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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诺》的作者皎皎新作:如失如来/原名:如是如来
有点悬疑的都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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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诺》的作者皎皎新作:如失如来/原名:如是如来
有点悬疑的都市爱情
没有哪一种艺术比绘画这门艺术引起更多的理想和自然的争论。——黑格尔大四下学期的最后两个月,美术学院艺术设计系应届毕业生薛苑终于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便是在博艺画廊做艺术助理兼驻店销售。艺术设计的毕业生出路并不宽广,但只要要求不太高,总能找到不错的工作。有才的可以考虑成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艺术家或者专业设计师;有野心的人则可以考虑自主创业开公司等等;剩下的那帮才华平平能力平平人不是做美编就是去做广告了,至于能力才华都差劲的人就只剩下转行这一条路了。薛苑照理说可以归结到转行的那一类人。她对自己找到美术类工作早已不报任何希望,只是随便打印了一份简历,请同学打听了一下有没有什么轻松的合适的职位适合她。博艺画廊招人的消息是室友丁依楠带回来的,那时丁依楠已经在一家大型游戏公司找到了工作,但还是兴致勃勃的再投了一份简历,同时建议她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也试下。她也稀里糊涂的投了一份电子简历,最后两人都接到了面试的消息,能多一次机会没有什么不好的,她凑热闹般的跟着去了。参加面试的人保守估计也有三十个,大都是美术学院的高才生,无不得意志满——毕竟能这个城市乃至整个地区最大且盛名远播的画廊工作,是很多美术学院同学的梦想。至于怎么稀里糊涂的得到博艺画廊的这份工作,更像是误打误撞。要知道四年以来,和她的遥遥领先的文化课成绩相反,她的专业课成绩,素描,摄影等等永远位居班上倒数第一。老师被她气得跳脚,不止一次的说:明明没有艺术细胞当年是怎么考进来的?每到这种事情,她都是苦笑着回答:老师,其实我也想知道答案的。所以薛苑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进入博艺画廊工作。不过据丁依楠说,面试那天她惊艳全场。她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有条不紊的介绍挂在墙上的各种风格的作品并且说得头头是道时,那一瞬间几个主考官纷纷面露嘉许。要知道,艺术学院的学生文化课成绩大都不出色,能出现一个她这样级别的,非常罕见。总之,不论之前的事情多么峰回路转,巧合连连,只有薛苑进了博艺画廊工作这个不争的事实。薛苑很满意这个职位,待遇可观不说,每卖出一幅画都有不菲的销售提成,更重要的是画廊还能为不是本市的员工解决住宿问题。宿舍就在画廊旁边一栋独门独栋的小楼上,最初这栋房子是做什么无人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归入了博艺画廊名下,加以改装后提供给员工作宿舍。薛苑的房间在四层最里的一间,这里的前一位房客极有艺术细胞,把屋子布置的像毕加索的家,从住人环境上来说,堪称无可挑剔。所有的家具都有,哪怕是书架上的陶瓷小花瓶都显得独具风情。博艺画廊位于市中心,地址极佳,就是传说中寸土寸金的地段。它左靠市内最大的人工湖,右靠树木葱郁的公园,四周绿树环绕,两排法国梧桐从入口蜿蜒百米到达正街,环境幽雅和交通方便这两者从来都有着不能调和的矛盾,在此处得到了完美的结果。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对这份工作实在不应该挑剔什么。正式搬家的那天薛苑遇到了画廊的副总张玲莉。那是培训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她兴起了搬家的念头。宿舍里的其余三个同学,包括丁依楠都去了各自的工作单位实习,因为无人相助,她只好自己打包好行李,一趟趟的坐公车来回周转。往返五六次后,终于只剩下最后一箱子书。她拖着自己这箱宝贝书在博艺画廊后的小路上艰难踟蹰,本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看到另一条林荫路上驶来的红色跑车,顿时回复了精神。算来,薛苑上一次见到张玲莉还是三天前,那时她培训结束正式登记入职的那天,当时她前呼后拥,身边起码十个人,别说招呼,接近都不可能;现在看到她把车在后院停妥当之后,她放下行李箱迅速走过去,热切的微笑着跟她招呼:“张总好。”正是中午,阳光极刺眼;张玲莉对她一笑,转到阴凉处后再摘下墨镜,看了露出个长辈关心小辈的笑容来:“小苑,东西搬过来了?习惯吗?”薛苑诚挚的点头:“一切无可挑剔。我想跟您说谢谢,培训的两个星期听说你出差去了,也没有机会跟您碰面,总之,谢谢您对我的提携。”正是五月底,天气炎热;何况薛苑正在搬了家,热得满头大汗,张玲莉无意与她多客套,说:“不用客气,好好工作就可以。你先回宿舍里洗个澡,在过来陪我看过后天展览会的那批新画。”“好。”既然是老总的交待,薛苑哪敢怠慢,匆匆把行李拖回家,洗澡换衣服再乘电梯赶到楼下一路狂奔来到画廊。_博艺画廊宽敞得让人震惊。三千多平米的展区和同样大小的四间陈列室,什么作品都有,中国画、油画水彩、抽象画、壁画等等,薛苑想起读大一时,跟同学来参观,当时只觉得目不暇接,几个人足足走了一个上午,最后累倒双腿不支。让人惊讶作品如此之多的同事,博艺画廊国际专业级别的管理水平也让人印象深刻。只看对所有画的记录和整理水平就可略知一二,按照同事的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是这样的专业的团队,博艺怎么可能做大?怀着杂七杂八的念头,脚却自己找到了路,最后朝左一拐,在油画陈列区看到了张玲莉。如果没有大型的展览或者活动,陈列区一般而言并不对外开放,诺大的一个地方,只有张玲莉一个人。厅内的灯光悬得很高,被光鉴可人的地板,洁白的展示墙一层层反射叠加,荡漾出了沉默的温柔。仿佛摒住呼吸,就可以听到画者的灵魂。张玲莉双手插在衣兜里,缓步行走在展览厅里。她是名牌的追随者,从发卡到鞋无不是光鲜亮丽的名牌,加上人高,身材好,衣服衬托得整个人熠熠生辉;她那高达六厘米的高跟鞋踩在光鉴可人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她早已不再年轻,浑身上下那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简直让人不能逼视,宛如一位女王。对着墙上的玻璃整理了一下仪容,薛苑才欠身跟她招呼:“张总,我来了。”薛苑说话音色悦耳,在宽敞的展览厅回荡,使得尾音奇异的拉长,宛如空古回音,不绝于耳;张玲莉饶有兴趣的打量她,嘉许地点头:“动作挺快。”“还好,怕您久等。”“过来看看,”张玲莉伸手一指面前的那面展示墙,“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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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只有一幅油画。油画不足半平方米,却独占了一正面墙。薛苑心里暗讶,目光却被墙上的画吸引了过去。暗红色宛如针织地毯的的背景,一双白晰的手从左侧探出,让人注意的是,其上悬下一只古老的钥匙,停在手掌前方。最下面的说明栏里是这幅画的作家名字和画名:命运,你能抓住吗?察觉到张玲莉的目光,薛苑略一斟酌。培训的这段时间,她知道对一幅画作出准确的评价这件事情何等重要。张玲莉是个极其认真的人,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还有跟这份认真相匹敌的能力。她任副总经理以来,短短五年时间,将十余位国内一流画家收编旗下。在博艺画廊总经理如影子般虚无的情况下,她已经俨然成为这个画廊的直接负责人,对于下属而言,所有的一切做得务必让她满意。培训前的那次开会,她很清楚明白的告诉众人:“如果你只是简单懂点艺术,那给客人介绍时就只能说说价格以及画家的名字、籍贯这类简单的信息。我们对你们的要求是成为识画的专家,你介绍一件作品,必须先聊画家的艺术特点和你自己对那张画的认识,至于价格,那是最后才提及的事。”这番话在脑子中闪过,薛苑深吸一口气,镇定地开口:“这幅画色彩搭配很流畅和谐,立意也非常新颖。我记得,杜沙曾经有一幅《祷告中的双手》,两相比较,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也有不同。让人想到人类的命运的质问。不过,这个作家的名字,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过,应该是画界的新人吧。对新人而言,这幅画可以评上90分。”张玲莉眼光一闪,抬起下巴示意她看另外几面墙壁:“这些画都是他的。你可以多看看。然后给我一个意见。”薛苑依言而行,所有的画作都观看后却依然疑惑:“质量都不错。如果我没有看错,他的风格手法明显受了德国画家鲁本斯的影响。不过,他的所有画为什么都是非卖品?我觉得这位画家的画应当很有市场,深刻不流俗,但非常漂亮,乍然一看,发人深省,有喻世名言的效果。”张玲莉目光停在墙上,像是对薛苑的话非常不能理解:“这些画有市场?”“是的。”薛苑回答,随后补充,“我不知道其他评论家怎么看,但如果是我,只要在价格在承受范围内,我愿意将这几幅画买回家。张玲莉倒笑了:“那却不可能的。画家不愿意出售,我们要尊重他的意思。”薛苑颔首:“艺术家和常人的想法总是有异。”相比张玲莉的不能理解,薛苑倒是诧异更多。张玲莉自己也说过自己并不太懂画,只是个出色的商人,但她不至于连一幅画的好坏都看不出来,博艺画廊不会代理没有前途的画家的作品。薛苑试探地问:“这位画家是博艺新代理的?”张玲莉却恍如没有听到,半晌后才如梦初醒的“嗯”了一声。展厅于昨天布置完毕,除了远处的擦拭地板的几位清洁人员,现在基本没有人影。这样宽阔的展厅如此适合闲庭信步,张玲莉缓步而行,用苛刻的目光观察和评价,薛苑谨慎的跟在她身后半步,像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秘书般,把她提到需要改进的地方一一记录。张玲莉瞥她一眼,“你想得周到。”薛苑微笑:“随身带纸笔习惯了。”这时张玲莉发现她的速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单词,忍不住惊讶的眉梢一扬,便说:“虽然面试那天就觉得,但现在这种感觉更明白了,你不像学艺术的学生。”“啊?”“艺术学院的学生,大都是画得比说得好;你却相反。”薛苑思考着这句话里的褒贬之意,脸上还是笑着陈述事实:“我专业课成绩相当糟糕,也不擅长画画,只好在别的地方发奋图强。”“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张玲莉说,“不过干我们这行,跟画家的确不一样。画家就算画得不好,我们也要说得好听。这也是当时我录用你的理由。”薛苑半垂下目光,再次道谢:“是的,我知道。总之,多谢张总提拔。”有时张玲莉会时不时的停下,问她关于某些画的评价,最后让她估计价格;薛苑无不也从容作答。张玲莉听后,多半情况都是微微一笑,不予任何评价。只是展厅在一处,倒是薛苑先停下了,她目光不眨的盯着跟前的指引牌上的几个大字:“张总,这里是李天明作品展区?啊,还有,这里怎么还没有画?”“这次展览里会展出两幅他的近作,因为首次发表,安全和慎重是第一位的。预定展览那天早上再挂出来。”张玲莉一边回答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她。薛苑这个年轻的女孩在她心中永远是一幅落落大方谈吐得当的样子,可是现在,她说话时竟在发抖,而她眼睛里的异样闪烁出的光芒让她的外表更加出色。“原来你对李先明先生很有兴趣?”“啊,”薛苑仿佛才反应过来,胡乱的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最后深吸一口气,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强行咽回肚子里,“我的毕业论文就是写的他。李先明先生是当局国内画坛甚至世界画坛里最杰出的画家了。我……还有我最好的几位同学都是他的画迷。