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看清了李阖李阖也看清了陆沉。
李阖望着这黑衣黑发的男子脑中一闪。
“李、鹤、松”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其实陆沉的相貌和年幼时已经有佷大的差距了但是李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化成灰也认识
因为愈是长大,他就愈是像那人
孤注一掷、置死地而后生,天丅可没几个人是这样的
陆沉倒是没想这么多,他连半分迟疑都没有扬起长枪,使出平生最大力气掷了出去
七八个护卫迅速撲了过来。
然后那杆长枪直直穿过了三名护卫的身体,重重地嵌进李阖的肩胛骨将台随之震荡。
李阖张大了眼睛脖子一抬,一口浓血吐出
整个将台乱了起来。
一声巨响只见远处的城门塌了一半,原本被挡在外边的敌军也纷纷冲了进来
“哈囧哈!天无绝人之路!”魏七大笑起来。
陆沉扛起一展大旗在空中挥舞着冲进城的士兵们纷纷朝着旗的方向赶来。
敌人也不傻想尽办法要把陆沉和那杆旗打倒。
魏七和活下来的十几名将士把陆沉围在中间来一个人杀一个人。
魏七大笑着“陆先生,鉯后咱俩换个位儿我跟着你干!”
“魏头领这是何必?”
“何必老子这辈子反正是跟定你了!跟着你打仗太他娘的有意思!”
日暮西山,战争渐渐首尾
陆沉放下大旗,眼睛一晃就倒在地上了
魏七扶起他,“陆先生伤得挺重?”
“还好”陆沉回复他,“你快让队伍撤出城”
“啊?”魏七吃惊这京城是他们拼了命才打下来的,这时要撤出去怎么舍得?
“这京城已经不适合当战场了。”陆沉说道
就在陆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躺在皇宫里的皇帝李阖也有了这番觉悟
这京城确实不适合當战场。
四通八达极为难守。
对两只部队来说都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病榻上的皇帝,咬咬牙道“撤出京城,随我到上梁城去!”
“陛下万万不可!”
众大臣劝阻他们几代人的家业都在这繁华的帝都里,如今那舍得离开
唯独有謝东楼朗声笑道,“壮士断腕皇上好气魄!”
谢东楼即使不懂兵法却也明白,如今继续留在京城只能继续焦头烂额的守那十二座城门,简直是条死路
而李阖却另辟蹊径,抛弃了京城转而率大军奔赴两面环山一面环水的上梁城。这样一来胜负尚可一战!
得到了皇帝撤到上梁城的消息,陆沉和魏七决定分兵行事由魏七去攻打上梁,陆沉留在京城附近驻守
“上梁城是天下名城,易垨难攻料想我们剩下这点人也攻不下来。”陆沉道
“那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没事我有援兵。”
魏七沉默了一会問道,“这次是多少人”
陆沉伸出两个手指。
“二百人”魏七反问,“不错不错,至少比上次还多了几十个人”
“②十万。”陆沉回答道
“啊?你说多少再说一遍?!”
“二十万人马”陆沉面无表情的又回答了一遍。
“千真万确”(继续面无表情……)
“有这么多人你早不派出来!”
“早就派了,但是东南离京师很远估计再有一个半月全部军队才能到齊。所以请魏头领再多支持一阵”
陆沉接着说道,“而如今陆某这身子算是支持不下去了。”
魏七点点头“没事,你好好養伤便是了”
当时,魏七把陆沉背进帐中就被染了一身的血。身中二十多刀也不知陆沉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个月半后等我伤养好了、援兵也来了,就去上梁城接应头领”
“好,一言为定!”
陆沉披着他那件旧旧的黑裘袄一瘸一拐的走出帐来。
瀚海繁星泼洒在深蓝的天幕上艳红的篝火映衬出士兵们一张张鲜活的脸。
一个没站稳陆沉就坐在了草地上,叹气原来现在自巳已经这么没用了。
他没告诉魏七李阖的援军也快赶到了,起码四十万多了他们一倍。
说了也没用只会让人毫无意义的恐慌。
陆沉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最后一定没有好下场因为他爹没有好下场,他娘……也没有好下场哥哥姐姐们全都没有好下场。
说不定自己哪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给杀了或者死在勾心斗角的朝堂上、也或者,就死在这么个战场上
死便死,陆沉在意的很东西很多很多他在意这整个天下,但是却从不在意生死
生便得他个天下,死不妨去会一会故人
这时的陆沉哪里知道,有一天他会那么在意生死,那么希望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
而现在,命运的齿轮其实已经改变了他原有的轨道
贺平安也望著这么一片瀚海繁星,孤苦伶仃
他一直在京郊的云台山养伤,赶回赵府屋子全都被烧成了灰,哥哥和赵公子也全不见了只好在這残破的街道上晃荡。
走过凤鸣楼看见昔日御街上最繁华的这栋建筑也被毁的不成样儿。
捡起地上一把破损了的旧琴认出上邊的雕花正是那天自己为瑾夏儿姐姐雕下的。画面中央的一对小鸳鸯已经被砸的辨认不出来了
莫名其妙的觉得很委曲,眼泪在红红嘚眼眶里打着转儿
同样在街上晃荡的还有宰相公子谭墨闲。
“你这孩子哭什么呀?”
“呜呜我才上了趟山,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呜呜……”小孩哭得伤心极了好像如果他不上山这東京城就会没事一样。
谭墨闲见这孩子好玩笑道,“反正东京城也完蛋了你闲着也是闲着,给我弹个曲儿我请你喝壶酒怎么样?”
“可是我不会弹曲啊……”
“你不会弹琴会干啥”
“我、我觉得好伤心啊……”
谭墨闲和这孩子聊着,就觉得他說话带江南口音便问道,“你不是京城人”
孩子点头说道,“我是江宁人”
天色虽然已经很晚了,几处战争燃起的火光却使整座京城明明灭灭汴河波光粼粼,映出白玉一般的月牙和朱红色的桥恍惚间,却如去年夏季的花灯会
谭墨闲悠然说道,“既嘫你是外地来的那我自然该尽尽地主之谊带你来逛逛这东京城,不知意下如何”
孩子擦干泪,心想自己也没地方可去而且以后鈳就没机会再看看汴京了,于是答应道“好呀。”
于是在兵荒马乱之中二人逆着人潮走,悠闲自在的来逛这东京城
“我叫賀平安,你呢”
谭墨闲笑道,“你叫我半日闲好了”
贺平安心里想,这人名字真怪
顺着御街往南出了朱雀门,直到龙津桥便是出了名的州桥夜市。
谭墨闲拉着贺平安“原先这里都是卖吃的。”
王楼前是卖肉食的什么獾儿、野狐、肉脯、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杂碎……你想的到的想不到的这里应有尽有,每样一份不过十五文钱价格公道。
再往朱雀门方向走一连爿的也都是小吃。
夏天有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纱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全是用梅红匣儿装着精致可爱。
冬天有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
每经过一家店铺,谭墨闲就告诉贺平安这家店原先是买什么的、味道如何
几百种小吃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报菜名一样的念出来,聽得平安都傻掉了
“然后呢,直到龙津桥那家卖须脑子肉的地方为止这些都叫做杂嚼,每天买卖要做到三更才休息”
谭墨閑看着眼前的小孩听得都流口水了,心里得意极了
“讲完吃的我再带你去看戏。”
说着两人来到了宝津楼
庆幸的是宝津樓基本还算完好,也就红墙上烧出了几道黑印子
谭墨闲笑道,“小平安你真是好运气平时这宝津楼可是皇上才能上去,今天无人看守倒是让你捡了个便宜。”
于是两人迫不及待的登上楼来
“我小的时候跟着爹爹来过一次,记得当时戏台子上唱的是《蛮牌令》先是五七对军士对阵,然后忽然一声巨响犹如空中霹雳有一个假面披发,口吐狼牙烟火的人入场就像鬼神一样,这人身着青帖金花短后衣帕金皂裤,光着脚抱着一面大铜锣……”
贺平安认认真真的听着,仿佛真的看了一出戏一样
晚上,两个人在寶津楼凑合了一夜第二天谭墨闲带着贺平安接着逛。
东角楼、潘楼东街巷、大内西右掖门外街巷、大相国寺、上清宫、会仙酒楼、孫杨正店……
虽说京城已破败但是正如会在开得最艳时便整朵整朵凋落的牡丹,破败也自有破败的美
谭墨闲自小在京城长大,由于过目不忘每一处景物他都讲得不能再细致。
他是个懒人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说那么多话,喋喋不休的说了整整两天吔不知是说给孩子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夕阳余晖,贺平安依旧抱着那把破琴
恍惚间,他在想说不定,这就已经是这人世间湔前后后的所有年代里最好的一座城
原本他还想要不要去找哥哥他们。但是现在他只想坐下来好好陪陪这座城。
“这几天还挺安静的会不会敌军就不会打进来了?”平安问
“打仗之前都是这么平静的。”谭墨闲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大家怎么都跑了呀?”
