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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携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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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一章
  马车的轱辘在平坦的石板路上旋转着,发出的声音伴随着固有的频率,清风掀开窗子里的布帘,露出孩子童真的笑颜。
  “娘啊,这里的房子好漂亮啊!”慕容宜抬着脸仰望着碧蓝的天空:“连云都那么远!”
  “你好好看看这儿的天吧,以后你就再也看不见这样高远的天了。”一旁的美貌妇人却眉头不展。
  “娘,你为什么不开心啊?爹不是要接我们去过好日子了么?”慕容宜将脑袋缩回来,摇了摇母亲的衣袖。
  “傻孩子,”妇人将他搂入怀中,“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慕容宜似懂非懂,最后一次看见飞鸟掠过,在脸上留下一闪而过的阴影。
  那一日,他成为了澜滏皇朝的九皇子,摆脱了被人叫做“野种”的宿命,他的母亲被册封为蕴妃,入主携芳殿。
  夜色降临,整个宫闱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他的父亲在这个国家的至高处抚摸着他的脑袋,他懵懂着接受着满朝文武的膜拜,空中焰火四射,刹那间亮如白昼,他的眼快有一种失明的错觉。
  “一入宫门深似海……”母亲幽怨的语调在耳边响起,他忽然想要挣脱眼前的一切。
  是的,他有了父亲,但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他的母亲有了丈夫,却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
  所以,宴会的结尾,他溜走了,尽管身后的太监们跟着他小声喊叫着“九皇子!九皇子!”
  阴阳怪气!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跑得更快。微凉的风迎面撞进他的眼睛里,撞在他的鼻子上,两边是一模一样的亭台楼阁缓缓倒退。
  直到前面的殿门微敞,他几乎不做多想挤了进去,一个打滚滚进那流苏纱幔的床下。然后从门缝间看着太监们踩着女人的脚步离开。
  他呵呵一笑,打了个滚出来,看了眼身上已经看不出行头的华丽着装,得意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瞥见桌子上的糕点,不由得眉开眼笑,抿了抿嘴跑上前抓了一块便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这里虽然很多繁文缛节搞得人累的死去活来,但是好吃好住一样不缺。
  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这房间,好多的书,整齐得排放在书柜里,他喜欢书,但是却很讨厌书院里的先生。
  以前在民间,他想要读书,但是母亲没有足够的银两,他入不了学堂,只好在窗子下面偷听,后来被教书的先生发现了,狠狠地羞辱了他一顿。
  枉这些学子们号称自己读的是“圣贤书”,古代的圣贤们要知道自己的“圣德”被这些人传道,恐怕心里面都会觉得“剩嫌”了。
  “你入了我的房间,是不是该打个招呼啊?”温润的嗓音在房中响起,慕容宜身子轻轻一震,转过身来,看见床上的流苏被轻轻撩开,一张笑意浓厚的脸露了出来。
  慕容宜突然忘了嘴里嚼烂了正要咽下的点心。
  那是他在这个看似繁丽的宫闱中第一次看见有人笑得如此清然。
  对方看着他呆傻的样子,更是笑出了声。
  “你不该先叫我吗?”
  “叫你什么?”
  “你该叫我四哥,小九。”
  “啊?”他呆了呆,费力地咽了咽口水道:“四哥?你也是皇子?”
  “你说呢?”他的尾音上扬,带着几分戏谑。
  “四哥?四哥!四哥!”慕容宜跑上前,冷不丁来了句,“您这儿有茶水吗?”
  然后他抱着茶壶,坐在慕容汀轩的床前,说着他童年的趣事,怎样上山爬树捉知了,怎样和小伙伴玩着游戏,然后到田地里偷了玉米烤来吃……还有,来到这里,什么都有了,却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
  四哥默然不语,只是看着他从眉飞色舞到落寞表情的落差,然后轻轻伸出手指在他的眉间一点道:“能再叫我句‘四哥’么?”
  “四哥,怎么了?”慕容宜歪了歪脑袋问着眼前样貌清俊的兄长。
  “很多人叫我‘四哥’,但是你叫的最真心。”
  那一夜,当太监们终于找到他们的九皇子的时候,他已经在四皇子的床上酣然入梦。当太监们犹豫着要不要喊醒他时,慕容汀轩只是轻轻一笑,挥了挥手叫他们离开。
&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二章
  翌日,慕容汀轩在案几前一边泡着茶,一边看着眼前的人在躺椅上摆着慵懒的姿势但绝对清醒地卷着自己耳边垂下的发丝。
  “许久没有和四哥这么安静地品茗了。”
  “那是自然,六弟成天忙着勾心斗角,哪有功夫作这等闲事?”慕容汀轩嘴角微微勾起,将第一壶茶水浇在那一小圈茶杯上。
  “呵呵……”被称为“六弟”的慕容飞逸耸着肩膀闷笑了起来,“四哥这话可不能乱说,皇子间的那些个破事,我可没什么兴致。”
  “是为兄说岔了,六弟中意的是派人指导五弟来对付太子吧?”
  “哎呀,四哥——你知道就算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慕容飞逸将脸侧过去,只留下眼角余光玩味地品味着眼前淡定的慕容汀轩,“四哥不加入这个游戏,六弟都感觉乏味了呢。无论作什么事情,不就盼着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么?”
  慕容汀轩无奈地摇了摇脑袋:“我在想,这个世上总有人让你觉得所谓的‘游戏’不再有趣,不但不有趣,而且很痛苦,不但很痛苦而且你绞尽脑汁也思量不出赢的方法,不但赢不了,你知道该喊停却不知道怎样停下来——”
  “四哥,你真觉得这世上有这么一种游戏吗?”慕容飞逸将脑袋垂在慕容汀轩的耳际,犹如魔音缭绕。
  “六皇子——九皇子到——”
  “哎呀,那个乡巴佬来了。”慕容飞逸将身子回过来。
  慕容汀轩看着不远处绝代芳华的六弟,在心里轻轻道:飞逸,游戏已经开始了。
  对于慕容宜来说,今天是极度疲惫的一天。他要在今天拜访自己的其他七位哥哥还有一位弟弟。大皇子由于四年前牵涉一起贪污案而被废除流放至晋州,现任太子乃二皇子慕容凌。慕容宜对这位二哥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五官周正,和父皇长相最相近,对自己也算亲切有理。三哥是个武将,诸身肃杀之气,四哥慕容汀轩最为温和,五哥看似彬彬有礼,但眼神中的精光让自己颇为不适。
  此刻,慕容宜望着眼前眼前这位衣襟大敞,优雅执着茶杯的六哥时,不禁傻眼,甚至忘记如何喘息。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似乎要将所有的光线凝聚,把人的思维狠狠扣在自己的眼中,他的五官鬼斧神造,眉如利刃而起却在适当的地方收尾而下收敛了霸气平添了几分柔和,眼中风情洋溢却没有女子的娇柔,唇角在阴影中微微凹陷却深邃得让人失神。
  慕容宜久久没有缓过神来,痴然道:“好美啊……”
  之后,整整一日,如同梦游。
  回宫的路上,慕容宜和慕容汀轩同乘一轿。
  汀轩用食指弹了弹慕容宜的脑袋。
  “哎哟,疼啊,四哥!”慕容宜揉了揉眉角,大叫。
  “回神了,傻小子?”汀轩笑若星子。
  “你打我做什么啊!”慕容宜孩子心性,噘起了嘴巴。
  “我想给你提个醒啊!”汀轩轻轻将慕容宜的身子摆正,语重心长道:“小九,在这个地方,越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可怕,你要小心。”
  那一刻,慕容宜忽然感觉背脊上一阵寒冷。
  他想起小的时候,在路边玩耍,忽然看见一朵娇艳的月季,他并不想伤害那株月季,只是想用手指感受一下它的美丽,却被掩藏的刺扎伤了手指,他一直记得那一瞬间的痛感——锥心彻骨。
  又过了几日嘻嘻哈哈的日子,慕容宜捏了捏胳膊上新长出来的赘肉,好想念从前在乡间的日子啊,那时候天高皇帝远,可以恣意奔跑、打闹……
  “九哥!九哥!”看着远远朝自己跑来的身影,慕容宜不自然漾起了笑意。
  那是前几天才认识的十皇子慕容羽,生性活泼,与自己颇为“臭气相投”。
  两人初相识时,慕容羽刚因为顽皮打翻了母妃的胭脂而受了责备,于是臭着一张脸,不说话。慕容宜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起自己在民间的小伙伴,二话不说便拉着他攀假山,爬树淘鸟蛋,乐得慕容羽笑个不停。
  于是这个十弟粘上了九哥,对于这个在深宫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他这个新来的哥哥笑得无拘无束,从不用揣测他笑容之下的东西,而且总能带给他新鲜的事物,就好像一个把自己掩盖在被子里的孩子,一直憋闷着不知道怎么出去,忽然有人掀起厚重被子的一角,清新的空气呼啦啦灌了进来,他终于喘过气来。
  慕容宜拉过十皇子道:“跑什么呢!有鬼追你啊!”
  “嘿嘿!九哥,五哥在校场练马呢!你想看么?”
  “真的?当然!走走!”
  于是两个孩子跑在前面,身后一帮子太监宫女诚惶诚恐地喊着:“哎哟!您慢点!慢点!我的小祖宗哦!”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三章
  来到校场时,四周已经围满了人,看见两位皇子到来,所有人都自然而然让出道。
  校场上五皇子正骑着一匹西域骏马,手执马鞭,鞭笞声声,马儿嘶鸣。
  慕容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得颇为出神,反倒是慕容宜心中有些不舒服。
  它只是想要自由而以,为什么不给它呢?
  折腾了快一下午,那匹西域宝马还是没有屈服,五皇子派人将那匹马重新关回马厩时,还不忘狠狠抽了它一鞭子,“你这不识时务的畜牲!”
  马儿一惊,嘶叫得连慕容宜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五皇子回过神来,看见倚在栅栏上的两个小脑袋,原本狰狞的神色瞬间收敛了起来“哟,九弟啊,你也来凑热闹了?”
  慕容宜点了点头,毕恭毕敬道了句:“五哥。”
  “会骑马吗?”五皇子伸出手来状似宠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会一点点。”
  “这样啊,平顺——去把田大人送给我的‘雪走’牵来,让九弟玩玩!”
  “那个……五哥我骑得不好!”他哪里骑过那么高大的马,顶多也只是骑过马仔而已。
  “别怕,有平顺给你牵着。”
  “真的?”慕容宜眼睛一亮,太好了,终于可以骑真正的马了!
  五皇子笑着将慕容宜抱上马,平顺牵着马走在前面,他们绕着校场边缘,慕容宜时不时回头对他的五哥还有十弟挥手,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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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多久,“雪走”忽然挣脱平顺的束缚,在校场里奔跑起来,慕容宜心中大惊,下意识攥紧缰绳将马肚子夹得紧紧的,脸上一片惨白,耳边是惊呼声。
  “哎呀!九皇子!九皇子!”
  “还等什么!拦下那畜牲!”
  “九哥!九哥!”