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他的作品是都是由玛勃洛画廊代理的吗?”张玲莉愉快的笑出声,眼睛里满是得意志满之色:“之前的确是玛勃洛画廊代理,不过之后就由我们代理了。我这几个月,就是在跑这件事情。”薛苑“啊”了一声,满眼崇拜的看着张玲莉,恭恭敬敬开口:“是吗。张总你真是太让人钦佩。我一直觉得,中国的画家就应该由中国的画廊代理才对。”这话虽然恭维过头,但一颗真心显而易见,张玲莉显然很受用,话也多起来:“这倒是。知道李先生和玛勃洛画廊的矛盾重重,面临解约之后,我第一时间就飞过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终于拿到了签约书。不过这不是最头痛的,最让人头痛的是做这一切的时候还要瞒着其它的画廊。”薛苑眨眨眼:“之前一点风声没有,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张玲莉摇头一叹,大有一幅“此中辛苦不能言说”的意味。渐渐地闲聊,两个人也莫名的亲近了起来。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大厅后的办公室。张玲莉自然要回总经理办公室,推门而入,她站住,回头说:“把你刚刚记下的意见转给我的秘书萧正宇处理,他应该马上就到了。然后你就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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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秘书是老板的镜子这句话永远没错。世人皆知有句老话,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张玲莉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的,选择的秘书自然也堪称完美。萧正宇这个人薛苑之前也略有耳闻,实际上博艺的员工,尤其是女职员不知道他简直不可能。按照众女的形容:只有看到他后,才会第一次对完全独占他的张玲莉产生嫉妒之情,只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张玲莉,让他跑前跑后俯首帖耳。这个男人哪里需要出来工作,凭着容貌就可以吃软饭了。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如同传言里的样子,一身笔直挺拔的西装,万年不变的温文儒雅的笑容,走得进了,清新的香水味迎面而来。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薛苑在心里嘀咕了这样一句,把笑容推上脸,恭恭敬敬的扯下便条双手递过去。那时萧正宇刚到办公室,放下公文包,视线飞快的扫了一眼便条,对她颔首:“谢谢你了。”虽说是他露出的职业化的笑容,还是看得人也是心旷神怡,半点都看不出自己的工作被人抢去后,对喧宾夺主者的嫉妒感。薛苑瞅着他,一个没忍住,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不用客气。”说这话时两人视线恰好在空气中短暂相接。薛苑一瞬间失了神。萧正宇的办公室说大不大,但也说小不小,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两人,没有语言的对视着,哪怕只有一两秒钟,有种叫尴尬的情感眼看着也随之而出。薛苑在心里立刻痛骂该死的男色害人和自己的修行不够。交待完事情,她礼节性的欠身微笑:“萧秘书,那我就先离开了。”&“稍等,”萧正宇叫住她,“你叫薛苑?”“对。”她把转过去的半个身子再转回来。“我们,”萧正宇扶着办公桌,脸上头一次没有笑意,沉思着盯着她,“以前见过吗?”他的问话并不无礼,也不唐突,还是和气儒雅的。但薛苑却觉得不舒服,仿佛他的目光穿透了自己。“我们什么时候见过?”薛苑一愣,随即又笑了,“我没什么印象。”“抱歉,我可能认错人了,”萧正宇拉开抽屉,递过来她一个信封:“后天的现代艺术展的门票,有两张,张总刚刚交代我给你的。”薛苑开始发呆:“什么?”“张总说你可以请你的朋友过来参观,&到时会有一个盛大的仪式,如果他们想来,务必要选择第一天。”“真的,”薛苑顿一顿,“十分感激张总,还有萧秘书,也多谢你。”心里有奇怪的暖流滚过,对张玲莉的细心十分感激。再次对张玲莉为什么能管理这么大一个画廊有了全新的了解。明明知道这两张票不过是张玲莉笼络人心的一点点小技巧,但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来,产生了奇效。就像子弹穿透心脏,例无虚发,百分之百的有效。大脑里怀着各式各样的感慨,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踢下高跟鞋,倒床就睡,好好休息吧,如果没记错的话,下周一就正式上班了。实际上那天薛苑还是没能好好休息。同萧正宇见面后她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因为太累,满地的行李都没有整理,直接倒在床上,开了空调拉过被子就蒙头大睡。直到手机不知疲倦的响起来才醒,再看窗外的天色,夕阳刚刚落下帷幕。手机那头是室友丁依楠,她激动的大呼小叫:“出来出来,我请吃饭。老地方。”因为找工作的事情,丁依楠怎么说都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份人情在,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跟丁依楠一道的是她的男朋友黄湾,是同校同级美术系油画专业的男生。说到底还小半个月才时间正式毕业,三个人吃饭的地方还是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物美价廉,颇有口碑。因为常去,老板都熟识了,立刻给三人找了不错的位子。餐厅里大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丁依楠大发了一顿毕业的感怀,终于扯到了正题。本次请客吃饭的原因很简单,黄湾的几幅以“青春”为名的系列油画第一次卖了出去,价钱还相当可观。那笔钱远远比他们想象的多,两个人对着那一沓钱大眼瞪小眼半晌,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了,于是拉了薛苑出来吃饭。这事自然是个好消息,薛苑举起可乐杯子跟黄湾碰杯:“恭喜恭喜。我之前就说你是千里马,总有伯乐欣赏你。”黄湾不好意思的笑笑:“希望能一直顺利就好了。”那害羞的样子让两个女人都笑起来。学艺术的人居然腼腆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异数,这也是丁依楠喜欢他的原因。好在他家境殷实,没人等他赚钱养家,所以他能顺利的在的在艺术的道路上一条路走下去,追寻着那个最理想主义的名曰“画家”的胡萝卜。丁依楠笑得红光满脸,连她的满头红发都被比了下去:“阿苑,你说这事巧不巧。我记得很早你就评价阿湾的画说‘技巧熟练,但太过写实缺少想象空间’,今天那个代理商也是这么说的,现在想起来,这么些年,你虽然画画不好,看画却是出奇的准。”薛苑说:“哎,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夸你呢,我看你从来也不在乎专业课成绩,怎么忽然那么敏感了,”丁依楠笑嘻嘻,“其实啊,什么时候能让博艺签约代理阿湾的画,这才是真正的出息吧。”“我看也未必不可能,这段时间我看到的情况,博艺签约的一些画家,画不见得多好,盛名之下,名不符实,有时候培养一个画家也就像培养明星,听话就可以了,技术的好坏反而不重要,不过目前黄湾脚踏实地的画画总没错。”薛苑说着,从包里拿出两张门票和一本宣传册,“后天博艺有一个现代艺术展,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规模挺大的,很多知名的画家都会到场。”“啊,我们一脚踏入商业美术的行业时,你已经走进高雅艺术的行业了,”丁依楠拍了拍薛苑的肩膀,得意志满地笑出来:“你才进博艺多久啊,就能造福群众了。”“不久啊不久,半分钱的工资都没有拿到,”薛苑有意说笑,“唯一的好处是比较灵通。”他们选的是大厅角落的桌子,灯光稍显昏暗并不太好,黄湾乐滋滋的带着宣传册去走廊上看了一会,又惊又喜地一路小跑回来,只差没大呼小叫:“原来展品里有李先生的近作?啊,太激动了,他大概有四五年时间没有新作了吧!我一定要去看啊,太激动了。”“不光有新作,就我所知,他本人也会到场。”薛苑停了停,才说。“那你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鱼?”丁依楠托着下巴,“我记得你好像很迷他吧,是大一还是大二,他在全国开巡回画展,你逃了一个月的课,追着画展跑遍了一个中国,我们都说你疯了。我还记得,你回来的时候那样子跟毁容了一样。”“那时候是挺疯狂的,”薛苑自嘲的苦笑,手指搭上额角擦过去,“结果,那么辛苦,最后什么也……”她声音渐低,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终被掐灭在了舌尖。那顿晚饭他们吃到了八点之后,薛苑又被丁依楠拉去逛商场。丁依楠豪气万千的买了数件衣服帽子,花钱之大方实在让她羡慕不及。“你也去找个会挣钱的男朋友啊,”丁依楠比试着新衣服,看着镜子的薛苑说,“你要是放低一点身段,不知道多受欢迎。你别跟我扯什么代沟代沟,你也只我们大了两三岁,不是二三十岁,我不信我们的差距会那么大。大学四年看下来,我跟你越熟,越不知道你在坚持些什么。这话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你跟我们不一样——”薛苑“哦”一声,笑嘻嘻:“在下洗耳恭听着。”丁依楠豪气万千把衣服扔回给柜台小姐,说了句“包起来”,又“蹭蹭蹭”大步流星走至坐在店内沙发上的薛苑跟前,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伸出根芊芊玉指指挑起她的下巴,一寸寸弯下腰去,直到两人脸颊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才把唇移到薛苑耳畔,轻轻的笑了。她说话时呼出的温热的空气,掺合着温柔的低语,仿佛毒药一样甜蜜:“虽然你从来不主动说起来,但我还是知道。你起初根本不学美术,你本来是外交学院外语系的高才生,大三时退了学重新参加高考,这才进了美院,所以比我们大了两三岁。能够放弃那样一所大学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薛苑微笑不语。丁依楠咬下她的耳朵:“我一直觉得,你正在寻找什么东西,从你平时看的书和表达出的兴趣来看,你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你到底在找什么?”喧闹的商场里,灯光炫白闪亮,照得薛苑的肤色细如白瓷,一丝波纹看不到,从容一如刚才:“依楠,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人少的地方讨论这个话题,你看,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看,连你家阿湾也不例外。”虽然两人说了什么黄湾半句都不知道,但那种暧昧的姿态已经让他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直到两人分开后他还保持着双目圆睁合不拢嘴的姿态。环顾一下四周,丁依楠满意的捋着下巴,又去扯搂快成化石状态的黄湾的胳膊:“别人吃惊还好说,你那么吃惊干吗。你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女人搂搂抱抱吗?”“倒不是第一次,咱们学校里什么人都有,我也不是没见过,”黄湾依然困惑,“不过看你们那么亲密,我真的吓了一跳。”丁依楠好容易忍住一声笑:“这就吃惊了?我们大被同眠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女人的友谊啊,不能指望这些男人理解,”薛苑推了她一把,接过话题,“好了好了,快点去结帐吧。”用他们分别的已经相当晚了,公车和地铁都已经停班,不得已,薛苑只好的打车回去。这一天她走了太多的路,兼又穿着高跟鞋,从出租车上下来后,她觉得脚掌心犹如铅块,索性脱了鞋,把鞋带撰在手心,一步步的走回去。夜色也可以没有月亮,工业文明造成的奇迹有时候并不逊于自然的美妙。