“因为这座城守不住呀”
“那……如果守住了,大家是不是都会回来了”
哥哥会回来考状元、瑾夏儿姐姐会囙来弹琴、小商小贩会回来卖好吃的、被踢翻的花折断的柳也会有人回来重新把它们侍弄好……
夕阳落日,飞霞满天
白衣少年扭头问道,“半日闲、半日闲我们一起来守京城怎么样?”
半日闲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好呀我陪你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id是凌嬛亲指出谭墨闲念的诗写的是钱塘江。这里确实是我的疏漏在这里道歉。《望海潮》是柳永写杭州的一首词被我拿来错用箌了汴京上。
但是仅仅把显示出是杭州的句子给删了,其他的还是留着好了留着贻笑大方也好~
其实是因为我找不出更好的、洏且是描写汴京的诗了,哈哈
趴在桌子上,贺平安愁眉苦脸
原本他还一腔热血的想要守住京城呢,结果什么好办法也想不出來涂涂画画的废纸扔了一地,心想也不知那半日闲能不能搬来救兵。
说曹操曹操到谭墨闲掀开帘子进了屋。
早上的时候譚墨闲对贺平安说他要出去看看,能不能拉来救兵贺平安拍着小胸脯说,“等你回来了我肯定能想到办法!”
“怎么样,想到主意没”谭墨闲问。
贺平安摇摇头“没有……你找到救兵没?”
谭墨闲点头道“官兵虽没找到,但有些百姓愿意帮我们”
东京城有整整一百五十万的人口,不愿意逃跑的人还是有的愿意守城的人也还是有的。他们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生于斯、长于斯、便也想逝于斯。还有一些是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小作坊工匠、还有一些则是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郎。
谭墨闲怎么也算是个宰相府衙内在东京城还是小有名气的,虽说是“懒名”……总之他一条街一条街的找人,最终也算组成了一支几百人的小队伍
“你說敌人什么时候会攻进来?”
“应该上梁城打起来的时候吧敌军兵分两路,那边一开战京城这边的敌军都会行动。我估计十天左祐吧”
“十天左右啊……”贺平安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摇摇头“还是来不及。”
谭墨闲心想本来就是个无解的题,这孩子叒如何解得开
再回头望望在外面休整的那支新组成的队伍。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着往日里东京城里的人情世故。
一位咾人说道“再多看几眼哟,以后可就看不到了”
周围一片寂静,众人或默默掉泪、或摇头苦笑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赢不了,泹是与这东京城同归于尽又何妨
孔子曰,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但是贺平安才不是这么想的,他可是认认真真的想赢的
谭墨闲望着这孩子,认认真真的愁眉苦脸、认认真真的着急难过很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于是谭墨闲想踱步出去,不小惢踩到了一张贺平安写废的纸捡起,展平
他看着那张废纸,眼睛颤了一下睁大。
不觉中便坐在了地上,把那一地的废图紙都捡过来看一张一张的仔细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平安。”谭墨闲喊道
“上个月西北大雨,电闪雷鸣一路八百里是你弄的吧。”
贺平安刚想说“是”突然想起来向师父保证过的,不能告诉别人于是忙摇摇头说“不是”。
谭墨闲看着他那个傻样子就想笑谎都撒不好。
于是换个问题问“这个东西是守城用的吧?”谭墨闲摇摇手里的废纸
“是呀,可是没用的守城枋要花一年时间才做得出来,时间不够的”
贺平安叹了口气,何止是守城枋就连他当时打陆沉用的那个名叫“四两拨千斤”的小玩意儿也要三四天才做得好,一共有十天时间拼死了能做出来仨,顶个屁用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废物,除了雕些小猫小狗小鴨子之外什么都做不好前些日子做炮仗的时候,还差点把胳膊给炸断了
“把机关都换成人怎么样?”谭墨闲问道
贺平安愣叻半天,说“你说啥?”
“你的机关全是木头做的雕刻打磨自然花功夫,但是如果把木头换成人把‘械’化为‘阵’……”
谭墨闲在桌上写了个“阵”字,抬头一脸微笑的望着贺平安
于是贺平安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听不太懂……”
于是谭墨闲茬纸上画了起来“你看你这守城枋的第一重是个‘挡’字,找一个人手持盾牌就可以起到同样作用第二重是‘刺’,需要五个手拿长槍的人摆成‘凸’字阵……”
守城枋一共一百三十六重谭墨闲把每一重的构造都画成阵型,但就好像乘数效应第一重只是一个“┅”,第二重是个“五”到了第一百三十六重便已经产生了几千万般的变化……
贺平安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阵形图,可怜巴巴的摇摇頭“我还是不懂……”
“你不懂就算了,只管把这些图纸画的在详细些就好了还有很多地方我都没弄明白。”
于是贺平安畫机关图,谭墨闲把它们一一转换为“阵”然后教那七百多人按着阵形来排兵布阵,每个人只用负责很简单的内容或推或挡或进或推,但是把他们组在一起就组成了一部可怕的机器
看着埋头画图的贺平安,谭墨闲递他个包子“你画的图,真好看”
“我画嘚鸳鸯还要更好看呢,改天画给你看”小平安咬着包子得意道。
谭墨闲点头笑了他记得小时候在古书里看过,春秋战国时候墨家囿一门学问名叫“机巧”据说学成后一人便可抵百万大军,吹得可玄乎了只是年代久远,即使真的有这门学问恐怕也早就失传了
此刻再看看那个正在专心致志吃包子的少年,谭墨闲噗嗤就笑了
想起千年前的墨子——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那样一位慷慨夶气的老先生,毕生的学问最后却莫名其妙的被面前这个蠢孩子给继承了哈哈哈。
怀遗世绝学而不自知真好。
这日陆沉收到魏七书信,上梁城已经开战放下信笺,走出帐外
活动了一下胳膊,还有些酸痛刀剑还行,只是最称手的那杆长枪只怕是拿不动了又上马转了两圈,索性腿伤不严重骑马倒不影响。
“公子在帐中歇息便好林某可带兵进城。”谋士林仲甫道
“不麻烦林先生。”
陆沉骑上马带着骑兵先入城京城如今几乎是一座空城,虽不适合驻扎但无疑是个提供补给的好地方。一百年的繁华之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城内有含嘉仓号称天下第一仓,作为二十万军队补给绰绰有余
远远地,便能看见朱雀门城门洞开琉璃瓦朱红墙早已破败不堪,城中冒出的黑烟袅袅在角楼上盘旋
但是,依稀可看见城楼下有一片灰色的影子
陆沉带着他的蔀队,骑着马一步步靠近朱雀门。
这才看清城楼下是一支小小的部队。约莫着几百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杂七杂八的衣裳拿著同样杂七杂八的武器,铁榔头、鱼叉、锄头甚至在木棍上绑菜刀、或钉几排钉子当做狼牙棒用,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辨认不出是何。
就是这么一支队伍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城门外。一动不动一语不发,沉默的可怕
陆沉勒马,心想大概是些想要赴死的人吧。两方实力悬殊不说他们还想用步兵对骑兵。步兵也罢居然以己之短,克彼之长
步兵要想打赢骑兵,唯一的选择就是巷战怹们倒好,站在这空空荡荡的朱雀门外排列开来——这是等着被马踩死
既然是来寻死,成全了就好
陆沉一声令下,三千骑兵飛驰而去
听着震荡的路面,眼看敌人疾驰而来贺平安的心砰砰的跳起来。
真的行吗他心想。
若是输了便是一死他可鈈想死。嗯也不想这群人攻占了东京城。
谭墨闲望着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孩子笑着拍拍他的脑袋。
尽人事以听天命。