  校场一片手忙脚乱,几个侍卫想要上前抓住马的缰绳都没有成功,慕容宜只得颠簸在马背上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校场外的慕容羽已经嚎啕大哭了起来。
  雪走一个挺身,慕容宜终究还是没有抓牢,只感觉天旋地转摔了下来,还好一旁的侍卫眼尖,抱住了他,那一刻,他死死抓着那个侍卫的铠甲不敢松手。
  回到携芳殿时,太医已经跪了一地,床边还坐着哭花了脸的慕容羽,蕴妃眉头紧蹙地看着哼哼唧唧的儿子,还有五皇子在一旁连声说着对不起。
  太医开了方子说了声没什么大碍,五皇子才带着慕容羽离开。
  晚膳之后,慕容汀轩来了,似笑非笑地开着坐在床上龇牙咧嘴的慕容宜。
  “四哥你在笑话我!”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汀轩刮了刮他的鼻子,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疼惜,“伤的怎样啊?”
  “都是皮外伤啦!”慕容宜皱着眉头呵呵傻笑道。
  “是么?”汀轩伸出修长的手指,慕容宜手心被缰绳勒伤的地方轻轻刮过,“听说你两只手最近都不能握东西了,左脚脚踝还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上阵杀敌去了呢!”
  “啊呀!四哥你别玩了,疼啊!”
  “知道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骑马!”
  慕容宜抓住汀轩戳来戳去的手指道:“四哥会骑马吗?”
  “当然会了。”
  “那骑的好吗?”
  汀轩轻轻将脸靠近,慕容宜还是第一次那么近地看着他的脸,不免有些失神。
  “那我小声告诉你……我骑得肯定比你五哥好!”
  “那下次你教去我骑马吧!”
  汀轩愣了愣,随即捏着慕容宜的鼻子道:“好小子!你学不乖呢!”
  是夜,汀轩离开携芳殿后,便直接去络霞殿找慕容飞逸。
  他静静站在慕容飞逸的床前,神色自若地欣赏着眼前的春宫戏。
  慕容飞逸将身下的侍妾牢牢按在床上,分身在她的穴内疯狂地**,发出**的水声,侍妾饱满的**随着慕容飞逸的频率忘情地抖动,然后一个挺身,慕容飞逸退出了她的身体,乳白色的液体被带了出来。
  “四哥好兴致啊。”慕容飞逸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丝,身旁的侍妾起身为他穿上亵衣,为自己裹上块布巾便匆匆离开。
  “我有没有兴致,六弟你清楚的很。”
  “四哥是不是生气了?”慕容飞逸微微下垂的脑袋衬托在层层沙曼之中显得柔和异常,只有汀轩知道,那个人嘴上看似温润的弧度不知道正在酝酿着什么样的阴郁。
  “雪走是你让田大人送给五弟的。”
  “是又如何?”
  “他应该告诉五弟了,雪走是不能让生人骑乘的。”
  “这个么,我就管不着了。”
  “如果有人指使五弟让小九去骑他,你也管不着?”
  慕容飞逸闭上眼睛,唇上泛开浅浅的笑意,道:“四哥,我该夸你聪明?还是该感激这世上还有像四哥这样了解我的人?”
&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四章
  “哪有人敢说自己了解你慕容飞逸。”汀轩缓缓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动作优雅犹如行云流水,“九弟对你丝毫没有威胁,六弟还是到此为止的好。”
  “行啊,”飞逸摸了摸耳垂道:“谁要四哥这么罩着他呢?”
  “你这次过分了,他只是说你很美而已,你却要他的命。”
  “四哥也真是的,那个乡巴佬非一句话就戳中我的死穴,我能不做点什么让自己舒心么?”
  “既然事情说清楚了,那么四哥就告辞了。”汀轩起身整了整衣袖离去。
  还没有过几天,慕容宜便开始活蹦乱跳了,带着慕容羽开始胡闹,而慕容羽这几日也是憋去的荒,好不容易他的九哥好了,自然要搅个人仰马翻。
  两个人找来一根长竹竿,扎了圈网子,一蹦一蹦在树下想要抓住树上的知了。
  “小羽,我跟你讲,等把它们捉下来了,就可以生火,撒上点盐,烤来吃!”想到烤知了的香脆,慕容宜几乎快要双眼放光。
  “真的要烤来吃么?它们是虫子……”小羽有些疑惑道。
  “放心啦,我试过好多次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好不容易知了抓下来了,两个人要在御花园里生火,可把照顾他们的太监们吓坏了,跪在地上直磕头:“我的小祖宗哦!小祖宗哦!”
  最后不得已,知了还是交给御膳房料理了。
  慕容羽吃着香脆的烤知了,开心道:“九哥——原来知了真的可以吃啊!”
  “当然阿,不过还是要自己烤的才最香了!”
  “九哥,”小羽突然停下来,看着慕容宜万般认真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么?”
  慕容宜咧着嘴笑了起来:“当然了!我们是兄弟啊!”
  可惜,快乐的日子没过上几日,后宫之中开始流行起天花来,先是几个太监宫女被秘密遣送出宫,紧接着几位娘娘也倒下了,弄得宫里面是人心慌慌,该烧的全烧了,该薰的也全薰了,到处都是呛人鼻子的药味儿。
  慕容宜很害怕,害怕得快要哭了,他不但不能除去玩,每日还要被灌下难咽的药汤。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邻村的天花流行到村子里来,不少人都被染上了,没有染上的也逃了出去,四处一片狼藉,染上天花的人被关在一个大屋子里面,每天只有一锅没有几粒米的稀粥远远地摆在门口。那时候,自己开始发烧,出了痘疹,母亲抱着自己泪如雨下,只有偷偷上山去采草药,不敢让大夫来看,怕儿子也被送去那个屋子。他在朦胧中经常看见窗外升起的黑烟,后来才知道那是在焚烧病人的尸体。后来,村子里来了个野郎中,给了母亲几粒种子,让她播种,3日后用那种子发出来的幼苗给我煎药,母亲看我病重,活马当作死马医,他喝了那药三天,烧便退下去了,病也好了。但是当他重新站在屋子外面,他却再也找不到和自己一起玩骑马打仗、爬山上树的小伙伴了。
  “宜儿,你害怕吗?”母亲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
  “怕。”他偎进母亲的怀里,“再生一次那样的病,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生过那样的病的人是不会再得的,所以我的宜儿不会死。”
  慕容宜顿时放下心来,但是母亲却叮嘱他不要和别人说自己染过天花,却不告诉自己原因。一开始,他在房里自己玩,然后到院子里刨坑捉蚯蚓,渐渐越来越没有意思,他抬头看了看守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小篮子”问:“你说小羽他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一块儿玩啊?”
  小篮子蹲下来,在他耳边道:“主子,听说十殿下也染上天花了,就连澄妃娘娘都被隔离了,十殿下也真可怜,染上这么个病,估计照顾他的太监宫女们都不会尽心……”
  慕容宜的心哗啦一下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底,然后猛地纠结起来。
  他飞奔回房里,拽着母妃的衣袖道:“母亲!母亲!小羽病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他死——”
  蕴妃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乞求的脸,问道:“你真觉得自己和小羽的情谊会永远不变么?”
  “会,当然会。”
  “那你相信以后无论面对怎样的权利诱惑,他都不会对你有加害之意么?”
  “是!”
  “那好,”蕴妃垂下身子,解下儿子脖颈上系的红绳,绳子上拴着一个布囊,从前说是宝平安用的,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粒一粒的种子,“你把这个种进土里,发芽之后熬成药汁,给你十弟送去。”
  “娘,这就是你用来治我的那个药?”
  “不错,但是宜儿,你要记住,天下没有绝对不变的心,有的时候你越是相信,对方变心时,你越是痛苦。”
  那个时候,慕容宜只是高兴地拿着种子跑到院子里,并没有深想母亲的话。事实证明,母亲说的是对的,但又不是全对。小羽对九哥的兄弟情谊是变了,但是至死,他都没有想要伤害他的九哥。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五章
  慕容宜将院子里的土翻开,小心翼翼地放了半包种子下去,将土盖上,浇上水,然后蹲在那里静静地守着。一旁的小篮子好奇地在一边呆着:“主子您这种的是什么啊?”
  “草药,可以救小羽的性命。”慕容宜依旧盯着种子埋下的地方。
  “我说主子啊,连太医都对天花束手无策,您这能有什么用啊?”
  “有用的,”慕容宜抬起眼来,看着小篮子道,“只要你相信,这世上你做的每一样事情都是有用的。”
  小篮子心里一怔,道:“主子您要一直盯着看么?”
  “对啊,等它发了芽就能熬药了!”然后一整天,慕容宜都守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晚上该睡觉了,小篮子只好劝他说:“主子您睡着,它一发芽,我就来叫醒您,成么?”
  一开始,慕容宜是不愿意的,直到小篮子好说歹说,连蕴妃也生气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第三天的清晨,一直睡眠不足的慕容宜被小篮子的叫声惊起:“主子!主子,您种的草真的发芽了!”
  慕容宜腾地从床上翻起来,光着脚奔进院子里,看着那一个个小小的嫩芽儿,不禁眉开眼笑。
  小篮子帮忙将嫩芽摘起,想要送去药房熬药,却被蕴妃阻止了:“你们想整个宫里都知道我们有治天花的草药吗?到时候能够救十皇子的草药就会被瓜分得一点不剩了!”
  小篮子这才恍然大悟,在院子里架了个炉子便熬起了药。慕容宜开始翻土种新的种子。药熬好后,被分剂量装进几个白瓷瓶子里,小篮子准备送药的时候,被慕容宜拦了下来:“小篮子,我也要去,我想看看小羽怎么样了。”
  “哎哟,小主子,那是天花,染上了要命的!奴才得过所以不怕,您还是在这儿呆着,别让蕴娘娘再担心了!”
  慕容宜刚想抓着小篮子耍泼皮,门便推开了,蕴妃的声音轻轻响起:“小篮子,你去弄套太监衣服,给宜儿换上,入了夜,你们再去。”
  “娘?你让我也去?太好了娘!”
  “娘娘,这使不得啊!”
  “小篮子,你随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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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进去房内,蕴妃便将门合上。“小篮子,蕴妃待你怎样?”
  “娘娘!”小篮子一惊跪在了地上,“您对奴才恩重如山,若没有娘娘,小篮子早就被薛公公给打死了!以后小篮子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小篮子,那本宫就相信你的真心,对你实话实说,宜儿早就得过天花了。”
  小篮子惊讶着抬起眼来,思量一会儿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好,小篮子,我想你也知道,我对宜儿没什么要求,更不想让他去争什么太子。但是这深宫里,没有个可靠的伴儿陪着自己,你说会有多难受?”
  “小篮子明白。”
  “十皇子与宜儿年龄最相仿,受这宫闱的荼毒并不深,想必还有些纯良心性,这次宜儿救了他,我相信,他会感恩的……”
  “娘娘放心,小篮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天晚上,慕容宜穿着小太监的衣裳和小篮子去了慕容羽养病的玉荣殿。殿内一片昏暗,慕容宜踏进去的瞬间便能分辨出小羽细弱游丝的呻吟声,心里便紧了起来。小篮子点亮了烛火,慕容宜看见一个小宫女趴在床头睡着了,而小羽正因为高热难受地呓语着。
  “怎么只有她一个照顾小羽?”
  “唉,现在病倒了三位娘娘,好几位公主,还有芙昭仪刚诞下的小皇子也染上了,宫里面得过天花的奴才不够用啊!”
  慕容宜摸了摸小羽滚烫的额头,小篮子蹙了蹙眉道:“快把药给十殿下喂下,我去打点水来!”