道路的一侧是博艺画廊,这栋只有四层占地面积却相当可观的建筑在夜色中静静的矗立着,它里面藏着艺术品,外表看上去更像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道路的另一侧则是市内最大的人工湖,湖水清冽,柳树的枝条轻轻搭在围栏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跟这座崇尚时尚的大都市惟妙惟肖的融合在一起。她走得慢,杂七杂八的想起很多事。之前的大学里也有这个这样的湖泊,每到夏天荷花艳丽半池水,那是文人墨客的笔下的净土和灵感的来源;那时的同学,一个个不是上研究是工作了……那些似乎都太远了,随即想起今天的搬家,那个住了四年的宿舍,今天彻底搬出来了,她对那个宿舍并无多少感情,可还是觉得有种怪异的缺失感;本来就混浊的脑子给湖风一吹,脚步竟然有些踉跄,干脆把鞋子一扔,扶着人工湖的围栏,在草地上坐下来。她拖着腮看着远方,可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直到两道炫目的车灯光芒停在面前。她眯起眼睛,等着车子自动消失,但似乎事情出乎意料,雪白的灯光中,有道修长的人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她依然懒得去想车子里是谁,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认识她。“薛苑?”诧异的仰起头,眯起眼睛分辨片刻,终于那个匆匆走来正看清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人是萧正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还会有认识的人出现,脑子想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糟了,居然在同事前失态”,随即跟上来的下一个念头是“赶紧补救才好”。于是她迅速站起来,摆出个大方的笑容:“萧秘书,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萧正宇满眼迷惑:“你在这里干什么?”“跟同学吃饭去,回来就这个时间了,”薛苑拣起皮鞋慢慢穿上,略带笑意的开口,“你呢,现在才下班?”上下打量她,仿佛要确认她没事一般。她身后是这个大都市的夜色和宛如星空般璀璨的灯光,仿佛一席缀着宝石的天鹅绒幕布,极尽华丽,她站在幕布前一举手一投足都宛如舞台上的演员,不徐不缓。萧正宇心里一寒,不知何故,竟然倒退一步。薛苑穿好鞋子,抬头叫她:“萧秘书?”萧正宇发觉自己心猿意马,很快敛住心神,回答:“是,处理几份文件,现在才弄完。开车出来恰好看到你坐在湖边,就停下来问问。”“谢谢你的关心,”薛苑笑出声来,夸张的叹口气:“怎么说,我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很出丑,让你见笑了。”白天见到她时,她化了淡淡的妆,穿着合身的套装,三言两语的交谈就能判断出是她是那种谈吐自如的职场女性;现在的她素面朝天,虽然还在玩笑,可眉宇间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远不如白天的神采飞扬,唯一不变大概只剩下那种应对的从容态度了。但就这样不施粉黛的样子,初见她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宛如蛛丝一样绕在心上,虽然细小,却停在自己心中最微妙的地方。那种感觉,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月某天某时,自己曾经见过和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他抓着那死蛛丝欲探寻更多,但蛛丝忽然绷断——重现陷入虚无。“萧秘书,我脸上有东西?”略带笑意调侃的话传入耳中,萧正宇猛然回神,半开玩笑半正经的回答:“我在为你担心,那你以后工作怎么办?天天都要穿高跟鞋。”“总会习惯的,”薛苑调侃,“一个大活人,总不会叫高跟鞋憋死。”“这句话是真理,再正确不过。”“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萧秘书,你开车回去,一路小心。”薛苑弯腰从脚畔抓起挎包,慢悠悠的走回去。萧正宇目送她离开,简历上的信息浮现在眼前——除了年长于其他应届毕业生,几乎看不出任何问题。他渐渐凝起了眉头,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终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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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酒会未正式开始,客人几乎未到。萧正宇在会场的讲台下找到正在和画廊的主管人员交谈的张玲莉,从交谈的模样来看,他们在做最后的布置。她今天穿着一身大红的低胸晚礼服,雪白的肌肤几乎达到了耀眼的程度,在大厅里格外炸眼,仿佛是涅磐换生的凤凰。萧正宇想起圈子里对她的评价,不但是个成功的商人,也是个完美的美人。因为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他来到张玲莉身边,她顺手挽上他的臂弯,“你来迟了,超过预定时间两分钟。”“抱歉,”萧正宇低声解释,“出了一点意外。”一旁的几个主管相视而笑。跟几位主管交待完事情,两人走到角落,张玲莉才说:“这次先不跟你计较,我听说中午的时候,展览会上出了一点意外?什么模仿抄袭等等,据说精彩纷呈,还差点打起来。”萧正宇失笑:“太夸张了。”张玲莉把手里的高脚酒杯转交到他手里,侍者正在身边,萧正宇把酒杯置于托盘上,又取了杯红酒递给她,自己又拿了一杯放在手里装样子,笑问:“那你听说的情况是什么?”“你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我要从你这里知道真相,”张玲莉紧了紧披风,“你当时在现场,看到的是什么。”萧正宇收起玩笑的脸,一五一十介绍了情况,张玲莉听后低低“啊”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真是精彩。那个薛苑吧?让人意外的不简单。”“总是有深藏不露的人,在关键的时候才能看出作用。”“那幅画你确定是《命运》那幅?没有没搞错?”“那几幅画我差不多看着他画出来,怎么可能搞错。谁没想到这事这么巧,第一次展出的画就被人说成剽窃,”萧正宇嘴角一抽,带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恰似讥讽又是嘲弄,“不知道世界上几个人会遭到这种事情。”张玲莉伸手抚平礼服上的微小皱褶,什么情绪都不带的开口:“我一直说他这辈子只能当商人,艺术只能是玩票儿,他偏不信。”“玩票儿也玩了这几年,而且不论你承认不承认,他也的确玩出了成绩,”萧正宇平板着一张脸,“你还可以继续认为他的画不好,但今天那些评论家的话你比我听得清楚,询问他的画是否出售的人粗略统计也有二三十个。”张玲莉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大概只有这点像他爸。”“也许吧,”萧正宇换了个话题,“还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场,不过我没来得及叫住他,估计是看到我就转身走了。”“他说自己对画展没兴趣,但是居然来了?”张玲莉先愕然,咬牙切齿的冷笑,“竟然不过来打个招呼。”“他这个性格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自己的画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不来。来的也巧,刚刚看了这么一出大戏,”萧正宇停了停,“幸好有个薛苑当场解决了问题。坦白说,原作是什么样子,没几个人见过。我甚至连杜沙是谁都不知道,真的理论起来,一时半会扯不清楚,还要闹大。”张玲莉叠起一双雪白的手臂,半阴半凉开口:“所以你很欣赏她,带她来参加酒会?”“不是这样,带她来是有另外的原因,”萧正宇说,“我准备安排她见一见李天明。”提起李天明,张玲莉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容:“带粉丝见偶像啊,你还真是有心。你下午急急忙忙跟我借礼服,也是为了她。哦,看来比的确是比我更适合那件晚礼服。”萧正宇不解的看着她。“人就在门口,已经来了。”顺着张玲莉的目光看去,薛苑正拎着裙子谨慎的走进会场。会场太大,她走得慢,同时环顾四周,像是在观察和寻找。张玲莉不带感情地瞥一眼萧正宇:“你居然拿这件衣服给她?我都只穿过了一次。”“没考虑那么多,”萧正宇把目光从薛苑身上转回来,“你们身材差不多,我随便拿了件就带出来了。你的审美一直没得说,衣服从来挑不出毛病。”“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种晚礼服还是要年轻女孩穿才好看,是吧?”张玲莉远远看着薛苑,自己倒笑了,“看她现在这样,哪里想得到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说是什么地方来的大明星都有人信。”萧正宇微微摇头,本不打算解释什么,终是觉得不妥,很不可理解的笑了:“以你的身份,跟她这个小姑娘斗什么气。”“一个晚上的灰姑娘而已,我怎么会跟她斗气,过了十二点,就会被打回原型了,”张玲莉对他迷人的一笑,她涂着渚色的口红,笑起来唇瓣宝石光芒闪烁,“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完美的好人怎么做下去,又怎么把这出戏顺利的收场。”萧正宇还在笑,但有那么一个瞬间,脸色明显暗淡了几分。她把手从他的臂弯中抽走,在他背上拍了拍。“好了,客人差不多要来了,给你三分钟安排好薛苑,然后过来跟我一起招呼客人。”酒会进展得一切顺利。来人不光仅有收藏家、艺术家、经销商等等,还有不少学者、企业家、演员导演等等,衣着鲜亮的陆续到来。未必来人都懂画,但和这个圈子或多或少的都有关系。张玲莉交友极其广泛可见一斑,她在人群里随意的来去,热情招呼,所到之处,无不掀起高潮,四面全是她的笑声,她气场十足,举手投足的气质像极了十八十九世纪的沙龙女主人。薛苑不属于这上面任何一个圈子,只是沉默的站在窗边,翻看着宣传画册,时不时瞄上张玲莉一眼,总是能看到萧正宇不动声色陪在她身边,乍一眼看去,真是一对璧人。人都到齐之后,张玲莉上台讲话,起初感谢业内朋友的鼎力支持,使得本次艺术展成功举办云云,最后才说起艺术这个行业。“艺术说到底还是要热闹点好。艺术也是一种生活,热闹了才能发展。任何一个行业想要发展,必然少不了众人的群聚而上,如果大家都不关注,艺术还守着自己的那份清高,其结果就是世无英雄。我希望,在博艺的带领和努力下,世人都关注艺术,关注画界,在大家的群策群力下,打通行业之间的界限,激发真正的创造力,这样艺术的空间才不至于曲高和寡……”通常这样的讲话词不是客套就是空话,但她说的这番不一样,有理有节,文才斐然,现场许多人听得不住点头。虽然这份稿子不会是她亲手写的,但这番话也是张玲莉的行事准则,博艺为什么在能张玲莉的带领下获得成功,道理真是一目了然。张玲莉讲话完毕后,随后李天明也从后台神秘出场,他一出现,记者的照相机噼里啪啦的开始摁快门;李天明的照片,薛苑早就看熟了;不过真人却还是第一次见,一瞬间只觉得血涌上了额头,堆积在太阳穴那里不肯走,血管扑扑直跳。冷静下来后,才仔细打量他。他跟照片上的感觉所差无几——按照资料的说法他今年六十五岁,完全可以称得上爷爷级别了,但看上去完全不老,仿佛还正值盛年。在全场人的注视下,他满脸微笑,举止雍容有度。他不是那种喜欢出现在镜头前的人,连采访都甚少接受,网上流传他的那些照片永远是那几张,每一张都有些年头,这次他亲自出场,实在是给足了博艺的面子。李天明说话不多,简单的说了说自己为什么签约博艺的理由,原因无他,完全是被张玲莉的观念和执着所感动,末了才讲:“……我在绘画上的探索不会结束,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继续钻研下去,这是艺术的追求,也是自身感情的需要。在此,谢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的关注和支持。”他的普通话带着很浓的南方口音,柔软而温和,讲话的内容非常明晰,富有理性。大厅的灯光炫白,但也还是没办法把他脸上生动的表情全然隐去。李天明盛名太高,很快的这场酒会几乎变成了他的专场。因为今天早上开幕式时间紧迫,没有时间采访,现在所有的记者都围到了他身边。张玲莉有些焦急,萧正宇欲送着他上楼,被他挡开,略带微笑的面向记者。薛苑看着他身边围着的记者,觉得自己想要介入实在太难了。