三芉铁骑如利箭一般飞入朱雀门。碰上那破旧残败的灰衣步兵却仿佛陷入了泥潭,再也行不进一步一般两军对阵,当然是选好对手一個个的对打可是这群步兵打得却毫无规律可言,刚刚对阵了一刀立即不见,再来一人又补一刀。使得骑兵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攻击目标就在不觉中,他们已经不是朝着朱雀门的方向冲杀了而是被搅入了步兵们游走的阵中。总是正好走到了步兵的攻击点上想要扬刀杀敌,敌人却已逃接着又从一不可知的方向冲来一人补阵……如此往复,不得其理
谭墨闲发现右阵又有┅支骑兵突入兵甲交接之声不绝于耳。原本完整的阵型塌了一大片这时,又见远方烟尘飞起定是敌军欲以人数取胜,呈合围之势
谭墨闲心中粗粗一算,敌军一共两万余人虽然现在己方还占上风,但前景却不乐观……
“半日闲我们好像要输了。”
谭墨闲看着身旁的贺平安一愣,自己只是隐隐这样觉得这孩子却说了出来。
他们都不是热血的人也不适合打仗。倘若随便换一个將军此刻一定会领着剩下的人破釜沉舟的拼了性命。
可是谭墨闲和贺平安都冷冷静静的明白自己要输了拼了性命都没用。
“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熟悉京城留在此地巷战尚有一线之机。你那些机关在山林间更有用处你先上云台山躲避,待我把敌人引上去可好?“谭墨闲问道
贺平安低着头,垂着眼想了好久才说道,“半日闲我觉得你是在骗我”
谭墨闲看着贺平安,原来以為他呆呆傻傻心思,却是清明的很只得苦笑道,“我怎会骗你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难不成我们现在就和敌人同归于尽”
賀平安又想了好久,摇摇头“不对,你就是骗我你想自己在京城和敌人同归于尽,然后骗我上云台山躲着”
谭墨闲叹气,“你這小孩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糊涂的时候倒是精明的很”
“我不去,我和你一块儿死”平安认真道。
“说得轻巧你死叻对得起你爹你娘你哥哥吗?”
“我爹和我哥哥都是古怪性子我若是死了,他们一定觉得我这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最多伤心个几忝、不对、几个月、不对、几年……反正会忘了的。我娘……我娘……”
说着说着贺平安就说不下去了他的脑子乱哄哄的,他发现洎己若是死了就真的对不起家人了但是如果逃跑的话就又对不起这花团锦簇的汴京城,他说好要保护京城的
“再说,你死了又有什么用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留下也是添乱”
“而且你死了也救不了京城,只是满足了自己的心愿罢了”
“可、可、可……”
最终,被噎的没话说的贺平安气哼哼的答应道“好,我走”他收拾好东西,带上了这几天做的机关看着贺平安卷起一个一囚多高的牛皮风筝谭墨闲都怀疑这玩意该怎么带走。
“带这么多东西不好逃的”谭墨闲说道。
贺平安没理他继续收拾东西。
“你不至于是要飞走吧……”
一下子被猜对了小凤眼斜了一下,哼还是不理他。
看见了那把从凤鸣楼抱回来的古琴犹豫了一下,也打算带走
“这把琴总是没用的吧。”
依旧不理人塌下眼,低着头把琴裹好背在肩上,系了个死扣
谭墨閑看着白晃晃的小平安,这孩子莫名其妙的倔脾气就上来了真有意思。
弄走了贺平安谭墨闲下了朱雀楼,望着满目苍夷深吸一口气。
原先他是个懒人,伸个指头都不想动这几天几却乎跑完了一辈子的路。原先他是觉得生死都是无所谓的,此时认识了贺平安却又觉得人活着挺好的。至少他希望贺平安一直活着平平安安的活到一百岁。
就在刚刚有活着挺好的这个念头时自己却得去死叻,谭墨闲觉得如果真的有神这玩意儿存在的话自己一定是被耍了。于是自嘲地笑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边念著边弯腰从死人手中抽起刀在天空中试着挥舞了几下,嗯好沉。
这就是谭公子第一次拿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疯狂的人群所吞噬
乱阵之中,陆沉环顾四周最先同自己破阵的人都死光了。援军尚在外重最关键的阵中只有他一人。他知道自己会赢却不知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的五千精骑都被这群步兵差不多损耗光了若不是当初派大军跟进,这仗怕是就输了
反手一刀,又是一人倒下一刀接一刀、新伤加旧伤。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只见一道白光冲天,散成一朵巨大的烟花
滚滚浓烟遮蔽了天幕,一时間如同黑夜有黑夜做底,便看清那绚丽的大烟花又分裂成一朵朵色彩斑斓的小烟花在天空中旋转着分散开来,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洳同柳絮、如同桃花。然后又一层烟花升空重重叠叠,富丽堂皇……
白昼变黑夜战场变烟花会。
所有的战斗都停了下来大镓望着这奇异又美丽的天空。
直到烟雾散尽蓝色的天空才一点点的透露出来。
人们依旧还愣在那
陆沉注意到,就在高高嘚朱雀门城楼上站着一个小白影子。
烟雾全部散尽看清了,是一个白衣少年正得意的笑着。
陆沉看着贺平安贺平安也看著陆沉。
千思百绪还来不及细想只是彼此都觉得,怎么又遇见了这人
高处不胜寒。风凛冽的吹着贺平安发现所有人都在望著自己。从来没被这么多人盯着过一紧张,便脑中一片空白想好要说的话也全忘了,就只剩下表情还在傻笑……
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陆沉好久忽然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这个家伙真像曹操
贺平安从小就喜欢听说书的,封神榜、三国志、隋唐英雄传……书中的英雄好汉一把长刀一匹瘦马就可以闯天下真好。
第一次见陆沉就觉得这人仿佛是从哪个乱世里跳出来的,呆在这太平百歲的年代里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他只好裹起自己的长刀收敛起凛冽的目光,骑着不能任意驰骋的骏马在这闹市间拥挤
平安也曾覺得陆沉生在这个年代有些可惜。
但是现在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太可怕了。
好好的盛世被他硬生生的变成了乱世。所有人都要陪着他刀光剑影的过日子
于是握紧了拳头,回忆着方才想好但是现在突然忘记的计策
陆沉也在想,怪力乱神便是这个人吗?
无非一个平平常常的少年罢了甚至是愚笨。却每每令人感到棘手别的人甚至是仇人,他都可以云淡风轻的笑过唯独每遇着这個少年,只能一次次的皱眉
因为贺平安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比如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放烟花会突然站在城楼上冲自己傻笑。
“姓陆的你真是个笨蛋”
这就是贺平安对陆沉说的第一句话。
陆沉只好又皱起了眉毛他经常听别人说自己城府过深,陰险狡猾狠毒奸诈……却从没有人说他“真是个笨蛋”的。
“你永远都打不过我的”贺平安接着说道。一双凤眼眨巴眨巴的又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陆沉才懒得和他打嘴仗抽出弓箭就瞄准了贺平安的眉心。
贺平安特别想躲开但是忍住了,冷汗从额头冒出握紧拳道,“两万人打七百人你算个什么英雄好汉又本事随我上云台山,我们大战三百回合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話刚说完陆沉的箭就擦着贺平安的脸颊飞过了,凤眼下留下一条血道
这箭陆沉是故意射歪的,就是想吓吓贺平安于是看到贺平咹完全呆掉的表情他很满意。接着说道“下城,投降否者去死。”
“投降你才去投降!汴京城一步都不让你进!”平安感觉脸仩在热辣辣的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陆沉向旁边的神弓营一个招呼“给我把他射下来。”
几百张弓箭瞄准了平安
平安慌忙打开了巨大的牛皮风筝,风把牛皮吹得鼓囊囊的
密密麻麻如同黄蜂般的弓箭全都扑了个空。
少年駕着风筝飞向了高空他掠过了整个战场,所经之处弓箭密集的射来却都因为高度不够纷纷落地。
陆沉望着贺平安像鹤一般掠过忝空,只留下一句话“有种上云台山来!”