  慕容宜拿出一个瓷瓶,将小羽扶起,小心翼翼把药灌进他的最中。小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他的九哥搂着他,轻轻说着:“小羽乖乖,喝了药就会好的。”
  九哥微凉的手指触在自己的额上,温柔无比。这里,没有母妃,没有父皇,没有诚惶诚恐的奴才,只有九哥,搂着自己。
  “九哥……九哥……”是不是做梦呢?九哥难道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躲起来吗?
  “小羽,小羽……”慕容宜接过小篮子递过来的湿巾,轻轻擦拭着慕容羽的额头,“九哥给你擦擦。”
  他看见了九哥一贯乐天的脸上紧皱的眉头,忽然觉得那炙热的梦魇似乎快要变成清凉的泉水,“九哥……不要离开我……”
  “小羽乖,九哥在这儿呢!”慕容宜将小羽放下,压好被子,他却伸出手来死死攥住自己的手。小篮子看了看道:“主子要不您在这儿过一夜吧,奴才守着你们。”
  “谢谢你了,小篮子。你真好!”慕容宜笑了笑,便合着衣裳躺下。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六章
  早晨醒来,慕容羽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黝黑深长的噩梦,梦里面自己变成了流着脓疮的怪物,母后惊叫着逃走了,曾经看似疼爱自己的宫女们离得远远地看着自己,曾经和蔼的常公公一看见自己朝他走来,便转身离去,最后,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宁静的睡颜,轻轻翘起的睫毛在他的眼帘上留下微妙的阴影,如梦似幻。于是慕容羽伸出手指,情不自禁触上那片浓密的小扇子,然后小扇子抖了抖,眼睛睁开了。
  “阿……小羽你醒了?”慕容羽看见自己的九哥笑着伸出手来抚在自己的额头上,这是这么多天来,除了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宫女,第一次有人触摸自己,“怎么还是那么烫阿?”
  小篮子上前也摸了摸,道:“小主子,比起昨天晚上已经好了很多了!奴才还担心十殿下要是再这么烧下去,非傻了不可。奴才去弄点粥来,十殿下吃了粥,再喝些药吧。”
  慕容羽懵懂着点了点头。吃了粥喝了药之后,小篮子劝慕容宜回去一趟,小羽一听,便抓着他的衣袖道:“九哥又不要我了?”
  慕容宜刮了刮小羽的鼻子,笑道:“当然不是啊,九哥回去给小羽拿药啊!只有九哥的药能治好小羽,所以九哥要去拿药。”
  慕容羽咬着嘴,良久才点了点头。
  慕容宜和小篮子离开了玉荣殿往回走,一心惦记着小羽的病,一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你这个乡巴佬啊?”对方的声音明明带着蔑视的意味,却没有盛气凌人,反而有几分风情让人忍不住抬头看。
  慕容宜再一次呆住了。尽管他无数次地记得他的六哥有着绝世无双的容貌,可是每见他一次,都会沉溺在他含笑的眉眼中不可自拔。
  “怎么,宫里闹起天花,你就打算穿上太监衣服逃跑了?”慕容飞逸轻轻弯下腰,视线与他齐平,看着这个平日里被自己当作是小丑的九弟从脸上一直红到耳根子的样子。
  “没……六哥保重,九弟告辞。”他再不敢看他,闷着头往前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弹在自己的腿后跟,于是一个激灵便朝一旁哉了下去,扑腾一声,全身骤凉,耳朵里是咕噜咕噜的声音,自己害怕得奋力挣扎,打乱了一池静静开放的绿叶粉荷。
  “主子!”小篮子里马下水捞人。
  那一瞬间,慕容宜的视线越过小篮子的肩膀,穿过层层亭台楼阁,看见那个被称为“六哥”的人莞尔回眸,尤若谪仙,过目难忘。
  夜里,慕容宜和小羽窝在床上。
  “小羽,还冷么?”
  “不冷了,我有九哥啊。”
  “那你的脚还冰冰凉的,”一边说着,慕容宜一边将小羽的脚抱进怀里,“我以前睡觉,脚总是睡不热,我母妃就是这样抱着我的脚的。”
  小羽的烧已经褪下一半了,脸上还有几个痘疮,“九哥,你不怕被传染天花吗?”
  “我已经得过了,”慕容宜抓了抓脑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母妃不让我说我得过。”
  小羽微微一愣,抬起眼来:“九哥想过做皇帝么?”
  “没啊,做皇帝干什么?像父皇那样天天忙着看奏章,连玩的时间都没有了。母妃说了,皇帝虽然会得到天下,但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我现在有的都是我想要的,所以当皇帝做什么?”
  小羽看着他的九哥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自然笑了起来:“就是啊,九哥,咱们一直这么快快乐乐就好了。”
  慕容宜也跟着傻乐起来,“先养好了病再说吧!”
  “但是九哥,如果你真不想争皇位,就别让人知道你得过天花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也不知道啦!”慕容羽看着九哥清澈的眸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册立太子时,都会优先考虑得过天花的皇子。九哥,我一点不想你做皇帝,但是,如果你想当皇帝,我会想尽办法将你拱上去。慕容羽轻轻依进九哥怀里。
  小羽的高烧刚开始褪下,宫里传出消息说六皇子慕容飞逸也病倒了。
  慕容宜呆呆地站在携芳殿门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们带着面巾焚烧六皇子曾经用过的东西。想到那位嘴角轻轻上翘便能倾国倾城的六皇兄,他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心痛。
  反倒是身后的小篮子嘀咕了一声道:“恶有恶报!”
  “什么?”慕容宜转身问,谁恶有恶报?
  “当然是六皇子了,我那天看见他取下手指上的戒指弹在您的腿上您才会摔到荷花池里面去的。”
  “原来六哥这么讨厌我啊?”
  “您……才知道?”小篮子无语。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七章
  慕容飞逸喜欢黑暗,并不是因为在黑暗里没有人能够看见那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上长着完全不协调的痘疮,也不是因为这样可以不用看见别人害怕的视线,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在黑暗里度过的。
  他轻轻笑了笑,那就像是一场清甜的梦,想起来都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思绪轻轻摇荡,破灭时却悄无声息,眼泪都不知该如何坠落。
  他思及自己晕倒时的天旋地转,当太医撩起他袖子看见痘疮时身边的唏嘘,还有那些曾经千方百计爬上自己床的姬妾们比如蛇蝎的姿态,世界就是这么讽刺。这或者是老天觉得他太无聊了想要就此要了他的命,又或者是给他的恩赐——如果他熬过去的话。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个小太监遛了进来,由于屋里没有点灯,那个小太监被椅子绊了一下,估计摔得挺惨,因为他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了。
  “如果你想偷点什么,可就找错地方了,因为这个屋子的主人染上了天花。”慕容飞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上还有笑意,也许他早就忘记了其他的表情。
  “六哥?”那个小太监爬起来点亮了蜡烛,慕容飞逸在那一刹那看见了一双灿若星子的双眸,似乎点缀着无限希望。
  “怎么是你?乡巴佬。”他为自己的失神而有些懊恼,因为这个一向让自己看不起的“杂种”弟弟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关注。
  “来看你啊。”慕容宜一边坐在他的床前,一边掏出药来。
  “现在你看见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想说一声‘你真美’?”慕容飞逸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着充满嘲弄的话语。
  “不是,我来给你送药的。”慕容宜皱了皱眉头掏出白瓷瓶,还没有递到飞逸的眼前便被他一掌拍在地上。
  “怎么,你那忠心的奴才告诉你是我让你摔进荷花池的,你就跑来报复了?”慕容飞逸唇角上扬,“里面是砒霜还是附子?”
  “慕容飞逸!你不要就算了!我还能拿给小羽喝呢!”慕容宜追着在地上打转的瓶子,好不容易捡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扬起手掌就在慕容飞逸的脸上留下了个五指印,“不知好歹,爱喝不喝!”
  慕容宜说完将瓶子啪地拍在桌上便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这是这个乡巴佬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慕容飞逸呆呆地望着那迅速合上的门,但几乎就在那一瞬,他惊叫着:“小虾子!小虾子!”人却已经跑远了。
  四年前,这个乡巴佬也曾经气急败坏地嚷嚷:“慕容飞逸!你不要就算了,老子还能留给自己吃呢!”然后呼了自己一个大巴掌,他人生中第一次挨的巴掌,一点都不疼,只是微微发烫,那温度随着血液一直烫到他的心里。
  “我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认出你的声音……”慕容飞逸痴傻了起来,“但是,你为什么认不出我了?是因为你在生气我没有信守诺言吗?”
  慕容宜气鼓鼓地跑去玉容殿,正在喝着汤药的小羽差点被他的摔门声惊得呛死。
  “九哥——如果有一天我会死,一定不是得天花死的!”
  “废话,有九哥给你熬药,你才不会因为天花而死呢!”
  “因为我会被你吓死!”小羽顺了顺气道:“九哥生的什么气呢?”
  “气有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慕容宜想着他辛苦熬的药被慕容飞逸扇在地上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羽将脑袋蹭到九哥耳边道:“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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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生气的样子好像青蛙啊——可爱死了!”慕容宜还没反应过来,小羽就“啵”地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慕容羽!”慕容宜做出要打他的架势,终究还是没有揍下去。
  “有什么关系,咱两是兄弟……”小羽呵呵傻笑,将九哥抬起来的右手按下去。
  “切!要不是怕打破你的痘疮,我真把你揍成个青蛙!”
  然后两个人嘻嘻哈哈打作一团,小篮子在一旁看着他们无奈地撇了撇嘴。
  要说什么是“刀子嘴豆腐心”,慕容宜就是典型,明明给了人家一巴掌还外带把自己气得够呛,但是还是不自觉地开始担心起慕容飞逸来,所以晚上趁着给小羽拿药的当儿,他跑去了络霞殿。
  不同于上次的黑暗,这一次算得上是灯火通明。
  慕容宜将门开了个缝将脑袋伸了进去,还没看出个究竟,里面的人不紧不慢发话了:“还不进来,像个老鼠似的东张西望看什么?”
  慕容宜走到飞逸的床前,哼了一声不看他,却发觉桌子上的那个瓷瓶的塞子拔下来了,刚想开心说慕容飞逸喝了自己的药,却迎面而来一个耳光扇得自己眼冒金星。
  “你!”慕容宜摸着脸瞪大了眼睛看着笑意盎然的始作俑者,“干什么呢!”
  “还你上次给我的啊,小虾子。”飞逸依然在笑,但是笑得却有所不同,少了分轻视,细细品味,还有那么些许的宠溺流露。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八章
  “什么虾子螃蟹的!”慕容宜愤恨道。
  “你不是一直想当大侠吗?可惜你这身手,别说大虾了,你也就够当个小虾子。”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想当大侠?”慕容宜揉着脸道。
  “当然是你告诉我的。”六哥就是六哥,就算得了天花,还是让人忍不住盯着看。
  “没有啊,我怎么不记得?”慕容宜挠了挠脑袋,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在为数不多的和六哥见面的时间里有提到过自己想当“大侠”。这时候,他注意到原本躺在床上的姿态慵懒的慕容飞逸竟然皱起了眉头。
  “你从前在凤栖村的时候老和一帮小孩儿在做游戏,你假扮大侠,二狗子扮採花大盗,菜头是良家妇女,你追着二狗子绕着屋子跑,还喊什么替天行道,结果不小心敲破了二狗子的脑袋,你娘还拉着你去给人家陪了十个鸡蛋。”慕容宜想不到飞逸竟然能将自己小时候的那点破事说得像是自己看过似的。
  “咦?我娘也这么说……”
  “你娘你娘你娘!什么都是你娘!你自己呢!”慕容宜瞥见飞逸抓着被子的手指开始微微泛白。
  “我都不记得了……”慕容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内疚起来。
  “不记得了?你怎么会不记得了?”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了?那如果只有我记得,我把你摆在心里面那么久,又算什么?