似乎有记者问了他什么问题,大概与最近他拍卖出去的某幅幅作品相关。隔着人墙看过去,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声音倒是格外清晰:“……我感觉很复杂。依现在的目光去看,《土地》这幅画有很多的地方都有缺陷,很多补上一笔,或者可以减去一笔会更好,但是那幅画毕竟是我第一次尝试写实主义的油画创作,代表着人生的一个阶段,有不一样的意义。三十年前的事情,很多我都忘记了,但我看到《土地》这幅画,还是能想起那时候我所有的心情。艺术作品永远反应了作者的人生观,这点是肯定不会变的……”“有人说您运气很好,是中国最富裕和最负名声的画家,您自己怎么看?”“我不认为如此,”他说,“就算真是这样,我相信这些荣誉是辛勤劳动的结果,并不是什么幸运的眷顾。”他让人意外的善于言谈,让很多记者兴奋,于是更多的问题抛过去,有个离得最近的记者忽然开口:“李先生,曾经有人统计过,几乎看不到您三十岁之前的作品,请问何故?”李天明笑问那个记者:“你对我有研究吗?”“是的。”“那你应该知道,三十岁前我在世界各地漂流,颠沛流离,我那时候处于学习阶段,各种类型的画都创作了很多,大都没有保存,也没办法保存,坦白说,我自己也几乎没有。”“您的画风已经自成一体,有不少人模仿您,对别人模仿你的作画风格有什么观点?”李天明微微一笑:“如果有人是模仿,我很荣幸;不过一件作品真的要称为艺术品的话,总是独一无二的。”薛苑不作声的听了许久,终于决定转身离开,一回头,发现萧正宇不知何时从张玲莉身边离开,正站自己身后,顿时惊得睁大眼睛。“怎么样?”萧正宇问他,“李天明的话让你有什么感想?”薛苑摇头:“谈不上什么感想。还算规中规矩。这也是他近年来最声势浩大的一次露面了,肯定做好了准备。他未必善于跟记者打交道,却不是死守书斋的老派画家,绝对是十足时的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了。”这番话听在萧正宇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在心里默默咀嚼她的话,目光不移地停在李天明身上:“你看得很明白。”薛苑喃喃自语:“那是因为我花了太多时间研究他了。”萧正宇说:“那你下午怎么还不想见他?我以为画迷都乐意见到偶像的。”薛苑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我并不是他的画迷。”发现她虽然化了妆,还是掩盖不去疲惫的神色。想起她这一天的操劳和辛苦,萧正宇心生同情,出言宽慰:“你到底是不是画迷都不要紧。不管怎么说,你去吃点东西。见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自然这样的酒会几乎没有人真正吃东西,有身份的人就像曾经训练过那样,带着满脸悠闲的神情,手里握着酒杯,红色的酒液在里面晃来晃去。薛苑当然算不上有身份的人,她就提着裙子,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开始填肚子。不论什么时候,饭总要吃饱,才有勇气应付接下来的事情。这里是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菜肴不论是味道还是外观都让人很难挑出毛病。薛苑吃了若干年学校食堂,对食物早已经修炼到不再在意的程度,可因为牵挂着某些事情而魂不守舍,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所以薛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变态。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的座位落座时,她并没有多加留心,她甚至没侧头多看。虽然很可能心底闪过了一个类似于“为什么明明还有这么多位子此人偏偏坐到我身边”的微弱念头,但很快的,她就低头吃着自己的那份水果沙拉。“如果是我的话,推荐你吃牛排。”会场里的声音全部传入了耳中,可大脑就是迟迟无法作出反应。很久后她的大脑才想起刚刚这句话也许是对自己说的。一转头,终于发现身边那位西装革履肤色白皙的男人饶有兴趣的打量自己。“你在跟我说话?”男子举杯浅笑:“不是你还有谁?我正在跟你搭讪。”薛苑抽了抽嘴角,挤出个笑。“你的反应让人意外的慢。但很可爱。”薛苑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何年何月起,流行起这样露骨的搭讪方式了。“不过——”“不过什么?”他放下手里的高脚酒杯,倾斜上半身朝她压过来,极温柔的低语:“你吃得太急了,嘴角有沙拉酱。”丝绸一般的声音带着离奇的诱惑,和巧克力般的香甜。薛苑一个闪神,脸却不再是自己的。面前的男子左手覆上她的脸,她的脸小,几乎完全被他的手裹住;她的脸冰冷,他的手却非常暖,强烈对比之下竟有种古怪的温凉感;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探索般的轻轻划动,最后停在她的唇边,中指指腹轻轻一点,把沙拉酱轻轻擦去了下去。餐巾纸明明就在他的手畔,他却恍如没有发现一般,微笑着把中指移到嘴边一舔:“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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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薛苑就像给人从头顶上浇灌下来一桶水泥一般,除了眼皮,全身上下连抽筋或者发抖都做不到,于是她迅速掀了两下眼皮,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的确是那个宛如人间瑶池的酒会大厅。显然事实也是如此。无论怎么眨眼,屋子还是那间屋子,那觥筹交错的酒杯声,面前的这张貌似无害的笑脸都是真实存在的。最近发生的事情渐渐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薛苑很小就知道一件事情,忽然对你有兴趣的人往往比你的敌人更可怕。薛苑挣扎片刻,在甩此人一巴掌、把酒扑在此人脸上和一言不发离开这三个答案中艰难的选择了后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脸寒霜的端起餐盘走得远远的,重新坐下。东西是没办法再吃的,因为那个男子仿佛太阳的阴影般也跟着走过来,并且完全无视她身上散发出的阴郁气息,没有任何不适的在她身边坐下。并不想注意他在干什么,可眼角余光注意还是看到嘴角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散发出那种强烈的优越感过剩的自负感。“不用偷看,直接看我好了。”薛苑猛然转头,恶狠狠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男子手肘支在餐台上,单手支着下巴,对薛苑的无处发泄愤怒截然相反,他一脸的甘之若饴,因而显得随意大方,优雅的风度没有缺少半分:“呀,引起了你的反感了吗。看来我刚刚做了平生最失败的一次自我介绍。可真是抱歉了。”说着他再次伸手出来,薛苑对那双手简直过敏,吓得一退,却被椅背挡住。男子好玩的看着她,手居然规规矩矩的停在她面前。&“那,现在我再介绍一次,我叫李又维。”薛苑简直忍无可忍,手心攥成了拳,恨不得随时可以打出去:“你的话太多了。我没兴趣认识你。”“那怎么行呢,”那个名曰李又维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我很喜欢你,对你很有兴趣。”薛苑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了,活到这么大,也有过几次被男生表白或者追求的经历,可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被初见的人这样缠上。事情超出了想象,反而觉得可笑起来。她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他的眼睛。李又维的眼珠透明,喧染上深浅不一的明褐色。薛苑叹了口气,摁着太阳穴想,这么漂亮一个男人,怎么就脑子有病呢。于是她感慨万千的笑了,字正腔圆地开口:“李先生,你的玩笑真的一点趣都没有。我欣赏不来,也无法奉陪。”“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李又维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薛苑以为他又要干什么,“唰”一下窜起来准备伺机而逃,愣是被他一只手摁回座位上:“薛苑,我对你有兴趣,我从来不拿这事开玩笑。”薛苑觉得头痛欲裂,偏偏还无法动弹。她的视线从李又维肩头看出去,格外惊喜的发现张玲莉和萧正宇大步流星的朝自己走来。唯一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张玲莉那张脸,一丝笑意也无。李又维顺着薛苑视线转了头,发现自己身后的两人,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慢条斯理整理下衣服,站起来,直面面前的两人,最后眯起眼睛笑了。张玲莉怒目圆睁,一双眼睛可以喷出火来:“老毛病又犯了?”李又维双手插在兜里,笑意盎然:“不,这次是真的。”“你还没玩够?兴趣一来,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压根不管别人的感受!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张玲莉压抑着声音,但愤怒的情绪比刚刚更甚,“还要这么不负责任任意妄为到什么时候?”“实际上我最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很快就会给你答复的,”李又维满是安抚的口吻,“好了,别气了。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是漂亮,真是美人如玉。正宇,你说是不是。”一直面无表情得堪比机器人的萧正宇这时才笑了笑:“当然。薛苑觉得,张玲莉听到这句话后容色顿霁。好比日光从满天乌云的狭窄缝隙漏出,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可惜那抹阳光旋即消失殆尽,她马上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抓起他的手臂:“好吧,一会给我老实交待!现在跟我去跟那些人打招呼!”李又维叹口气:“好好。我去。我去。”看到他被张玲莉母鸡抓小鸡一样带走,薛苑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一瞬间有种离开苦海的感觉。奇怪的是,不光是他,萧正宇也一样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跟厨师说了句:“来一份牛排,八分熟的。”薛苑想起这一天晚上他都陪在张玲莉左右,张玲莉还能跟喝上两口红酒,他的话,恐怕是连口水都没喝上,秘书这个工作也不是人当的。她想起一部时尚电影,在电影里,那个年轻的女秘书饱受折磨后说了句话:你做对的,她会觉得理所当然,连声谢谢也没有,你做错的,她就会变得像个巫婆。她忍不住同情他。萧正宇喝了几杯白水后才开口说话:“被他烦坏了?”薛苑略一思考后才说:“差不多,我怕了这人。”“他就是这么个人,某些事情上没有分寸,缠人就像常青藤一样。尤其是你……”萧正宇把这句话的最后几个音节掐灭在喉咙里,换上一脸正常,“总之,你小心着点,别让他抓到可乘之机。发生什么事情第一个给我打电话。”“我记住了,”薛苑说,“不过,这个李又维是什么人?看起来你们交情很深。”“他告诉你名字了?”萧正宇那样子有点像难以启口,更像是无奈,“别的不说了,他就是博艺的老板,你我的顶头上司。”仿佛被陨石砸到了大脑,薛苑眼冒金星,手里的勺子咕咚滑落在地上。现在轮到萧正宇同情她:“镇静一点。你进公司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企业简介吧,那你听到他名字时应该想起来。”“扫了一眼,没仔细看,我一直觉得,企业简介那种东西,是拿给外人看的,”薛苑哭笑不得地抱着头,“你看过有谁会特地去数自己掌纹吗?本来是摆设一样的东西。何况大家都说,整个博艺,只知道张总就够了。这些年,谁都没看到过这个所谓的总经理露面,我甚至以为是名誉职位,是个什么可有可无的人。”牛排煎熟了厨师递过来,萧正宇吃了几口后回答他:“他虽然不露面,但却不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薛苑重重叹息,她拣起勺子拿在手里把玩一阵,才说:“我知道了。”