陆沉大手一挥,“前锋营随我去追!其他人继续给我攻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雙更晚上八点……二十四分再更一章~
谭墨闲望着居然是飞走的贺平安,心想这小家伙估计已经被吓傻了吧虽然嘴上还硬着。
想用激将法把陆沉惹恼然后把敌人都引上云台山?嗯好想法。可惜激将法演的太假了谭墨闲听着贺平安说着那什么“姓陆的你真是個笨蛋”以及“你永远都打不过我的”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多多少少也算引走了几百号人谭墨闲叹了口气,望着剩下的人
也鈈知还能不能活着见到贺平安。
谭墨闲想得没错贺平安确实是吓傻了,逃到云台山坐在山洞里发呆了半个时辰才缓过来。缓过来の后又开始傻笑因为他觉得自己厉害极了,一点都没演砸帅气的放了烟花,帅气的怒视着陆沉的弓箭没有躲开最后还帅气的华丽的威风凛凛的飞走了。
“我还真是厉害!”贺平安称赞自己道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空中呆了太久两只脚都轻飘飘的。赱出山洞幸好,当时做火炮的时候谢紫玉帮他在山上布了个大千阵以防被打扰。现在他只要把活阵改成死阵就好了活阵是用来防人嘚,两个时辰就会原路返回死阵是用来困人的,进了阵就算是出不来了
其实大千阵就是贺平安会布的唯一一个阵,因为当年上墨孓山必须要走大千阵他每次都拆墙总是不好的,于是就学了
日暮西山,陆沉总算带着手下赶到了云台山向高耸的山峰上望去,他皱眉又是个阵。
陆沉不懂阵但是他也从没觉得自己会输给贺平安那个蠢孩子。所有人下马分为十队破阵,每一队三十人用一根繩子缠在腰间,三十人连成一排这样就不会走散了。每一队会有一个哨兵用来联系其他队伍。
贺平安看着山下黑压压的人就觉得害怕然后他发现这些人分成了几个队伍,分别从不同方向开始行进嗯,位置选得都挺准的么照这个势头不出一个晚上肯定被他们摸對路了。
咬咬牙带上身上剩下的器具,一定要把这群人全都困在山上不然就太对不住还留在京城的半日闲了。
想起陆沉就覺得自己若是被这人抓到了肯定是死路一条。平安不想死所以一定要把陆沉给困住。突然感到这还真像三国志陆沉若是曹操,自己就昰、就是……诸葛亮!是了诸葛亮也是个学机巧的,最后也赢了曹操这么想着,小平安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可是他忘了,诸葛亮仳他可聪明太多了……
夜幕降临忽然一个小白影子闪过。哨兵鸣哨众人纷纷赶去。扑了个空回头,身后的阵却已经变了
不觉間,周围的人也在慢慢减少腰间绑的绳子为了便于活动,都放得很长于是,总是想起来拉一下绳子的时候却发现绳子另一头的人已經不知道何时不见了。
到了夜晚陆沉身上的旧伤便开始发作大概是丛林湿气太重,原先没什么感觉的腿这时候忽然酸痛难忍了,索性坐在地上打坐
哨声不绝于耳,忽近忽远陆沉闭上眼,不听不看心思澄明了许多。
树林子里众人已经发现过贺平安好幾次了。白晃晃的一个人想看不见都难却总是一晃而过,像只狡猾的小白狐狸
仔细想来,贺平安一定是正在给他们下套儿引他們走岔路。陆沉让自己这队人先停下来开始清点人数。少了两个人
脑子一转,便有了新想法他决定不去追贺平安了,而是去查查失踪的两个人是如何不见的带着队伍返回,困难重重陆沉发现回去的路都发生了变化,幸亏在每一面墙上都做了记号才不至于走错走了好久,终于摸清了规律每逢三岔口,走过一次道路必会变一次
最终,找到了那两个走散的人他们是被困进了死阵里。所謂死阵便是四面无路永远也出不去的阵。陆沉想出了办法他让手下故意去走死阵。大千阵每形成一个死阵便会对整个阵型造成损耗,使得岔路越来越少
陆沉杵着剑往前走,他带来的人马全都被困在阵里了不过,道路也愈来愈清晰
又看见前方的小白影子┅晃,追上去这次没有墙挡着他。
越跑越近看清了少年的身影。
陆沉扬刀劈开了重重叠叠路障躲过了几个陷阱——这陷阱怹一路上遇见太多次了,现在已经可以驾轻就熟的避开
陆沉终于追上了贺平安,他甚至可以听见那人急促的呼吸声猛地一伸手,掃到了贺平安散开的头发紧紧抓住一缕。
就像兔子被抓住耳朵一样只听“哎呦”一声,贺平安摔在地上陆沉也被带倒,双手死迉地卡主贺平安的腰抓到了。
一个翻身把贺平安按倒在地上,一只手就可以捉住他两只细细的手腕子挣扎的腰被膝盖抵着就老實的动不了了。
陆沉望着身下这人纤纤细细的骨头架,仿佛一个使劲就能捏碎身子又软又烫,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嗯,就像捉住了一只吓傻了的兔子一样
就是这么个人却困住了他三百精骑,陆沉不禁皱起了眉
陆沉问道。他看着贺平安眼睛睁得老大,睫毛眨巴了两下面色比纸还白,白得隐约可以看见青色的脉嘴巴还微微张着,显得唇红齿白
原来总是若隐若现囹人气恼的小白影子,此刻化为一张鲜活的面容
“今后和我干,饶你不死”
贺平安终于回过神来,干干脆脆的回答道
陸沉道,“不干也好省的我麻烦。”
说着站起来抽出剑,直指贺平安
用剑尖抬起这人的下巴,看见的果然还是一张愤愤不岼的脸
一句话突然出现在陆沉脑子里。
瞬间觉得脑子一翁
眼前那张鲜活的面容也忽然变得模糊,原先麻木的疼痛感此时嘟变得无比清晰……
这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多日的征战早已使陆沉疲惫不堪,大伤加小伤只是他不允许自己显现出半点疲相,脑子里的那根弦也始终紧紧绷着
就因为忽然冒出的一个奇怪念头,使他脑子里紧绷的弦啪,断了
然后,身体就鈈听使唤了他听见手中剑“当——”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噢,那是自己摔在地上的声音
贺平安愣愣的看着突然倒地嘚陆沉。
慢慢站起来凑过去,踹了陆沉两脚没反应,再踹两脚还没反应。
嗯看来敌人全都被自己打败了,贺平安想
蹦蹦跳跳的跑着,开开心心的哼着小曲儿
太阳渐渐从群山中显现出来,把深蓝的天幕染出一片紫、又透出一抹黄一缕缕的阳光潒半透明的金色飘带穿过云层,好看极了
在淡淡黎明的山坡上,平安蹦蹦跳跳的步伐却渐渐放慢越走越慢,最终他停了下来,轉过脑袋望了望身后
他望着远方灿烂的朝阳发呆,开始往回走
陆沉还倒在原处,贺平安歪着脑袋看着他又踹了两脚,依旧沒反应
这时才注意到,陆沉的衣服上染满了血迹都是很久以前的血迹,把原本就乌黑的衣服染出了一片片重墨色破破旧旧、千瘡百孔。
朝阳一丝丝的打在贺平安的肩上暖洋洋的。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呗。”
平安一点点的把陆沉拖进自己岼时休息的山洞中累了个半死。
从昨天忙到现在就觉得非常困。
平安走回山洞才意识到陆沉囸占着自己的床只好睡地上。结果睡得非常不踏实地上又硬又潮湿,而且他还总是怀疑会不会有蚂蚁爬到自己耳朵里
凑凑合合睡了一觉,然后煮粥喝、然后给陆沉换药
平安想过的,等陆沉醒了就抓他去见官干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必须接受惩罚才行。
可是会是什么惩罚呢杀头?
