,鼻尖对着鼻尖,能看清她睫毛下浅浅的阴影。他用这么近的距离端详她的脸,总觉得这时候该对她说些什么。
  但他太久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一时间也说不出口,头一侧,掠过嘴唇,直奔耳后。
  那里有一条流畅的,曼妙的颈线。
  他的唇顺着它向下,迤逦连绵。
  向上的是他的手,来回地,几乎含有眷恋地,勾勒她的腰线。
  那是两条路径,一起蜿蜒,通向她心跳发生的部位。
  温凛察觉到自己在细微地颤栗,忍不住睁开眼睛,想看见它们交汇的那一刻。但低下头,只能看见他隆起的肩胛,一个沉默的背。沙发上空间有点小,她向后蜷着手,不知该往哪放,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他修长的脖子,那地方皮肤很白,白得让人有点垂涎,可她不敢将双臂搂上去。于是不再看他,头侧歪着,看那个放着投资书的矮柜。
  也许是心灵感应,杨谦南的手在她蝴蝶骨边,突然顿了一下。很快,她也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以及接踵而至的,礼貌的叩门声。
  门没锁,但对方当然不敢贸然进屋。
  杨谦南有点厌烦地起来,懒于应声,自己去开门。
  门外人压低着声音说:“您的电话。”
  他的手机方才落在楼下桌子上了,他也没有太在意。凌晨四五点,现代通讯工具都是一种摆设。所以他听见“电话”,想也没想就按了接听。
  反正不用猜是谁。
  只有那个女人,隔着时差,从来不管他这有没有天亮。
  “听说你又找了你陈叔叔?”一上来就是质问。
  杨谦南忽然笑了一声,说:“妈,你知道国内现在几点吗。”
  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叶蕙欣仿佛刚刚明白过来,有点不知所措,但又强撑着面子,维持一个不伦不类的慈母形象,体恤他:“打扰你睡觉了?”
  “这个倒没有。”
  他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有点激怒叶蕙欣。她近几年变成了个很敏感的女人,一丝丝风吹草动都能感觉到他对她的不满,皱紧眉道:“我打电话来是给你提个醒。你陈叔叔公务忙,以后你那些不入流的朋友出了什么不入流的事,少去麻烦人家。”
  应朝禹算不入流的朋友,那什么样的算入流?
  他还没问出来,叶蕙欣就回答了他:“你就不能跟人家钱东霆学学。你爸给你这个姓,你有一天用在正道上吗?”
  杨谦南想了下钱东霆是怎样的。经营夜场,捧女演员,手头倒是有家正儿八经的资本管理公司,随随便便给员工开百万年薪,就差在招聘启事上写“寻找卖空机会”。
  他是真的忍不住想笑:“你就这么盼我蹲号子?”
  没等叶蕙欣真正发怒,他就把电话挂了。
  一回头,小姑娘侧躺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这时候要有点晨光多好。他心里莫名泛出这个念头,觉得她就这么睡在疲惫的夜里,身影清清寂寂,太浪费她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温暖又居家的气质。
  其实温凛没睡着。她只是模糊感受到了他的不悦,觉得他不会希望她旁听完这通电话。所以就让她当个一无所知的人,这样最好。
  杨谦南走过来的时候,她演技很精湛地,在他脚步最重的那一下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仿佛不知今夕何夕似的,看了下窗外,又疲然地倒下来,轻轻说:“你打完了?”
  她几乎熬了个通宵,嗓音都是天衣无缝的微哑状态。
  杨谦南对她点了点头,把手搭在她脑袋上:“很困?”
  “嗯……”她挪了挪位置,给他留出一个宽敞的空间坐。
  杨谦南说:“那去床上睡。”
  “不要。”她表情突然有些狡黠,水平掉转一百八十度,躺在了他腿上,眼睛亮晶晶地仰视他,“我睡这儿,行不行?”
  刚刚没把她拆吃入腹,这会儿轮到她调戏他了。
  杨谦南脸上的不悦冲淡了很多,手臂搭在沙发背上,和她对视:“打算睡多久?”
  “就一会会。天亮了我们去吃早餐,好不好?”