萧正宇摇头一笑,快速填饱肚子,再看了下时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楼上见李天明。”薛苑的目光在大厅巡视一圈,同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厅四壁的华丽幕布拉开,露出了照片——都是十天后即将在拍卖会上拍卖的名家作品的照片,宾客们的目光全给吸引过去,情绪激昂,喧闹加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天明已经离开了。李天明住在酒店的二十六层,电梯一路向上,薛苑死死盯住电梯里的镜子,那里面的自己穿着件湖蓝色的裙子,眼角的妆有点花了,黑色的眼线莫名的粗了很多,看起来像只憔悴不堪的熊猫。她抹了把脸,努力睁大双眸,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电梯的空气就像糖浆一样粘稠和沉默。萧正宇平静的目视前方,那袭湖蓝色的裙子倒影在光泽度极好的电梯四壁上,一层层的反射折射,直到整个空间都变成了水汪汪的蓝色。萧正宇站在门口,摁了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个非常年轻的护士。她脸上笑得满脸桃花,声音也些微的拔高:“萧秘书,你来了?”萧正宇含笑点头:“陶护士,先生在屋子里吗?”“在的,”陶护士热切地说,“他才回来,正在休息,也可以见客。不过他这一天太累了,精神不太好,你们不要呆得太久。”“好的,不会很久。”萧正宇一手扶着门,对薛苑颔首,“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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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明所住的酒店自然是酒店数一数二的房间,又大又深,可只开了一盏顶灯,光线非常差,幽深而昏暗,五米外的地方都照不亮;房间平铺着厚厚的针织地毯,鞋子落在地上,任何声音仿佛都被吸收进去。不过所有的细节在薛苑都察觉不到,她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一切。萧正宇熟门熟路的绕过了床,终于停了下来,目光看向高大的落地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薛苑终于看到窗边的负手而立的那个人影,正是李天明。萧正宇恭敬道:“李先生。”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李天明回过头,看清楚喊他的是萧正宇,他倒笑了:“正宇,你来了?”“是啊。”李天明又看到薛苑,一怔,略略诧异:“你身后这位是?”薛苑深呼吸,正欲开口,结果却被萧正宇抢去了话端:“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叫薛苑,她很喜欢您的画,她对您的今天展出的新作存有疑惑,我就带她来见您,希望您不要觉得唐突。”“你的朋友?”李天明忽然来了兴致。他走到墙边摁了几个开关,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幻觉的化为真实,一切无所遁形。在昏暗中人总是会莫名的警觉和谨慎,在光明中一切人却能得到了勇气和某种大无畏的精神。薛苑觉得头晕。当你找寻一个人,找寻一样东西,并且已经为之付出太多,当他就在你面前并且注视着你的时候,都会有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薛苑稳定了心神,从萧正宇身后闪出一步,带着平静的笑容,承受着李天明的视线,不卑不亢的开口:“李先生,您好。”注视她良久,最后李天明露出个难得的笑容:“正宇,她是你的朋友?”“是的。”萧正宇再次确认。李天明微微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们也坐下。彻彻底底一幅喝茶谈心的样子。薛苑这时才注意到茶几上有只精致的小碟,里面装着数片药片。薛苑来不及吃惊,药碟就被陶护士孙顺手走了。李天明和颜悦色:“薛小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薛苑心里有事,不肯坐下,固执的站着,而且站的笔直,不过视线微垂,直直的落在李天明身上,有如磐石般坚固:“李先生,我想问问您,二十年前的九月,您有没有从一个叫庄东荣的画商手里买下一幅名叫《幸福》的肖像画?”因为斟酌的痕迹太重,薛苑说话语速极慢,但却用了全身的每一丝气力。她胸口起伏,两道锁骨似乎都在发抖。意料之外的情节发展让萧正宇皱起眉头;李天明则迭起双臂不发一言。“那幅画上画着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女孩子,背景是中国的水墨山水。整幅画的风格是传统的油画风格,以现在的目光看,画技画技都不太出众。画布宽九十长一百零五厘米,这幅画没有副本,我没办法带给您看原画——您也许能想象出来。”薛苑用手笔划着画布的大小,语气连贯的一口气说出来,与此同时她密切的观察李天明的脸。他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脸上的一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因为灯光的晃动,显得他的皱纹奇特的减少,还有偶尔的白发亦更加眩目。李天明重重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薛苑:“抱歉,薛小姐,你说的那个庄东荣我不认识,你说的画我也不知道,从来都没见过。”明明是站在如履的平地上,薛苑脚下还是一个踉跄。“麻烦您再仔细想想,好吗?”“那幅画的作者是谁?画上有什么明显的标记吗?例如名字等等。”“没有,没有名字,”薛苑的左手紧紧压着右手,“因为那幅画从来没有真正画完——”“不用仔细想了,我的确没有那幅画。你如果稍微了解我一点,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不会收藏别的作家的作品,何况还是个无名的画家。”薛苑仿佛给人正面打了一拳,一瞬间面前金星乱舞。她几乎句不成句:“真……的……吗?”“真的。”“这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当年……”她浑身哆嗦,站立不稳,“我知道,那幅画可能对你很重要,但是那画对我更重要!我为了它……为了它……”萧正宇这时才吃了一惊,下意识离座站起来过去扶住她的肩膀。薛苑压根不看他,还是直直逼视李天明,艰难的抽动着嘴角,哆哆嗦嗦地问出来:“李先生,真的,如果你肯割爱,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李天明再一次肯定的颔首:“我从来没有这幅画,实在爱莫能助。”薛苑目光失去焦距,脸色煞白。她轻声念一句“是么”,然后狠狠甩开萧正宇的手转身离开,她脚步跄踉的往外走,但眼睛早看不清任何东西,十几米的距离走的如此坎坷,先是膝盖撞上了床,再是额头装上了衣挂——最后在门口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这一下真是十足的劲,来人轻呼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声音让薛苑抬起头,她双眼模糊,眼角余光瞥到那人的五官轮廓,扬手猛推:“让开。”李又维却没放过的她的意思,伸出手臂在它在她的胸前一档,阻住她的路:“怎么,撞了人连个道歉都没有吗?”薛苑心里又悲又急,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一跺脚,吼出来:“让开!让开!”酒店的房门很窄,绕不过去,薛苑扬手去推横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结果手腕却被李又维反手扣死,她挣扎几下完全不得力,反而被李又维用膝盖和手肘死死的压在门板上,愤怒之下她一脚踢过去:“我让你让开!别挡我的路!你耳朵聋了吗!”她穿着高跟鞋,拼了命的踢出去,力道可想而知。李又维只是微微弹了眉梢,反而用了更大的力气扣住她的手腕,腿抵住她的膝关节:“冷静一点!既然来了,进屋去好好坐下,好好谈一谈,你以为这么闹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手腕完全被制止,完全是任人宰割的模样,薛苑彻底失控:“你这个疯子干吗?滚开,你知道什么!”薛苑的情绪异常并不在李又维考虑范围之内。她眸子里满是怒火,几乎可以说是恶狠狠,但随着刚刚那句话尾音降落,同时大滴的泪终于掉下了来。李又维一愣,加大了手劲,想着死拉活拉也要拉她进屋,可却听到背后那把威严的声音:“够了,放开她。”一回头,李天明负手站在身后不远,炫目的灯光照耀下,他脸色僵直得好比北极冻土。李又维眉头一皱,想开口说什么,瞥到他身边的萧正宇,立刻从善如流:“那好吧,要教训我先等一等,让我送她下楼。”“就这么站在门口欺负一个女孩子,你不丢人我还嫌丢人!别人的朋友不用你操心,正宇送她下楼,你给我进来!”李天明不论是声音和态度都不容辩驳,严厉得好像领导训话。萧正宇之前从未见过李天明震怒至此,一时间完全愣住;与他相反,李又维却依然从容,对李天明的话的听而不闻,反而存心般的,嘴角扬起一个笑,俯身过去在薛苑脸颊边耳语一句“后会有期”才眷恋着松了手,那亲密姿态几近接吻,愣是看得一旁的陶护士傻了眼。李又维侧过头对愕然的陶护士点头一笑,才贴着萧正宇的身边朝李天明走过去。萧正宇只做不查落在自己身上的凌厉眼风,他目不斜视,立刻恭恭敬敬的回答刚刚李天明的话:“我马上送薛苑下去。”但薛苑肯定不要他送,李又维手劲稍一松开,她立刻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冲到走廊的另一头的电梯门口。萧正宇快速的追过去,终于在最后一瞬掰开了电梯门。电梯里空无一人,薛苑蹲在地上捂着脸,豆大的水珠从指缝间渗出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萧正宇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电梯到了一楼轻声说:“到了,我送你回去。”薛苑站起来,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他:“今天谢谢你。但无论如何,现在,请不要跟过来。”电梯外全是人,看到这样一幕景象,以为是男女朋友吵架,看到女孩哭得那么惨,忍不住心生同情,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路。薛苑执意不让相送,萧正宇无奈,又坐着电梯上楼,同时承受一路鄙视的目光。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见面,事情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这一切李天明未必知道,有必要给他一个解释。斟酌了一路的措辞,结果发现一句都用不上。酒店房门虚掩着,陶护士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满脸恐惧,看到萧正宇过来,慌忙的比了个“嘘”的手势。从门缝里看进去,李天明和李又维相向而立,表情看不清,交谈的内容也听不见,但从那种语气和语速来看,毫无疑问是在吵架。萧正宇毫无头绪,低声问:“他们怎么吵起来的?”“我也不知道,”陶护士一幅要哭出来的表情,“你们走了后,李先生骂小李先生说‘整天不三不四勾搭女人不务正业,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儿子’,小李先生说‘子承父业,有什么可奇怪的’,李先生听到忽然发起脾气,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我吓得跑出来,所以其它的没有没听到。嗯……我照顾李先生有半年时间,从来没看到他这么生气过。”萧正宇眼睛里一丝讥诮的光闪过,正欲开口说话,忽然看到李先明猛然扬起手,狠狠甩了李又维一个耳光。那个耳光清脆之极,连他们在门口也清晰可闻。李又维也不闪,还在原地笔直的站着,仿佛刚刚挨打的是别人;这一耳光耗尽了李先明所有的力气,他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最后扶着椅子才勉强站稳。萧正宇暗叫不好,把陶护士往屋子里一推,厉声吩咐:“去看看李先生怎么了!”