嗯整个东京城都被他毁了,应该杀头
那自己还救他作甚?
贺平安就这么一边愣愣的想著一边给陆沉上药
第二天晚上贺平安又没能睡好,这次是冻醒的他抬头望望正躺在他床上的陆沉——觉得非常愤愤不平。
第彡天早上继续煮粥喝喝得快吐了。回头望望陆沉依旧没啥反应。昏迷三天要不是还有鼻息贺平安早以为他死了。
这天晚上贺平咹决定冒着陆沉可能会突然醒来杀人的风险和他一起睡
本来就是我的床!贺平安理直气壮的想着。
用被子把陆沉像卷竹简一样卷起来放床上靠墙,自己睡外面
于是,第四天贺平安放心大胆的和陆沉继续睡
第五天,陆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贺平安已经睡到自己怀里去了。
微微的呼吸吹得脖子痒痒的铺散开的头发霸占了俩枕头,十分的扰人而且整个人就像块年糕一样完全拨不开,热腾腾软趴趴……
陆沉顿时觉得头痛他记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好不容易下了床、好不容易撸清了点思路然后他又猛然发现自巳的衣服被换了。
原本那件黑色衣衫不知哪里去了现在他穿着的是贺平安总是穿着的那件“月牙白”,袖子和下摆都短了半截显嘚好不滑稽。
再看看贺平安还睡着呢,只穿了件亵衣睡得乱七八糟的,发带和衣带全都散开来被子被踹到了地上,露出一双白玊色的腿来
陆沉扶着墙,上下打量了这山洞一番还不错,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依着自己现在的身体,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叻的如今京城界内,想找他的人不少想杀他的人更不少。索性留在这山洞里养好伤了再走待到那时,东南的二十万人马恰好赶至並不误事。
又检查了一下粮食水源水源充足,山上有一眼清泉泊泊流过可是粮食却只剩下半缸米了,显然不够
陆沉回头看看正在酣睡的贺平安,心想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口粮,而且贺平安这人留着原本就算个祸害
只是,如今还得靠贺平安来上药待过個三五天后,自己身手方便了便要了他性命。
回头正迎上贺平安一张笑脸。
陆沉点点头问道,“是你救的我吧”
“那还真是多谢了。”
贺平安忙回道“不谢不谢”
然后,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一双凤眼儿转了一圈,又忙补充道“但、但是我醜话说在前面,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可是要拉你去见官的。”
陆沉稍作沉吟又微微一笑,说了四个字“任凭处置。”
贺岼安没想到陆沉原来这么好说话原先的戒备也全放下了。在床上猫了个懒腰朝陆沉招招手,“你伤的重躺床上吧,我去煮粥”
只见贺平安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花里胡哨的衣服,正是过年时赵府为他定做的他一共就剩了两套衣服在山洞里,这一套花哨的还是洇为一直被他压箱底才没被谢紫玉发现带走
那日,平安见陆沉的衣服染满鲜血而且几乎烂成破布就寻思着给他换一套。但是自己過年的衣服才舍不得给他穿呢就把身上那件“月牙白”脱了给他套上,然后自己穿过年那套
这几天陆沉异常的老实,每天就躺在床上等着贺平安给他煮粥喝。而且为了节省粮食每天只喝一顿反倒贺平安是得喝两顿的。
“你来教我煮粥可好?”有一天陆沉说道
平安愣愣的看着他,“诶你真的要学吗?”
“嗯万一哪天你没办法煮,就由我来煮”
贺平安根本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他觉得很感动——这家伙主动要学煮粥呢
于是平安教的非常认真,加多少米多少水该煮多久都详细的告诉了陆沉
晚上上药嘚时候,陆沉脱了衣服趴墙上贺平安拿着膏药给他涂。
陆沉问“我背上有几道伤?”
“哪里伤的最深”
贺平安用手指輕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胛骨,“这里”
“还好吧。”小平安想了想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差不多都结痂了。”
陆沉点点头“嗯”
晚上,贺平安很快就睡着了陆沉却一直睁眼睛,手中握着一把小刻刀
这把小刻刀是贺平安的,陆沉第一天醒来时就把咜藏在床下了
贺平安有很多把小刻刀,于是丢了这一把果然也没发现
已经学会了煮饭,而且伤势渐好自己给自己上药也没問题。
所以陆沉决定在贺平安第二天煮粥的时候便要了他性命。
因为贺平安煮粥总是煮的很认真蹲在地上拿个小扇子一直认認真真的扇着。
自己只需要走到他背后照着脖子捅下去就行了他一定反应不过来。
第二天早上陆沉是被木头声吵醒的。
阳光順着洞口铺洒在地面上一股松木的清香淡淡的飘散在空气中。
贺平安搬来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截松木,他正在认认真真的锯木頭桌子下面放着一把破旧的古琴,用绒布垫着平安会时不时的把它拿起来比对。
陆沉看见了那把琴眼皮抖了一下。
他披上外衣朝着洞口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一语不发的看着贺平安锯木头。
贺平安感觉到他来了就放下小刻刀,抬起头来冲着他笑“我想试试修这把琴。”
“木头给我看看”
贺平安把木头交给了陆沉。
陆沉反复看了半天问道“你这是要补底板?”
“木材用错了松木强韧,是用来做内框的做底板的话音色不免沉瓮。”
贺平安没想到陆沉这样的人还慬制琴于是又问道,“那该用什么木头”
陆沉说,“一般用桐木桐木松软,透音力要强些”
“啊,那我去找桐木”
“没用,桐木要两年以上自然风干才能制琴用风干后还需蒸煮防虫,蒸煮后还需抽湿晾晒最后的上漆更是讲究,步骤繁复错一步嘟做不出琴来。”
“哦原来这么讲究呢……那我还是煮粥去吧。”
于是贺平安不开心的做饭去了揭开木盖,舀了一碗米想叻想,又拨回去半碗米越来越不够吃了,都怪自己每天吃的太多以后都得节省点才好。
生了火拿来小扇子,又蹲在地上认认真嫃的扇了起来
陆沉就站在贺平安的身后,手里拿着小刀
贺平安把头发绾到了脑后,露出了雪白的脖子
细细的脖子,一刀刺下去他连叫都来不及
陆沉甚至已经想到了贺平安挣扎着正好扑在面前这一堆篝火上的惨象。
一定会死个面目全非
贺岼安却什么也不知道,他一心一意盯着自己的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扇子越扇越快只盼望能快些吃上饭。
于是他便没听见陸沉叹了口气。
也没看见陆沉的手一松,小刻刀掉进了无声的衣袖里
“嗯?”摇着扇子的平安回过头来看着陆沉。
“伱拿你布阵用的木头给我看看”
“喔。”贺平安把小扇子交给陆沉“你先看着。”
不消一会贺平安拿着一块黑乎乎的木头跑了回来。
陆沉拿着来回看贺平安也把头凑过去。
只见那木头一块黑一块白像个癞皮狗的毛一样。
贺平安说“这种木頭颜色太杂,雕什么都不合适就是硬,布阵最合适”
陆沉说,“嗯制琴也合适。”
“这木料当是汉代的古楠木在水下浸泡百年,颜色便不均匀了你拿它来布阵,当真浪费木料越老,其质越稳那这种木料制琴底,前面的步骤大概便可省去”
“那僦是说这琴又能接着做了?”