  他几乎没可能说不好。但她还是坚持睁着眼睛,等到他点头为止。杨谦南都拿她没办法,遂她的意开口:“你睡。”
  她得逞地笑了一下,翻身换了个睡姿,抱住他的腰。
  这是真的陪她睡了。这个姿势,他几乎没有入睡的可能。
  但出乎意料,他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几次。只是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差,会在睡着的同时突然醒来,每次都是如此。不知是第几次睡醒后,晨光已经有些刺眼,照得人不住皱眉。
  温凛还在熟睡。
  人睡着了都会有点憨傻,她的模样尤甚,乖得引起人的恶念。
  杨谦南觉得不能再看下去了,伸进她肚子上那道菱形缺口,恶劣地把她胸衣外圈往上一推。这么一来,她半边的软峰就裹不住了,忽然解去了束缚,无所依傍。她果然惊醒,惊慌失措地抖了一下,眉心下意识地凝住,全身绷得像只兔子。
  看见他,身子才突然往下一沉。
  那张怨愤,羞耻又气恼的小脸啊。
  杨谦南觉得自己真有点喜欢上她了,顺手揩了一把油,表情蓦地有些下流:“醒了啊?”
  大约是很久没干过这么不上台面的恶作剧,他装作不经意地抬起脸,心想挨道巴掌也认了。但怎么说,她要是真打上来吧,又有点丢面子。
  温凛当然没打,她恼恨地掐他的腰,红着脸说:“杨谦南,你给我弄回来……”
  没见过这样的。
  他都被她给逗乐了,看着她,给她点时间自己想想,这个要求是不是傻子提的。
  温凛抱着自己胸口,也不方便自己伸进去弄。那场面实在是……太不雅观了。她就地在他腿上蹭了两下,想通过力的相互作用,把胸衣正回去。
  杨谦南觉得这趋势不能放任下去了。这姑娘可能真的是个傻子。
  他都料不到自己能这么好心,一点油都没揩,隔着层衣服,用手指帮她勾了回来。
  这动作熟练得,温凛都有点难堪。
  他只好继续调戏她,俯下身去笑:“都到这份上了,还害羞哪?”
  温凛没想明白,他俩昨晚也……没干什么,到哪个份上了?
  然后他就问了一个惹怒她的问题——
  “有男朋友么?”
  对她做了那么多下流事她都没生气,这回居然一皱眉头,一脸不可置信,撑着沙发就要坐起来。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是觉得她一边跟人谈着恋爱,一边还能跟他这么玩儿?
  杨谦南好像倏地醒悟回来,一把捞住她的腰,把她死死按住,从背后抱着人说:“好了好了,知道你没有。是我说错话,行了么?”
  温凛挣不脱。
  她甚至没尝试挣扎一下。她知道自己挣不脱。
  她就是有点委屈,弯着腰,莫名地红了眼眶。
  杨谦南还是第一次遇上问一句有没有男朋友能把人惹哭的,颇新奇地屈起食指,擦了擦她眼睑。还好,是干的,就是有点肿,昭示着山雨欲来。
  他就这么把人松松抱着,好久之后才突然道:“我说,凛凛。”
  温凛忍着委屈回他:“嗯?”
  还以为他要说多严肃的话呢,结果一开口,杨谦南坏笑起来:“真不用再睡会儿?”
  她一下就把他胳膊甩开了,又像哭又像笑:“杨谦南,你人怎么这么坏啊。”
  “这没办法。名字取得太好了,人就要坏一点。”
  他跟她开着玩笑,顺手把她的手指给扣了,牵在手里说:“走吧,去吃点东西。”
  温凛不情不愿嗯一声,挣扎着爬起来。她确实有点饿。
  她这个角度,撑着沙发站起来的时候必然要先弯腰,那双腿就暴露在他面前了。还别说,小姑娘腿型不错,又长又直,稍微有一点点肉。
  杨谦南大字型坐着,趁她弯腰的那个间隙,握住她大腿内侧,慢慢揉了一把。白皙软腻的肉就这么在他手心,满当当地溢出一捧,他的目光赤`裸不加掩饰,欣赏着这个画面。温凛都被他锻炼出来了,耳根都没红一下,咬着牙回头瞪他。
  他表情不怀好意,趁她回头亲了一口。
  温凛脾气也发不出来,深呼吸一口气,恨恨道:“色死你算了……”
  “趁现在,习惯习惯。”他最后拨了一下,才放过她,但手还是没离太远,盯着某个方位,眯起眼瞧,“说真的,没感觉?”