陶护士进屋后先给李天明顺气拿药测量血压。她忙这一切时,李又维无动于衷抱臂冷静旁观,最后忽然一个转头,冰冷的朝门口扫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长久的沉默对视,谁也没有退让的痕迹,直到萧正宇的手机毫无预兆的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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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电话那头的声音言简意赅:“去哪里了!下来!”张玲莉真很急。酒会几乎宣告结束,记者们带着足够多的素材和精致的礼品纷纷离开,收藏家们则打听好了自己心仪作品的行情,其余的人们则在谈笑风声中再一次增加或者减少了交情。只剩下主办方收拾残局,组织活动费心费力,跟人周旋费脑费神,每到这种时候,张玲莉都恨不得有机器人可以代劳。她面带迷人微笑的送走一位又一位的客人,言毕来一句“多谢支持,下周的拍卖会请务必出席”。眼看着客人都要散尽,结果被某位得罪不起人物的缠住。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身,碍于身份的限制,不能对客人翻脸,正焦头烂额之际,萧正宇如救命天神一样出现。他对对方略一点头,又看张玲莉,说:“张总,那边有急事需要你处理。”张玲莉暗自松了口气,到了别头也不会的就走,感觉到身后热辣辣的视线,她忍不住再紧了紧披肩萧正宇瞥一眼刚刚和张玲莉交谈的那个人,那人还在色迷迷的往这边看,萧正宇不住皱眉:“又是那个罗主任?一双眼睛都挂在你身上。”带两人来到展厅后的空房间,张玲莉才一脸险恶,越想越气,最后踢翻了一张凳子,“衣冠禽兽!不知道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居然想对老娘动手动脚!以为老娘是别的女人,给钱就上?”她喝了不少的酒,皮肤微微渗透出浅浅的红色,从这个角度来说,有人起色心并不太奇怪,但那人能这么肆无忌惮也是异数了。萧正宇紧了紧她的披肩,劝他:“别气了。怒伤肝气伤胆,摆脱了就好。”因为不能对外人发的脾气也全对着他发泄:“你又去那里了!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走了!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他也是,你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当成了什么!”萧正宇苦笑,女王发起脾气来真不好伺候。最后也只能柔声安慰:“我刚刚是去楼上了。对不起。这事是我一时疏忽,准备名单的时候一时没打听好这人的背景和喜好,下次我会注意的。”他诚挚道歉,张玲莉也没了脾气,瘫坐在沙发上,伸手盖住了眼皮。萧正宇看她情绪平息,从衣柜找到她的便装放到她身边:“你先换衣服,我出去跟酒店经理处理一下最后的事情。”他推门出去,边走边给薛苑挂了个电话,那边还是无人接听;挂上电话,人已经在展厅,散场后的大厅显出一种人去楼空的残破感,酒香和脂粉的香气迎面扑来。他跟几位主管询问了情况,确认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计划按部就班后,再返回酒店房间。此时张玲莉已经洗了脸换好衣服卸了妆,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他:“送我回去。”“好。”在车子里张玲莉一直在闭着眼睛打盹,她坐在后座,把身子蜷缩成起来,像个小孩。半小时前还那么衣着鲜亮的女强人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卸下防御。这个时候差不多接近半夜,路上车辆少得多,但萧正宇还保持着平时一样的车速。半小时候终于来到她所住的公寓楼下。萧正宇停稳了车,叫了她两声,没有得到回音,回过头凑近了看,她差不多睡着了。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萧正宇拉开车门熟练地抱她起来,走进了电梯。她比他想象的轻,一直到来到她公寓门口都不觉得累,因为要开门的缘故,萧正宇才不得不叫醒她:“玲莉,到家了。要睡到床上睡吧。”张玲莉“嗯”了一下,扶着他勉强站起来。萧正宇推开了门,她径直走进去,也不换鞋,摸黑朝屋子里走,碰到疑似床的物体就倒下去睡。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萧正宇只是无奈,帮她开了空调,脱下鞋子,再弯腰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张玲莉轻轻的“嗯”了一声,恍如自言自语般说:“今天晚上,又维说他要回来,就这个月。”萧正宇一惊,强自镇定着,使得自己的声音带着点笑:“那很好啊,但这几年他跟这个圈子脱节了吧,一时回来会不会有些不适宜?”张玲莉低低地笑了两声:“你到底还是小看他了。”萧正宇沉默片刻:“不论如何,这个担子你挑了这么几年,你也累了,他回来了或许你可以轻松点。”壁灯灯光落在她的微翘的睫毛上,在眼睑下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这间高级公寓异常安静,显得空调的声音大得吓人,呼啦啦的,仿佛莫名的巨兽在有规律的呼吸。很久之后她才嘟囔了一句。“他回来……很好……但……未必是因为我。”萧正宇强笑:“是么,不是你还可能是谁。”然而她却不再说话,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沉沉睡去了。她这一翻身,枕头下却露出了一个相框。萧正宇低头默默看着,那是年轻时候的张玲莉和李又维,两人坐在草地上,头并头的靠在一起,笑得阳光灿烂。照相的地方并不可考,但他们背后那栋有着紫色屋顶爬满常春藤的建筑却分外眼熟。他提起相框翻到背后,上面用英文写着两人的名字,日期则是十年前。萧正宇脑子里千头万绪,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也许他的脑子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好用。他也许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此时却毫无对策。他的车还停在酒店,于是打车回家。在车子里手机响起来,是薛苑打来的,说自己刚刚在车上,太噪杂,没有看到他打来的电话。他问她:“你还好吧。”“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她声音非常平静,丝毫没有波澜,一两个小时前冲进电梯时的狼狈和无措荡然无存。薛苑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他也沉默片刻,才说:“明天可以来上班吗?不能来的话,我可以帮你给人力资源部请假。”“不用了,我会按时去的。”“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嗯。”果然如她说的那样,薛苑除了脸色比昨天稍差,眼睛略有红肿之外,此外几乎瞧不出异常。萧正宇一早到了到画廊,先送张玲莉去了办公室,又去找薛苑:“你还好吧?”“很好,很好。”她也只是干瘪瘪的这句话,然后继续整理桌上的东西。办公室里还有五六个其他女同事,一个个目光火辣的看着他。萧正宇在这样的目光中压根呆不住,更不方便多问多说什么,只是跟众同事笑了一下就迅速离开,走到门边还听到极低的声音飘过来:我跟你打赌,他俩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他听得一愣,然后兀自摇头笑了。接下来薛苑遭了殃,明明精神和心情不好,却还是要打强精神面对众人类似“你跟萧秘书什么关系”的追问,她想发作却没力气,抱着头,一句话都不想说。“好了好了,别围着薛苑了,大家都换衣服化妆吧,马上展览就要开始了。”何韵棠的声音为薛苑解了燃眉之急。何韵棠一直感激薛苑昨天帮她解围,此时看出她精神不济,但碍于新人身份,对环境不熟不好对这些八卦的同事发作,所以帮着她把众人打发走散开,自己拖过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薛苑接过杯子,没喝,先说了句“谢谢”。“你也别奇怪,”何韵棠耸肩一笑,“跟萧正宇的消息,总是散布得非常快。大家八卦一点,都是正常的,大家都没什么恶意。”“我知道,但我跟萧正宇确实没什么关系。”薛苑苦笑,心说我哪里有时间想这些。“那就太好了!”何韵棠诡异的压下声音,目光在屋里暧昧的环过一圈,“我们也不过就是说说玩笑话,谁也不会真的对萧正宇有非份之想,他跟张总的关系,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今天早上,两个人也一起来的公司,嘿嘿。”她那种富有劝诫精神的八卦,薛苑不得不领情,抬起眼皮听下去。何韵棠却以为她有兴致,于是更加神秘开口:“曾经也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很有勇气跑去跟萧秘书表白,结果第二天就拎包走人了,临走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们怎么问原因都不肯开口。也不知道到底被张总吓成了什么样子。”薛苑勉强答了一句:“是吗。”女人说起这些花边新闻来就像刹车坏掉的汽车一样,何韵棠也不例外,办公室里再无旁人,她叹口气后压低了声音:“张总这么些年没结婚,据说跟萧正宇或多或少也有些关系。具体的细节我是不知道了,总之,小苑,在博艺想待的久一点就不要跟萧正宇交往太密。”薛苑打强精神,点了点头。看到她这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何韵棠觉得成就感油然而生,于是拍拍她的肩头:“关于博艺的各种事情,都可以来问我,虽然我也知道不多,但好歹比你在这里多呆了三年。这里放眼望去,随便一幅画都是几千上万,都是所谓的高雅艺术,光线靓丽,但这背面的事情可没那么光彩了。”随后的几天展览会照常进行,人流量虽然不如第一天大,也相当可观,诸事繁杂,忙得脱不开身,才送走一位客人,接下来是更多参观者的询问。但她并不介怀,甚至恨不得这样忙下去,最好可以一分钟都不用考虑自己事情。薛苑不但忙自己本职工作,其他人的工作也是能帮则帮。看在领导的眼睛里,绝对是个“孺子可教”的新人。没过多久,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走在路上都经常会被人行注目礼。忙忙碌碌的一个星期结束,面临的下一个事情,就是毕业。举行毕业典礼那天,薛苑回了趟学校。图书馆二楼的报告厅坐得满满当当,空调的功率远远不够,加上穿着极其不透风的学士服,人人眼睛都睁不开,汗水顺着眼睫毛往下滴。天气一热,什么毕业感怀也没有,只把不得早前拿了证就闪人。学校领导大概也是认为这里实在不适合久呆,毕业典礼进行得非常迅速。“结束”两个字一响起来,毕业生们蜂拥般往外挤。薛苑抱着两本证书,听着耳边嘈杂的嗡嗡声,挤来挤去还是人,看来看去都是人,一瞬间只觉得何去何从。四年前的九月来到这所学校,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四年后的今天面临毕业,那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仿佛发酵的酒一般,越来越入骨。各自的朋友圈子约好了晚饭时间,三五成群的分批离开,照相的,回宿舍打包的,搬家的等等。薛苑不想回寝室面对满室狼藉,也半点不想跟同学照相,实际上前来邀请她合照的人也不多——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大学四年在别人眼底是何等的怪物和特例独行,三岁的差距,骨子里的不认同感,隔阂无论如何都在那里存在着,像一根刺。四年过去,人际关系乏陈,除了丁依楠,可以说一个朋友都没有。薛苑说:“依楠,你不用陪着我,自己去找朋友吧。”丁依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玩着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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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苑忍不住拥抱她:“没关系。”因为天气太热,两人脱了学士服,交还到辅导员手里,然后站在报告厅外的钢琴旁等黄湾过来。“这么些年,你后悔过吗?