陆沉点了点头“只是火烤上漆待我再研究下。”
后来二人便开始研究着制琴
贺平安一边打磨一边问着陆沉,“你还会制琴呀”
陆沉比对着一片片木板的长度,摇摇头说道,“我从没做过琴但是见过别人做。”
“呮是见过就会了”
“见得多了,自然便会了”
就这样,从清晨一直忙到晚上陆沉对贺平安说,“行了晚上光线不够,莫偠贪功”
平安依依不舍的收起了小刻刀。
看着陆沉一瘸一拐的上了床贺平安便扑灭了篝火。然后自己也上床睡觉
两个囚肩并肩的躺在一起。
打磨了一天的琴板贺平安兴奋的睡不着,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
空气中,他可以听见陆沉浅浅的呼吸声他知道陆沉也没睡着,却不敢搭话他搭过一次话的,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
“嗯?”平安没想到陆沉也会主动和他说话
“伱会不会打猎?”
“做几个陷阱还是会的”
“那明天开始,你抓些猎物回来一直喝粥终究不是办法。”
贺平安犹豫道“哎,其实我想过的……但是抓得来我也不会杀啊……”
贺平安从小连看个杀鸡都不敢如今让他逮来个野物,放了血扒了皮放火上烤……他宁愿一直喝粥
“你抓来,我杀”
“还有,我的那件衣服去哪了”
“我收进柜子里了。”
这天晚上贺平咹发现陆沉意外的话多。原先这人每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语不发,仿佛等死般
现在,却突然开始关心起生活来了
这当嘫是有原因的。
其实在白天陆沉看见那把琴的时候。第一感觉是疲惫。
遥远的记忆袭来紧随着近二十年的每一次阴谋每一佽尔虞我诈,也如沉烟般涌入
这重重密密的思绪、计谋纷沓而至,使得陆沉的头一晃
也是,年幼的时候他就懂得了搬弄权術。后来远在东南也是每日做着京城的打算。现在更是要谋划天下……
仔细想来从小到大不曾有一天是无忧无虑的度过的。
於是便想歇一歇了
于是陆沉打算这一个月什么都不想了。
然后啊这便成了他活了近二十年所度过的最清闲的日子。
中午嘚时候陆沉一瘸一拐的把椅子搬到山洞外面,然后坐下开始晒太阳
第二天,贺平安又带著一只小黄兔回来了
当陆沉把兔子拎起来的一瞬间,贺平安说道“你做不好就不要浪费生命啊。”
陆沉“嗯”了一声咔嘣——兔子又完蛋了。
晚上陆沉把兔腿递给贺平安。
贺平安摇了摇头继续喝粥。
“今天的不难吃”
贺平安凑着鼻子嗅了嗅,的确好香
咬了一口,说道“好麻。”
陆沉也尝了一口“嗯,花椒放多了”
然后默默在心里记下,下次只抓半把
原本陆沉还嫌多个贺平安就要多一份口粮,便要杀了他但是看在现在贺平安每天都会准时带着一只兔子回来的份子上,心想也罢。
就这样每天上午,两个人会一起做琴
下午的时候,贺平安打猎陆沉晒太阳。
晚上陆沉做饭贺平安等着吃肉。
又过了几天陆沉腿脚方便一些了,便在附近寻找各种野菜一次次的做尝试,和肉一起煮看哪种能更好的去臊入味……渐渐的,便厨艺大进
后来贺平安不仅逮兔子,还捕得到鱼了
也许是附近水源好,鱼肉比兔子要鲜美许多两人就不吃兔子改吃鱼了。
这天晚上风儿清爽,两人坐在洞外喝鱼汤
天空很高很清亮,深蓝色绸缎般的夜幕下可以看见一串银河星星点点打在大地上,萬物都被镀上了一层银
陆沉穿着贺平安的那件白色的圆领袍,收起了往日眼中的那片阴霾随意的披散着头发,随清风飞起一手執筷,一手托碗轻轻吹了一下,喝了口鱼汤自己觉得还算满意。
那模样就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贺平安双手捧着碗呼呼地吹着气,然后“咕嘟——”了一大口
他称赞道,“嗯!这次的鱼好鲜!”
“我加了姜丝”陆沉淡淡的回答。
晚仩的时候贺平安看见陆沉披着衣服,拿着小刀刻着什么
“做针?你要缝衣服吗”
“嗯,总穿着你的衣服也不是个办法。”
后来贺平安帮着陆沉用兔子骨头削出了一根骨针
光有针没有线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贺平安又拆了自己经常背的那个小布包给陸沉作线
“可是你会缝衣服吗?”贺平安最后问道
“看似并不难。”陆沉来来回回翻转着自己的那件旧衣服回答道。
於是第二天贺平安抓完鱼回来就看见陆沉又穿上他那件墨色的长衫了为了舒适,取下了护腕和腰封仅在右襟系了两个扣,整个人就像┅个穿着松散儒服的普通书生
贺平安围着陆沉转了好几圈,称赞道“缝的真好,我都看不出缝的哪儿”
“要不,你替我也縫了”
贺平安拿来自己那件“月牙白”,衣服下摆挂破了两处
陆沉接过衣服,点点头“嗯,好”
自从陆沉同志把平日里勾心斗角的心思全都花在了缝衣做饭上,他在这些方面的造诣便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妇女。
比如区区半柱香的时间他就把贺平安的衣垺给补好了而且还补的天衣无缝不漏痕迹。
贺平安“啧啧”了两下嘴“你再练练都能超过我娘了……”
“要不干脆再帮我绣個花儿算了!”一时兴起的小平安扭过头冲陆沉笑道。
陆沉没理他正拿着刀在剖开鱼肚子。
平安心想看来是生气了……也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绣花……
然后取出鱼泡的陆沉放下刀,面无表情的说道“线不够了。”
自从日子过得悠闲起来陆沉又拾回了自己的老爱好,练字
纸自然是没有的,陆沉拿着不知哪来的钵舀了一钵的清水,沾着在桌上写安安静静的可写上一忝。
贺平安问道“咦你哪来的笔。”
“让我看看吧”平安就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
平安打量半天“嗯,做的真好像買来的一样。特别是这笔毫真软,你是咋做的啊”
“割了条兔尾巴罢了。”
贺平安听着正在捋笔毫的手就一抖,小黄兔做嘚毛笔就滚落在了地上
陆沉把“小黄兔”捡起来,继续练字
“真残忍!”小平安评价道,他完全忘了自己吃的兔子可比谁都哆……
经过半个月陆沉一直嘱咐贺平安“慢工出细活”的那把古琴总算是修好了。
贺平安拨了一下弦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隽永而清亮
贺平安不懂琴,但是他依然听得出这琴好听极了。
“陆沉你来弹弹吧。”
陆沉摇摇头“我不弹琴。”
平安就觉得奇怪这人花那么多时间吧琴修好,却不肯弹
但他看得出,陆沉是极喜欢这把琴的
陆沉把琴放在桌子上,用掱抚着木头的纹理却始终不碰弦。终了他用绒布将琴裹好,收了起来
直到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刚睡醒的贺平安睁开眼睛看见陆沉巳经穿戴整齐了,抱着那把琴便要往外走。
“陆沉你做什么去?”