  慕容宜看着飞逸散发着嗜人光芒的双眸,不自然往后退了两步:“小时候得天花发高烧……病好了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然后呢?”飞逸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没呆在凤栖村又去哪里了?”
  慕容宜打了个哆嗦:“娘带我投奔姨母了……”
  “啪——”一个巴掌在一次贴在他的脸上,**辣的,连鼻血也跟着流了出来。
  慕容宜看着飞逸死死盯着自己的样子,摸着自己正在流血的鼻子,顿时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好可怕,这样的六哥充满了压迫感,真的好可怕……刚想要转身逃跑,自己的领子便被揪住,整个人几乎凌空摔进了飞逸的怀里。
  然后,那个对自己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巴掌相向的六哥竟然紧紧地搂着自己,他的胳膊轻轻颤抖,脑袋枕在自己的颈间,“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派人找你了……你为什么就爱瞎跑不好好待着呢……”
  “六哥……”慕容宜崩紧全身肌肉,大气不敢喘一下,就怕飞逸忽然把自己给勒死了。
  “宜儿……”飞逸轻轻一唤,慕容宜莫名其妙整个放松下来,平常母妃叫自己宜儿,他只会觉得温暖,而被六哥一唤,却仿佛中了邪?
  “宜儿……宜儿……这一次你要乖乖的……别再瞎跑了……”飞逸的声音温柔的,带着点乞求,却又让人心驰荡漾。
  “好……”慕容宜觉得那时候自己变得没了魂儿,只知道有温热的柔软贴在自己的颈子上,慢慢上移,舒服极了,渐渐的自己的耳垂被含进一片温热的地方,轻轻地逗弄,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细细描绘着自己耳垂的弧线,然后舔过自己的下巴,到了唇上。
  他看见六哥魔魅的眸子里泛滥着不同寻常的潮水,就快将自己淹没,他害怕得紧紧抓着床幔不松手,六哥的唇落下来,在自己的唇上轻轻一碰,然后一个吮吸,又分开了。紧接着,飞逸的舌尖碰了碰他的上唇,微张的唇齿间可以看见小巧的舌,他听见飞逸的喉间发出淡淡的叹息,然后什么东西敲开自己的牙关长驱直入,自己的舌头被缠住,自己的口腔里全是飞逸的味道,苦涩的却又弥漫着甘草的微甜,是汤药的味道。
  他感觉到一双灼热的手在自己的背脊游移,带着难以遮掩的渴望,他想脱离那双手的掌控,于是微微抬起身子来,却反而让那在自己口中肆虐的舌探入更深。
  慕容飞逸的手划过身下那颤抖着的身体,拨开他的发丝,抚上他的眉梢,眉心,鼻梁,每一个触感都那么让人怀念,这是那只小虾子,可他竟然那么久对他不闻不问……
  当他将舌轻轻退出,看着慕容宜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的喘气,然后猛地起身撞在自己的额头上,疼得人一阵天旋地转。
  “娘啊……”慕容宜连滚带爬摔下了床,速度之快飞逸伸长了胳膊都没有够着。
  “六哥疯了!”慕容宜呜拉拉冲了出去,留下惊愕的飞逸坐在床上。
  良久,慕容飞逸回过神来,他的手中还有着那让他眷恋不已的温度,“我在干什么啊……他才十二岁……”
  随即,他不自然又微微一笑:“但是,我找到你了。”
  就连烛光也为那笑容摇曳。
  天花在宫里正式成为过去的时候,皇帝陛下失去了两位公主,三位娘娘,以及芙昭仪刚刚诞下的皇子。在感染天花的皇室之中,幸存下来的只有六皇子慕容飞逸以及十皇子慕容羽。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九章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风景很美,淙淙流水顺着假山的石缝灌注到池子里,鱼儿在荷花的花蔓间悠闲地摆着尾巴,日光静静停驻在楼阁的一角,满园春色令人眼花缭乱……如果没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跪在地上,一脸菜色的举着砚台。
  “小羽,宫里的砚台怎么那么重?”慕容宜觉得自己的胳膊就快抽筋了。
  “废话,上好的砚台怎么会没有分量?”慕容羽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九哥撇着嘴巴。
  “早知道就不在谢学士的椅子上抹糨糊了……”
  “那咱们抹什么?”
  “笨……钉钉子,让他直接回去休息去……”
  秀月楼上,慕容飞逸撑着脑袋,手指轻轻敲打着窗沿,不自然嘴角上翘。一旁服侍他的侍妾不禁沉浸在他柔和的笑意里。
  “六殿下在看什么呢?”
  “看一只小虾子,就快被蒸熟了……”
  那位侍妾抬头望窗外看了看,越过重重树影,只看见两位皇子跪在烈日下晒红了脸。
  “六殿下真坏,哪里来的虾子啊?明明是九殿下和十殿下念书时又顽皮了,正被谢学士罚呢!”
  慕容飞逸撑着脑袋的手指轻轻在额边划了几个圈圈,怎么五年了,小家伙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回忆在温煦的日光里隐约悱恻。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缩在一间茅草屋里,将自己抱得紧紧的,他很饿,饿得每一次咽下口水都能感受到唾液在自己的食道里干涸,他看不见一丝光明,可母妃临死前的画面却不停地在他的眼前重现:那个赐给他生命的女人牢牢地将他压在身下,他的耳边是刀子刺入人骨肉的声响,火光四起,满身是血的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放进水缸里,他看见她痛苦着盖上水缸的盖子……
  呛人的烟雾顺着盖子的缝隙弥漫进来,他咳嗽着眼睛都睁不开,他想哭,却不知道脸上的是眼泪还是缸水……当他最后再也忍受不住奋力鼎开盖子,他看见满目疮痍,坍塌的房梁还冒着浓浓的烟雾,前一晚他还和母妃躺着的寝塌已经再也辨别不出。
  他的眼睛很疼,疼得直流眼泪,他用手揉阿揉阿,越揉越看不清楚,他跌跌撞撞想要从遥远的泉州回去京城,去找他的父皇——他心目中唯一的依靠。他被人当作乞丐殴打过,还被不怀好意的人拐骗到了妓馆差点作了小倌,惶恐着听着男人们用猥亵的声音说着:“啧啧,好漂亮的小子!”若不是一位姐姐放他逃跑,他这辈子一定生不如死。他没有吃的,眼睛也看不了大夫,终于,他除了分辨白昼黑夜,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他来到一个小村子,他感觉到宁静的祥和,他自嘲:这个世上,他谁也不能依靠,包括他的父皇,他不该有无知的奢望,如果他的眼中只有无边的黑暗,那么他现在选择在黑暗中灭亡。
  当他静静地细数时光,等待老天将他带离这险恶人世,他听见孩子清明的笑声。
  “程宜!你快出来!我们知道你就躲在茅屋里!”
  “咯咯,有本事你们进来……”慕容飞逸听见耳边孩子童稚的声音轻轻荡漾。他转身,感觉身后的茅草被拨动,然后他的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
  “哎哟……”
  慕容飞逸心里一惊,他被发现了?他会被怎么样?是被这些孩子当作畜牲一样暴打?还是被拖出去让别的男人羞辱?
  一只小手伸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别说话,要是害我被发现了……我就……啊,你好美!”那个孩子先是小声地凶巴巴的威胁,然后变成了轻轻的赞叹。
  “你好美”是他的忌讳,那些曾经对自己意图不轨的男人都曾发出这样的赞叹,因此慕容飞逸几乎想也不想就给了那个孩子一个耳光。
  然后那个孩子像是烧着的蚱蜢一下子跳到自己身上,完了,他要被打了。
  “什么啊——你是瞎子?”
  对,我就是个瞎子,人人都能欺负的瞎子,你想怎么样?
  当他以为自己死前还要被人欺负的时候,那个孩子离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闻见了食物的香气,那是一碗粥。
  “你快点吃,我得趁我娘回来的时候把碗带回去。”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让我安安静静的死。”
  “得,那你饿死好了,反正大家都穷,到时候把你往草席子里面一卷,丢山上,然后狼啊,豺狗什么的就都能吃饱了!”
  “别说了!”
  “这有什么的,你知道张麻子家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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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那么肥么?听说他经常去墓里挖尸体,剁碎了和在猪食里……”
  “别说了!”
  “那你还想死不?”
  慕容飞逸不说二话将粥喝干净了。
  然后,那个孩子经常会给他带吃的,烤熟的红薯、玉米、还有从河塘里摸来的鱼。有一次,他在茅屋里听见庄稼汉说什么“程宜那小子又偷我的玉米,我得和他娘说说!”
  “那你看怎么说?人家孤儿寡母的!”
  “……还是算了,反正我拿稻秆儿抽了那小子屁股!”
  “什么,你抽他了,还好那孩子跑的快!”
  那天,他问他:“疼吗?”
  他只是痞痞的回答:“疼啊,大美人要不亲我一下?”
  慕容飞逸现在回想起那一刻,他依然觉得自己着了那小子的道儿。他摸索着将那个小孩儿拉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嘿……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做媳妇儿,点灯说话吹灯拔蜡,一辈子不分开。”
  我是男的就不可以了吗?我们就不能一辈子不分开了?
  他的心开始隐隐犯疼。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他却不是。
&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章
  慕容飞逸经常听见孩子的打闹声,程宜的声音最为响亮。
  “嘿,别跑——看本大侠替天行道,为那些被你侮辱的良家妇女出一口恶气!”
  “老子只爱美人!不爱大侠,程大侠还是请回吧!”二狗子带着口音的语调,怎么听怎么像在说“称大虾”。
  然后“哐——”地一声,二狗子哭了起来:“程宜!你混蛋!”
  “哎呀!程宜,你打破了二狗子的头!”
  那天,慕容飞逸直到傍晚才等到程宜,他用极为郁闷的语气不停的絮絮叨叨说都是二狗子不好,突然不跑了害自己没有停下来,还害得娘赔了人家十个鸡蛋。
  慕容飞逸装作安慰的样子将他搂进怀里,心里却暗自高兴,这样多好,你就能一直陪着我,只陪着我一个。
  可是,第二天那个孩子却没有来。
  你终于还是讨厌我了?因为我看不见?因为我只有你,所以你可以肆意挥霍着我的等待?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宠物,不想养的时候就可以丢弃了?
  第三天的早晨,慕容飞逸还是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程宜,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怕!我好怕!只有我一个!
  直到那天的傍晚,他才听见程宜进来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在他的心上。
  当他嬉笑着拿出半个馒头,慕容飞逸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一把将馒头扔在了地上。
  “我不吃!”
  “慕容飞逸!你不要就算了,老子还能留给自己吃呢!”然后呼了自己一个大巴掌。
  “你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打你了!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天皇老子!”
  慕容飞逸以为自己不会再和那个臭小子说话了,但是他做不到,这个世上,他本来谁都不再依赖,但却不能自抑地眷恋着那个臭小子的温柔。
  他随母亲进城里卖蚕丝,得到机会和城里的一位郎中聊天。那个郎中给了他一枝草药,让他找到这种草药,捣烂的汁液给慕容飞逸敷上,眼睛还有复明的机会。
  于是程宜一回到村子里,就满山找那种草药,还好这不是什么稀有的药草,他找到后就捣成汁,才想起两天没有给慕容飞逸带吃的了,于是从灶上偷了半个馒头便跑了出来。
  慕容飞逸想要和程宜说对不起,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反倒是那个小屁孩子看着他闷在一边的样子,笑了个满怀。
  从此以后,程宜不但要给慕容飞逸带吃的,还要帮他敷眼睛。
  “嘿,逸哥哥,我能求你件事情么?”