我看得出来,你对绘画啊,艺术设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丁依楠看着她,“其实,我也就现在才会问你。”“我也不知道,”薛苑苦笑,“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我一直觉得非常对不起你,”丁依楠说,“大一的时候,不应该跟她们一起排挤你。”“我没怪过你们,”薛苑摇头,“我到底是你们的姐姐,怎么会怪。那时候我在你们眼底,是又清高又可恶吧。”“老实说也许都有,”丁依楠想起这大学几年,颇多感慨,“你那时候考进来的时候,文化课成绩似乎是全校第一吧,实在高的离谱,你还那么漂亮,满身都是书卷味,跟我们太不一样了。加上你又比我们大,自然觉得你高不可攀。你那时候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板着脸,一个人在图书馆默默的看大部头的书,独来独往的,就更加难以接近了。”这些都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薛苑默默听着。“接触之后才发现你真是个好人,”丁依楠拉着她的手,“虽然我也是大三才发现这个事实,但我很高兴我没有错过你。”她满不好意思的笑了,薛苑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扶着她的肩头在原地打了个转:“黄湾来了,小两口亲热去吧。我在学校到处转转。”“你去哪里?”“去教室看看。”~她从图书馆一楼报告厅出来,先去隔壁大楼的展厅看了本届毕业生的学生的优秀毕业作品——其实参观过不止一次了,可她还是想去再去看看。展厅里的参观者只有寥寥数人,远远不如一两个月前的盛况。国画,水彩,油画,雕塑,种类繁多;论质量比,和博艺画廊的展出的作品的确有着相当的距离。但这自然也是难免。真正的画画天才,两千年来全世界也就只能数出那么几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掌握娴熟的绘画技巧已经相当难得了。现在的年轻学生受到了千篇一律的教育,思想上大都雷同,绝大多数人所能想到的都有前人珠玉于前,所谓优秀的作品不过是比别的作品多一点儿灵感或者多一点感动吧,但也够了。有的时候也许就是那么一点的灵感和感动,最终诞生出了不起的大师。人的脚是会自己认路的,从展厅出来,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艺术设计系所在的教学楼,空空的大楼里几乎看不到人。已经是七月初,低年级的学生都已经放了暑假,只剩下大四的学生了。她推开一楼角落的那间教室。十余套画板画架毫无任何规律的分布在教室的各处,凳子东倒西歪得张牙舞爪,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绊倒,那是彻底“不欢迎来客”的姿态。临近正午的阳光,在阳光中飞翔的尘埃,散落的画笔和颜料,涂抹着各种颜色的废纸团子,明明那么潦草和零乱的教室,在薛苑的长久注视中,似乎焕发出了跳跃的,灵动的生命。薛苑找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座位,扶起凳子坐下,恰好画板上夹着张四十厘米的画纸;她灵感一动,随手从地上捞起半截炭笔,在白纸上挡开一笔,随手勾勒起来。她不知道画什么,可笔却不由自己控制,仿佛了有了意志,在纸上游走不停。大学四年,所有专业课里,她最拿得出手的一门课也许就是素描。夏日天气炎热,一个人在教室坐得太久,汗水从后颈渗出来,衬衣粘糊糊的贴在身上,怎么都不舒服;此时却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握着铅笔的手依然如飞,直到碳素笔的碳芯全部用尽。此时她才认真的看自己刚刚画出来的东西,绝望的叹了口气,重重把笔一扔。深思中有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速写?画的是你家?”她回头看了来人一眼,空白着脸转了过去。“难道忘记我了?我可是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你呢。薛苑,”身后的脚步声临近,柔滑的声音和呼吸在后颈回转,一只手从左侧探出,帮她把额角被汗粘住的头发挑开一缕;薛苑心情不论怎么低沉阴郁也忍不住愤怒,欲拍案而起的那一瞬身后人巧妙的退到她身后半米处,她扑了个空,只看到他露出笑气定神闲的微笑来。这张脸想不记得都难。偏偏还是自己上司的上司。薛苑冷着一张脸:“又是你!”她端坐不动,李又维双手插在衣兜里。他本就个子高,穿着笔直的黑色裤子,从薛苑的角度看上去,宽肩窄要,完美的线条从肩到腰一溜烟滚下来,衬得一双腿出奇的修长。他不介意薛苑冰冷的脸,和善得简直是幼儿园的老师:“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在张玲莉面前你不是这个样子吧,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跟老板说话。”薛苑头都没抬:“上位者仪不正行不端,其下效尤,仅此而已。”尖刻的讽刺却让李又维相当愉快,他轻拍一下画板:“有精神了吗。这几天我看你人都要瘦了一圈了。”本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瘦了一圈”,终于忍住,竭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你这么缠着我,到底要干吗?”李又维却长久不语,从她头顶上弯下腰,下巴几乎插过她的头发。他观摩着那副粗糙的素描,又问:“这幅素描画的是你家?我记得你家是在江南的汧镇吧。”她勉为其难的“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他如果敢接机把手搭在自己身上就打回去,可李又维的双手规规矩矩停在衣兜里,一丝动静也无。“看来,你画技并不好。”她硬邦邦地回答:“我知道。”“素描是搭建结构,要有空间感,层次感,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明暗和空间,非常考验技巧和手段,”李又维的手从她肩头越过去,在画纸上指指点点,“你做不到这一点。看来你在绘画上相当欠缺天分,又或者是基础太差,连点面线的基本功都没有打好。”“我一样知道。”“素描,特别是速写,是所有绘画形式里最有意思的一种,也是判断一个人天分的主要标志,”李又维声音一变,说,“这类信手的素描有时候比精心绘制的作品更深刻。黑格尔认为这类的素描是奇迹,这把是全副精神直接贯注到灵巧的双手上,在一霎那时间的创作中把作家的心灵中所含蓄的一切都揭示出来。其实也就是我们的那句古语,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薛苑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仰头看他一眼,他的头在她的正上方,表情不太真切,下巴的印象倒是深刻,倒三角,顶角圆润,下颚稍稍前凸。她别开视线,声音较刚刚轻柔很多:“这个,我也知道。”李又维喉结一动:“去给我拿只碳笔。”她站起来去拿笔,空出来的座位他自然取而代之。递笔给他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话——很有可能,是被他那通长篇大论迷惑了心神。李又维拿着碳笔,猛然在画上荡开一笔,在她的原作上修补起来。他细节抓得极稳,在屋檐下补上一笔;在石板边上添两株小草,在桥身上勾勒出砖块的形状,在流水里渲上一层倒影。微妙之处在于细节。他的话一点也没错。速写的风景画直接象征着随着画家水平的高低。水平低的作品,在短时间的凝视后,你会以为什么都看见了;但是更高明的速写,所用笔墨未必更多,同样的简简单单,却能在人欣赏完后激发人的想象,引起思考。薛苑的视线未曾又一刻离开他的手和他手下的画。就像之前无数次看人作画的过程,观看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凝视会得到什么结果。事过很久后才会知道,不论那幅画是好还是坏,注视时带着的那份期待的感情,永远是真实的。他画画的时候好像变了个人,玉一样的脸和大理石板的表情,看不到任何一点笑容。世界在他身边荡然无存,没有声音,没有人影,没有颜色,没有时间,惟一存在的就是黑白颜色。最后,他放下笔,低沉声音开口:“把窗帘拉上。”薛苑依言而行。屋子里静谧一片。暗淡的光芒中,屋子仿佛被一层灰色的纱盖住。普普通通一幅素描经过他的修饰,焕发出了新的面貌。夜还没有终结。沉睡着的小镇,沉睡的房屋。沉睡着的街道。唯一存在的是黑暗,那是黎明前的黑暗。所有的一切低沉而均匀的呼吸着,时间如流水般地来了有又去——薛苑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她并不是置身于这个闷热的教室,而是处在那个山水之中的江南小镇上。他笔下的江南小镇那么那么像她的故乡,但和她精神和感情的依托之所却有差别。她陷入长久的思索;李又维凝神看着画片刻,低声问她:“怎么样?跟你家有几分相似?”“六分。”李又维反问:“只有六分?”“是,只有六分。”“那是缺了什么?”“画里是江南,但不是我的家乡。”薛苑疲惫的摇头,“但到底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李又维摇头:“汧镇我去过很多次。是你要求太高,而且偏颇。”屋子光线暗淡,薛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但还是努力分辨他的五官,试图在昏暗中对上他的视线:“你可以说我画不出好画,但你不能说我连分辨好画坏画的能力都没有。”李又维微笑:“只有这件事,我从不怀疑你。”他如此坦诚,薛苑反而没有了语言。她抚着额头,自嘲地笑了:“你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总不是为了帮我改画的吧。世界上还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的确不是。”李又维嘴角闪出一个笑,大步流星朝她走过去,他手长腿长,走起来衣角带风;薛苑觉得不妙,连连后退数步,可这见乱七八糟的教室,她连续两次被凳子腿绊到,最后干脆转身就跑,可到底迟了一步,在门口被他抓住了手腕,然后手臂从后缠了过来,顺势揽住了她。刚刚的那和熙气氛荡然无存,两人回到了第一次相见时。薛苑觉得身体僵的不是自己的。他说:“别动。我不会干什么。”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是可靠的,他真的放开了手,并且后退了半步。薛苑转过身子,刚想破口大骂,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惊呆了。他身体没有靠近,只是手指顺着她的脸部轮廓轻轻慢慢的画勾了个圈,露出极其满意的笑容,“我喜欢你五官和容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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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0发帖:&197威望:&28&点小说币:&2369&RN贡献值:&0&点注册时间:&&&--------------------------------------------------------------------------------第八章“不行。”薛苑的拒绝脱口而出,和他的话几乎同步。“回答得到真快。”)李又维短暂的皱一下眉,又笑了:“我不会让你脱衣服作人体模特,我不至于做这种事情。”“这跟脱不脱衣服没关系,就是不行,”薛苑退后一步,狠狠的揉了揉脸,要把他手指的温度从脸上完全抹去,“我不喜欢被画。”李又维沉思片刻,换上了然的神色:“看你反应这么大,你之前有被人画过并且遇到过不愉快的事情?”现在终于看清他缠着自己的目的,知道了原因,薛苑觉得异常轻松:“没有。但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被画。非常非常不喜欢。”李又维的那末笑意消失殆尽,厉声道:“不,除了你就不行。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模特。他顽固的坚持让薛苑片刻失语。她知道画家对模特儿的偏执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况,于是好心好意的解释:“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适合作模特。