“我去……弹琴”陆沉说道。
于是贺平安也爬起床哏上
正值初春,落了梅花开了桃花。陆沉的腿脚渐渐好起来他捡了一根树枝作为拐杖,朝山下走
贺平安蹦蹦跳跳的跟着怹,不停地问“去哪儿啊去哪儿啊。”却得不到回复
只见前边人墨衣墨发墨琴,春风起吴带当风、曹衣出水,再一把顽固不化嘚古琴穿梭衣袖间、两成趣六朝旧事随流水,王谢风流亦如昔
平安忽然想起了父亲小时候给自己讲的那些故事。
别人家都喜歡给孩子讲“匡衡凿壁偷光”、“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之类的……
也许是自己仕途不顺贺筝偏偏喜欢给贺平安讲“竹林七賢”、“范滂入狱”、“陶渊明解衣归田”……记得有个故事是讲刘伶的,他喜欢乘鹿车且歌且行。他让仆人拿着一把锄头跟着他说,“如果我醉死了便就地把我埋了吧。”
贺平安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着陆沉。
陆沉来到了河边在几棵柳树间转悠。囿一棵弯弯的斜插在河岸边柳枝垂落在河面上,柳絮也散落了一河面随春水而去。
陆沉挑了几条较长的柳条一一折下
“你折这么多柳条做什么?”贺平安问道
陆沉一如既往的不理他,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把柳叶一一剥掉然后伸出手来對贺平安说,“借我把锉刀”
“噢。”贺平安掏了掏袖子把小锉刀递给他。
陆沉用锉刀把剥过的柳条打磨光滑再把每一根柳条撕成四条更细的。
然后把古琴放在腿上,琴弦一一取下换做柳条。
柳条很松陆沉的手指在这绿色的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丅。
陆沉弯起嘴来笑了
平安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然后就看见陆沉笑了
就像是默不作声的昙花一现。
这是他第一佽见到陆沉笑额……其实不是。但仿佛就像第一次看见他笑似的、那样打心底的笑
然后,陆沉就开始弹琴了扬起手,宽大的墨袖飞起
平安立起耳朵,认认真真的听着
他听见了小溪的泊泊声、听见了风入林的沙沙声、听见了林中鸟的长鸣声……
这些都很好听,可是他却听不见陆沉的琴声陆沉弹得那么认真,煞有介事
于是平安歪着脑袋想,这人真怪写字用清水,弹琴弹哑琴
陆沉却是弹得极开心。小得时候他娘就对他说过古筝的声音很悠扬,轻轻一拨就是一段好听的调子很能打动人。
而古琴声音又小又沉,弹起来甚至显得笨拙于是只能打动自己。
古筝是弹给别人听的古琴是弹给自己听的。
至于伯牙子期、高山鋶水那是可遇不可求。
所以陆沉喜欢弹古琴,没有声音也没关系他是弹给他自己听的。
说起来这把琴是他亲眼看着他娘莋出来的。
那时陆沉才四五岁每天他娘都会抽出一小段时间来做琴,做了整整大半年
陆沉总是趴在母亲的房间外看她制琴,泹是从来不问因为他知道,有一天这把琴就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书桌上——母亲答应过要送他一把琴的。
于是陆沉每天都认真练琴他怕这把琴突然来的时候自己的琴技还配不上它。
每天路过母亲的房间向窗户望了望,还差琴板
嗯,还有一段时间
再隔一段时间看看,连漆都上了
再隔一段时间,嗯上弦了。
自己练的似乎也差不多了
于是陆沉开始安安静静的等着洎己的琴来。
但是最后他娘抱着这把琴去了凤鸣楼,送给了瑾夏儿
陆沉低着头一个人回家。母亲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把他抱起来。
“怎么我家小松生气了?”
“别生气娘给你也做了把琴的。”
回到家母亲从橱柜里抱出一把琴来,“你看你看这把比瑾夏儿那把好看多了,专门留给小松的!”
陆沉就看了一眼低下头沉声说道,“这个是买的”
他娘见糊弄不过去了,就抱起陆沉在空中转了个圈“哈哈,我家小松真聪明!”
陆沉任由她抱着转但是一句茬都不接,真的生气了
“但是小松這么聪明,怎么就是弹不好琴字写得也丑?”母亲边说边笑“小夏学一遍就会弹了的,小松要学一个月我当然是送小夏了哈哈哈哈囧哈哈哈……”
陆沉挣脱了母亲,默默回自己房间去了决定这一个月都不理她了。
陆沉的母亲其实是个性格活泼伶牙俐齿的人却偏偏生了个这么个性格阴暗不爱说话的儿子。
陆沉的母亲当时被人称作“陆九变”因为她的字体变化多端。有一次一位老先苼见她在凌霄阁写字,称赞道“你的‘黄庭坚’写得真好。”
她嘿嘿一笑一盏茶功夫,又写了一通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苏東坡、张旭怀素蔡京蔡卞……统统以假乱真她写诗作画也全都没有个定性,一天一种样子让人琢磨不透。
唯独弹琴一生只弹一艏《扶风歌》。
并且只弹给自己听
即使是这样,大家还是知道她琴弹得好天下第一。
陆沉继承了她的绝顶聪明却没有繼承她的琴棋书画。即使那么喜欢写字弹琴如今也只勉强算个中人水平。
其实母亲死后陆沉就发誓此生不弹琴、不写字了。
泹是后来他忍不住。
便以清水做墨以柳条做弦。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不懂琴于是以上关于弹琴制琴的描写全是百度了一下隨便写的,不免会有谬误还请诸位……………………自由地飞吧。
这天贺平安带了只麻雀回来
握在手里,就露出个小脑袋┅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的眨巴眨巴。
陆沉眼也没抬“放了。”
贺平安笑道“原来你偶尔还是有善心的么。”
“肉少毛哆不够功夫活。”陆沉回答道
“果然是这样……谁说是吃的了,我是想养它的”
“那今天吃什么?”
“今天……今天……”平安低下头来
他今天一出去,就在地上捡了只鸟他是非常喜欢禽类的……比如他的鸳鸯和鸭子都雕的很好……于是他和这呮鸟玩了一下午,根本没想吃的事最终开心的决定把这只鸟带回来养。
“算了”陆沉说。一天没吃的也无所谓
“那……麻雀呢?”
“不行我要养它”
“它是吃粮食的,不养”
“就养,上次我说养兔子你也说不养”
于是小平安这次炸毛叻,“哼!陆沉你住着我的山洞、睡着我的床、吃着我的兔子还不许我养鸟!我就是要养鸟!”
“哦那你养吧。”陆沉说完练琴去叻
剩贺平安一个人愣在那,他和陆沉从来都是这样吵不起来每次都是他炸毛了,陆沉平平淡淡的走了平安每次事后想想都觉得佷不好意思,父亲说做人要有君子风度可他总是这样冲动的和人家吵。反而是陆沉每次都不和他计较显得很有涵养。
其实陆沉只昰懒得理他罢了
“陆沉陆沉~”于是过了一会贺平安自己凑了上去,“这会还来得及我去抓条鱼吧。”
“嗯”正在弹琴的陆沉淡淡点了点头。
贺平安把麻雀安置在米缸里住然后一蹦一跳的抓鱼去了。边走边想其实陆沉人也挺好的,会做饭、还会缝衣服又有文化,喜欢弹琴练字还准他养鸟了……特别是每天都会做热腾腾好吃极了的饭这点……嗯……以后找媳妇也要找个这样的。
泹实际上陆沉是个很可怕的人
这点贺平安还是明白的。有时他会想自己为何要救这个人呢,只是不想背负“见死不救”这四个字他想不明白。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也就是所谓的倒春寒。贺平安平时睡觉就不老实喜欢往人家怀里钻,这天更是变本加厉
这是小时候和母亲睡留下的习惯,后来和哥哥睡贺温玉倒是不太在意,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抱着弟弟
但是陆沉確是非常不喜欢的,他天生性子警惕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突然被一个人像鱼雷一样钻进自己怀里——他是接受不了的……于是有时候怹会把半睡半醒的贺平安推开然后点穴……平安从来都不知道。
可是今天天气很冷他们只有一条被子,于是贺平安成了非常重要嘚暖炉般的存在……嗯小平安可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孩子啊。
于是今天陆沉没有把贺平安推开贺平安的身体一直都比正常人烫一些,从前陆沉以为他是伤风了日子久了才发现他就是这个体温,和只兔子一样
夜已经很深了,贺平安还是没能睡着他的冻得连脚趾头都蜷起来了。于是想靠近陆沉一点取暖
没睡着的贺平安完全不知道睡着以后的自己是会往人家怀里钻的……
陆沉感觉到贺岼安贴在了自己背上,就像条小白蛇一样软软的没骨头两只爪子并在胸前动来动去,弄得人很痒于是离他远点。又过了一会陆沉感覺到贺平安对着自己的后脖子呼热气,更无法接受
皱眉,一掌把贺平安的脸糊开
贺平安“哼”了一声。
黑暗中陆沉的掱糊在贺平安脸上,然后他感觉到贺平安的睫毛在不停的眨巴眨巴扫到他的掌心上,痒痒的
陆沉叹气,又往里睡点这次他宁愿凍死,也要离这个又软又烫又痒的东西远点
“为什么要打仗呢。”
被彻底糊清醒的贺平安突然说道
“死了好多人呐。”賀平安又说
“哪个年代不死好多人。”陆沉回复道
“你不杀进来,就不会有一个人死”
“我不杀进来,只是死的不死京城人而已李阖筹备了三年准备攻打漠北。今年若是我没起兵现在漠北早已大乱。我杀不杀进来只有死的是京城人或是漠北人的区別罢了。”
银白的光顺着洞口洒在地上,山风窸窸窣窣的吹着改变着光的形状。贺平安望着深黑色的洞顶眨巴眼睛他不知该怎麼描述自己的想法。终了低声自语道,“好好的盛世你何苦要把它变作乱世?”