  “什么事?”
  “你能不老叫我小虾子不?”
  “不是你要当大虾的吗?现在年纪还小,当个小虾凑合凑合吧!”
  “不是大虾!是大侠——”
  “还不都一样。”
  这样的日子,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又并没有多久,宫里的人找到他了,他必须离开,无论他有多么想一辈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下去,因为他还背负着母妃的血海深仇,还有她对他坐上至高之位的期许,尽管那个位置也许凉到彻骨。
  离别的时候,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哭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慕容飞逸替他擦干,他亲吻着他幼稚的眉眼,尽管那个孩子并没有深切的想到这个从此以后对任何人都不再有温度的少年对自己的温柔有着怎样的含义。
  “小虾子,你要乖乖在这里呆着,等我来接你。”
  “你要回家了吗……”
  “是的,等我报了仇,我会来带你走,到时候,你喜欢念书,我找最好的先生教你,你喜欢太傅还是大学士?”
  “……我舍不得你……”
  “你喜欢掰玉米,我让人种很多很多的玉米,让你永远都掰不完。”
  “我不要玉米……”
  “你说你馋肉,那我让人做肉给你吃,蒸的、烤的、红烧的……”
  “逸哥哥……”
  慕容飞逸最后还是上了马车,他回头,想象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天与地之间哭泣着离别。
  他回到那个尔虞我诈的深宫,他不再天真,搬倒了太子,逼死了皇后——他们罪有应得。当太医诊断说:“六殿下,您的眼睛已经完全好了。”慕容飞逸只想看见那个孩子的脸。
  可是,派出去的人告诉他,您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因为天花疫病。
  “啊?”慕容飞逸那一刻感觉到天地倒转,露水飞溅在尘埃上。他呆坐在原地,宛若历经千年冰霜的石像。
  当慕容汀轩走进他时,他怔然道:“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因为,没有什么再能束缚他的心。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一章
  “六殿下,该用午膳了。”
  “知道了。”慕容飞逸收拾了心神,缓缓走下秀月楼,看了看夺目的日光,对身旁的李公公说:“谢学士怕是有些过分了,可不要十弟没因天花倒因为中暑而有个好歹啊。”
  李公公看了看不远处还举着砚台跪着的两位皇子,向慕容飞逸欠了欠身子道:“老奴代谢学士多谢六殿下提点。”
  “提点什么?”慕容飞逸卷了卷额前的发丝,笑容颇有深意。
  “呵呵,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澄妃娘娘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啊。”
  两人笑了笑,各有心机地离去。
  慕容宜和慕容羽围坐在桌前,伸长了腿,一旁的奴婢们打着扇子,他们看见端上来的酸梅汤不禁两眼放光。
  “啊——总算得救了!”
  “小羽,我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阿,九哥?”
  “你好像长高了很多阿,比我还高。”
  “那是当然,我以后要保护九哥啊!”
  “保护你个头,我一大男子汉,才用不着你保护!”
  “九哥,你是男子汉……”小羽不怀好意的靠近,慕容宜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笑容暧昧。
  “干吗?”慕容宜打了个寒战。
  “那有没有去过妓院啊?”小羽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慕容宜的耳后,他只觉得心中一痒,身上顿时烫得能煮熟鸡蛋。
  “我没去过,难道你去过?”慕容宜反驳道。
  “嘿嘿,”小羽明明也是屁大点的孩子非学嫖客猥琐的笑容,看起来只觉得不伦不类,“我虽然没去过,不代表我不想去啊!”
  慕容宜将小羽的脑袋推开道:“有本事你去啊!澄妃娘娘不打断你的腿!”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小羽从后面抱住慕容宜的腰,嘴唇在他的耳边一开一合,“九哥和我一起去吧?”
  “这……”慕容宜其实对妓院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许久没有出过宫了,十分想念外面的生活,“我们出不去啊……”
  “有我呢!”小羽朝慕容宜眨了眨眼睛。
  是夜,慕容宜告诉蕴妃说自己去小羽那边过夜,便和小羽换上太监的衣裳,揣着腰牌,背着行李出了午门。两个人离开午门的瞬间,不期然深深吸了口气。
  “哈!终于出来了!原来宫外的道路就是这样的啊!”慕容羽小跑着,在宫门外的宽石板路上来了个鱼跃,然后回身,瞥见他的九哥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灯火繁烁,微风凌乱了他的发丝,宽大的袖口似乎正在蠢蠢欲动……
  这样的九哥太空灵,似乎随时会隐秘在夜色里,消失不见。
  “小羽,我和母妃就是从这条路进入皇宫的,转眼就两年了……”
  “九哥?”
  “那时候母妃还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呢!”慕容宜看着已经沉溺在一片灯火阑珊里的慕容羽莞尔一笑。
  慕容羽呆了,过了许久才道:“九哥……你真美……”然后脑袋上挨了一爆栗。
  “我还美么?”慕容宜哈哈一笑,拎着小羽朝着凡尘俗世奔去。
  “疼死我了!九哥!”
  身后是禁宫的高墙深幽。
  两个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全身上下一换,还真有那么点大户人家……纨绔子弟的味道。小羽发髻高束,纸扇“啪——”的一声迎风打开,原本被慕容宜嘲笑作“附庸风雅”的姿态用到小羽身上还真有些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九哥,你看什么呢?”小羽的纸扇收拢,用扇子的一端轻轻抬起慕容宜的下巴。
  小羽双眼看似迷离,别样的风情洋溢,嘴角浅浅的笑意撩拨得慕容宜忽然感觉口干舌燥,小羽深深浅浅的睫毛近在咫尺,完美的鼻梁曲线在黑夜里有种勾魂夺魄的魅力。
  一个小贩拎着几盏花灯走过,灯火从小羽的脸庞流离而过,慕容宜猛然回过神来看见小羽的唇离自己不到一寸,然后一个爆栗……
  “哎哟!九哥你又打我!”小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原本上好的形象荡然无存。
  “臭下子!敢欺负我!”慕容宜哈哈一笑,往前奔去,身后是小羽的高声呼喊。
  清风迎面而来,吹散了尘埃却吹不去心底的悸动。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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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追跑打闹,喝了碗梨汤,吃了馄饨,夜色浓厚,薄雾渐起。
  “九哥,民间的小吃虽然不如皇……家里面的精致,但是别有风味呢!”
  “本来这世间的东西就经不起太多的修饰,反而失去了原味。”
  “九哥,等我们长大,有了自己的府第,就可以常常出来品尝这些没有经过刻意雕琢的美味,还可以携手游遍名山大川,没有所谓的规矩,没有前呼后拥的奴仆,只有我们……”
  一阵人潮汹涌,前方乐曲四起。
  “快快!聚仙阁选花魁呢!”
  “晚了就看不到了!”
  “快有什么用?又没有足够的银两!”
  嘈杂的人声中,慕容宜听不见他对面的小羽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笑容温润,在这一片灯海人群里婉约起伏。
&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二章
  夜已临近子时,慕容宜和慕容羽来到聚仙阁前,无奈人潮汹涌,翘首以盼。
  “为什么大家都聚集于此而不入内呢?”慕容宜在人群里快要被挤成肉夹馍里面的肉馅了。一旁的小羽笑了笑道:“普通人哪有那么多银两能够入阁一睹众仙玉容啊?”
  好不容易,两人挤到了阁楼门前,一阵香风缭绕,让人不禁飘飘欲仙,内里是天马妙音,绕梁不息。小羽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恢复一派公子哥的模样。
  刚领着慕容宜想要入内,便被一位笑若春花的姑娘给拦住了。
  “二位小哥,这入的了聚仙阁的可都是财神爷啊……”
  小羽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搭银票道:“如果每个人都能一眼认出财神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错过发财的好时机了。”
  慕容宜看了看那银票上的金额,不禁哑然,那是一搭一张就三千两的银票,于是小声道:“小羽,还是算了吧……不值得……”
  那位姑娘看慕容宜有退缩之意,连忙将钱放入胸口的肚兜内,巧笑道:“怎会不值得,我聚仙阁可是连神仙都流连忘返的人间天堂——”然后双手拍掌,便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迎面而来,笑声又如黄莺越过低谷,美妙却也媚俗。
  慕容宜被几个姑娘摸得全身不舒服,直躲到小羽身后,“别……别摸我了……”
  身前的小羽咯咯一阵闷笑,回身手指轻轻掠过慕容宜的小巴,看似轻佻实则爱惜道:“九哥不是男子汉,不用我的保护吗?怎么几个大姑娘能把九哥你吃了吗?”
  “我……我……我不习惯……”慕容宜的脸红得都快发紫了。
  “呵呵……这位姐姐,”小羽拍了拍九哥的肩膀,“我的兄长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我带着他四处转转便好。”然后慕容羽不着痕迹摆脱了众“仙姑”的纠缠,拉着慕容宜的手朝阁楼上走去。
  从半空中俯瞰聚仙阁的大厅,颇有一种于云端之上笑看尘世的意味。
  很快,选美开始了。
  所有宾客睁大了眼睛望着出场舞蹈的姑娘,而一旁的小羽显得失望的样子。
  “怎么了,小羽,她跳得不好么?”
  “不是不好,就是无聊了些,弄得好似皇宫里选美似的……没有新意……”
  “早叫你不要乱花那么多钱了,现在后悔了?”
  “是啊,早知道还不如和九哥在外面喝茶汤呢!”小羽无聊得开始撇嘴巴。
  “得,”慕容宜眉梢一挑,“咱们就干点不无聊的事情吧……”
  小羽看着九哥的坏笑,瞌睡虫一息之间跑光了。
  只见慕容宜朝小羽冷不丁地跪了下去:“哎呀!小羽怎么办啊!这回为兄我是一定会被阿爹扫地出门了!”
  一旁的小羽立马心领神会,抱住慕容宜大声安慰:“哥啊!你先别急,我们想想办法——”
  原本还盯着舞娘优美身姿痴然忘我的宾客们一时间全将目光凝聚到“兄弟情深”的两人身上,舞娘在原地做了几个翻花,却发觉没什么人注意她,于是连音乐也停下来了。
  在门口招呼过慕容宜哥俩的红衣姑娘也扭着小腰赶紧走了上来,“二位爷,您们这是怎么了?”
  慕容宜长叹一声,“我的瀚海翡翠七窍玲珑玉佩啊——”
  红衣姑娘问道:“这块玉佩怎么了?”