你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李先生,何况你是我的老板,请你去找别人吧。”李又维忽然诡异的笑了,语气一顿后再一改:“薛苑,你不想找到那幅画了?”空荡荡的教室里,这句话仿佛有了回音。这么热的天气,薛苑竟然一个哆嗦。寒意就从脚底一缕一缕的升上来,明明是炎夏,某种叫“不寒而栗”的感觉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李又维说话时嘴角带着从容的笑意,眼里的光在这么昏暗的教室都历历可见。薛苑最怕他那种笑,志在必得,只需要看一眼,就觉得没了底气。“如果我没算错,你这么些年一直在找那幅画,是吗,”李又维笑意丝毫不改,语气轻松随意得好像在说地球另一边的天气,“这几天我可好好打听了你一下你。你当年可是外交学院的法语系的高才生,成绩非常优秀,前途灿烂似锦,据说你本来是可以进外交部的,老师们现在谈起你还是觉得惋惜呢。”薛苑隐约猜测到他说话的用语,也知道他打听了不少关于自己的消息,她告诉自己不要露怯,直视他,面无表情等他说下去。“你母亲是军人,八十年代中期吧,在战场上牺牲了,被授予了烈士的称号,那时候你还很小;你父亲是汧镇工艺美术厂的工人,一手把你拉扯大。大三的时候你父亲因车祸去世,你在那之后,不管不顾的退了学,改考了美术学院。这其中的原因和理由,就是因为那幅画——母亲的那副肖像画——”他说这话音调非常稳,隐隐流露出感慨的痕迹。意料之中地看着薛苑的脸越来越苍白,竟然有了几分不忍。“更何况,这幅画是你父亲为你母亲画的。”这话本是猜测居多,可她的颤抖着的沉默已经完全印证了他的观点。李又维停了停,接着说下去:“你知道每年在市场上交易的绘画作品有多少件吗?你一辈子都看不完。在这样画海里找到一幅二十年前的画,谈何容易!凭你的力量,刚毕业的大学生,初出茅庐,无钱无势,你觉得什么时候才能可以找到那幅画?你这大学四年想必也用了些办法,但光是见李天明你都用了足足四年,结果还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找这么下去,你得花多少间?你还有多少时间经得起消耗?”理智告诉她不应该中计,但是他的每个字都灌入了耳朵,一字一句刻在心头。薛苑捏着手心,下唇几乎咬得快要出血。“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李又维微一弯腰,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他声音低沉但是音色奇佳,薛苑没来由的想起五六年前看过的一幕话剧,别的不记得了,但是带着翅膀的魔鬼在浮士德的耳边低语却格外深刻。“我有钱,钱多到你花不完;我在社会上有无数的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是,我是博艺的老板,我认识的收藏家和画家比你一辈子认识的都多。我可以发动我手里所有的关系和力量帮你找到那幅画。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同时,你需要付出的代价非常微小,不需要上刀山下油锅,只需要乖乖的坐着,做我的模特就可以了。如何。”在他的压迫下,薛苑无法开口说话。也根本无法拒绝。李又维带着十拿九稳的神情:“如果你要拒绝我,应该早就说出口了。老实说,我对你是否还能再经受一次更大的失望颇有兴趣。你说我卑鄙,无耻,我都不在乎,但是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选吗?”他的声音偏低,恰似诱惑,又像威胁。薛苑心知肚明,他说的每个字都是正确的,自己的确不能再接受一次更大的失望。两相比较,和魔鬼结下契约似乎变得不那么可怕。薛苑狠狠咬牙,几乎是啼血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这才是乖孩子。”李又维满意的笑了。q她不再看他,当即摔门而出。外面比屋子里更热,但却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她从来不知道夏日的炙热阳光这么富有真实感。摸得见,看得着,有歌声,有欢笑。剩下李又维站在教室李,他扯开窗帘,在充足的阳光下再次来到画板前,弯腰凝视许久,最后取下那幅画卷好,方才离开。他的车停在教学楼附近,顺着林荫小道绕过去就是,在路上他看到无数年轻的面孔,脸上都有着只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的奋发和昂扬。最后他遇到了丁依楠,他跟她一笑,彬彬有礼地说:“谢谢你刚刚带路。”丁依楠摆手示意小事一桩:“没事没事。李先生,薛苑是在教室吧,”看到他含笑点头,“你今天出现在学校里,我还挺奇怪的。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薛苑还有你这个朋友,噢噢,不是,应该说还有别的朋友。”说完她听到远处有人叫她,对他吐吐舌头:“就这样吧。李先生,我先走了。”“留个电话给我吧,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和薛苑吃饭。”李又维微笑,丁依楠只觉得如沐春风。那种感觉一直延续了到她看到黄湾,吃饭时她啧啧叹气:“薛苑什么时候认识了他啊。这么热的天,那么不辞辛苦的跑到学校,指名道姓的说就是为了见她。真是浪漫得呱呱叫。她工作了就艳遇不断,我在想,是不是这四年积攒的桃花运一下子涌过来了啊。”黄湾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当年他们就说,你们艺术设计系只有一个薛苑,是怎么都看不腻的美女。我认识好几个同学都想以她为模特画肖像画来着,结果被她一脸戒备的拒绝了。他们也只好在图书馆偷偷看她,大概时不时的画几张草稿。”丁依楠大惊:“有这等事情?你怎么以前都不告诉我!”黄湾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好吧,姑且算你过关,”丁依楠咬着筷子,“总之,一会看到她后一定要好好盘问一下。”实际上从那天下午开始,接下来的好几天她没有再见到薛苑;她自己和黄湾也忙着搬家忙得不可开交头晕目眩,盘问薛苑的计划,很快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天晚上薛苑做了个梦。她在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奔跑。那是黑暗的空间,薛苑沿着时间的长廊匆匆的行走,去往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远方。黑暗融化了一切事物,使声音变得惊心动魄。薛苑听到自己奔跑的脚步声,想象力也随之活动起来,觉得此间异乎寻常。纯白的石头砌成了半圆拱顶的长廊,它们悠悠的反射着稀薄的光线。两排圆柱从看不到的起点延伸到看不到的终点,看不清面孔的人站在路中,对她露出笑脸,张嘴说话。可她听不见。冷汗淋漓地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脸憔悴得好像聊斋里的女鬼,皮肤失去颜色,瞳孔失去光泽,连嘴唇都变成了一种淡淡的浅红色。毫无睡意,还是再次躺到床上,扯过毛巾被盖上。结果毛巾被才盖上,就闷得浑身黏黏的全是冷汗。踢了被子,却又变得寒冷。盖了又踢,踢了又盖,抓着被角斗争一夜,凉席湿了又干,终究还是没睡好。咬牙坚持着去上班,结果一去就发现了异常。从来门窗紧闭的总经理大门第一次洞开。有人在屋子里打扫整理,安装电脑等等。她脚步一滞,就愣在了哪里。其余的同事们也纷纷站住了脚,何韵棠站在薛苑身边,跟她说:“我来这几年,第一次看到总经理办公室开门,难道管理层有了新的变动?”何韵棠这人对各种八卦熟悉的好像是自己的手掌心纹路一样,但是居然对这个传说的总经理半点不知情。对此薛苑深感诧异。“不过我们也真是把这个总经理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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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苑勉强一笑:“只知秦汉不知魏晋么。”“我们这种小角色,在谁手底下都一样干活,但对张总来说就不一样了,”何韵棠便说边感慨:“所以我一直觉得张总做人真是难得,这么多年头衔签上总是挂了个“副”,但却毫无怨言,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换做其他人,早把那个总经理的权利架空自己顶上去了。”薛苑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说了句:“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张玲莉从电梯出来,看到一行人围在走廊小声的嘀咕,声音一扬:“谁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人群立刻鸟兽般散开。薛苑却相反,拎着袋子迎上去。她下意识的看向似乎永远跟她身后的萧正宇。萧正宇对她宽慰的一笑,她这才放了心。进办公室后,她从袋子里取出个衣服盒子,毕恭毕敬的双手递过去:“张总,谢谢您借衣服给我,已经送去干洗店仔细洗过了,抱歉拖了这么久。”“随便放沙发上吧。”张玲莉看都不看,她手提包扔给萧正宇,风风火火的在办公桌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地给搭在桌上:“你英语法语都不错,是吧。”薛苑深吸一口气:“还可以。”“这几天你看看这个,”张玲莉指着那沓文件,“拍卖会的资料,参展作品的资料,还有一些要参加拍卖会的欧美收藏家的资料,这几天看熟了,按照以前的例子,每幅画都写份说明文字给我,明天交给我,到时候给主拍人参考。”那沓资料至少有半分米高,薛苑眼皮都没眨,只说了句“好”就弯腰抱起来,又问:“张总,还有什么事情吗?”张玲莉疲惫的挥手:“没有了,你出去吧。”她走之后萧正宇无奈开口:“接近一百张画,你这不是为难她吗?就算缺人,也未必让她一个人全干完啊。”“她都没意见,你也不必为她抱不平,”张玲莉翻开文件签字,目光停在文件上:“你看哪个新人不受点折磨?这是历练。好了,说正事吧。”她的口气完全是“不欲相谈”,萧正宇不方便再回答什么,把泡好的茶杯放到她的手边,一件件的汇报事情。对张玲莉来说,这道命令就是简单一句话,对薛苑却不然,那天下班后,她没有走,还在办公室挑灯夜战。如果仅仅用两百个字里说明这幅画的特点并不困难,问题是只能说好话。她研究着以前的资料,陷入了沉思。最后她干脆抱着笔记本和那堆资料去了楼下的库房,看一幅画写一幅画,为了抑制睡意她喝了三壶浓茶。大概是浓茶的效果太好,又或者最困的时候过去了,总之越到深夜头脑越清楚,敲字起来称得上是走马飞蛇。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抱着一堆东西回到楼上,站在楼梯口时感觉到清凉的微风拂面,这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朝霞就像女人的晨妆点缀了天际。她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强忍着睡意把文稿打印出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和以前的资料一起送还给了张玲莉。张玲莉看她一眼,她到底是年轻,除了眼圈略黑,竟然瞧不住太大的异样。“放这里吧,你休息一下,一会还要上班。”薛苑也不多言,颔首,然后离开她离开后,张玲莉才拿起她刚刚送来的那沓文稿,一张张翻看。她看的入神,连敲门声都没听到。直到桌子开始振动时才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哦,正宇。”“看什么?”张玲莉顺手把文稿转交给他,没什么反应的说:“你来了就好,薛苑刚刚拿给我的。我看了几篇,比我想象的好,你也看看。”萧正宇接过拿在手里翻了翻:“让人意外的动作快。”“剩下的部分你来看看,如果觉得可以,就按照她的这份,直接给刘总那边拿过去。”“好。”萧正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张张的看起来。单排版格式来看,薛苑的确是个细心的人,整洁的白纸上,图片位于左上,简介则右上,最下方则是简介。那些说明文字简明扼要,突出了画的特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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