  温凛看他一副要亲自验证一下的眼神,连忙拉下裙子直起腰,离他远了两步。
  不过,没敢放开他牵她的那只手。
  其实那地方他当然是不敢碰的。以小姑娘现在这个脸皮,碰一下还不吃了他。
  杨谦南被她拉得站起来,高高兴兴揽着她往外走。温凛就没见过他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一楼人已经走光了,几个服务员趴在吧台上小憩片刻。
  温凛被杨谦南带去做了简单的洗漱,踏出别墅看见耀眼的晨光,才有一点点真实感。
  天亮了。
  这个人,下作又恶劣的这个人,现在是她的了。
  她从从容容地,上他的车。杨谦南没交代说去哪,她也不问。一晚上少眠的倦意真正涌上来,他还没开出三环,她就睡着了。
  杨谦南等一个红灯,扭头看见她。
  这会儿果真有晨光了。
  小姑娘倦意浓浓的脸,半边靠着车窗,半边沐着晨曦,像某种金色的果实,覆着一层薄薄的绒毛,底下藏着可口的,甜软的果肉。
  也许他不知道,他起步的时候,车速慢了不少。
  杨谦南开车向来是不讲章法的,北京早上的交通拥堵,他就上高速,走起应急车道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扣就是六分。陪她吃这一顿早饭,估计把这趟驾照的分又扣光了。
  他莫名想起叶蕙欣给他找司机,从退伍军人里挑,反复要求说其他都不要紧,只要人稳重,开车一定要稳妥。最后找了个陈师傅那样的,起落平稳,俨然能去驾校拍教学视频。
  今儿或许是心情好,连叶蕙欣都显得可爱了。
  温凛醒来的时候,杨谦南已经解了安全带,正赤`裸`裸地对着她瞧。
  “醒得倒是正好。刚到。”
  温凛往外瞧了眼,是间茶馆,开在间四合院里,古典门楣,大门前还蹲了俩石狮子。她惊讶地笑了一下:“你还来这种地方呀?”
  “熬了个通宵,吃不下正经东西。”他神容淡漠,问她,“吃不惯?”
  温凛摇摇头说“没有”。她又补了一觉,精神头更足了,眼里神采奕奕地把他望着:“以后不让你熬夜了。毕竟……不年轻了嘛。”
  他们俩其实年纪差挺多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以前温凛总像避着防着,什么也不提。
  杨谦南目光一凛,冷笑了声。
  温凛都不用翻译他那眼神,就知道自己在自寻死路。她自行解了安全带,以最快速度逃下了车。杨谦南下来扶着车门,看着这丫头活蹦乱跳。
  日光炽盛,暖到不像是深冬。
  这天的北京城,晴,零摄氏度。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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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1:11 编辑
  茶馆是典型的三进四合院。
  杨谦南偏爱散座,靠窗的檐廊,有一串铜钱风铃。桌上用的是铜壶盖碗,细斟一杯茶,耳边好似能听见清末民国的街道上,人声喧喧而来。
  温凛抿了口茶水。金骏眉,入口回甘。
  她放下茶碗,将他看着。
  其实杨谦南这人很奇怪,他喜欢公共场合,爱往人堆里凑。可真正落坐在人堆里,又一言不发,安心当个背景板。
  温凛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人没事去电影院,就为了睡两个钟头。
  杨谦南放下盖碗,说:“在看什么?”
  清晨六七点钟,他的眼睛都是透明的。
  温凛忽然笑起来:“我就是觉得你有点……老年人。”
  店主养了一只鸟,就挂在廊下,在笼子里啾啾啾地扑棱翅膀,好似在附和她。
  杨谦南也不生气,剥着颗白瓜子:“还惦记着这茬呢?”
  “不是说你老。”她连忙改口,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新的形容,“就是……有点老年人。”
  “不是老态龙钟的那种老,是老气横秋的那种老。”
  她补充。完了又觉得不合适。
  可以用老气横秋形容的,大多是少年,多少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滋味。但他不是的,他明明拥有最好的风华,也在纵情地享乐,可就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顽固的、老朽的心态。
  这么一长段,温凛自己都觉得解释不清,只敢放在心里想一想。
  杨谦南也不知有没有领会她的意思,放了粒瓜子肉在她嘴里。
  温凛慢慢嚼了嚼,平淡的瓜子味,倒是挺香。抬起眼,杨谦南已经在剥下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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