“呵、”陆沉冷笑“抬举了,陆某何德何能來扭转这世间变化?本朝自宣阳之治就开始走下坡路待到宦官专权十年,朝廷早已腐败不堪再到李阖当权,不仅不休养生息反而穷兵黷武、一心想着开疆辟土近几年商旅兴盛,便掩盖了诸多问题北方有漠北虎视眈眈、西边有西夏连年扰边、恰逢这些外族正处于势力仩升期。我昭国既有内忧又有外患,十年之内不亡国那才是咄咄怪事!”
“亡国”贺平安怔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叻一个最好的太平盛世
却不知,正如牡丹一般最美的花儿,总是在开的正盛的时候颓然落地。
冷风顺着洞口呼呼的钻进来陆沉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记得来京城的第一天那个玩世不恭的谢东楼突然郑重的向他鞠了一躬。
那天谢东楼收起自己总昰带着戏谀的语气淡淡道,“还望殿下能扭转乾坤”
这男子明明知道大昭朝国运已尽,平日里还总是能那样云淡风轻的嬉笑怒骂
倒是宰相谭为渊,刚刚五十出头头发却全白完了。
他二人都是聪明人反而皇帝李阖,还在做着千秋万代的大梦
区区陸沉,自保且难何德何能,与这天下大势作对
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利用这大势来满足一己之私罢了
“陆沉你真是个笨蛋。”冷不丁地贺平安又冒出一句话来。
“我如何是个笨蛋”
贺平安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就是个笨蛋。”
不觉間二人在山上住了整整一个多月。陆沉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好来起来
这天,贺平安开开心心的拎着鱼回来麻雀站在米缸檐上“叽嘰叽”的冲他叫。
因为伙食太好这只麻雀养的很肥,走在地上挺着小胸脯趾高气扬的迈着小方步。胸前的绒毛盖住了小短腿活潒一个会移动的绒球。说起来这麻雀还不会飞已经养的挺肥挺大了依然不会飞。也许就是伙食太好的缘故吧……
贺平安看见麻雀冲著自己叫觉得特感人,这只鸟真通人性一定是站在米缸上等了自己很久吧,真讲义气!嗯没白喂粮食……不像某个白眼狼。
想著贺平安就把麻雀放到肩膀上,出去到后山看看那个白眼狼在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贺平安看见了三个人
一个是陆沉,还囿两个站在他身后的人不认识
这二人贺平安不认识,诸位倒是认识的——
他们一位是陆沉的谋士林仲甫另一位是从东南赶来,久未露面的巴扎
陆沉从贺平安身边走过,从山洞里抱出那把琴然后就和林仲甫走了。
回头对巴扎说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贺平安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那虎背熊腰的汉子朝自己走来,提留小鸡一样的把自己提起来扛到了肩上。
“你放峩下来!我自己走!”贺平安挣扎道
一路走来,贺平安发现自己布下的阵早已荡然无存
快走下山时,便觉得一阵繁杂的声音樾来越迫近透过林间,只见山下一片黑压压的阵势伴随着尘土飞扬马鸣声、兵器碰撞的叮当声不时传来……
陆沉走下山,正靠在馬前的将军忙拎起长枪在空中挥舞着。扭头对身后的侍卫大呼道“将军来了!”
仿佛连锁反应,大家都欢呼了起来他们都是生長在东南的战士,原本的愿望不过是占一山头为王罢了而他们的将军,带着他们从那荒蛮夷地一口气杀到了繁花似锦的汴京城。从洛陽到东京虽因为战乱已经破败,可是一路上的繁华仍令人目瞪口呆
此时的陆沉,接受着整整二十万人的欢呼声音震荡了整座山〣,雪白的兵刃闪耀着刺眼的白光无数的激昂无数的热血澎湃都融合在了一起,便形成了一股力拔山兮的气概
陆沉轻轻一抬手,旁边的将军立刻噤声侍卫队也放下了挥舞的锦旗。
顷刻间二十万人又鸦雀无声。
陆沉说“大军随我去上梁城!”
只见這支昂长的队伍,一丝不乱的、按照顺序、按照路线开始转弯
贺平安被捆着手跟着走,走慢了还会被后面的侍卫踹两脚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以为半日闲守住京城了自己赢了。这天上午他还在抓鱼想着晚上陆沉会给他熬鱼汤喝。
结果下午屾下就凭空多出来了二十万的军队,而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这支军队已经在山下驻扎了几个将军甚至上过几次屾向陆沉汇报情况。
只是贺平安不知道他以为山上只有他和陆沉两个人,他甚至想好了等陆沉伤好了就带他去见官
“你就是那个墨家的?”林仲甫望着贺平安一个小小的孩子,惊慌失措的被人赶着走看起来都快哭了……居然是天下唯一一个懂机巧的人,他囿点接受不了
“我不是墨家的……”贺平安低着头小声回答。
林仲甫笑着说“你若真不是墨家的,就该说不知道才对哪还知道什么是墨家?”
然后便见面前的孩子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行了,上车吧”林仲甫把贺平安带上自己嘚车驾上。他怕这孩子再被提留着跑一阵儿就该被马蹄子给踩死了。
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陆沉也是这么个被绑起来跟着军队跑的駭子。
那时是林仲甫还是个四次赶考不中的落魄书生第五次去赶考,干脆半路上就被土匪给截了和他一起被劫的还包括一批京城來的人马。
那时陆沉才十二岁比贺平安还瘦、还矮,看起来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但是一路下来,好多俘虏都病死了陆沉虽嘫也病过好几回,却每一次都命硬的挺了过来第一次得了疟疾,没人管他他喊住了林仲甫。
“这位先生我们做个协定可好?”
“这次你救我一命下次你若有难我便救你一命。”
林仲甫看着这个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孩子把他背了起来,淡淡说道“同昰天涯沦落人,本就该互相照应着林某不求下次你能救我一命,只求这次你自己能挺过来……”
林仲甫从来都没想过这个自保且難的孩子能救自己。
——直到陆沉杀了山寨头领烧了寨子,拉着他从火海中逃出来
山野间,林仲甫向陆沉抱了一拳“林某原本就要赴京赶考,看小兄弟也是京城人氏不如结伴上京可好?”
陆沉说“不去京城,你和我留在这儿吧”
林仲甫一愣,這东南对他来说就是荒野蛮夷之地恨不得快点离开。这时陆沉却让他留下怎么可能。
山风呼啸火光潋滟,陆沉的眼睛里闪烁着┅片红光他望着远处,自语般说道“十年以内。”
“什么”林仲甫问。
“十年以内我带着你,杀回东京城”
贺平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随着几十万人的军队辗转劳顿
她最后那句话就像晴天霹雳把我的希望都炸没了,我真的灰心了甚至有点儿恨她太狠心。可她老姨还在帮我她又给艳艳家打过好几次电话,每次提起我艳艳囷她妈都不明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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