  慕容宜双腿一蹬,向小羽肩上一靠,肩膀开始颤抖起来,状似哭得昏天暗地,只有小羽知道他的九哥是笑得肠子抽筋。
  “唉,这位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啊,”小羽一边拍着九哥的肩膀,一边将前几日与九哥在宫里面听太监宫女嚼舌根的故事瞎编一通,“我们哥俩本是泉州第一富户的公子,刚刚从西域得到一件宝物,就是这块玉佩,本来来到京城时为了将玉佩作为户部侍郎张大人迎娶第九位夫人的贺礼的,礼单上已经写上了这块玉佩了,张大人不知道有多高兴啊,乐得连胡子都发白,眼睛都皱一块儿直说要再娶个夫人,谁知道我们哥俩到您这聚仙楼来晃了晃,这玉佩就没了……”
  红衣姑娘脸上开始抽痉,“这位公子,要不您再找一找吧,说不定您在入聚仙阁前就已经丢了。”
  “这……这哪里可能……我上来之前明明还摸到了它……”
  “厄……”红衣姑娘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如若二位真是丢了玉佩自是值得同情,但二位若是存心在此闹事……”话音刚落,几个彪形大汉便有山雨欲来之势。
  “唉——”慕容宜晃悠悠站了起来,“小羽,趁丢的时间还不久,咱们快些去请刑部侍郎陈大人来此搜查吧。”
  “好,就依九哥。”小羽忍住笑意,看了看楼阁里的宾客道,“九哥,我已经记住了这些宾客,一会儿陈大人来了也好逐一搜查。”
  楼阁内客人从一片寂静到喧哗,“嘿,小子你们胡说什么呢!”“爷们家财万贯还看不上你呢什么破玉佩呢!”“有没有搞错,不就来看看选花魁么?怎么还要被刑部搜查?”“哎呀,若是陈大人来了可就麻烦了,我们家和他不对头……”
  小羽一边摇着脑袋一边扶着他心力交瘁的九哥走下楼阁,红衣姑娘约摸着这阵势不对,赶忙上前拦下慕容宜,“两位爷,有话咱好好说,何必一定要弄到官府里面去呢?”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三章
  “那姑娘您看着……这怎么办啊?”慕容羽眨了眨眼睛,一派无辜。
  “这……这……”那红衣姑娘从一开始的老道变得支支吾吾,四下张望不断有宾客离开,怕是万一这两兄弟真的把陈大人请来搜查,还不把这些个嫖客的破事全给抖出来。
  “两位公子看看,是不是这块玉佩啊。”忽然一阵清润的嗓音响起,有种让人豁然开朗之感,然后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在三人面前轻轻晃荡。
  红衣姑娘眼睛一亮:“天啊,真没有见过这么名贵的玉佩……”
  慕容宜和慕容羽两个歪着嘴笑了起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多谢公子了。”
  “两位既然好不容易找着了玉佩,不如早早回家如何,省得着名贵的玉佩又不见了。”那位公子轻轻摇着纸扇,笑容惬意,这整个聚仙阁中,只有他最有出尘脱俗的味道。
  “公子所言甚是。”然后慕容宜拉着小羽便朝外面走去,已经有辆马车在外等候了。
  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慕容宜的四哥慕容汀轩,当然,这同时也意味着它们潜出宫的行为已经被抓包了……
  汀轩和那位红衣姑娘寒暄了几句,便上了马车,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缩着肩膀低着脑袋的两兄弟。
  “你们翅膀都长硬了,想要开荤了?”
  “嘿嘿……”慕容宜挠着头笑了笑。
  “只是嘿嘿?”汀轩用扇子轻轻敲了敲两个人的脑袋,“应该感激出来找你们的是我不是常公公,不然非得被父皇罚去跪太庙不可,到时候你们可就舒坦了。”
  又是跪?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正郁闷着,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个臭小子!老子买了你你就是老子的!”听声音就是一没文化的土豪恶霸。
  “我是卖给你做书童可不是娈童!”很轻脆的喊声,不卑不亢,却也稚气。
  “还不都一样!老子想把你怎样就怎样!要是再不老实,老子当街操死你!”
  慕容宜听着这话便喝停了马车,双手攥得紧紧地往车窗外看去。
  “哼,哪里都有这等破事,就连咱们的父皇也颇为喜好男风,咱们能来到这世上也算祖上积福了!”
  “十弟。”汀轩的声音柔和,却有提醒的意味。
  “小羽讨厌同性相恋?”
  “不是,如果我慕容羽喜欢上一个人,无论他是男是女,身份地位,哪怕他是我的亲兄弟,只要我爱了,就决不回头。但是,我绝对容忍不了这种以暴力身份逼迫他人委身于己的恶事!”小羽说的相当认真,字字清晰,慕容宜忽然之间感觉眼前的小羽已经不是那个成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弟了。
  “四哥,你身上有银票吗?”慕容宜朝汀轩略带顽皮的勾了勾手指,汀轩认命地笑了笑,将几张银票递了过去,慕容宜拽着银票跳下马车,挤入人群。
  那个大汉正要伸手去撕那少年的衣服,慕容宜正了正嗓音道:“且慢!”
  大汉停下手中的活儿望向出声的地方,看了看慕容宜,冷笑道:“小子,毛还没有长全,就学别人路见不平了?”
  “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是与阁下商量商量为这位兄弟赎身罢了。”慕容宜微微一笑。
  “赎身?小弟弟,”那大汉摸了摸鼻子调侃道,“他可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你买走了,我上哪儿花这么便宜的价钱买个我看得上眼的货色。”说罢,还用手涩情地挑弄着那个孩子的脸。
  “好,这里是三千两。”慕容宜将银票在大汉面前展开,“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好!成交!”那个大汉倒也爽快,拿着钱,把那少年往慕容宜身边一推。
  慕容宜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扶住了怀里的男孩:“嗨,你没事吧?”
  那个孩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跳离了慕容宜的怀抱:“我不需要你假惺惺!说好了,我只做书童,大不了做仆役,提水劈柴都可以,但是绝对不……”
  “不作娈童嘛!”慕容宜痞痞地笑了笑,“可我不缺书童仆役。”
  “什么?”那个男孩狠狠地瞪了过来,“你不要欺人太甚!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你买得了我的人,但甭想买到我的心!”
  “你识字?”慕容宜不把他的愤怒当回事,反而学起他的四哥,笑得宛如三月春风。
  “认识又怎么样?”
  “那好,这里还有三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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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它读书,十年之内考个状元榜眼什么的。”
  那男孩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同情。”
  “呵呵,”慕容宜蹲下来,视线与那少年平行道:“你知道穷人为什么比富人有骨气吗?因为穷人穷得只剩下骨气了。”
  “你!”那少年瞪起眼睛,宛如被激怒的幼虎。
  “你若真想让自己的骨气持续下去,就要忍得了一时屈辱,将来成功了,再到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少年直直地看了慕容宜良久,道:“那日后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慕容宜款款一笑,天边的焰火四溅,映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却在少年的眼中刹那芳华。
  他指了指远方,少年只是痴然地看着他指端的方向,然后茫然地看着马车离开他的视线。
  他以为慕容宜指着天边,“原来如此,你是天上的仙子……”
  许多年之后,他才明白,那个方向,指的是皇城。
&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四章
  “九哥,你为什么要救他啊?”小羽问。
  “路见不平不应该拔刀相助吗?”慕容宜不解道。
  “小九,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不平事,你事事都要拔刀相助,哪里都能管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倒不如一切随缘……”汀轩抚了抚慕容宜的脑袋,意味深长道。
  “四哥,他遇见我,便是他的缘……”慕容宜抬眸一笑,“那个少年眼神清澈,无尘无垢,他日殿堂高中,一定会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
  汀轩了然的笑了笑。
  一行三人回到宫中,已然拂晓。汀轩含笑看着两兄弟打着哈欠爬上塌,倒床便梦会周公。
  傍晚,兄弟二人又开始精神抖擞地折腾了。两人一边刨着坑准备做个叫花鸡,一边讨论着最近宫里的繁琐之事。
  “九哥,你准备了么?”
  “准备什么?”
  “咦?你不记得了,后天是六哥的生辰啊,我都准备好礼物了!”
  “哈?”慕容宜愣了愣,“那个疯子过生日?”
  “疯子?为什么六哥是疯子?”
  “他……”他把你的九哥按在床上,咬你九哥的嘴巴不算,还把舌头伸进来非要你九哥喝他的口水,总不能让你的九哥这么告诉你吧?“他脾气阴晴不定,不是疯子是什么?”
  “咦?九哥——”小羽暧昧地笑了笑,“不知道是谁曾经傻呆呆盯着六哥说人家是美人呢——”
  “那时我少不更事,现在才不会没事去招惹那个疯子!”慕容宜悻悻然道。
  可惜当晚他便急冲冲跑入母亲的寝宫道:“母妃——母妃——”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蕴妃娘娘正在做着女红,听见儿子的叫嚷声不由得蹙眉抬起眼来看看这个冒失鬼。
  “那个……后天是六哥的生日……我们有没有准备什么啊?”
  “当然准备了,”蕴妃瞥了儿子一眼,从一旁的红木柜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檀香木盒,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块清润透彻的玉璜。
  “这个……好像蛮贵重的,不是父皇上赐的吧?”
  “多念些书长点见识吧,”蕴妃叹了口气道,“你父皇上赐的东西是不能再转赠他人的,这一块是你姨父做生意时,从瀚海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块玉石,玉质上乘,为了尽可能的保留玉的分量,所以便磨成了这块玉璜。”
  “啊——那它不是便宜货了?”慕容宜呵呵乐了起来,“这样那个疯子就不会再嘲笑我乡巴佬了。”
  寿筵当日,络霞殿内堆满了百官赠送的礼品,珠翠宝器琳琅满目,正中间摆放着皇帝御赐的银质食器,颇有风韵,质地高雅。
  慕容飞逸端坐殿前,四周姬妾环绕,一位小童轻轻趴在他的膝前,任凭慕容飞逸的手指滑过他的颈项,唐而皇之潜入他的衣襟,在他胸前流离,如同在自家庭院信步悠闲。
  慕容宜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刚一进来,看到那小童面色娇喃,耳边是细细呻吟,只觉得头皮发麻。
  早就听说由于慕容飞逸的母妃死于前皇后的阴谋之下,所以父皇对他多有愧疚,慕容飞逸很少参与朝廷政事,只是喜好美色,所以父皇对这位六哥的放荡视而不见。
  “九弟见过六哥,愿六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话刚说完,慕容宜只觉得一阵心跳慌乱,因为堂前的六哥始终不曾发话,只是带着玩味的目光盯着慕容宜已经泛酒红的脸。
  “哟,九殿下也带了礼物来呢。”一位妙龄女子扭着纤纤细腰来到慕容宜跟前,用一只手拿过他捧在怀里的檀木盒子,然后走回慕容飞逸的身边,将木盒轻佻的放入他的怀中。
  他随意打开一看,众人皆调笑道,“什么啊,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玉璜?”
  慕容飞逸的手轻轻一松,盒子啪地落在石桌上,里面的玉璜摔了出来,震颤了几下,慕容飞逸两只手指拎着玉璜的穗儿慵懒地晃悠,戏谑着开口道:“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瀚海翡翠七窍玲珑玉佩吧?不是说要送给张大人和他的九夫人吗?”
  慕容宜惊讶着抬头,六哥怎么知道他前日在聚仙阁说的话?
  “还是哪位姑娘相赠的?让我猜猜,是桃红还是柳烟,不对不对,这样的玉佩应该是那位叫做弄玉的花娘吧?”
  慕容宜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慕容飞逸食指一松,玉璜便落在了地上,身旁的姬妾假意说帮忙捡,却冷不丁在上面踩了好几脚。
  慕容宜咬了咬嘴唇,忍住咆哮的冲动和两腮抽搐的痛感,压低嗓子道:“九弟告辞了。”于是不顾身后的嬉笑声快步走出络霞殿。
  一回到自家院子里,慕容宜便愤恨地在地上刨坑,一边刨一边念叨:“你个不识货的王八蛋!老子铲死你!祝你生辰快乐,每年得不同种类的花柳病!烂脸烂肉烂屁股!”
  正骂得起劲儿,忽然一双胳膊从身后将自己抱住,“谁惹我的九哥生这么大的脾气啊?”
  来人正是慕容羽,看着他低垂着忽闪忽闪的眼睛,慕容宜只觉得一阵心宽,于是咬牙切齿地将慕容飞逸对自己的羞辱说了出来,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慕容羽好笑地抓着九哥的手道:“九哥喜欢六哥吗?”
  “谁喜欢那疯子啊!”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又不喜欢他,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慕容羽拉起九哥的衣袖道,“走吧,今天咱们去校场骑马骑个痛快!”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五章
  夜里,络霞殿灯火悠然,却少了平日的歌舞升平,慕容飞逸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执着那块玉璜细细端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玉身,宛若至宝。
  “卫风……”
  窗外忽然伫立着一个黑影。
  “你说,我美吗?”慕容飞逸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那块玉璜。
  黑影依然沉默,慕容飞逸轻笑了笑,“没关系,你说实话,我很想听。”
  “……后宫三千佳丽,都不足以与殿下媲美。”声音冷冽而坚定。
  “那他为什么不愿看着我还老想着跑出去看那些庸脂俗粉?”
  “属下愚钝。”
  “也是,我都想不明白了,你又如何明白?”
  慕容宜今天与小羽骑马骑了个痛快,回去路上还不忘约定次日还要马上策鞭。
  校场外一片空地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一大片联成一气,夕阳斜照,镀上了层桔黄色的风采。慕容宜拉上小羽走上前去:“呀!从前在宫外经常能看见这种花呢!”
  “是吗?”小羽也饶有兴趣地蹲了下来。
  慕容宜抿着嘴,轻轻折断一枝,便看见白色的乳液流了出来,小羽睁大眼睛道:“真的很有趣啊……”说完也折了一枝。
  “再过些日子,这些小黄花会变成一个个小绒球,风一吹,到处飞着绒毛,飞得人满身都是。”
  “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来看!”小羽的眼睛再一次亮了起来,慕容宜莞尔,有的时候感觉这个十弟成熟深沉,有的时候又觉得他像个孩子。
  “九哥……”慕容羽忽然放下手中的花枝,偏过头来,最后一缕日光轻轻流泻在他的脸上,眉目间的起伏与日光的雕琢构建出的阴影萌生出引人深陷的诱惑,让慕容宜的心猛然间坠了下去。
  茫然间,温热的唇覆上慕容宜的脸颊,缓缓游移到唇角,小羽的脸微斜,呈现出流畅的鼻骨曲线,他的舌轻轻探入慕容宜的唇角,一个辗转,犹如勾引,慕容宜不由得身体发颤,伸出手来想要推开小羽,对方如愿离开了,却在下一刻将自己的唇整片包容,舌头袭了进来,吮吸着,扫过牙床贝齿……流连忘返。
  “我喜欢你,九哥。”小羽在慕容宜的耳边喃语。
  慕容宜呆了,他不傻,当然明白此喜欢并非普通的“喜欢”。
  “啊……”慕容宜拍了拍自己跳得疯狂的心脏,猛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依旧蹲坐在原地的慕容羽。
  那天晚上,慕容宜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小羽的吻。那是同慕容飞逸发疯时的吻完全不一样的,飞逸的吻里面有着莫名的焦躁和侵略,而小羽的吻就似二月里和风微拂的绿柳湖,让人忍不住靠近,垂下头,便能看见湖水中自己的倒影。
  第二天,慕容宜让小篮子去玉荣殿同小羽说了声自己有事情,便躲到汀轩那里去了。
  汀轩好笑地看着那个在鸠占鹊巢在自己床上叹气的九弟,翻了页书卷,款款道:“九弟这是怎么了?被谁勾走了魂么?”
  慕容宜没有回应,依旧盯着床顶发呆。
  “今天你不是约了小羽骑马的吗?”
  “小羽?小羽怎么了?”慕容宜忽然转过头来,失了平衡差点没有栽下床。
  “我说你今天不是约了小羽骑马了?”汀轩无奈地笑了笑。
  “唉……”慕容宜又是一阵叹息。
  汀轩随即合上书页,坐到心神已经飘远的九弟身边,轻轻在他耳边道:“怎么了?小羽亲你了?”
  原本失了心神的少年猛然一惊,抬头道:“你看见了?”
  汀轩了然于胸地笑了笑:“猜到的,迟早的事情。”
  “哈?”慕容宜不得不惊,这个时候四哥不是应该摆出夫子的面孔教育他们什么“男男相恋有违阴阳之道”、“兄弟之间不可有违天地伦常”之类的。
  “你喜欢他吗?”汀轩老神在在地问了一句,再次迎来慕容宜惊愕的眼神。
  “我们都是男的,而且是兄弟……”
  “父皇的父皇,也就是我们的爷爷常德帝爱慕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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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冷御风的事迹举国皆知,并没有什么人责骂他们,常德帝治国有方,冷将军征战建功,他们的恋情还被传为佳话。”
  “后来呢?”慕容宜突然来了兴趣。
  “后来冷将军在一次班师回朝的途中遇刺,离世时只有四十二岁。”
  “啊?”慕容宜忽然感觉一阵心酸,“那皇爷爷呢?”
  “皇爷爷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与冷将军合葬,之后又治理了国家十二年。有一天晚上,皇爷爷对侍奉自己的人说,今天晚上御风回来接我,所有人都说皇爷爷是太思念冷将军了,可是第二天清晨,由宫女们发觉皇爷爷真的驾崩了。”
  慕容宜听了这个故事,木然道:“这样,他们算不算在一起了?”
  “我讲这个故事给你,是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要错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们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别人的一点点真心对我们都弥足珍贵。”汀轩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慕容宜的肩膀。
  话刚说完,一个小太监便急冲冲跑进来道:“出事了!澄妃娘娘出事了!”
  澄妃?不就是小羽的母妃吗?
&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六章
  汀轩眉间瞬起波澜,正色道:“莫慌。”
  小太监顺了顺气,道:“今天澄妃、蕴妃还有清竹公子在御花园里赏花,几位娘娘本就对清竹公子独享圣眷颇有微词……”
  “说重点!”慕容宜急不可待。
  “重点就是澄妃娘娘将清竹公子推入流禹池让清竹公子受了惊皇上一怒之下将澄妃贬为昭仪并且下令让九殿下即刻随段将军赴边关三年之内不允许入京!”小太监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上气不接下气。
  “澄妃惹怒了皇上关小羽什么事情!”慕容宜跳起来拽着小太监的衣领。
  “澄妃娘娘取笑清竹公子是不会下蛋的公鸡,皇上怒道说自己可以给澄妃儿子,也能让澄妃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儿子!”
  “那小羽呢!”
  “十殿下是被侍卫即刻带出御花园的,现在估计就快出宫门了!”
  慕容宜只觉得心中一惊,便从门口冲了出去,拼了命的奔跑。宫闱高墙让他声嘶力竭。
  “小羽!小羽!”
  他恨自己今天怎么没有和小羽一起去校场!他恨自己的腿为什么如此无力!他恨父皇竟然如此无情!
  他在宫门外看着远去的马车,越过侍卫阻拦的双臂,沿着双轮的轨迹,向那萧瑟得快要不见的斑点奔去。
  “九哥——”小羽的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停了下来。
  “小羽!”慕容宜狂奔过去,啪地摔了一跤,手掌上摸出了血红的印子,远处的慕容羽从马车上跳下来,飞跑而至,衣阙纷飞,像是一只随时会乘风而去的鸟儿。
  “九哥,九哥!”小羽将慕容宜紧紧抱入怀中,“别难过!”
  慕容羽只觉得双眼模糊,脸上湿润着纵横交错,这一切来的太快,仿佛上一刻,他还是在小黄花海边亲吻自己的翩翩少年。
  慕容羽的吻如蝶雨般落在慕容宜的脸上,青涩却又情深意重。
  “你喜欢我吗?”小羽捧着慕容宜及其认真道。
  “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好!那我一定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那片小黄花变成小绒球满天飞舞的样子!”
  “不要走——”
  “九哥,你要记住,等我走了你万事都要小心!切忌锋芒毕露,喜欢玩就去玩,不用费心读书讨好谢学士,也不用刻意当个好皇子!明白没有!”
  “……”慕容宜只是傻傻点头,手里还牢牢攥着小羽的衣角。
  慕容羽撇过脸去,一咬牙,将衣摆从慕容宜手中抽出,迅速翻身上了马车。
  而慕容宜只是呆呆坐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离去,直到满目秋风,落叶卷帘。
  慕容汀轩在宫门口看着自己的九弟跌坐在哪里,皱了皱眉头嘱咐宫门侍卫将九皇子扶回便转身去了络霞殿。
  “四殿下!四殿下!六殿下正在沐浴呢!”
  慕容汀轩不管这许多,沉着脸推开阻拦自己的小宫女,将房门推开。
  里面的慕容飞逸正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一旁的宫娥小心翼翼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四哥如此匆匆,不知所谓何事?”飞逸的声音不紧不慢,湿热的水雾缭绕,若隐若现。
  “是你做的吧?芙昭仪是常公公介绍入宫的,清竹公子是田大人献给皇上的,而这两个人都和你有关系。”
  “那又如何?”飞逸轻轻起身,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白色里衣。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无论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我劝你点到即止,有句话‘物极必反’六弟应该听过。”
  “多谢四哥提醒,六弟铭记于心。”飞逸淡然一笑,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看着汀轩离开的背影,飞逸的笑容也渐渐收起,“出去。”
  身旁的宫娥先是发愣,然后马上抱着换下来的衣物离开。慕容飞逸靠着木桶慢慢坐下,伸出手来将搭在额前的发丝向后捋去,另一只手紧紧捏着胸前挂着的玉璜,笑容涩然。
  他记得那天从校场的台楼上眺望那一大片嫩黄色的花海,还有花海前拥吻的那一对少年。
  他们看起来天经地义,似乎就要陷入身后的清香里消失在这天与地之间。
  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有个孩子曾经嬉笑道:“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然后,他真的亲了他,他以为那样就是天长地久,可惜他忘了,自己看不见那个孩子脸上是否也有如此羞涩的表情。
  他的心好痛,不知道手中的玉璜落在地上时,是否也是这般疼痛。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七章
  小羽走了之后,慕容宜真正感觉到了寂寞。就连谢学士都觉得慕容宜安分得让他有点不习惯了,从前给两位皇子讲学,总要担心一推门会不会有什么木桶、砚台之类的东西砸下来,坐椅子前也要先用手压一压看看会不会坐上去椅子就塌。而现在,他就算摇头晃脑地念上一个上午,慕容宜也只是呆呆地盯着书桌发呆,好好一活泼孩子忽然变得这么沉闷,就连谢学士也不由得沉闷起来了。
  “九殿下,”谢学士先是将书在慕容宜眼前晃一晃,见他没反应,只得叹一口气,将他摇过神来,“九殿下——”
  “嗯?谢老师?”慕容宜呆呆地看着谢学士,“要打手板吗?”
  谢老师摇了摇头无奈道:“九殿下心神不在此,老朽说的再多也是无用。所以老朽决定放殿下三天假,殿下可以回去歇息了。”
  “啊?哦。”慕容宜起身往前一迈,立马撞在桌子上,谢学士眼睛一闭都觉得疼,慕容宜就和没事儿似的从一旁绕了过去。
  小篮子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直到慕容宜已经走错了方向他不得不出口提醒,可惜他的小主子依旧丢了魂儿似的往前走。
  前方的殿阁有些冷清,不像玉荣殿、络霞殿那样总有宫人候在殿门前,墙缝里零星着几根野草临风摇曳,颇有孤败之感。虽然明明知道这里不是冷宫,但是凄寂之情油然而生。
  “旧时霓裳,如墨画偏窗。暗尘铺信纸,如今谁愿翻起。半晌凝神,听新人笑语,情落孤梦里……”
  慕容宜抬着脚步,缓缓推门,吱呀一声,他闭上眼睛,以为会有尘埃迎面而来,谁知院内草泥清香,几块石头没有章法地躺在院内,石缝中几朵小花在日光下开得惬意。
  反倒是倚着回廊清唱的女子的身影单薄中带有几分历经沧桑之感。
  她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不由得回过头来,看着怔立在庭中的慕容宜,先是细细端倪,随即婉约地起身一笑:“原来是九弟大家光临,碧儿,快快奉茶——”
  “九弟?您是我的姐姐吗?”慕容宜望着眼前眉如青黛眸如皓月的女子,如果她是公主,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九弟见笑了。茹晨乃是冯才人为陛下所生的女儿,因为是女子,所以不像九弟有经常出席宴会的机会,再加上先母早逝,茹晨自然不受父皇的重视了。”虽然明明知道不受宠的皇女生活和不受宠的嫔妃一样,虽然不至于缺食少暖,但是内心的寂寞可想而知。
  “原来是茹晨姐姐,”慕容宜轻轻行了个礼,“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在姐姐这里多坐一会儿?”
  “当然可以,九弟请进。”茹晨将慕容宜迎入殿内,奉上茶水。
  慕容宜环顾四周,殿内布置简洁但不乏典雅,虽然蕴妃已经鲜少被皇上宠幸,但至少此生有龙子,还算颇受尊重,茹晨和蕴妃相比,生活上要简单许多。
  “已经入秋了,姐姐还是再加些被子吧。”
  “多谢九弟关心,九弟最近怕是有些不开心吧?听闻九弟与十弟交好,现下可是因为十弟被派往边关蜀州了而烦恼么?”茹晨到底是女子,心思细腻,又温柔如水,很快打开了慕容宜的心房。
  “是啊,这样和流放有什么区别?小羽才十四岁,不知道是否适应得了军旅生活。”慕容宜低着头,脑中浮现出小羽的脸。
  “难得九弟真性情,不过希望九弟相信,这样对十弟利多于弊。”
  “为什么?”慕容宜抬起头来。
  “九弟你想,太子的外公是当朝丞相,无论做错什么,父皇看着丞相的面子不会轻易责难太子;三哥手握兵权,四哥身兼御史,五哥的舅父乃兵部尚书……自澄妃娘娘惹怒皇上之后,十弟可以说在宫中毫无背景,倘若还呆在这个是非之地,指不定被哪位娘娘、皇子看不顺眼,又得吃苦,没有翻身的指望了。但是去了边关可就大大不同,日后有了军功,皇上还是得把他召回来,在军中有了威信,日后也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是啊!”慕容宜心中豁然开朗,“其实这地方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九弟你要多加小心了。”茹晨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为什么?我好像没有得罪任何人啊?”慕容宜愣了愣,“好吧,我承认我讨厌慕容飞逸那个疯子,那个疯子看我也不顺眼。”
  “姐姐的意思是说,九弟你在众多皇子之中也算最没有背景的了,还好蕴妃娘娘生性淡泊,不过问是非,在宫中没有树敌,九弟你在众兄弟中也是最不起眼的,但你毕竟还是皇子,所以凡是还是要多加小心,不宜锋芒毕露。”
  “……小羽临走时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让我该玩就玩,书不用念太好,不用做个出众的皇子……”
  “看来十弟是个聪明人,九弟你更不用为他担心了。”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
夕照携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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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自此之后,慕容宜又多了个关心的对象,他让小篮子给茹晨送去了被褥,还经常将母妃不再穿戴的首饰赠与这位姐姐。
  每当饱受谢学士之乎者也的摧残之后,他总是喜欢在茹晨姐姐面前大吐苦水,也时常聊些宫外有趣事,有一次说起自己和小羽在聚仙阁捣蛋的事情,茹晨笑得好不开心。
  慕容宜看她总是呆在屋里绣花或者在庭院里唱歌,甚是无聊,便做了只纸鸢给她,两个人在庭院里将纸鸢放到空中,慕容宜瞥见她看着天空中的云朵露出向往的笑容。
  “九弟……我记得自己六岁那年,宫里面许多娘娘、公主都在放纸鸢,一时之间,后宫的天空飞满了不同颜色的纸鸢。我不知道有多羡慕,母亲见我喜欢,便用自己的旧衣裳为我做了一个,我很开心地将它放上了天空,这个纸鸢飞得最高最远……于是被皇后娘娘看上了,便差了个公公来将那只纸鸢要走了。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塔被别人放在天空里……”
  望着茹晨无限期冀的眼神,慕容宜只觉得一阵心酸,“好姐姐莫再难过,日后弟弟我一定做许多许多的纸鸢给姐姐,让姐姐把它们都放上天空,让那些个公主娘娘们羡慕你!”
  茹晨轻轻一笑道:“九弟你心太软,连姐姐我都担心你会被人骗,会吃亏了。”
  “小主子,您该走了,今天下午有万岁爷为清竹公子办的茶会呢!”小篮子在一旁催促。
  “我最讨厌那个什么竹子公子了!如果不是他,小羽……”
  “九弟!”茹晨忽然正色,用锦帕捂住慕容宜的嘴,“这里是后宫,所以……所以你凡事都要学会忍耐,无论你有多讨厌对方,还是要笑脸相迎。”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见那个竹子公子!”
  “就当为了你的母妃、你的小羽,”茹晨将双手搭在慕容宜的双肩上,“还有我。”
  慕容宜看着茹晨关切的眸子,点了点头。
  茶会的地点在清竹公子的瑶绯园,这个园子十分雅致,院子正中是一个鱼池,鱼池的中央坐落这一个小亭子,亭子被一个九曲桥廊连接到池边。鱼池周围是一片红色的枫叶,飘飘扬扬随风而落,如同一只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而这样的景致,却让慕容宜不由得想起小羽离开那日纷飞的衣阙。
  父皇坐在亭子里的主座上,满脸笑意地望着身旁的清竹公子。以前没有见过这位让皇上神魂颠倒的“竹子”公子,慕容宜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见到了,他也算是明白父皇的对他的宠爱并非无因。且不说这位清竹公子面如皓月,神色清俊没有丝毫女子的娇柔之姿,但是却有让人移不开自己的目光,而且这位清竹公子才华横溢,七步成诗,有人说他侍宠而骄,其实到不如说他恃才傲物。
  亭子里坐的是父皇和清竹公子,而那九曲桥上便端坐着几位皇子还有静妃、潞妃、芙昭仪等几位娘娘。慕容宜的左侧便是他的疯子六哥慕容飞逸,真是倒霉,慕容宜在心中暗暗想。但是转念一想,欣赏眼前这位笑容之间空气瞬凝的六哥,也比那几位坐在父皇身旁眼巴巴看着父皇深情款款望着一男人的娘娘们好太多了。
  思及此,慕容宜不自觉笑了笑,以便欣赏着几位娘娘夸赞清竹公子泡茶的手艺,一边好整以暇吃着桌子上的糕点。他对竹子公子泡的茶一点都不感兴趣,反倒是杯中用山间清泉酿制的清泉饮更对他的胃口。饮着饮着,不免有些飘飘然,他忽然在想,如果他能和小羽两个人,手中拎着清泉饮,站在一个小小的木筏之上,一边饮酒,一边欣赏两岸的峭壁林立,青枝绿意,不知道该有多惬意。
  “乡巴佬,看来让你来此品味风雅茶艺实在是一种浪费。”一旁的慕容宜撑着脑袋,斜着眼,满眼讽刺的笑意。
  六哥啊六哥,被你这么讨厌连我都不明白是为什么了。慕容宜觉得脑袋有些晕糊糊的,鬼使神差,他也学着飞逸的姿态,撑着脑袋,斜着眼,用戏谑的语调道:“这世上就是再清淡的茶,有六哥坐在身边,饮入喉中的也怕被六哥的惊鸿照影酝酿成了玉液琼浆,正所谓千年一醉,一醉千年……”说罢,还学着谢夫子的样子摇晃着脑袋。
  可惜,脑袋还没有摇上几圈,下巴便被一只手给擒住了,那只手的食指指腹在慕容宜的唇边轻轻摩擦,慕容宜定下神来,恍然间看见对面的飞逸眼神边得有些暗沉,于是自己不由得咽下口水,喉头间发出“咕嘟”一声。这时候,飞逸的眉间慢慢收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褶皱,那只不安分的手指沿着唇缝探入了口腔,触上了那小巧的舌尖,慕容宜心生不悦,谁许你的手指放进我的嘴巴了?于是舌尖轻轻一挑,将那食指顶了出去,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眼前的飞逸身子一阵轻颤。
夕照携芳殿,正文 第十九章
  “两位殿下似乎对清竹的茶艺不感兴趣啊!”不远处的清竹公子优雅地起身,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边,汀轩看着已经略有醉态的慕容宜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慕容宜呆滞地盯着清竹公子一开一合的红唇,心里只觉得烦闷。
  “乡巴佬?”慕容飞逸挑了挑眉梢,一个笑容让众人抽气,瞬息间就连清竹公子的出尘脱俗也显得黯然失色,“父皇,咱们的九殿下平日里只喜欢攀山上树,要说品茶,只怕他是连碧螺春和铁观音都分辨不出。既然九弟已经醉了,就请他回去歇息,等父皇找几位老师好好指点他,提升提升他的品味再来这茶会如何?”
  清竹公子面含笑意,盯着慕容飞逸道:“确是,我的茶会上若是邀请了这不懂茶的宾客,也是败兴。皇上说呢?”
  皇上愣了愣,笑着揽过清竹的肩膀道:“本想让宜儿见识见识你的茶艺提升一下他的品味,不想这臭小子没有这样高雅的心性,也罢,常公公你送宜儿回携芳殿吧。”
  慕容宜如愿以偿不用再看清竹公子清高的神态,也不用再听慕容飞逸一声一声喊他“乡巴佬”了,他回到自己的房内,打了个酒嗝便安然入梦。
  他的眼前展开一片辽阔的平原景象,他的小羽身披战甲,挥手之间便是千钧万马,硝烟四起,小羽就似一阵风,驰骋在百万雄狮的最前方……
  此时的络霞殿内一片春光旖旎,帐中**声若隐若现,令人血脉喷张。
  “啊……啊……殿下轻些……”
  “轻?可是你那儿夹得我那么紧可不是要我好好疼惜你?”慕容飞逸嘴角一抹笑意,邪魅得几乎让人忘记呼吸,身下**猛烈,“噼啪噼啪”的声响阵阵。
  “求您……”身下的人拱起身子,脚掌弯曲,死死抱住慕容飞逸的脖颈,似乎那个在自己身里横冲直撞的人若是再用几分力气,便要因承受不住而死去。
  “现在知道求我,茶会上为什么不安分一些?”慕容飞逸将身下人的身子猛地折起,借着身体的重量更加狂放地冲刺,身下人再也承受不住,死死抓着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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